一袭宽大的深紫暗花广绣袍,腰间拿浅一色的丝绦松松的系了,穗子和袍摆、敞袖皆逶迤在地,人亦半躺在榻上,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把玩着一个物件,意态要多闲散有多闲散。
绿釉狻猊香炉正吐着悠悠的天木香,袅袅轻烟更增添了几分悠闲。
“你说这见还是不见,倒真是让人为难呢。”胡纶睇了眼主子,继续“自言自语”。
千羽墨盯着手里的物件,唇角微扬,浮起的温软恰恰落入透过帷幕点在脸侧的朦朦日光中。
胡纶不用看也知道主子在摆弄什么,就是那个毛笔做的小木人嘛,昨儿个长公主一拿过来,就没离了主子的手。他心里只在纳闷,主子对梦妃到底记了多少,又忘了多少?主子这些年的心思愈发难测,而他……身为主子的贴身内侍,多少也能猜得那么几分。
☆、113圣心难测②
更新时间:2013…01…12
“洛雯儿,十月十七,出现在禹城。据说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时明显是没气了,可是放在锅里暖一暖,竟又活了。这年头,死而复生的事可不多见呐。”
胡纶摇头晃脑的叹息。
而他方才所言,不过是遍布在无涯各处的暗线打听回来的消息,王上早已知晓,此番他又要说来做什么?
“然后就立了功了,大将军为了奖赏她,给她弄了个平民的身份,其实这也无伤大雅,可是大将军为什么不跟王上实话实说呢?”
胡纶故布疑阵,余光瞥见主子笑意愈深。
“关键是她来路不明,这年头,来路不明的人太多了……”胡纶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陷入“沉思”。
“而更为关键的是……”胡纶故意顿了顿:“大将军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他心里应该很清楚,况他身经百战,见多识广,难道就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怀疑?却还是将她带回来,还说要娶她为王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自己现在所言正是王上心中所虑。
那日,洛雯儿奉命上殿。甫一进门,虽然是低着头,他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然后他就见本是懒洋洋靠在王座上的王上陡然抓紧了扶手。
一步步走近……抬头……
他不是没有看到王上斜靠的身子已然绷紧,不是没有听到那肌理间传出轻微的怒吼。
洛雯儿晕了过去……
那一刻,他以为王上要失态的站起……可是没有,王上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态,然而,究竟是王上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震惊还是已经震惊得无法移动一步,亦或者无论怎样震惊,王上都意识到大将军就在身侧,所以不想让自己一丝一毫的细微落入大将军的眼中?
圣心难测!
而此番,他不仅要说出王上的心声,更是要提醒王上万不可犯当年的错误。
胡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都说是病了,可是为什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赶到那个时候晕?”
耳听得王上轻笑出声,他急忙又说了句:“都说这个女人是云裔人,所以变幻个模样也不难。如今却同大将军在一起……而且,宫中的地方那么多,却为什么单单在昨天?又为何偏偏出现在那?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言可谓大逆不道,千羽墨却未加怪罪,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万千风华,尽收眼底。那双眸子,几分清雅,几分华艳,因为天色晴好,更显春光明媚,即便是随意的看过来,亦好像是笑意微微,然而其中却隐有寒意,甚至是无形的威慑。
胡纶及时收声,躬身退下。
方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啪”的一声。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王上定是将那小木人丢到了紫檀案上。
他很想叹气,可是那口气就噎在嗓子眼,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他知道,王上也是这般艰难。
这个王位的得来,一直让人诟病,而双生的兄长,威望日高。
他们是亲兄弟,本应亲密无间,可是就因为神龙暧昧的抉择,因为先王的临终授命,结果中间就像隔了一层什么,不能说,更不能碰。
虽然长久不见会思念,会担忧,就像王上得知大将军被困禹城,当即派遣军队千里驰援,然而始终不得消息,以致寝食难安。待到禹城解围,大将军却临时去寻洛雯儿,只让云峰带兵返还,王上亦是担心,怕他中人奸计。而当大将军终于得归,那相见的一幕……他敢保证,二人皆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可是……也仅仅是那一刻,然后就像现在,君是君,臣是臣,那中间隔着的一层,依然若有若无。
这便是王家,纵然是骨肉至亲,然而只因为那一个王位,终是渐行渐远……
胡纶心底沉重,慢吞吞的走出门外,看着翠竹摇曳清香,那口卡在喉间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千羽墨再看了眼那个被他丢在紫檀案上的小人儿,终是转了目光。
胡纶,或许你说得都对,然而有一样你却不知,千羽翼……他一直很喜欢紫烟。
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仿佛自从坐上这个位子,无论开心或是不开心,他都会笑,笑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却也有例外,便是紫烟的离去……
笑意渐收,目光再落到那小人儿上时已是冰冷。
似是嫌那隔了鲛绡的阳光依然晃眼,他抬了袖子,盖在脸上。
于是阳光便明媚的落在那紫色的袍袖上,颤颤的动。
千羽雪自从离开碧迟宫就一直闷闷不乐,洛雯儿觉得她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被伤了面子,所以才不开心。
自己虽然逃过一劫,然而见这个如雪堆砌的女孩泫然欲泣,心里亦是难过,一路上便想着法子逗她高兴,怎奈千羽雪只是神情黯然,脸色愈加苍白。
就在洛雯儿犹豫自己是否该告辞,让小姑娘忧伤着自己的忧伤时,前面忽然走来一队侍卫。
见了二人,领头者当即止住脚步。后面的人自是随之站定,齐声道:“参见长公主。”
洛雯儿注意到,领头的侍卫并没有出声,甚至在大家行礼的时候也仅仅是低了头。
他身形挺拔,着一袭银灰软甲,单手握住刀鞘,指节泛着微微的青色。
因为低着头,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方正的下颌与绷紧的唇角。
千羽雪仿似浑然不觉,就那么在众人跟前走过去了。
侍卫已准备继续巡视,然而那个领头者却仿似极不经意的慢了一步。
仅仅是微妙的迟疑,却引起了洛雯儿的注意,她不禁回了头……
偏在此时,一句轻语亦似无意的飘入耳畔:“王兄说得对,已是如此,又何必强求?”
待她看去,千羽雪已是走得远了。
雪色的纱衣如烟漫卷,飘在深绿浅绿的葱茏中,似真似幻,美不可言,然而那个轻灵的身影,却是那么孤单,那么落寞……
☆、114君子报仇
更新时间:2013…01…13
洛雯儿再一次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千羽雪孤单的背影不停的在眼前划过,联系两日里的所见所闻,她感到这王宫定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究竟是怎样一个秘密,竟让人讳莫如深?
她盯着帐顶的牡丹动了会脑筋,然后放弃。
像这种地方,没有秘密才稀奇,而且时间久了,秘密便会在人们的高深莫测下渐渐的掩埋,消失,终成为历史的一粒尘埃,谁又会记得它呢?
她叹了口气,摩挲着掌心的夜灵星。
千羽翼,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出去呢?你是不是打算把我撂在这不管了?你是不是正准备娶别的女人?那个什么尚书的嫡女?那天在大殿上拿目光可劲戳我的就是你一早便定下来的岳父吧?
如此一想,火气就上来了,然而他的低语适时的蹦到耳边……“雯雯,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不相信我吗?”
我该相信他吗?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许久之后,只是得了一声叹息。
思路又转到千羽雪身上,凭着女人天生的八卦精神,她觉得千羽雪和那个侍卫头领似是有着什么心照不宣,尤其是千羽雪最后那句自言自语……
不过也难怪,千羽雪是长公主,金枝玉叶,而那人不过是个侍卫,这便是云泥之分,天差地别,就像自己同千羽翼……
这两日,她不是没有看到宫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的羡慕,然而更多的是对她得攀高枝的嫉妒与不屑,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好像已经预见了她未来的不幸。
身份……当真如此重要吗?
不欲再想,将被子一拉,盖住头。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真的睡着了,然而当意识骤然清醒的刹那,她忽的掀开被子……
果真,一位绝色美人正一手支颐,媚眼如丝的望住她。
她沉了脸。
昨天,这小子就是趁她睡着时爬到床上,今天竟又无声无息的出现……他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二人对视,良久……
“姐姐……”
语气依然轻如和风,却没有昨日的娇怯,且唇角衔笑,更使得那双眸子勾魂摄魄。
洛雯儿坚决杜绝美色诱惑。
小样的,骗我一次还不够,竟然又送上门了,是不是听到姐姐我白日里的心声,准备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呢?
“哥哥还是妹妹?”
洛雯儿是明知故问,且看那身到处是飘带的酒红就知道千羽家族的九公子又自动把自己“分裂”出来了。
“姐姐猜呢?”千羽鸿勾唇一笑,媚态丛生。
洛雯儿觉得即便不为自己复仇,仅凭这比女人还美的脸就应该将他人道毁灭,为天下女人除害。
“又冷了?”
千羽鸿摇摇头。
简单的一个动作被他做起来竟是风情万种,洛雯儿不禁要想,他不是女人,倒当真可惜了。
“凉风有幸,春夜无边。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姐姐也睡不着……”
见洛雯儿目露杀气,千羽鸿又是一笑。
他大概觉得自己笑得很好看,所以打算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可是我不吃这一套!
“我来找姐姐聊聊天……”
千羽鸿忽然靠近了些,吐气如兰。
不能不说,上帝对这个怪胎实在太偏爱了。
然而洛雯儿依然警醒的往后挪了挪:“既是睡不着,越聊岂非越精神?”
“我不一样,”千羽鸿的最后一个字还带了几分曲折的飘渺:“只要有人跟我说话,不消三个时辰,我就睡着了……”
洛雯儿真想弹起来揍扁他。
三个时辰?天也该亮了吧?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上天丢下来的磨人精?
“姐姐,好不好嘛……”千羽鸿当真“磨”起来,还扭动起了“娇躯‘。
冷静,一定要冷静。你现在把他打得猪狗不如,一定会被处理的不如猪狗,因为这毕竟是天潢贵胄,有着不知道是什么神奇能力的九公子,可是如果不修理修理他,这新仇旧恨……我这心……
洛雯儿眯了眼,唇角不易察觉的牵出一丝狞笑。
你既是巴巴的送上了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千羽鸿也不知是感受到了她的心声,还是以为自己心愿即将实现,亦是露出笑意,邪魅的眸底狡黠一闪。
洛雯儿垂了眸子,随手拾了千羽鸿落在身边的一条飘带,拿指卷了做羞涩状:“你也知道我来自民间,而民间总是有许多古怪的法子……”
“什么法子?”
千羽鸿露出几分兴致,凑得更近了些,近得能让洛雯儿感受到他的气息柔柔的落在脸上。
若是千羽翼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会是怎样一副壮观景象?
洛雯儿进行了一番快捷想象,继续羞涩:“比如你现在睡不着,我就有个治疗失眠法子……”
她已准备好了,一旦千羽鸿问“既是有法子,你为什么还睡不着”然后如何回复的说辞,却听千羽鸿道:“什么法子?若是有用,我很想试一试。”
语气十分快乐。
洛雯儿也很快乐……试吧,试后你会更“快乐”!
然而她依旧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可是这个法子有点说道,一旦开始,就要一直坚持到结束,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这有何难?”千羽鸿不以为意。
“只是,万一……”
“你放心,这世上还没有我坚持不下来的事!”
的确,几年如一日的在深更半夜爬女人的床,此等毅力绝非寻常。
“决定了?”
“决定了!”
“可是这个法子非常奇怪,我怕你会以为我要谋害你……”
“你敢吗?”千羽鸿笑着看她。
于是二人的目光同时划过一丝狡黠。
然而就在这一瞬,洛雯儿好像在千羽鸿的眸中看到一抹幽蓝一闪而过,极快,快得让她以为那不过是烛火的流光。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
“一言九鼎!”
“好吧……”洛雯儿“勉为其难”的坐起身,顺递给他一个小枕头。
“干什么?”千羽鸿盯着小枕头,表情在这一瞬天真又可爱。
洛雯儿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个法子可能会有些疼,你当然是不怕,可万一招来了别人……”
“放心!”千羽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早已将丹茜宫里里外外的人放倒,不到他出手,她们谁也别想醒过来!
“可是我……”洛雯儿揉着衣角。
“你也太小瞧我了!”千羽鸿不屑的撇了嘴:“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吧。”
洛雯儿心里乐开了花:“那好,你先趴好了。”
千羽鸿乖乖趴在床上。
不能不说,即便穿着这么繁琐的衣物,亦是难掩他的俊秀昂扬。
千羽鸿似是对自己由内而外由上到下的美极有信心,还偏头冲洛雯儿飞了个媚眼。
然而下一刻……
“喂喂喂,你在干什么?”
其时,洛雯儿踩在了他的背上,还在来回的蹦跳。
“女人是不能踩着男人的!”千羽鸿撅起了小嘴。
“大家不是好姐妹吗,哪来的男人?”洛雯儿的声音柔美动听。
千羽鸿一下子噎住,可是洛雯儿在他身上活动得很来劲,将他踩得几次三番的要背过气去。他真没想到那么纤弱的她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于是不得不运功护体。
然而片刻后:“喂喂喂,你又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