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苦水,就是不肯提个钱字。若是倾城主动提出周济,诸君子则当堂变色,换上幅“贫贱不能移”的神气,转身拂袖而去。
倾城大惑不解,却见一旁的艾尔将军正交抱双臂靠着朱红柱子冲自己微笑,心中一动,他忙手捧香茗上前请教。
“这帮家伙狡猾的很,缺钱不假,却绝不肯轻易受你恩惠。”一口喝干茶水,他低声接道:“不是高风亮节,他们想要的,是你主动把钱送上门去,而且决口不提一个借字。”
“白送!?”倘若如此,谁还领他的情?
“告诉你吧。”艾尔语重心长的说:“你当别人都是傻瓜?十年宦游奸似鬼啊……看不出你想收买人心的才是傻瓜!”
倾城低头沉吟,“为何如此呢?”他实在想不通。“收买人心不假,可是,满朝文武谁又不是如此建立的人脉?”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艾尔将军轻轻弹着细瓷茶杯边缘,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立场!”
“立场……”倾城豁然开朗,“你是说飞鸿郡王!?”艾尔赞许的点了头。
的确,身为宇明公指定的继承人,倾城已经成为了社稷和学宫派无庸置疑的领袖,但与春江飞鸿相比,他所掌握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一方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兵马大元帅、帝国首席宰相,另一方则是有名无实的年轻贵胄,满朝文武自然清楚该靠哪边站。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借了他叶倾城的钱,今后在飞鸿郡王面前可就无以自处了,倘若有个闪失,因此而受株连丢了乌纱帽也大有可能。
“难道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倾城懊丧的一塌糊涂,“春江飞鸿控制下的朝廷,容不得自己建立势力啊……”
“我说小叶啊……你毕竟还太嫩了点。”艾尔将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右手,用拇指与食指圈出一个小小的空心圆:“脑子够聪明,可目光却只有这么一点点。”
“请将军赐教。”倾城忙诚心诚意的低头请教,“艾尔将军才是你出仕的第一助力”——柯宇明的遗言自然不是无的放失,他对这位大智若愚的常胜将军算是钦佩的五体投地了。
艾尔微微一笑,却又不肯就说。“出去走走吧,殿里太闷。”不待倾城答复,他率先跨出殿门。倾城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穿过五梅坊直上御道,艾尔弃了马车不乘,扶着汉白玉狮子头,凭栏遥望护城河。倾城不解其中机锋,只好必恭必敬的陪在他身旁,艾尔却又做了手势,把他赶到距自己三丈远处才罢休。
此时其他公卿也都陆续出殿,乘上候在御道旁的马车回家用膳。路经倾城时,大多就在车上拱手问好,至多停下来寒暄几句,随即决尘而去。而路经艾尔时,不论公侯将相,一律停车下马,必恭必敬的上前请安,直到艾尔多番催促,才肯上车道别。最后一辆马车离去后,艾尔才转向倾城,摸着下巴,饱含深意的笑道:“现在明白了?”不等他答复又说道:“小叶,你是昆仑人,想必知道‘千金市马骨’的典故。”
“千金市马骨……”倾城若有所思的重复道。
“咳咳哎……”艾尔将军喟然叹道:“我这把老骨头呀……不知能否比得千里马骨……”
“在下受教了!”倾城一鞠到地,三两步抢到艾尔身前,恳切的说道:“倾城险些辜负了宇明公叮嘱,有眼不识泰山,尚请将军赎罪。”说着又上前一步,贴在他耳旁低语道:“倾城今晚将备下请罪宴……请将军务必赏光,到时还有要事请教。此外,将军的府邸也委实该彻底修缮了……就让在下尽点心意可好?”
艾尔将军闻言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之色,“如果有烤红薯招待……晚宴当然不能错过……至于修宅子嘛……哈哈……那就拜托了。”
与艾尔将军道别后,倾城思索刚才的对话,一面朝马车泊位走去。小迦远远的见他过来,忙乖巧的跳将下来打开车门,牵着倾城的手,欣喜的钻进温暖舒适的香车。马夫扬起长鞭,在早春和煦的阳光中抖出干脆利落的啪啪声,两匹骏马踏着整齐的碎步,车子不急不许的游弋在宽敞平整的御道上,除了马车刚启动时那声震动,空荡荡的宫门外只闻细腻绵长的车轮滚动声,马儿偶尔咻咻的吐口气,听来倒也俏皮。两人就偎依在着温柔的宁静中,各自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小迦这次回到帝都后,一门心思的作了倾城的小跟班,时时刻刻形影不离。不但同进同退同乘车同吃饭,就连睡觉也得抱在一起。为此倾城还苦恼了很久,跟她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吧,小丫头根本不懂,若是绷起脸子命令她去睡小床,人偶姑娘倒也听话,也不争辩,乖乖的抱着锦衾绣枕走人。可每每下半夜趁着倾城好梦正酣,小丫头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悄悄潜伏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被子倒头就睡。而当倾城午夜惊醒时就会发现浑身上下刺骨的冷,脖子酸痛如针扎,仔细一看,小迦早已将被子全部卷走,裹的好似结茧的胖蚕,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揽着倾城的颈子睡的正香呢。n___。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