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倾城精神好多了。
青雀在他身旁坐下,一脸严肃的问:“奥兰多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现在要听实话。”
倾城大感没趣,没想到青雀至今仍不肯信任他。
“别怪我不肯信任你,实在是这件事太过重大,现在全府上下都一口咬定你就是刺杀奥兰多的真凶,我又怎么能只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呢?”
倾城叹了口气,反问道:“假如我是凶手,又有什么理由非得杀害总督大人不可呢?”
青雀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帝国重臣?难道帝国不是正在侵略乌鸦领?难道奥兰多不是帝国军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
倾城摇摇头,叹道:“在和谈已经取得决定性进展的情况下刺杀奥兰多,这是自掘坟墓,只有疯子才干得出来!”
青雀道:“人都说天香君倾城殿下神机妙算,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视之。”
见她如此固执,倾城也不再辩驳,淡淡的说:“我有一件东西,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青雀闻言一楞,忙追问是什么。
倾城摇头道:“夫人莫要着急,有件事我要先问清楚,之后才能出示那件东西。”
青雀满怀戒心的道:“你先说说看。”
沉吟片刻,倾城仿佛不经意的说道:“水落石出。”
青雀脸色立时大变,霍然站起身来,凤目杀气腾腾,厉声逼问:“是谁告诉你的!”
倾城反问:“除了夫人,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你是说……奥兰多?”
“这是总督大人的遗言,要我亲口转告夫人。”
“原来如此……”青雀仍是半信半疑,“可是……难道骨碌布渊和梅尔舒迪林真的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奥兰多对他们仁至义尽,即便是条狗,也不该如此泯昧良心……”
“有时候,人比狗还更无情无义呢。”说着,倾城自内衣口袋中取出红线儿写给青雀的那封信,笑道:“夫人看了这信,必会明白这个道理。”
青雀满腹疑窦的展开信笺,一看那字迹,手立时颤抖起来。
与女儿一别多年,也不知如今长成何等模样,又见她信中所述种种,尽管不曾埋怨什么,淡淡的语调却仍暗示出几年来过得不甚如意。
又匆匆看了几行,得知女儿已经婚配,自己忝为生母,连姑爷是谁也不知道,更加谈不上替女儿作主,匆匆忙忙的出嫁,连嫁妆也没人准备,真是孤苦凄凉的无以复加了。气得柳眉倒竖,暗骂春江飞鸿无情无义猪狗不如,转念又想,自己又何尝对女儿有情有义?如此一想,更感羞愧悲苦,不由落下泪来。
看了红线儿的信,青雀对倾城再无半点怀疑,收好信笺,正色的道:“君上对我女儿有恩,青雀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我相信你是遭人陷害。现在府里封锁甚严,一时也无法可想,不过你不要担心,等到明天晚上,自有人送你出去。”不再多说,叮嘱秋彤、春晓服侍倾城歇息。
倾城早已疲惫不堪,却不敢就睡,打起精神运转阿修罗魔功,每一呼、吸,淡红色的氤氲自口鼻涌出来,缓缓的扩散开来,遍布在身体四周,经由毛孔渗进体表,安抚不堪重负的肌体,随着行功吐纳,真气也聚集在伤口附近,调动生机,加速愈合。
阿修罗功外采天地之精气化为己用,纳须弥于介子,含日月之精,咀众生之华,最后精粹出来的真气,乃是一种天地万物赖以萌发、生长的本源生机,对治疗内外伤病,有着非同凡响的奇效。
倾城行功三十六周天,得知腑脏没有受伤,四肢筋骨也都安然无恙,胸口那处伤口虽然危险,却也没有触及要害,其余都是皮肉之伤,无足轻重。于是放下心来,缓缓收功。倦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一夜无话。
翌日醒来,头昏沉沉的,伤口痒得厉害。隔壁房间有女人在谈话,一个是青雀,另外一个娇柔的嗓音却很陌生。倾城挣扎着坐起来,自己倒了杯冷茶喝,精神好多了。
“君上醒了啊!”不一会,青雀带着一个美貌的妇人走来,介绍她给倾城:“这位就是我的妹妹莲.干达婆。”
倾城曾听秋彤隐约提起莲夫人跟奥兰多一家的恩怨,虽然不甚详细,却也大体了解一些。毕恭毕敬的道:“莲夫人好,在下不便行礼,还请恕罪。”
莲夫人笑道:“快别客气——你是梅姐姐的义弟,按理,也算我的兄弟,都是一家人,礼数就免了吧。”
倾城也不坚持,笑着叫了声莲姐姐。
莲夫人含笑点头,说道:“你快躺着,千万别碰着伤口。”说着站起身来,又与青雀低语几句,两人匆匆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青雀独自回来,伸手摸摸倾城的额头,笑道:“好个命大的弟弟,竟退烧了!”没有别人在场,举止亲昵多了。
倾城笑道:“我倒情愿好得不要这样快,姐姐就不会赶我走了。”
青雀脸一红,啐道:“你这话可是真心?”
倾城微笑不语,稍顷,又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很严重,梅尔舒迪林果然狼子野心,竟在奥兰多灵堂前宣布继任领主,现在正跟李华、莫里森争权。这样下去,用不着帝国军攻城,自家就闹得两败俱伤了!”
青雀秀眉深锁,喟然一叹,又道:“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抛头露面,身边连一个得力、可信的人也没有,否则,哪还容得那些蠢物坐大!罢了罢了,这些与你无关,待会儿莲妹妹会送你出去,你就留在她家养伤,等到痊愈了再作打算。”
“劳姐姐费心了,等我伤好了,就回来帮你。”
“你有这份心姐姐就满足了——但千万别再回来!你现在自身难保,刺杀总督的罪名尚未洗脱,名不正言不顺,回来只能添乱子。”顿了一顿,青雀侧过脸去,伤感的说:“奥兰多一死,我再也不欠乌鸦领什么,假如事不可为,唯有归隐山林一途可行,倒也好,我这种老太婆,也该安分守己的过几天好日子了。”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你要是老太婆,我不是也该入土了?姐姐不是咒我夭折吧?”
青雀脸红了,似嗔还喜的啐道:“呸!甜言蜜语说给小姑娘听去,我要信了你的鬼话,那才真是阴沟里翻船呢!”
正说着,秋彤、春晓回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莲夫人请君上即刻动身。”
青雀点了头,让两女扶着倾城下床,自行在前头带路。一行人匆匆下了小楼,穿过一道月门,便看见一架双辔马车。
一路走着,青雀又叮咛倾城:“有两件事你要记住。
第一,莲夫人还不知道奥兰多的死讯,她身子不好,最忌情绪波动,你万万不可告诉她。
“第二,莲夫人是我亲妹妹,也是奥兰多真正的妻子,至于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其中因缘你别管,说来话长,现下也无暇多说。莲夫人有个女儿,她是奥兰多的骨血,那姑娘是个好孩子,你可不准欺负她,而且,依我看,苍翼城是保不住了,他日城陷之时,希望你看在我们交情的分上,帮那姑娘安排一条体面的归宿——不准推三阻四,我知道你能办到。唉,若非落到现今这个份上,说什么也不至于开口求你了。想当年——呵,人生在世,最怕这‘想当年’三字啊。”
“姐姐若还当在下是兄弟,就别再说这种生分的话了。在下愿对天起誓,但凡有三寸气在,定会照顾莲夫人一家平安无事。”
青雀笑道:“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是送倾城登车,挥手作别。
第七章天女妙音
路上封锁果然森严,好在莲夫人有进出总督府的特别通行证,偶有官兵拦住车子检查,莲夫人从容应对,一路倒也无惊无险。车子驶出城郊,人迹渐罕,倾城知道危险已过,松了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莲夫人笑道:“其实我刚才也怕得紧。”又问:“小兄弟贵庚?”
“虚度二十一载春秋了。”
“哦,原来也不过比我们家温妮大三岁——可曾婚配?”
倾城羞窘的摇摇头,说道:“还没。”
莲夫人笑道:“府上老爷、太太都不着急吗?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时候,都有个小姑娘了。”
倾城低下头去,小声道:“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莲夫人啊的惊呼了一声,脸上现出怜惜之色,柔声道:“真是可怜……一个人过日子,吃了不少苦吧?”她本以为倾城是世袭的官位呢。
倾城笑道:“夫人见笑了。我并没有吃什么苦,因为运气总是很好——若非如此,早就和总督大人一起死在……”猛然想到青雀叮咛他不准再提起奥兰多过世之事,立时收声。
莲夫人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微微一笑,似有淡淡悲凉。
“奥兰多已经死了吧?”终于开口问道。
倾城无言以对,只好点了头。
莲夫人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梅姐姐还想瞒我,殊不知我正是因为听到消息,才巴巴赶到总督府啊。”凄楚的一笑,又问倾城:“我们姐妹跟奥兰多的事,你可知道?”
倾城点头道:“略略知道一点。据说青雀姐姐虽是正室,却与总督大人并不十分要好,倒是您才是货真价实的总督夫人。”
莲夫人笑道:“这样说也未尝不可,可是‘总督夫人’二字,我是担当不起的,说难听点,连个姨太太也算不得,野姘头罢了。”
倾城没料到她会如此轻贱自己,一时无言以对。
莲夫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原是粗野蠢笨的乡下老太婆,说话不雅,没的玷污了兄弟的耳朵,实在罪过得很。”
倾城忙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其实是替你不值——既然总督大人爱的是夫人,为什么又娶了青雀姐姐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莲夫人叹了口气,说出十九年前的一段公案来。
原来当年世代镇守乌鸦领的古利乌斯家族向干达婆人提亲,本要迎娶的是长女梅.干达婆,不料奥兰多前往黑森林求亲,却对二公主莲.干达婆一见钟情,而对那位天下知名的豪放女梅公主,委实不怎么喜欢,就想改聘二公主为妻。
说来也巧,当时梅公主也正怀着帝国元帅春江飞鸿的骨肉,即将临盆,哪有挺着大肚子嫁人的道理?
她倒是很想替即将出生的骨肉找个便宜爹,又怕奥兰多不肯戴这绿头巾,跑了这个现成的冤大头,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就不易了。于是耍了个心眼,恳求妹妹替自己与奥兰多周旋,想等着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莲公主素来娴熟恬静,对姐姐的交际手腕固然羡慕,但是生活作风却不敢苟同,但是,姐姐毕竟是姐姐,平日里还是言听计从的,于是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不料一来二去,竟也有些情难自禁,与奥兰多私定了终身。
这件事当然不敢对姐姐说,奥兰多也不是那种有骨气敢担当的男子汉,亦不敢对父母坦白心事。
直到梅公主秘密产下一女,族长与古利乌斯家族订婚之时,两人才着急起来,分别对家里吐露了真心话,不料两家长辈都大为光火,不但不准他们结合,更不准两人再见面。
原来这次和亲本就是场政治婚姻,古利乌斯家族用长男换取干达婆族的长女,实质上是以婚姻的形势缔结和约,假如娶回来的是无权无势的庶出女子,那就没有意义了。
在双方长辈威逼下,梅.干达婆只好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奥兰多,身怀六甲的莲公主也被族中议会以败坏门风之名逐出家门,在奥兰多的安排下,秘密逃到苍翼城,隐居在城外山麓,十九年来过着隐姓埋名的清苦生活。
奥兰多虽然没骨气,却也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薄幸之辈,自从生下女儿温妮莎后,每月初一、十五就把莲夫人母女接到府中团聚。
至于青雀夫人那方面,也是一开始就挑明的,尽管两人始终分室而居,彼此之间不存在爱情,相处却很融洽。
奥兰多遇到棘手的事务,每每来请教青雀;青雀也一改过去放荡的生活,安分守己,府内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一种类似姐弟之间的感情。
对于妹妹与“丈夫”的私情,青雀夫人从开始就很清楚,过去她没少抢别人的丈夫、情人,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心想也是报应吧。不高兴归不高兴,但也不值得为了这种事大吵大闹,装不知道罢了。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莲夫人再带着小女儿来,青雀偶尔也招待一下,寒暄几句,后来逐渐亲热,倒比当初做姑娘时更亲。
就这样又过了十二年,奥兰多、青雀、莲夫人的关系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仿佛一家人似的。只是奥兰多与莲夫人的女儿温妮莎.古利乌斯.干达婆反倒与父亲产成隔阂。
有一次温妮莎跟母亲来总督府,被奥兰多前妻留下的两个儿子李华、莫里森看到,骂她是“婊子养的”、是“青雀跟野男汉子的私生子”还有很多难听的话,小姑娘又伤心又生气,从此对父亲和青雀夫人恨之入骨,再也不肯来。
听了莲夫人这席话,倾城颇有感触:与莲夫人母女比起来,他这个孤儿实在算是幸福的了。
沉思之时,莲夫人也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问道:“小兄弟,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倾城忙收敛心神,笑道:“当然没关系。”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像个姑娘呢?”
“呀,这个……很多人也都这样说。我的确是男人,可是我妈妈把我生成这副面孔,所以……也没有办法啊。”倾城讪讪的道。
莲夫人释然的一笑,说道:“照我说,倒不如将错就错的好。”
倾城一楞,旋即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男扮女装?”
“正是。”莲夫人赞许的点点头,解释道:“方才你也看到了,现在城里乱得很,官兵四处搜捕刺客,用不了多久,你的图像就会贴满大街小巷,我家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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