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容貌,织女还算得上清秀可人儿,但与无心相比就逊色不少了。
“那……那个……无心公主……究竟是谁说我们长的像呢?”见无心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织女渐渐不太紧张,说起话来也流畅多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易将军。”
仿佛九天惊雷响在耳际,织女秀目圆瞪,一把抓住无心,“哥哥!?你见到我哥哥了?”
似乎被抓痛了,无瑕绣眉微蹙,“人还没见,不过……信倒有一封。”
(青鸾轩)无瑕与史克尔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扁鹊苑御医堂的林荫道上。
“刚刚柯大人来过?”无瑕闲闲的问。
“我那时在轩内,不便和他打招呼。”
“他可很少登门拜访呢。”
“应该还是为了易水寒吧……听说他想接织女回去。”史克尔答道。
“易水寒?真佩服那家伙的顽固。”无瑕本想说服织女劝他,可一想小丫头比猫儿还小的胆子,就知道没什么希望。,无瑕不想为难那个软弱的姑娘,送她回去也好。
(鸳鸯湖)信笺自手中滑落,织女脸色苍白,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
“哥哥……哥哥被关进天牢了!”大吃一惊,无心忙拾起了信纸。
易水寒的信很简略,只是说他与金鹏意见不合,触怒了他,要在牢中过上些日子,要织女不要担心,乖乖住在柯叔叔家等他云云……
无心也是刚刚知道易水寒身陷囹圄,吃惊程度不亚于织女。不过她并不像织女那么悲观,忙劝道:“别担心,易将军是好人,我爹定会放他出狱。”
“不会的!”织女抽泣着打断了她的话,“哥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他一定不会向陛下屈服……可一日不认错……就……就得多关一日……”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那……我去找姐姐想办法,让他劝劝父王。”
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也不希望易水寒受到丝毫伤害。
“找无瑕公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织女不假思索,不假思索的向“青鸾轩”跑去。
(青鸾轩)“砰!”钗横发乱织女破门而入,“无……无瑕公主呢?”她气喘嘘嘘的问。
“去……去后院扁鹊轩了,你……”侍女们被她吓呆了,再想询问时,刚好看到织女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扁鹊苑)无瑕留下了史克尔,独自走进苑内一间厢房。
史克尔不知道无瑕的打算,心事重重的在园中散起步来,竟没发现悄悄溜了进来织女。
四处打量了一番,织女终于找到了无瑕。透过房间的窗口,她看到无瑕站在一位重病卧床的老人身旁。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现在打扰她,恐怕太失礼了……”附近没有别人,大概药味太浓了吧,连猫儿啊,狗儿的都没见一只,院子里阴森森……
织女等的实在无聊,便又向窗内瞥了一眼。无论如何,织女都算不得好奇心重的人──也许这辈子她只好奇了这一次。只此一眼,她却看到了万万不该看的东西。厄运,就像上紧发条的钟,无可挽回踏上不归路。
无瑕的右手按在老人的额头上。本应洁白无瑕的纤手,此刻却闪动着荧荧的蓝光,宛若恶魔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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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迅速流动,布满了老人脑部,仿佛凶恶的猛兽,贪婪的吞噬着他的记忆。强大的外部压力作用下,那可怜的牺牲者发出痛苦的悲鸣,身体剧烈的扭曲、痉挛,脑部也被力场挤压的变形,处于破裂的边缘……渐渐的,老人的挣扎逐渐减轻,直至僵直,再也不动了──眼球也整个的翻了上去,像只浮上水面的死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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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自死尸的头颅流回无瑕手上,通过手臂逆流而上,直至脑部,一行行蓝色的字迹、光标、符号自皮肤上流过,清晰可见。此时此刻,堂堂帝国长公主倒像只遍身写满了恶毒的诅咒的魔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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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的微笑着,无瑕移开了右手,“啪”的一声脆响,老人的头盖骨也随之揭落,紫红色的血浆溅了无瑕满手……
仔细擦去纤手上的血迹,无瑕憎恶的瞥了那具残骸一眼:乳白的脑汁早已干枯,脑皮层也挤成了豆腐渣,也许室内温度偏低,颅骨中还兀自冒着白烟,像是蒸腾的水气……
“老东西,骨头都酥了,记性也乱七八糟的……不过总算找到了。果然是她……哼!难怪……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无瑕得意的仰天狂笑,瞳子中却无丝毫笑意,含动着妖异的蓝光……
笑声惊醒了织女,强忍着大声尖叫的欲望,她飞快的逃出扁鹊苑……临行前的回眸一瞥,她似乎看到窗内的无瑕正冷冷的凝视着她。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她没看到我……她没看到我……”她安慰自己。
缓步走出扁鹊苑,无瑕唤来了史克尔:“把那老家伙的尸体处理一下,就说是不治而亡。顺便代我慰问一下他的家人。”
史克尔点头应诺。虽然不知道无瑕究竟做了什么,但老人的死却是预料之中的。
“以后小心些,别再放些小猫小狗的进来乱闯!”最后,无瑕冷冷的说。
(雀舞亭)“无心,我有件事要问你……”犹豫再三,织女还是开口了。
“什么事儿?”无心也没什么精神,病厌厌的。
“如果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不说出来,心里憋的发慌,甚至连觉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噩梦!那……该怎么办?”
“找个人倾诉呀,说出来就好……”
“不行!不能告诉别人!”织女连忙补充,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
“那么……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或者对花儿呀,草儿呀,树儿呀什么的倾诉也可以……”无心提出了一个颇为可行的建议。
痴痴的想着,织女依旧一脸阴霾。
(开屏园后院凤栖竹林)“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无……无瑕公主是妖怪……是妖怪呀!谁来救救我……哥哥……呜呜……我……我不想死啊……”织女无助的哭喊声自林中隐约传来,随即就被风过竹梢的“沙沙”声掩盖了……
(皇宫画眉殿)“关于你哥哥的事儿,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再担心了。”无心的苦劝总算有了成效,金鹏不但开始考虑从新安置易水寒,还特地把织女召进宫来。“你号称天下刺绣第一,本王今天倒要开开眼界。”春江金鹏是个艺术全才,对刺绣技艺也颇感兴趣。接着又转向无瑕,“也让织女姑娘见识见识孔雀第一才女的本事。”
无瑕嫣然而笑,颔首应允。
“刺绣的内容嘛,也要规定一下……有了!恰好本王最近正在雕刻一套旧世界的希腊众神像,你们就以希腊众神为题材。”
金鹏的要求说来简单,其实苛刻非常:旧世界灭亡了那么久,谁还知道那时候的神的长相?没受过专门教育,甚至连希腊是什么东西都不晓得,更别提众神了。无所不知的无瑕,在知识方面当然毫无问题。而织女就不同了,说是表演,实际上是比赛。无瑕与织女,权当做帝国与第二军,这场较量非同小可。
希腊众神显然没有难住织女,很快的,两人都完成了各自的作品。
无瑕先绣完了。
她绣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与海神波赛冬竞赛的场面:十二位奥林匹斯山神组成裁判,宙斯威风凛凛坐在当中。波赛冬手执三叉戟,刚刚击碎岩石,一匹白马从山缝中跳跃出来。
雅典娜则头戴金盔,一手执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护在胸前。盾牌上有墨杜萨的头像,画面四角绣出四个弧形画面,反映的是四名妇女和天后赫拉争论,赫拉把她们变成动物和石头的故事。
接着,织女也绣完了,她绣的画面更加奇妙:一个画面是描述勒托轻柔的抚摩着一只天鹅,这天鹅实际是旧世界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的化身。另一个画面是描述达那厄被她父亲关在一座铜塔里,而神王宙斯化成了一阵金雨洒进了铜塔;还有一幅画面是描述欧罗巴骑在由宙斯变成的公牛背上……
欣赏着两幅画卷,金鹏赞不决口。
抛却内涵意义不讲,单以画面而论,两件作品实在难分轩轾,但凭借天才的艺术鉴赏能,金鹏断定织女的作品更优秀。“依本王之见,织女姑娘更胜一筹。”
无瑕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从小到大,无论比什么,她从来没输过。今天,她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个小小的织女。
“别不服气。”金鹏冲无瑕微微一笑,那神情怎么看都象是幸灾乐祸。金鹏之所以不喜欢无瑕,绝非是因为帝位的继承权,他最忍受不了的是女儿嚣张的气焰,而对她无所不精的艺术天赋,更是深深嫉恨。
“织女姑娘,你自己来说,本王的评价?说的好,我或许会善待你哥哥。”
一听对哥哥有利,织女立刻把什么谦虚羞涩统统置之脑后,连扁鹊苑中那恐怖的一幕也忘了。“陛下言之有理,无瑕公主的刺绣算是相当不错了,只是……少了点‘人味儿’。”
谈到自己最拿手的织锦刺绣,往日的羞赧一扫而空,代之以从容自若。
“人味儿?”无瑕不明白。
“我是说无瑕公主的作品更像是机器织就,一丝一毫差错也没有,全都是按照最佳比例、最佳设计绣成。可这样一来就少了灵气,绣的再好也终究落了下乘。没有失误,恰恰正是无瑕公主的失误之处。”
“没有失误就是最大的失误!”春江金鹏抚掌大笑,“好!好!好!果然是织女仙子下凡!从今天起,易水寒就搬到‘开明院’。”(专门用来软禁人质的寓所。)“多谢陛下恩典!”织女感激涕零,伏身叩首。
挥挥手,金鹏笑道:“不必多礼,以后你就留在宫中,本王一高兴,把你大哥放了也不一定。哈哈哈哈……”
哥哥出狱有望,织女当然喜出望外。陪陪金鹏也不是多么痛苦的事儿这位颇有艺术天赋的陛下,并不让她感到讨厌。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无瑕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嘴角也渗出狰狞的冷笑。
“织女妹妹,陪姐姐散步可好?”晚饭后,无瑕拉住了织女的手提出邀请。
也许心情太好了,织女暂时忘记了无瑕的可怕。
“妹妹进宫这么久了,可曾去过后院凤栖林?”无瑕悠悠问道。
“去过一次……”织女脸色骤变,她想起上次在林中对青竹的倾诉。
“去逛逛吧,那儿满凉快的。”拉着织女的手,无瑕回眸微笑。
“姐姐,你们去哪儿?”扁鹊苑门前,恰好遇到无心。“织女姐姐,一起开明院探望易将军吧。”
“凤栖林。”无瑕不想多说,拉着织女头也不回。
“凤栖林!?”无心的脸色变了,“织女姐姐!”
迷惑的回头,织女望着她,而另一双眼睛也不怒而威的盯着她,似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没……没什么……”在无瑕的逼视下,无心把“不要去”三个字吞了回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织女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次……我……我也救不了你了……”无心掩面而泣。
扁鹊苑是无心的居所,当日发生的一切,织女看到的,她也全看到了。而织女没看到的,不知道的,她却也知道!例如,那老人的死尸就是埋在凤栖林,而且埋在林里的尸体,也远远不止一具……
(凤栖林内)“你都看到了吧。”沉默了良久,无瑕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看……看到……什么……”织女终于后悔了。她低估了无瑕的冷酷与残忍!
“不该看到的。”微笑着,无瑕缓缓伸出那只蓝色魔手。
惊恐的尖叫着,织女转身想逃,这莽撞的举动使她加速滑落死亡的怀抱。身后不知何时挖好了一个大坑。
织女重重的跌进坑内,仰面摔倒。
半丈深的坑,摔死当然不可能,可坑内的织女,却发出了垂死的哀鸣。
事先削尖埋好的竹筒则贯穿了她娇小的身躯像只被无数支箭射穿的小动物,织女做着垂死前无谓的挣扎,呜咽的哀鸣着……大股大股的鲜血自无数削尖的竹筒中喷出。
乌黑的眸子圆圆的痛苦的瞪着,大大的,连眼睑都睁裂了,呈放射状自内而外扩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贱人!知道我的秘密也就罢了,还敢让我难堪!?”蓝荧荧的魔眼闪动着虐杀的疯狂,无瑕恶毒的咒骂着。织女还没有死,大量的鲜血汹涌喷出,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单薄的身躯里,哪儿藏了那么多血。呻吟早已停止,只剩下轻微的咳声一根竹筒刺穿了她的肺。
冷酷的笑着,无瑕再次伸出了恐怖的魔手,“臭女人,你不是织锦刺绣天下无双么?现在绣给我看呀?”魔手落到了织女头上,她要夺走织女的技艺。
蓦的一怔,无瑕悻悻的收回了手。“呸!死的倒挺快!”
憎恶的瞥了她最后一眼,无瑕取出事先藏好的铁铲,把坑填平。为免别人起疑,还在上面栽了几根青竹。
一切收拾妥当,无瑕藏好工具,志得意满的踏上了归途,口中还哼着动听的小曲儿……
(几天后凤栖林)无心呆呆的坐在林中,坐在织女的墓上如果那也能叫坟墓。
几棵被移栽的竹子没能活下来,渐渐枯萎,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却破土而出。几天工夫,就长到三尺多高,一树嫩绿的叶子,惹人怜爱。
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放到唇边,无心默默吹奏着献给织女的挽歌。说来也怪,不管用力轻也罢,重也罢,那叶笛的调子总是不变,悲悲切切,如凄如诉……
隐隐约约的,似有少女在哭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无瑕公主是妖怪……无瑕公主是妖怪……”吹着,吹着,无心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