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笑着说,“等蓦然回来你就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蓦然回来,一进门顾不得喘气就兴奋的说:“师父,全被你猜中了!摩兰没有死,李阿姨杀的是替身,真正的摩兰已经坐车去忉利城了。”
“什么?!”李璧华又惊又怒,“你是说,我上了他们的当?”
“是啊。我用彻底神梭藏在地下偷听他们谈话来着,”蓦然禁不住赞叹道:“想不到摩兰那么狡猾,我们这次差点被他耍了。”
“可恶!姑奶奶还没吃过这种亏呢!”李璧华气得俏脸通红。
“别生气,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再刺杀他一回,”倾城冷笑着站起身来,“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通往忉利城的道路已经被大雪阻断,马车在雪地里艰难的爬行着,如同一只受伤的昆虫。两条刺眼的车辙印在雪地上,转眼就被积雪掩埋。北风呼啸而过,帷幕低垂的车厢在风里微微颤抖,忽然一震,朝着左侧倾斜下去。
车夫跳下辕头,搓着手掌对车厢里的人说:“陛下,车轮陷进泥坑了。我们得把它推出来。”车厢里响起急躁的跺脚声,摩兰心神不宁的问:“离忉利城还有多远?”
“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哩。”
“哼!真是麻烦。”之后就不再作声了。
那车夫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肚子里暗骂了一句,转身高声嚷道:“伙计们过来帮忙推车!”
护送摩兰的侍卫只有八个人,虽说都是军中第一等的高手,但在大冬天里推马车还是第一回,等他们磨磨蹭蹭满心不高兴的围拢过来,车轮已经冻结在泥坑里了。
八个人外加两匹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马车移动分毫,摩兰对此视若无睹,仍旧一声不吭的坐在车厢里。
这时,后面追上来三名裹着风衣风帽、戴着风镜的骑士,见状下马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来得正好,”车夫高兴的说,“劳驾,借三位坐骑一用。”说着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自行招呼人去拉马。
那三人也不阻拦,退到一侧旁观,等到他们围拢过去,为首那人忽然吹了声口哨,三匹战马齐声长嘶,人立而起,将牵马的人踢翻。与此同时,站在他右侧矮个子的骑士,鬼魅般的冲上去。
“飞星--疾!”一声轻吟,宝剑破空飞斩。两名背对着他的侍卫首当其冲,被剑光扫中,顿时惨叫着倒下,虽然不是致命伤,却足以使他们暂时丧失战斗能力。
余下的侍卫慌忙撤出兵刃抵挡,可那剑光恍若流水微风般飘忽不定,全然没有半点踪迹可寻。与在飞剑的牵引下苦苦挣扎的他们相比,蓦然就轻松多了,他悠闲的置身战圈之外,手指在半空比比画画,像玩提线木偶一般控制着飞剑,若非存了游戏之心,他完全可以一瞬间杀死所有的对手。
战马发飙的同时,李璧华也身剑合一扑向马车。胭脂剑恍若一支锐不可当的火箭,自车厢左穿了进去,转瞬又从右侧破空飞回,绕了一个大圈飞回倾城身旁,身子刚一落地,她便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虚弱的倒在倾城怀里。
倾城关切的握住她的手,李璧华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从小腿到膝盖鲜红一片,血滴落在雪地上,仿佛盛开了朵朵腊梅。
“我没事……”
倾城掀起她的裤脚。一道狰狞的伤口猛地映入眼帘,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运气不错,只是皮肉伤。”
“车厢里不是摩兰……”李璧华扶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的说。她的视线始终紧锁着车厢,没有一刻放松。
“师父、李阿姨,你们还好吗?”蓦然发现这边有异状,不由焦急起来,速战速决收拾了那几个人,提着剑跑过来。
“小心!”
倾城的警告迟了半步。一条红线突然从车厢里飞出来,射向毫无防备的蓦然。当是时,又有一道更鲜亮的红光,自李璧华这里飞出,迎上了来自车厢的袭击。倾城还来不及阻止,李璧华已经再次扑进了马车。
两道红光在空中对撞,其中之一发出凄厉的哀鸣,旋即跌在雪地里。蓦然怔忡的回首,这才发现袭击自己的红线竟是一条细小的蛇,半截身子已经被半路截杀的邪龙角化成了清水,余下的半截身子仍在雪地上垂死挣扎,时而幻化成赤裸的女体。
蓦然打了个寒颤,吓得倒退了几步,直到倾城按住他的肩膀才定下神来。
“师父,李阿姨她……”
“她没事。”
“我们不去帮她?”
“这次是她的家事,”倾城摇头苦笑道:“我们不方便干涉。”
狂风席卷着积雪冲天而起,遮掩了马车里激烈的交锋,只有透过突然穿透车厢、切开帷幕的剑气,才能了解到里面正进行着险恶的殊死搏斗。马车忽然一震,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嘎吱……”
车门开了,李璧华步履蹒跚的倒退出来。胭脂剑拄着地,刃上残血融化了积雪。
“我赢了。”她故作轻松的笑笑,目光仍紧盯着车厢里。
“不,你们输了,真正的摩兰已经回了金帐城……”
奄奄一息的黑星仰躺在车厢里,黯淡无光的瞳孔突然射出狂暴的神采,“李璧华,师父会替我报仇,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来……”一语未完,一代凶魔已命丧雪原。
“师父……”李璧华脸上闪过一片阴云。
一直旁观的倾城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还有我呢。”
李璧华怅然一笑,孱弱的伏在他怀里。胭脂剑回到了脸颊上,仿佛一抹绯红的朝霞。
“真可惜,两次都让摩兰逃走了。”
倾城笑着摇摇头,负手眺望牧马河方向,自言自语道:“摩兰的狡猾远超出我的估计,不过目前局势还在我方掌控之下,此役成败的关键就看阿楠了。”
战争的目的不在于杀死国王,追杀摩兰的行动只是疑兵之计,倾城真正的目的是消灭海江和他的劫粮部队。海江最后一次去北岸之前曾有不祥的预兆,故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深入内陆,可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认为楠.帝释天不会来得这样快。
就在李璧华第一次刺杀摩兰失败之后,楠和苍天骑士团的精锐和倾城取得了联系,对汗国军的情况了如指掌。
海江一离开河岸,乔装成当地百姓的雷帝军,就携带着大量的食盐潜入冻结的河面,大量撒在宽达百丈的河面上。
海江只留下不足五百人看守营地,并负责每天检查河面浮冰是否结实的任务。他们对撒盐这件事一无所知,次日凌晨去检查冻结情况的人,看到河面上仍是白花花的一片,而且又下了一晚上的雪,估计不会有事,就草率的打出了安全的信号。
河北岸的海江劫粮回来,途中遭遇了楠的埋伏,大约有近万装备精良的骑兵分成三个纵队轮番骚扰。海江果断的丢下辎重,率军渡河。却不知浮冰已经在食盐的作用下溶化泰半,不足以负担军队通行的重担。
就在穿越冰河的时候,河面忽然崩溃,行至途中的汗国军队纷纷落水。在寒冬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挣扎是徒劳的,突然陷入危机的汗国军慌了手脚,被身后穷追不舍的雷帝军掩杀过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冰河两岸杀声震天,无情的箭矢把一排排的汗国军人射死在冰河里,尸体几乎截断了流水。
海江率领残军踏着友军的尸体强行渡河,留在河对岸的军队也赶来增援了。就在他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河面忽然裂开,一人一马冲破冰面飞了出来,长刀势不可挡的贯穿了他的胸甲。
“楠.帝释天……”生命消逝的最后剎那,海江喊出了死神的名字。
“海江首级在此,汝等还不快降!”楠.帝释天提着海江的人头杀进敌军,横刀立马威风凛凛恍若天神,吓得汗国军人顿时失去了斗志,便抛掉武器,丢下旗帜,一拥逃出营寨。
大部分汗国军人原是楠的臣民,此时见她归来,忆起当年雷帝时代的光荣,纷纷跪拜投降,高呼“雷帝陛下万岁”。楠稍加整顿,带着原班人马杀向忉利城。
此时,先行一步的倾城等人,虽没能如愿杀死摩兰,却得到了他不在忉利城的重要情报。倾城坐进黑星留下的马车,伪装成摩兰,骗过防守松懈的守卫进入城内。
时间配合得恰到好处,他们前脚刚进城,楠就杀到了。里应外合之下,雷帝军的旗帜不非吹灰之力就插上了城头。神王与雷帝的光辉照亮了草原大地。
牧马河追击战结束了。
海江与黑星的战死,使摩兰痛失左膀右臂,回到金帐城后大病不起。到了十二月,粮食危机再也瞒不住了,没饭吃的汗国军队士气低落,完全失去了斗志。
彼消此长,雷帝军势如破竹连连取胜,到了冬尽春来的时候,终于兵临金帐城下。
第六章三仙俯首
雷帝军运气不错,正赶上了小阳春,虽是冬日仍有绝好的阳光。
原野上,跑得快、化微等一干重将,正趁着天气暖和,督促仆兵挖掘工事修建壁垒。
不远处,三个风格迥异的美人儿同乘一匹骏马登上山坡,眺望城内的景况。
万壑松有如漆黑的花岗岩,伫立在冬日午后的和风里。倾城坐在特意加长的马鞍正中,怀里抱着丰腴柔媚的李璧华,身后偎依着健美飒爽的楠.帝释天,一只镶金千里镜在三个人手中传递,城头上,面有菜色萎靡不振的汗国守军已经山穷水尽,垛子口前三三两两倒伏着奄奄一息的人。
“真可怜,”李璧华回头叹道:“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不投降呢?”
万壑松打了个喷嚏,仿佛在回答她的问题。
“你瞧,万壑松背着我们三个人也喊累了。”倾城笑道。
“才不会呢,”楠爱怜的抚摩着钢丝般的鬃毛,“万壑松是不会累的。”
“那准是思春啦。”李璧华自作聪明的说:“可惜世上良驹虽多,却没有配得上她的。”
“我知道有一匹宝马不逊于万壑松。”倾城若有所思的说。
“真的?那可太好了!”楠兴奋的说:“我要把它抓来给万壑松做媒,生下一大堆马宝宝。”
“是啊是啊,”李璧华附和道:“往后万壑松就不用孤单了。”
“那不可能,”倾城哭笑不得的说:“龙侍也是一匹母马呀……”
“龙侍,春江水月的马?”楠微感不快,纵身跳下马鞍,“我去林子里走走。”说着径自离开了。
“真是个醋罐子,”倾城无奈的搔搔头,拍拍李璧华的脸蛋儿,低声说:“乖乖在这等着,我去找她回来。”
李璧华反手拉住他,含笑问道:“先别走,我问你,知道楠姐姐为什么生气?”
“春江水月嘛,这个名字都变成药引子了,她一听就爆炸。”
“笨蛋!”
“啊呀!你敢骂我!”倾城捧着李璧华粉嘟嘟的脸儿,故作凶狠的瞪着她。
“就骂你这个大傻瓜!”李璧华拿指尖戳着他的鼻子,语重心长的说:“楠姐姐不是爱吃醋的人,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自卑啊。”她脸一红,垂着眼帘问:“你发现我最近有什么变化么?”
倾城捧着她的脸儿上下打量。李璧华垂首羞笑不语,双手交叉按着小腹。
“妳有了?”倾城惊喜的喊道,“我要当爸爸了!”
李璧华含羞带喜的点点头,轻声说:“前个月断了月事,我猜是中了。”
倾城长啸一声,飞身跳下马去,在山坡上连翻了十数个跟头。
“快别发疯了!瞧你,像个小孩子。”李璧华掩口笑道。
倾城跳过来将她抱下马,笑嘻嘻的亲了又亲:“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高兴过!哪怕现在就死掉也开心!”
“嘘!”李璧华竖起中指按在他唇上,故作嗔怒的说:“不许胡说八道!想让我守寡吗?快别傻了,去找楠姐姐吧。”
“她知道妳有了?”
“当然,不然怎会闷闷不乐?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楠姐姐现在有多难过,你想过吗?”
“对不起,我过去的确不明白这些事。”倾城懊悔的说:“我以为她是女中豪杰,什么都看得开,也想得明白呢。”
“你呀,真是没心没肺。男人毕竟是男人,长得再像女人也不懂女人的心事。”
“好啦,我这就去找她,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顺便给小孩想个名字。”
“呸!是男是女还不晓得就急着想名字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心急的爹。”
倾城点点头,朝前走了两步,却又被李璧华叫住。
“怎么了?”
李璧华怔忡的笑笑,不知该如何解释方才心中有如暗夜流星般闪过的不安。
“没什么……往后你要对楠姐姐好一点。”
“知道了。”倾城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走进树林。
李璧华爬下马鞍,靠着一棵红松坐下,反复回想刚才的心悸,却一无所感,最后只得劝说自己,大概是刚刚当了母亲,难免患得患失。
山风袭来,她打了个冷颤,正想着回营加件衣衫,一双手自身后伸过来,悄无声息的按在她肩上。
“啊!”李璧华失声惊叫,向前冲了几步,才壮着胆子回头看。
唰……黑灰色的披风从她肩头滑落。身后,一位气度雍容的白发老人,渊峙岳渟的站在树下,双手环抱着一只硕大的斗笠,正微笑着望着她。
是毒仙师高阳!
“师父!”李璧华叫了一声,控制不住感情,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高阳慈祥的拍拍她的头,长叹道:“华儿,师父很想你。”
“我也想师父啊,”李璧华泪眼汪汪的说:“往后你就留下来,让徒儿尽点孝心吧。”
“笑话!”高阳抚须失笑,“我高阳还没有老到要徒弟赡养送终的地步吧!”说罢强行推开赖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李璧华,正色的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脾气。看来那个姓叶的小子也不是有风骨的人,一点为人妻母的规矩也没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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