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向无垠远方。整片昏暗的地底,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火龙般,灼热的火舌吞噬着黑暗。
“我们的家!!烧起来了!”原本像兔子般恭顺地伏在原地的破碎者们,突然像发疯般抬起头,望着远处的火焰惊叫了起来。
“想回去送死吗?”
用脚踢翻了身边一个想要起身就跑的破碎者,厄尔尼诺的骂声里,更像是带着隐约的同情。既然进了废墟,在这块无主之地也就不用担心什么证据,是用武力解决权利继承问题的最好地方,那些居住在入口处的破碎者,从拉尼娜踏进门口的那一刻时,毁灭和死亡的下场已经被决定了。
“妈的,终究还是个只会用暴力的废物。”
身后那群来势汹汹的追兵,显然不会服从于族里一个亲兵都无法调动的拉尼娜,以平时厄尔尼诺所见所闻来说,这位大公主也不是那种只懂用武力解决的主。塞尔肯?冯?弗里德里希候爵,看来终于忍不住观望小侄女离梵卓王位越来越近的局势,开始扯破温和叔叔的面具了。
暴力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塞尔肯这种使用暴力的方法,却只能让厄尔尼诺感到无聊而已。所谓黑暗中的最高雅手段,是准确、高效、而又永生难忘的噩梦。而眼前这位公爵的行为,只能说是已经快要输红眼的赌徒,在气急败坏的拼上房产地契……
“在气量上就输了啊,这条疯狗。”
“仪式,可以开始了。”
就像是完全没看见远处的火光,拉尼娜只是慢慢卷起了自己缀着蕾丝的长袖,黑色长裙中一寸寸的露出玉石般的肌肤。从恭敬的巴特兹手中,女孩接过一柄银色匕首,反转了那雕着蔷薇的利刃,极其轻柔的从腕间抹过。
刹那间,那诱人的皓腕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艳红,代表着欧洲最高血统的鲜血,正化为一滴滴掉落的红珠。
“属于梵卓的血,在呼唤属于梵卓之主的印记,相应我的呼唤吧,让你的恶龙之眼再次睁开!!!看着这个残忍而黑暗的猎场!!”
随着拉尼娜这清脆的呼唤声,随微风而轻轻荡漾,整片漆黑的死地就像是在响应她般,开始有了异样的动静。
先是一点如同泉水般甜美的震动声,又像是水精灵在低声的歌唱,这声音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了狂暴的雨点,在整片空旷死寂的废墟中回落。
一点紫红的光影,两点,越来越多的紫色光影在浮尘中缓慢亮起,散发着朦胧而又邪恶的气息。这无数的光影不断地出现,就像是被浓雾遮盖的夜空中,渐渐升起了破灭的巨星。
这是属于梵卓贵族的象征,每个人拥有的专用武器铠甲或是饰品上,都嵌入了可以由自身血液唤醒的魔法印记。无论是在混战中丢失,还是已经战死的贵族遗骸,都可以通过亲族血液召唤的方式唤醒。
从拉尼娜腕间滴落的鲜血,就像是在半空中停顿了,渐渐变成了无数纤细的血线,笔直的飞向了远方。跟随着这些血丝,神情空洞的拉尼娜迈着虚无的步伐,在黑暗中,只看得见那漆黑裙摆在飘扬。
“在这里吗?我的父亲……”
飘动的裙摆慢慢落下,站在原地的拉尼娜看着面前那枝突出地面的漆黑石柱,红艳的嘴唇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这笑意不像是在哀悼自己从谋面的亡父,更像是一种单纯为了笑而笑的神情,显得格外冰冷僵硬。
红痕渐渐淡去的左手,轻柔的握住了石柱,拉尼娜冷漠的笑颜中,整片地面开始剧烈的颤抖……
漆黑的碎片不时崩裂,像是刀片般在空中四处飞舞,切碎了漆黑的裙摆,在她玩偶般僵硬的面孔上割开了一道扭曲的血口。
一柄巨斧的全貌,渐渐出现在拉尼娜的眼前,熄灭长达八千年的火焰,再次复苏了……
长达两米巨斧,由头到尾被制成了一条飞舞的恶龙,展开的巨翼就像是锯齿般点缀在前四爪合抱的斧刃上。那湛蓝火焰顺着被龙尾所点缀的长柄,在尾端形成了一团不停跳跃的长焰。腥红的流光伴着龙身不停闪耀着,仿佛像是在印证这柄利斧被打造完工的那一日起,吸食了无数人的鲜血。
“‘炎魄’,几千年来,感谢你一直充当墓碑的职责。”
在远处,昏暗的光泽中出现了无数的旌旗,金质恶龙的双爪下就像是抓着那面血红的旗帜。黑色的头盔上顶着白色长羽,黑矅石般的盔甲连成一片光泽,尖锐的骑枪就像是凶恶的獠牙不断向前。
改造马那沉重的蹄声,就像是潮水般在一望无际的地底废墟中响起,成百上千的骑士在相同的旗帜下黑压压的涌向这里。
“梵卓的士兵,已经忘记了维护家族利益的责任吗?按照律法,应该处以极刑。”
弯腰从地面上捡起了一枚闪动着紫芒的戒指,娇小的女孩只是轻轻吹去了上面的尘土,看也不看的就扔到了巴特兹的掌中。对她来说,这东西仿佛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废铁,而不像是代表着梵卓王位的象征。
“也许这正符合他们的责任,干掉殿下的话,至少能让塞尔肯上位,无论如何,殿下身上都有着沉重的长老团味道,对梵卓的利益来说是有害的。”不阴不阳地回应着,厄尔尼诺就像是事不关已般,懒散的站在一边。
“你说的是一个理由,那我就只处其中领头人以极刑吧。”
站在“炎魄”边的女孩,娇弱的身体却软倒在巴特兹的身上。就像是被丝线禁锢的人偶般,她眼神中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五指轻轻抵住了额头,死命地忍受着什么莫名的痛楚。
“恶的办法,只能种出恶的果实,走到这里的我,已经看见了因与果……”
“巴特兹,厄尔尼诺,到现在你们是愿意取走我的头,向塞尔肯换取新的地位和恩赏?还是愿意站在我的身边,等着被那无数骑士毁灭的结果?”
“卡帕多西亚一献出忠诚契约,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离开你的话,恐怕我还得被妥尔朵的老不死们追杀,而且,没有其他人会像你这个一无权势二无根基的公主这样容忍我了,我别无选择啊……唉呀呀……以几千人为对手,也就是说死路一条了……等待我的贵族名媛们,记得为我流泪啊……”
“很好,从今天开始,我以欧洲最高执政公主的名义。”
摆脱了巴特兹的搀扶,眉间因剧烈痛楚而不停跳动的女孩,依旧挺直了身体,温柔的笑了,这笑容第一次如此的灵动,仿佛一只摆脱了囚笼的小鸟般自由。
“宽恕你们的一切罪行,任何想追究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也就是全欧洲十三氏族的敌人,只有你们两人,才是我可以依赖的朋友。”
VIII、恶之花(完)
数千年来积沉的泥土,再次被铁蹄踩碎,离开这片土地许久的征服者们再次回归。
在十几名衣着明亮的骑士率领下,数百名黑甲的骑兵直冲而来,在改造马的嘶鸣声中,驭者们仅凭借高超骑术便直接将坐骑停出了一个漂亮的方阵。
包裹在甲叶内的巨蹄不停踢弄着泥土,如公牛般健硕的黑马喘着粗气,骑士们却只是伸手轻轻拍打着马颈,头盔下闪耀的红眼死死盯着眼前的一行人。
白底的旗帜上,绕着盛放的黑玫瑰,一条青色巨龙人立而起,左爪握着一柄利剑,口中喷吐着火息。塞尔肯?冯?弗里德里希的候爵旗,终于出现在了拉尼娜眼前。
“塞尔肯?冯?弗里德里希候爵,我的叔叔。”
幼嫩小手搭在粗大的斧柄上,细白的皮肤被蓝焰染上了一层妖异的光泽,显得格外突兀。娇小的女孩站在废墟上,抬头望着眼前那高高在上的叔父。尽管显得人单势孤,面对着精锐尽出的塞尔肯,拉尼娜的眼中却洋溢着异常的自信。
“我拿到了戒指,而你是来迎接我,还是来杀我。”
骑士们列出了一个整齐的队伍,不用去数,也可以猜出一共有八百人。属于梵卓之主的私人军队 “龙息”,全部出身于梵卓族内高贵的家系,完美的外貌和高超的实力,更是在血族庆典上曾经赢来无数目光的绝对武力之象征。
盔明甲亮,在梵卓族人眼中最完美最精锐的“龙息”,永远是梵卓公王最后、最强也是最忠贞的护卫,可现在,却成为了家族内乱的道具。
“林克伯爵、赫希伯爵、布莱克松男爵、法密尔骑士、以及在场的诸位,你们都决定抛弃当初在梵卓旗前许下的誓愿,将剑尖指向拥有正统血脉的我?”凝视着队伍中那些贵族的面孔,还有队列后那些将容貌隐藏在面甲下的骑士,拉尼娜小巧的左手按在了胸前,碧蓝的瞳孔里满溢着炽热的责问。
意外的是,骑士和贵族们眼中没有半点的愧疚,也不存在丝毫的动摇。曾经宣誓将生命和忠诚奉献给梵卓的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那永远只将剑尖指向敌人,而不是自己族人的准则。
“因为我们都不能接受,凭什么议会和长老团随意就可以塞给我们一个来历不明的公主,妄图破坏梵卓渐渐稳固重新取回欧洲霸权的局面。”黑色手甲下的五指紧紧攥住了马缰绳,一把扯下锁子罩帽的塞尔肯,露出了那张完全与兄长不同的面孔。
细长的鹰目中充满了阴暗火焰,苍白修长的面颊上没有半丝皱纹,干净整洁的蓝绸映衬着那头闪亮的金发。与长相豪勇如火龙的弗里德里希相比,他的这个胞弟更像是一条黑蛇,在漆黑阴暗之处,双眼闪烁着令人发寒的光泽。
细长干燥的手指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塞尔肯死死盯着眼前的侄女。数百年来,是他一直守护着梵卓从太古就积累下来的王权,是他将秩序重新纳回了正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却想要代替那该死的长老团和议会,抢走所有的一切。
从太古起,梵卓就依靠超绝的实力稳稳占据着统治者的地位,在公王的带领下,渐渐扩展自己的势力。要不是那该死的蚀之刻,也许现在欧洲的三权制已经被打破,梵卓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王者。
现在,他同样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了几千年,但那些一直试图分散梵卓权利的长老们,却让一切破灭了……
“那场战争不失败的话,弗里德里希的名字早已经成了西方的皇帝之名,我绝不能允许再人来破坏!!!更别说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下贱野种!!”
“君主绝不能染指他人的财产;因为人们往往会很快忘记父亲的死;却不会忘记其遗产的损失。”听着男人口中的谩骂,拉尼娜的表情依旧如此平淡,只是嘴角那丝笑意显得越来越灵动,就像是失去了千百年的灵魂和感情,再次慢慢爬上了这个精美娃娃的脸旁,“完全的分配,才是维持王权的要点,你连这点也忘了吗?我的叔叔。”
“那是无法摆脱死亡的凡人理论,永生不死的梵卓才是黑夜真正的主人!”
听着这个玩偶般小巧的侄女大放“厥词”,塞尔肯在怒吼出口之后,不由闭上嘴,在时间不长的接触中,他甚至微微地害怕这个以前素未谋面的丫头。她的无情,她的机械,她那完全按照整理来行事的风格,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充满霸者之气的豪爽兄长。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查明了你的来历,只是我哥哥出征前在一个下贱女仆腹中留下的种,而且据说还只是应长老团的要求,他根本从没承认过你属于梵卓的一员。”
因为莫名烦躁而心神不宁的塞尔肯抬起了右手,身后的骑士和贵族们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骑枪和长剑,摆出了筹备冲锋的姿势。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是如此鲜活,往日让人难受的那副机械神情消失后,更让人从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他现在心底只有一个愿望,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心脏被挖出,然后化成一具永远不会说话的石像。
“你只有这点气量吗?我的叔叔……”
澄圆的眼睛里露出了失望的神情,紧紧挑起眉头的拉尼娜,用同情又或是鄙夷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叔叔”。已经被焦急剥掉了往日的温雅深沉,声色俱厉的男子就像一只狂兽般咆哮,“这就是你最终所有的计划了吗?隐藏的军队?家臣的暗杀?使出你所有的手段让我欣赏一下吧。”
“杀了她,把她的头给我!”
眼前小女孩的神情依旧像湖水般平静,那接二连三的问话,却像刀剑般重重打击着塞尔肯的灵魂。明明是他率领着大批家臣包围着这可怜的寥寥数人,但从感觉上,却像是一群不知量力的蚂蚁,在包围比自己巨大数千倍的猛兽。
在候爵那显得尖锐干涸的声音中,废墟中顿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金属撞击声,骑士们举起了武器,在踢马刺的刺激下,人立而起的改造马发出了沉闷的咆哮声。
“用光伎俩了吗?原以为你会表现的更出色……”
漆黑的枪尖闪烁,数百匹巨马就像是一道黑墙般压来,压出了萧杀的劲风。裙摆在风中剧烈摆动,垂下眼帘的拉尼娜,却露出了一股失望的神情。
“原以为,我可以选择休息……”
“杀!!!”
在整齐呼喊中,骑士的阵容却没有冲出,无数枪尖刺进同僚的身体,撕碎了血肉。跟随在塞尔肯身后的骑士们,纷纷跌下了坐骑,在金属撞击声中滚落在地。将近一半“龙息”骑士直接将骑枪送进了同僚的胸口,贵族们则是突然拔剑砍掉了同伴的头颅,只有极少数幸运者才逃过了这致命的暗算,与袭击者们打成了一团。
“这是哪国的故事?”
手上燃起了火焰,准备和巴特兹一起挡在拉尼娜身前的厄尔尼诺,迷惑地望着眼前这瞬间反转的局势。塞尔肯带来的部队似乎开始了大批反水,一半成了尸体,另一半成了盟友,而躲过第一波暗算的幸运儿们也渐渐被砍成了碎肉。
相反是一声不吭的巴特兹反应更快,已经抢先挡在了拉尼娜的身前,像是一块会移动的盾牌般,凝视着远处血术和剑光交错的战场。
“看来,是我小看那帮老狐狸了……”
瞬间已经想明白了关键之处,厄尔尼诺不由低声咒骂着那群终日呆在阴暗中的长老们,看似毫不关心梵卓的内乱,其实在数千年里,早已经侵蚀收买了大量的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