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瞳没有理会她。
她将脑袋凑到李墨的胳膊边,压低了声调问“我是不是来晚了?”
“没有来晚,是大家想趁着这个机会叙叙旧,所以都来早了。”李墨的手自然的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李瞳挑了挑眉,叙旧这样的事情,的确不需要提前通知她。
好像之间的所有话题在她出现之后都继续不下去了。饭桌上竟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上菜吧。”老爷子发话。
“瞳瞳,爷爷可是一直在等你。”李墨似是有意将音调提的老高,像是在宣示着什么一样。
李瞳“嗯”的一声,有些尴尬,有些害羞。她抬头去看一眼李长治,老爷子的表情依旧是严肃的,冷漠的。
若不是这句话是李墨说的,她会以为这是嘲讽。
她一直都是李家被忽视排斥的那一个,这样的恩宠她受不来。
“瞳瞳最近还在唱戏吗?”
果然,一旁的二婶拉长了语调,有意无意的开口就将话题扯到了老爷子最不痛快的地方。
“是的二婶。”李瞳答得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哟,这样不务正业可不好!你都快毕业了吧,难不成以后真要当戏子啊?”二婶说着,端起面前的高脚杯,抿了口水,姿态优雅。
“不劳烦二婶费心,我一定会找份正当职业,做什么也不会在家里做米虫。”李瞳歪了歪脑袋笑。
“你……”二婶有些激动,却被一旁的李玫按了下去。
在场的人谁都不是傻子,谁都听得懂李瞳话里的指桑骂槐。
二婶干笑两声,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好久都不见你回家,亏得爷爷还时常念叨着要尽快给你找婆家。难不成真是应了那句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的老话?”
“二婶!”
李瞳还未张口,李墨已经先开了口喝止。
“今天就是好好吃顿饭。”
“哟,小墨,可不就是为你和新娘子来好好吃顿饭,瞧你这面子多大,连这位从不露面的大小姐都给请来了。”
“好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龙头杖。
二婶一下子噤了声。
周围的人却开始攀谈起来,就好像是刻意想压住这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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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孤单中流浪,谁在哭泣中笑场5
“许久不见,不止大哥的心,现在连爷爷的心都笼络过去了,李瞳,你好本事。舒欤珧畱”身旁的李玫压低了声调,用只有她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
“是许久不见,你变了许多,只是爱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身上的癖好没有变。可惜,这么些年我并没有变多少,就连不喜欢笼络人心的臭脾气都改不掉。”李瞳依旧是笑着。
她发现,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原来这笑是发自内心的。
就好像是在目睹一场闹剧,在看一场笑话。
“唱戏唱的嘴皮子更溜了。”李玫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嫱。
“小玫。说什么呢?”李墨正偏转着头,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可别连你都欺负瞳瞳。”
“大哥,你可别拿这么一大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李玫瞪了李墨一眼。“若是瞳瞳觉得这是欺负,我给她赔不是不就得了。来,我给你倒酒。”
李玫说着,手指在转盘上一抹,转盘上的红酒慢悠悠的旋转到她的面前镥。
她执着酒瓶的瓶颈,往李瞳的杯里添酒。
醇红的液体扑通扑通的撞进高脚杯,清冽的酒香在鼻尖绽放,可是李瞳却觉得,她分明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果不其然,李玫涂着火红豆蔻的指尖一松,澄澈的红酒偏离了轨道,直冲着李瞳的衣衫上撞去。
“呀,不好意思。”李玫故作吃惊。
李瞳抬头瞪着她。
她脸上是些许的愧色,可是她的眸子里,却满满都是挑衅。
“小玫,你这是干嘛?”李墨腾的一声站起来,扯住了李瞳的胳膊,一把把她也跟着拉起来。
李瞳素白的衣衫上,那一块红的是特别的触目惊心。
“我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不是说过对不起了?是要跪下道歉才成吗?”李玫提高了语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清冷。李瞳知道,他一定是后悔答应把自己也请来这件事了。庞大的李家,本身就是一个战场,加上李瞳,这局势就变得更为复杂。
“没关系,衣服上的污秽水一冲就会掉,可是心上的污秽就不是那么容易掉了的。”李瞳说着,挣开了哥哥的手,朝着众人点点头就往门外走。
她不顾身后的那些唏嘘的声音。
李墨看着李瞳倔强的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留在李家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背影。纤细,寂寥和绝不回头的决绝。
洗手间的灯光亮的发白。李瞳看着镜中的自己。素白的脸,素白的衣还有衣衫上的那一抹红。狼狈的像是一个逃兵。
她没有立马处理衣服。只是双手往前一递,舀接住喷洒而下的水柱,往自己的脸上使劲一甩。
冰凉的水撞击在自己的肌肤上,她似乎清醒了些,也勇敢了些。
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是不是发现,这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洗掉。”李玫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镜子前,将李瞳往边上挤了挤。她细眉一挑,目光轻佻的滑过李瞳胸前的那一片红。
李瞳不理她,想往边上挪一步,却被李玫一下子扯住了胳膊。
“怎么,哥哥不在,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李玫,看看镜子里你的脸。”李瞳任由她拉着胳膊,也不挣,只是悠悠的说。
李玫有意不去在意李瞳的话,却还是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镜子。
“看到了吗?嫉妒的嘴脸。”李瞳的声音带着笑,戏谑的笑。
“嫉妒?李瞳你以为你是谁?杂牌李家军,有什么是值得我来嫉妒的?”
李瞳不说话,嘴角的笑意更深。
李玫紧盯着她的笑靥,只觉得眼前的灯光像是灵动起来,晃着她的眼,也乱了她的心神。她更用力的掐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哥哥疼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李玫冷哼一声“再疼你,那也是暂时的,毕竟,我们才是真表亲,你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李瞳愣了愣,她面上极力保持着镇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李玫的话一下子就戳中她的软肋,她双脚上的力气,一下就被抽光了一般,如果不是还撑在梳妆台上的手,她的身子怕是已经虚软的降下去了。
是的。她明明做了李墨十几年的妹妹,可是他们之间,真的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啊。
不是同父异母,不是同母异父,若不是那场短暂的结合,他们的人生,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交集。更,若不是那场沉痛的死别,他们也许根本就不会产生那样深切的共鸣直至产生了惺惺相惜的亲情。
“怎么不说话了?想起自己的妈妈是天煞孤星了?”李玫见她不说话,开始更深的咄咄逼人。“你妈妈就是命中克夫,先克死你的亲爸爸,嫁给我叔叔之后,又克死了我叔叔,你看,哥哥的不幸全是你妈妈造成的,你说,他会疼你多久?”
“住口!”李瞳一声低吼,她抬手狠狠的推开了李玫。趁着她趔趄的空挡,欺身上前揪住了她的衣领“我不准你诋毁我妈妈!”
李玫抬手大力的拍掉了李瞳的手。
“怎么?戳中你要害了?”
李瞳低着头,心中的那簇火苗在燃烧,由内而外的烧起来,却只是灼伤了她自己而已。
“这么些年李家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还非得忤逆爷爷跑去学唱戏丢尽李家的脸。”李玫抿了抿唇,从头到尾打量一下她,今天这样的场合,人人都盛装出席,唯独她素净一身,根本就没有身为李家儿女的自觉。
李玫冷哼一声继续说“还敢说什么米虫?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才是李家最大的米虫。还是个毫不相干的米虫。”
李玫精致的脸庞在这一刻竟显得狰狞异常,她狭长的眉线像是一道犀利的闪电,直刺李瞳的心窝。
她想起那个车祸发生的夜晚,那晚的闪电也是这般的刺目渗人。
所有人没有安慰,只是叫嚣着“把那个晦气女人的拖油瓶赶出李家。”
是李墨用他小小的亦是颤抖着的身躯,把她护在了身后。李家长子意外过世,李家唯一长孙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李瞳被顺利留下了,这么些年,虽受尽白眼,但终无需在风雨飘零。
她想过的,有一天定会被这样质问。只是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去反驳。
她的确,是李家毫不相干的米虫。
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李瞳和李玫已经对峙良久。李瞳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人,忽而得到一丝喘息。
她逃也似的挣开了李玫的手,夺门而出……
李瞳快步的走着,外面空气清凉,甚至还飘着菜香。她好像有些饿了,脚步是越发的虚软,可是她一刻都不想停留。
她低头在手机上快速的按下李墨的号码。她必须要告诉他,她又搞砸了。这些年,她什么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可唯独在和李家人好好相处这件事上,她屡屡失败。
好在,李墨一直都以坚定的姿态,站在她的身旁。
就像那一年她执意要去学唱戏,原本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却愣是被李家上上下下一众女人添油加醋到仿若天理不容。
她们一逮着机会就讥嘲暗讽,一度让李瞳觉得自己在那个家已经无处容身。
是温润的李墨,在家里发了火。
她从未见过李墨这样,他抬脚就踹落了茶几上的整套紫砂壶。
紫砂“咣当咣当”在地上炸开的声音,直至今日,还时常响彻李瞳的梦中。
李瞳问过李墨。
为什么明明不是亲兄妹,可是她却可以得到他这般庇护。
李墨沉思良久,才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叹。
他说“那一天你失去了妈妈,我失去了爸爸,我们的悲伤才是可以同等称量的,旁人再伤心惋惜,都不会像我们这般深切的痛,李家是个人情淡漠的地方,你却让我看到了有血有肉的鲜活。”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真情流露的话,李瞳自是动容,可是在冷漠的人情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了不喜形于色,她只是伏在李墨的肩膀上玩笑“哥你当这是卖猪肉呐!”
“可不就是卖你这头小猪。”
……
李瞳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她回神,那头传来无人接听的忙音。
“嘭!”的一声,不久前从徐小海的脊梁下幸免于难的鼻梁骨再次撞上了硬物。
不同与徐小海身上那股子淡淡汗味,此刻鼻尖萦绕的,是淡雅至极的青草气息,干净的让人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不知是自己饿得双腿无力,还是反弹回来的力道实在是太大,李瞳一个趔趄,就向后坐倒在地上。
最先落入眼里的,是那双带着简洁的爱尔兰风情的皮鞋。
像是也被吓了一大跳,那人忍不往后退了一步。
“你没事吧。”
耳边是悠淡低沉的声音。
这声音,明明不甚陌生,可是李瞳的心竟为这莫名其妙的归属感颤了颤。
她抬起了头……
【抱歉,发晚了】
谁在孤单中流浪,谁在哭泣中笑场6
竟是林言澈。舒欤珧畱
他双手都抄在裤袋里,深色的西装在灯光下像是镶了金边一样。
李瞳双手撑在地上,仰着头。这样的姿势,让她想起刚进子英军训那会儿,她们一群姑娘大晚上坐在绿茵场上看星星的场景。
就是像现在这样,遥遥相望。
这个男人的晶亮的瞳孔,渲染上灯光,沾染着酒精,与星星无异嫱。
“你没事吧?”林言澈又问了一遍。
在他冷漠的声线里,李瞳只觉得他颀长的身影变得愈发的傲然。她瞬间就回了神,即使这个男人,近在眼前,可是她这一眼,终究是望不进他眼底的深情。
她垂了垂脑袋,一丝失落浮上心头镪。
在她怔忪的那一瞬间,林言澈抽手,拢了拢他西装上那唯一一颗扣子。他蹲了下来,单手枕在膝盖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小姐,我问你,你有没有事?”比起刚才的温和,他的语气里,明显的多了一丝不耐。
“我没事。”李瞳下意识的摇摇头。
即使臀部那块骨头是碎裂了一样的疼,比当初从徐小海单车的后座跌落下来时的疼更甚。
“你,真的没事?”林言澈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自是没有落下她胸前那块绯红。
隔的这么近,他的鼻子甚至可以嗅到那一丝清冽的红酒香。
李瞳顺着他的目光,也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再看到自己身上的那块酒渍的时候,她忽然知道林言澈为何将同一句话问了一遍又一遍。
怕是,他把她当成了大酒鬼。
的确,,她这样带着满身酒气,横冲直撞的样子,可不就个大酒鬼的样子。
她有些窘迫的再次摇头,她的身子一倾,拍了拍自己手上那并不存在的尘土,想要站起来。
林言澈的手很自然的伸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
那层纤薄的白纱,隔不去他掌心的温度。
“谢谢。”李瞳张了张口,能够吞吐而出,依旧只有这两个字。
好巧不巧,这场景,竟和多年前的那个画面重叠了。
她记得,当年的对白也不过是一句“你没事吧”和“谢谢”。
那句“你没事吧”他说的满是笑意。
而那句“谢谢”她说的却是小心翼翼。
她不敢将嘴唇开启的太多,那么小小年纪的她,竟已经知道面对大男生的时候要如何遮丑。
遮丑,也许是每一个女孩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孩时的本能。
李瞳只记得当时自己脑海里唯一一个叫嚣的念头,是千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明晃晃的牙套。
而少年春风般的笑颜,像是一帧定格的画面。
她这一记,竟是十年。
是的,不多不少,不偏不倚,正好十年。
那一年,李瞳刚升初一,带着还未完全消退的婴儿肥,绕着丑陋的牙套,是个落在人海里都找不到的姑娘。
那一年,少年意气奋发,已是闻名子英的校草,多少姑娘费尽心思,却走不近他的身旁。
那一年,他们相遇了。
在那场缠绵悱恻的春雨里,她一脚踩上了石阶上的青苔,滑倒在他的脚旁。
这不是一个美好的相遇。
就像此刻,亦不是一个美好的重逢。
待到她站稳,林言澈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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