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悠然飘进他的耳里。
宋华楠看着她微扬的嘴角,脸部的线条在灯光的包围下特别的柔和。
他收紧了瞳孔,“你还不出去?我要洗澡了。”
笙歌点点头,退到门后,忽然又喊了一声等等,脑袋再次探进门内。
宋华楠的衣服已经扔在了床上,露出线条完美的上身。
“喂,你!”宋华楠吼她。
笙歌的目光滑过那古铜的肤色,脸瞬间就红了。她快速的合上了门,有些窘迫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我只是想问你,你明天还回来吗?”
“不回来。”隔了好一会儿,他淡淡的声音隔着房门又传出来。“我明天要去出差。”
笙歌笑起来,兀自在房门外点头,也不管他是不是看的到。
多难得,宋华楠,竟也会向她报备行踪了。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1
笙歌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她用小勺往杯里扔方糖,一块接着一块,像是在玩耍却一口都不喝。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她是进来打发时间的。
Jacques-Yves的病例静静的躺在她的包里,四年前不过是胃出血,不过这几年的光景,竟已经癌变。笙歌叹息一声。她记得他,那个将络腮胡的胡型修剪的极其漂亮的幽默老头。
那时候笙歌是刚进皇家实习,握着点滴针头的手还会颤抖。Yves一眼就看出她的生疏,却还执意要她扎针。他的结缔组织厚,血管深,笙歌找了半天还是迟迟不敢下手。他耐心的等着,用他并不流利的中文鼓励她“我相信你。”
他说话的时候胡子会一抖一抖,他的鼓励只让笙歌更紧张,那次整整扎了三针才顺利完成了输液。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却笑了,用略微夸张的语调赞扬她“wonderful-job!”
笙歌低着头,以前每次想起这幕,她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今天却是心酸难抑。
“一杯黑咖,谢谢。”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笙歌还来不及回过头去,那人绕到她面前。
黑色的呢绒大衣,整把卷发都被顺到右边,散落在胸前,白皙的左耳上缀着一颗椭圆的黑宝石。潋滟红唇是整个人身上最鲜艳的颜色,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唇线干净优雅。
“小姨!”笙歌轻轻的唤出来。
柳尚绿把行李箱推放到一边,笑着在笙歌对面坐下。
“去哪儿啊?”
“巴黎出差。”
服务员将她的黑咖啡放在桌上。神秘的黑色氲荡而开,空气立刻充满了黑咖啡特有的清爽和香醇。笙歌皱了皱眉,她最喝不得这样苦的东西。
“我刚从美国回来,带回些野生的花旗参,本想着给你送去。”她的瞥了眼行李箱。拿起咖啡,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眉头微皱“这机场的咖啡还真当是入不了口。”
笙歌笑起来,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她一贯挑嘴。
“花旗参给我做什么?”
“你得空就给你外婆送去。”
笙歌抬起头,看着小姨精致的脸。
她也看着笙歌,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微微的叹了口气“若我亲自送去,还不被扔出来?”
笙歌抿了抿嘴,不答话,外婆又岂会是这般不讲理的人。
柳尚绿知道她心里定是不痛快了,笑了笑,有些刻意的扯开了话题“还没登机你就关机了,这个习惯还改不了了。”
笙歌点了点头,她不喜欢上飞机前还被其他事情打扰,也不喜欢空姐催促关手机时那种若有似无的不耐烦。
“我电话打去锦绣山庄,奇了怪了,竟是宋华楠接的电话,他怎么回来住了?”
笙歌放开了手中的小匙,手滑落到膝盖上,轻轻的说“那里是他的。”
那里是他的,他想回来住就回来住,哪还需要缘由?
本以为他今天又会早早的离开,笙歌索性晚起了。结果她起的时候他却还没起。她也懒得去交代一声,带着轻薄的行李就先出门了。
她知道,宋华楠也不会在意她去哪里了。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2
广播在响,好像响了很久了。
“马上要登机了。”笙歌站起来,把自己的包套在腕上。
柳尚绿微笑,跟着站起来,她耳垂上的黑宝石发出幽深的光。“我也要回去了。”
笙歌点点头,转过身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柳尚绿在唤她。
“笙笙。”唤的竟还是她的乳名。
柳尚绿的笑意很深,声音却不响“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但笙歌还是听清楚了,她愣在那里,只是一小会儿。
报平安呵,她好像很少做这样的事情,也很少有人需要她做这样的事情。只有从外婆那里回J市的时候会,因为那个老太太会守在电话机旁边,心绪不宁的,直到等到她的电话。
心中忽然一浪一浪的暖意袭来,像是要淹没她一样,她是忍了好久,才没有冲过去抱住小姨。
“好!”笙歌只是挥了挥手,转身登机。
又是一个靠着舷窗的位置,笙歌扭头望着云层,白白的一团一团,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柔软。这是一个飞入云端的假象。
太阳穴隐隐的疼,她收回目光,闭了眼。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过去了,昨天竟是整整一夜没睡好。不似第一晚那样的安心,密密麻麻的,只有一夜的不安。
她知道,他会离开的,随时。所以潜意识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即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警惕着什么,明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直至凌晨才迟迟睡去,而他,居然整夜没有离开。宋华楠,她总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梦里只有小姨明晃晃的笑容,被放大了好多倍,笙歌甚至可以看到她细长的眼线。小姨总是很醒目,像是太阳一般,光芒万丈。她好像很少叫她笙笙,可是梦里,她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乳名,那笑意越来越柔和。笙歌看不到自己的脸,那个背影小小的,梳着两只羊角辫,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呢?
那双对称的羊角辫从八岁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在她的头上。她自己总是编不好,不是一高一低,就是一粗一细。后来索性就去剪成了娃娃头,干净利落不需要每天早上在对着镜子中散乱的头发发愁。现在这长发,还是到了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打理时才蓄起来的。
小女孩忽然转过了头,嘴角轻翘,声音飘过来,她唤的竟是“妈妈。”
小姨的也越走越近,她脸上的浓妆渐渐淡去,呈现出一张素白清秀的脸。
妈妈!
笙歌觉得自己的脸颊凉凉的。她慌忙的睁开眼,一声沉沉的叹息在她有意识之前已经从她的唇角逸出。
隔壁座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婴儿正伏在她妈妈的肩上,她的小手正悄悄的抚摸着笙歌的脸,凉凉的像是一股清泉。也许是那声长叹太深太响,她的妈妈转过头,轻轻的将她小手收回来,歉然的朝笙歌笑“Sorry!”
笙歌抹了抹眼角,笑着摇摇头。
那双纯净的小眼睛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笙歌。笙歌伸手抚了抚她的笑脸,用唇形轻轻的对她说“Thank—you!”
笙歌知道她不会懂,可是她还是想说。
是的,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从那个噩梦中拉回来。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3
今天戴高乐机场上的中国华人似乎特别的多。
跨出机场大门,笙歌拢紧了自己的大衣。阳光洋洋洒洒的落下来,万里晴空下的巴黎也并不暖和。
她松了松脖子,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思忖着是直接去医院还是先去酒店。尹昕给她预定的佩斯都大酒店距离戴高乐机场只有35分钟的车程。
她往前垮了一步,心想着还是先去医院,她想快些见到Yves。
“叶笙歌!”这漂洋过海异国他乡的,她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听着声音很近,但是很陌生。
她一回头,还没反应出一个究竟,手腕就被人擒住,她脚步趔趄的被拉到高高的柱子后面。
那人带着一顶烟灰深蓝拼布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巨大的黑超几乎将他的面容隐去。笙歌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你干什么?”她挣开了手上的桎梏。
“帮我个忙。”
他往笙歌身后看了看,言语里有些急迫有些恳切。丝毫不给笙歌问清楚的机会,就轻轻的把她往怀里一带。
他的黑色皮衣吸附了冬日的所有温度,那么冰冷,笙歌一个激灵,狠狠的用手去推。他却越搂越紧。
身后忽然一阵嘈杂,呼啦啦的涌出一大队的人马,有人捧着鲜花,有人举着牌子。那些花色繁乱的牌子上,隐隐绰绰,她似乎看到了三个字“林言澈”。
林言澈……
她忽然想起那日北苑里的绅士和嘉宾席上那簇炙热的目光。
而刚才,他似乎还喊了她“叶笙歌”。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青草味,那是与宋华楠迥然不同的一种味道。男人并没有更过分的动作,笙歌推了几次推不开,就干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也许,他真的需要帮助。
身后的人群似乎渐渐地散去了,没有人发现这个将脑袋深埋在她的长发里的男人,就是她们追逐的那个人。
“走了,放手吧。”
笙歌冷冷的开口。即使他是有原因的,但她真的不喜欢,和一个陌生人靠的这么近。
那人松开了手,顺带摘下了他脸上的黑超。英俊的脸庞露出来,比杂志上的更添几分气质。
果然是林言澈。
“你……”笙歌开口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冒犯了,谢谢你,叶笙歌。”林言澈扬起嘴角。这次将她的名字喊得清晰又自然。他伸出自己的手“我是林言澈,我们是子英的校友。”
“你认识我?”笙歌终于把刚才那句话接上去了。
“校庆的时候我们还遇到过。”他笑意越发的浓,毫不掩饰自己的赞扬之情,“你的京剧唱的真好。”
笙歌笑起来,握住他还伸在面前的手。“没想到幕后导演还有这么多的粉丝。”
话虽这么说,但是笙歌看过报道的,他在奥斯卡颁奖礼上的完美的表现。中国媒体几乎用尽了赞美之词,这般的光芒四射,又怎会不受欢迎。
“大家厚爱了,不过这次只是私人出行,不想被打扰。”
笙歌看到他脸上流露的谦逊,没有丝毫的骄傲和做作。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过如此。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4
林言澈看着叶笙歌坐进出租车里,转头笑着对他说“回见。”
“回见。”他挥了挥手,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他将黑超重新架回自己的鼻梁上,那两块黑黑的镜片挡去了带着深深笑意的眸子。
叶笙歌。叶笙歌。这绝对是他这次巴黎之行的意外收获。
刚刚开机不久的手机忽然急促的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接起来。
“Eva,对,我到了!……暂时不要告诉琳琅……”
笙歌跨进医院的大门,明明那么亮堂的大厅,竟让她觉得有微微的窒息感。
Yves的主治医生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他讲话的语速极快,双手很有节奏的比划着。笙歌只会简单的法语,根本就听不懂他的意思,倒是他繁复的手势让她觉得有些头晕了。
她直接把病例给了医院里专门的翻译,主治医师似乎还想对她说点什么,笙歌直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懂。
她转身问翻译“Jacques-Yves的病房在哪里?”
Yves的病房在二楼。窗户采光极好,整个病房暖洋洋的。
他闭着眼睛躺着,眉目祥和,看不出一点痛苦。那把络腮胡还是打理的那么整齐干净。
病房窗头柜上放着两盆洋甘菊,一左一右。细白的花瓣张扬而开,内层筒状的黄色花冠在一片白色中星星点点。
笙歌听说过,洋甘菊有帮助睡眠的功效,也可以缓解病人的发炎和疼痛症状。看来,是一个有心人在照看着Yves。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笙歌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一个妇人,金色的发挽成发髻,深色的高领毛衣衬着她保持的很好的身材。整个人看起来舒服高雅。
她先笑起来,开口竟也是中文,只是她的中文比起Yves生疏许多。
“你找他?”她看着笙歌的眼睛,并没有伸手去指躺在病床上的Yves。但笙歌知道她说的就是Yves。
“我只是来看看他。”笙歌有些拘谨。
“谢谢你来看他。”她伸出手,手指干净纤秀,无名指上一枚纯金的素环。她记得,Jacques-Yves的手上也有这么一枚素环。“我是他的妻子,Emma!”
笙歌看了看病床上一脸宁静的Yves,这个将她照顾的这么细致的人,原来是他的妻子。
她伸手握住了Emma的手,暖暖的。
“我是叶笙歌。”笙歌除了自报家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她和Yves的关系。
“我好像见过你。”Emma忽然说,她还是亲昵的拉着笙歌的手。
“嗯?”
“四年前Yves去中国出差,拍了好多照片,我在那相册里见过你。”
笙歌记起来,那时候Yves是拉着她拍过一张照片,在出院的前一天。说是留个纪念,谢谢她的照顾。笙歌当时脸就红了,哪里是照顾啊,分明是折磨。
“您真是好记性。”笙歌笑起来,Emma和气的没有一点距离感。
两个人坐在温暖的阳光下轻声的聊着天。她的中文真的不好,很多话都表达的别别扭扭。但是笙歌还是能听出她的半世深情。她说Yves的癌症已经是晚期了,他不愿意化疗,她也不愿意他太痛苦,她会一直妥帖的照顾他,陪着他,直到最后一秒。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笙歌的心却从头到尾都是被紧紧的揪着的。
要走的时候Emma说要叫醒Yves,打个招呼再走。
笙歌笑着摇摇头,她说“Emma,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5
巴黎的佩斯都酒店位于繁华的富伯格?圣奥诺雷大街,这条大街是世界的时尚中心。宋华楠每次来巴黎都是住在这个酒店。
他最喜欢的就是佩斯都的花园。这是巴黎最大的酒店花园。花园按传统法式风格建造,一到夏天,中心的四翼喷泉与四周修剪整齐的草坪、树桩篱笆以及芳香四溢的玉兰花相映成趣。
这美好的画面一帧一帧的闪现在他的眼前。
他忽然想起,佩斯都花园的这感觉,与锦绣山庄有点相似。当初他对锦绣山庄的设计也是相当满意的,可惜,最后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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