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非极目望去,浮石缝中一团漆黑,不知藏了什么古怪。正在胡思乱想,忽地看见皇秦。太子爷已经逼近石塔,符笔指东打西,符光射到的地方,石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甚至于原地打转、停止不动。
皇秦的身后跟了一队学生,除了角字组,璧字组也在其中。七人抱团跟在皇秦身后,轻轻松松地通过了石阵。也不知道是符法失效,还是皇秦留了后招,八人前脚通过,石妖马上活跃起来,变本加厉地阻拦后来的学生。
吕品冷笑说:“方非,我敢打赌,皇秦到哪儿,宫奇就跟到哪儿,璧字组这一群下流胚,做定了角字组的寄生虫。”
“皇秦用的什么符法?”方非大皱眉头。
“我不知道!”吕品的双手揣进兜里,这时出力的人多了,懒鬼旧病复发,又在一边投机取巧,偷懒观望。
方非好容易才压下了使用隐书的念头,这时皇秦回头看来,浓眉向上一挑,他一马当先,本以为甩开了众人老大一节,没料到后来者齐心协力,大有拍马赶上的意思。
皇秦转头去,出手更快,接连分开石妖,带领本部人马冲进一片乱石,只一闪,八个人就消失了。
方非凝目望去,皇秦一行消失的地方,石妖密密层层地叠在一起,结成了一面高大的城墙。他心中吃惊,再一抬头,惊见高塔笔立,巍然耸入云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怪塔的脚下。学生手脚并用、向上攀登,砌墙的巨石全是活物,不住摇来晃去。众人挂在上面,惊心动魄。方非高叫:“我们也上去!”
“嗐!”简真变回原形,苦着脸叫唤,“不行哇,那石头还在动呢!”
“上去不?”吕品凶狠威胁,“不上去,我把你变成石头,跟石妖们做亲戚!”
大个儿心里害怕,忙说:“好,我上,哼,摔下来,都怪你们……”一边唠唠叨叨,一边向上爬升。
危石活摇活动,好似波浪起伏,爬起来本就艰难,大个儿又贪生怕死,故意磨磨蹭蹭。结果三人落在了最后,等到你拉我扯,爬到石壁顶端,掉头一看,其他的组全不见了。
“人呢?”简真左瞧右看,“叫石妖吃了吗?”
懒鬼白他一眼:“他们都进塔去了!”
“进去了?”大个儿转眼一瞧,浮空的石妖中间,隔了莫大缝隙,可容一人进出。他伸手一摸,缝隙里涌出一股潜力,手指伸进寸许,再也无法深人。简真用力―戳,冷不防上面石妖落下,轰隆,石块合拢,要不是他收手得快,几乎断送了四根手指。
“破石妖!”大个儿惊魂未定,小眼一瞪吕品,“懒狐狸骗人,这也算进得去?”
“我可没说这祥进去!”
“什么?”大个儿不胜迷惑。
“还记石妖的繁衍方式吗?”
“传导生殖?”
“什幺是传导生殖?”
“这个…就是有灵力的妖怪,把灵力传给别的妖怪!”
“石妖灵力是磁力,这个磁力谁来传导?”
“其他的石妖呗?”
“不!”吕品摇了摇头:“是石神柱!”
简真还在犯傻,懒鬼大骂:“笨蛋,你说这些石妖,都来石塔干嘛?”
大个儿挠头苦思一下,忽地眉开眼笑,“我知道,石妖开会!”
“呸!”吕品啐了一口,“开你个头!”
方非想了想说:“我知道了,这个石神柱,是个充电器!”
“充电器?”另外两人瞪眼望他,“什么东西?”
“一种红尘里的机器!”方非解释说,“别的机器电力耗尽,放到充电器上面,要不了多久,电力就能重新蓄满。”
“有这种东西?”吕品摸摸下巴,“有工夫真该去一趟红尘。喏,方非说得对,石神柱的功效,与这个充、充什么的差不多。石妖捕猎太久,磁力减弱,这时候,石神柱就会将它们召回,吞入塔里,传导磁力,等到磁力蓄满,再从天上弹射出去。”说到这儿,他将手一指,“你们看……”
前面的几只石妖抖动起来,吕品叫声“快!”他向前一跳,抱住一只石妖,方非、简真也明白过来,双双扑了上去,趴在那只石妖身上。
石妖抖动得更加厉害,它向上一跳,直奔塔身冲去。一瞬间,奇妙的亊情发生了,塔上的石妖纷纷挪开,露出了一个洞口,黑咕隆咚,横直十米。大个儿瞧得害怕,不由闭上眼睛,心子扑通乱跳。
石妖冲进了洞口,经过的地方石妖竞相合拢,四周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忽地红光扑面,石妖一个急刹,冉冉停在了空中。
简真眯眼望去,前方一根巨大的圆柱,不知多粗,也不知道多高,通体殷红如血,发出夺目红光。
“这就是石神柱?”三人正想着,石妖徐徐靠近红柱,柱传来一股力量,三人不由得屏住了唿吸。
红光更加强烈,好似千百双大手,轻轻抚弄那只石妖,石妖深处吱吱嘎嘎,发出满足的呻吟,跟着它紧贴石柱,徐徐向上攀升。
“快!”吕品又叫,“死肥猪,快摸柱子!”
“怎么是我?”大个儿撅起嘴巴,很不乐意。
“我来!”方非自告奋勇地爬到石神柱前面,定一定神,伸手摸去。
石柱表面光滑,好似人体的肌肤,透过柱内的红光,可见方非的指骨血脉。
此处别无古怪。方非正觉失望,一股酥麻透过掌心传来。度者浑身的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紧跟着,手与石柱之间,迸出炫目的电光。
“咻!”石妖势如电梯,笔直上升,三人毛发飞动、心跳如雷。
一眨眼,红光消失,黑暗压顶,石妖升到了石柱的顶端,柱子里发出了一串鸣响,那声音十分动听,就像是黄莺在阳光下唱歌。石妖忽地一震,好似出膛的子弹,向着塔外嗖地飞去。
这一下十分突然,三人应势向后一仰,方非呆在石块边沿,几乎滚落下去,天幸吕品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抓住。三人抱紧石妖,只觉耳边风声唿唿,跟着强光刺眼,石妖冲出了怪塔。
它的势头不止,笔直向前急飞,地峡里狂风卷来,刮面生寒。方非探头望去,下方的石妖东—丛、西一簇,满地茫茫乱走,又像兵马,又似兽群。
鼻间传来了草木的清香,方非抬眼望去,波诡石阵已到尽头,翠色如波涌来,一排树墙迎面耸起,枝叶纵横交织,遮掩得密不透风。
石妖的深处发出嘎吱的鸣叫,前方的枝叶应声活转,刷刷刷纷纷闪开。三人眼前一黑,还没咂摸明白,石妖一股脑儿冲进了森林,沿途撞断了无数枝条,最后沿着粗大的树干,咕噜噜向下滑落,滑了半分多钟,咚地落在地上。
这一番折腾,闹得三人晕晕乎乎,从石妖上下来,双腿忽高忽低,好似踩在棉花堆里。
方非举目望去,四周巨木参天、怪藤垂地。藤蔓粗的胜过人腰,细的也好比手腕,纵横交织成网,仿佛一面面软墙;上方的树冠浓荫如盖,也是密密匝匝,只有少许缝隙,可见些微天光。
吕品唿出一口气:“好了,这是第二关!”
“木奴阵法?”大个儿心神不安、东张西望,“怎么阴森森的啊?”
“废话!”吕品掏出仙罗盘,瞧了瞧。“这玩意儿的疯癫病好了!”
方非也取出仙罗盘,凝目一瞧,指针不再乱转。吕品说:“入峡前我瞧过一眼,地峡尽头,该在东北庚四九卯三七!”指针应声转动,指向东北。
三人顺着指针向前走去,林中空寂幽闭,虫豸鸟兽全无,只有叶尖的清露,时而滴落下来,发出微妙的轻响。
长草乱石隐约可见,地上东一处,西一处,布满了许多水洼。水洼十分清浅,绿藻摇曳多姿,似要破水而出。
走了几百步,前方树墙壁立,垂藤万千。简真人高腿长,走在前面,想也不想就扯那藤,吕品忽觉不妙,叫声:“慢着!”
大个儿手快,懒鬼叫声出口,他已扪住了一根藤蔓,藤蔓簌地一抖,忽如蟒蛇抬头,向他拦腰卷来。
“哎哟!”大个儿一声尖叫,被那长藤扯向树墙。
“烈焰神锋!”方非下意识符笔一指,火剑噼中长藤,藤上火苗一蹿,反向简真烧去。方非吃了一惊,来不及变招,吕品大喝—声:“太白无锋!”
“切金断玉符”斩落,长藤浆汁四溅,闪电后缩,丛林中喷出雾气,火焰墣噗熄灭,一股青烟四散弥漫。
大个儿落在地上,扯下燃烧的藤蔓,粗蔓断而不死,带着火焰不住扭动。大个儿又惊又怕,远远丢开,把头一别,吊起眉毛发狠:“方非你这个笨蛋,五行生克也不懂吗,木生火,你要烧死我吗……”
“我……”方非面红耳赤。
“不对!”吕品脸色一变,两人顺他目光瞧去,双双吃了一惊。藤墙波涛似的涌动起来。唿啦,干百根长藤一起蹿出,如灵蛇,如象鼻,快比疾风闪电,瞬间冲向三人。
“太白无锋!”方非吃一堑,长一智,笔尖扯出一道金光,忽长忽短,横砍竖噼。金克木,木生火,方非之前用火克木,险些铸成大错,这时使用金相符法,与吕品且战且退。
简真也舞起两口豕牙刀,寒光闪闪,旋风似的扫来荡去,身边藤蔓寸断,浆汁横流,溅得大个儿满脸满身。
树林深处,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吼叫,好似沉睡的兽物苏醒过来。三人心惊胆战,寒毛直竖,忽觉脚下地面,波涛的动荡起来。
“快飞!”吕品驾起“紫璇风”,嗖地蹿上天去。
方非暗骂自己煳涂,石阵里呆了太久,居然忘了飞行。他驾驭尺木,刚刚飞起,下方哗啦一声,千百树根破土而出,根粗皮厚,坚硬如铁,势如枪矛林立,向着天空一阵乱刺。
方非极尽腾挪、左躲右闪,忽听简真哀声惨叫,低头看去,大个儿的左脚却被一条根须缠住,拍着翅膀上下扑腾。根须又粗又韧,简真摆脱不了,挥刀想要斩断,可是长藤漫天飞卷,一不留神,左边的翅膀又被缠住。他失去了平衡,笔直向下坠落,一条合抱粗的巨藤好似怒龙摆尾,向他恶狠拫抽了过来。
“太白无锋!”两声断喝好似出自一人,两道白光同时闪过,根须藤蔓纷纷折断。谁知断是断了,纠缠依然如故,简真手舞足蹈地向下掉去,忽觉双臂一紧,身子飞速上升,巨藤从脚底掠过,卷起一阵凛冽的狂风。
“死肥猪,你还真他妈的沉!”吕品被压弯了腰。
“嘿!”简真死里逃生,眉开眼笑,“懒狐狸,有劳了!”
“就你事儿多,干什么都慢一拍!”
“胡扯,我吃饭比你快,长肉也比你快,早上醒得也比你快……”
“闹够了没有!”方非急得大叫,“现在怎么办!”
“冲上去!”吕品大喝一声,三人飞身冲向树冠,懒鬼扬起笔来,白光飞过,一根树枝断成两截。
他刚要穿过断枝,方非眼尖,忽见四周枝叶抖动,回想下面的遭遇,心头一寒,刹住去势。两人拉着简真,吕品被他一带,向后退了回来,刚要回头喝骂,一枚树枝忽地伸长,好似一杆长枪,掠过他的头顶。
懒鬼吓出一身冷汗,两眼一扫,周围的枝干疯也似的长,结成栅栏牢笼,把三人困在了里面。
三人挥刀运笔,好容易斩断枝干、钻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近乎虚脱。飞了好—会儿,树林终于安静下来,根须缩回土里,藤萝垂落下来,头顶的树枝也回复如初,枝摇叶动,如沐微风。
三人落回地面,战战兢兢,到了这时才总算明白——这片树林是一座苦牢,无门无窗,也无路可逃。想必别的地方也有类似的树林,困了其他的二十七组,破不了这个“木奴阵法”,后面的五关全是妄想。
一番激战过后,地势改变,流水注入了一个深谭,潭水深沉幽静,好似一只无神的眼睛,默默地望着树顶。
吕品沉吟一下,双手合十,对着一棵树木运起“天狐遁甲”。他的精神一进树木,仿佛一点水滴投入了汪洋大海,来来去去,根本摸不着边际。
“它们不是树妖!”懒鬼放下双手,轻轻叹气,“天狐遁甲对它们没用!”
“那是什么东西?”简真不住拭汗。
“不知道!”吕品摇了摇头,忽听方非惊叫一声:“石妖呢?”吕品回头一看,眼神微微一变。
“不会逃了吧?”大个儿小声唠叨,“石妖逃得掉,树林里一定有条通道!”
“少做梦了!”吕品微微冷笑,“这儿远离石神柱,单块的石妖根本动不了!”
“你们没发现吗?”方非凝视树墙,皱起眉头,“这儿的树木,跟以前的不太一样?”
简真左右瞧瞧,心里发毛:“怎么不一样,你眼花了吧?”
“不!”懒鬼摇了摇头,“真是不一样,准确说来,石妖没动,动的是树!”
“树在动?”大个儿两眼瞪直。
“这片森林……”方非的目光扫过四周,“正在向我们靠拢!”
“好家伙!”吕品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要不了多久,这片空地就会填得满满当当,这片老木头,会把我们作成夹心饼千!”
简真鼓起两腮,使劲瞪视一棵大树,猛可间,那条巨蟒似地树根,悄没声息地向前一冲,其余的树根也随之跟进,一眨眼,整棵树木挪动了足足一寸。
大个儿只当眼花,揉眼再瞧,这一看,差点昏了过去,每条树根都在挪动,看似缓慢,其实快得惊人。
“这个……”简真结结巴巴,“怎么回事?”
“树木靠拢以前,得想个出阵的法子……”懒鬼的眼里闪过一抹忧虑,他坐了下来,拈起—根断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你干吗?”简真呆呆地问。
“想办法!”吕品头也不抬。
方非也坐了下来,凝眉沉思,简真孤零零站在一边,左瞧—眼,右瞧一眼,一颗心随着森林逼近,咚咚咚跳得飞快。
吕品轻声说:“最大与最小,最大没了,最小呢,这些树细的高,矮的粗,谁大谁小,很难比较。慢着,天道师的提示里面,不是还有最老与最新吗?唔,有什么法儿,测得出这些树的年纪呢?”
简真随口说:“把树砍了,瞧它的年轮!”
“好哇,死肥猪,这活你算的了!”
“呸,我才不干!”
“主意是你出的!”
“我,哎哟,我身上好酸,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简真扑通坐下,左揉揉,右揉揉,嘴里哼哼唧唧,慵懒得像个妃子。
“你就装吧!”吕品哼了一声,伸手狠砸脑门,“最老,一定是这个,年纪,年纪,怎么才能发现树的年纪……”
“吕品!”方非忽地起身,望着森林,眸子幽黑发亮,“我觉得,不是最老,而是最新!”
“最新?那也得看年轮!”简真大声嚷嚷,“方非,砍树你去,别招惹我!”
“不用砍树!”方非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