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父亲!你别——”
“闹什么?”
络玉阁外这一通吵闹,窦雅采在里间听了个清清楚楚,忍无可忍冲了出来,见金氏正扯着永安侯不让他进来,见她出来,都看向她,窦雅采眸底划过一丝冷意,艾叶忙过来扶住她,她趁势身子一软歪在艾叶身上,藏起眸中锋芒,依旧一脸的病容。
“我病着,不知金姐姐跟侯爷来了,有失远迎啊……咳咳咳咳……哇……”
窦雅采话未说完,就猛然弯身厉咳起来,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在那雪地映衬下触目惊心的很,随即虚弱一笑,轻蹙月眉,一眼柔弱水光,“真是失礼,咳咳咳,我病的厉害,咳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肺痨,对了,侯爷说是要瞧瞧我,不如,进去坐坐啊?”
窦雅采这肺痨二字,把永安侯和金氏都吓了一跳,又见她厉咳吐血,永安侯脸色一变,忙拉着金氏退后了好多步,金氏忙道:“父亲,窦妹妹有病在身,你就别吵她了,我还要去跟管家说请郎中来瞧呢,咱们都是一府的姐妹,都是服侍王爷的人,是不会理会外间传言的!父亲,走吧,我送您出府。”
永安侯显然忿忿不平,奈何金氏婉言相劝,到底还是走了。
围了一院子的人散去,艾叶惊魂未定,望着窦雅采:“小姐,这好好的,永安侯这是要做什么啊?”
窦雅采将口中的血浆草残渣吐出来,站直了身子,伸手抹去嘴角似血汁液的同时冷笑道:“你瞧不出来么?金氏惦记着瑞王妃之位,如今吴氏没了资格,她就拉着永安侯演了这么一出戏,图的不过是贤良淑德的名声罢了,我没那闲心拆穿她们,我正好借他们父女的口,将我得病吐血的事儿传出去,这也算是,各取所需罢。”
在络玉阁的这两出戏,迟早会传到夏侯懿耳中,更会传到皇上耳中的,她跟金氏,不过各有所图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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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装病!又不是真病!
我是装病!又不是真病! 自从永安侯来络玉阁吵闹,被金氏婉言劝了回去之后,再加上有心人有意无意的散播,金氏的名声确实好了不少,她这几年在瑞王府,不似吴氏那般掌管府中事务难免得罪下人,待人接物也比吴氏要温柔的多,加上模样温婉动人,在瑞王府的风评也比吴氏要好,因此众人都觉得如今皇上要册封瑞王妃的话,也非金氏莫属了。
而窦雅采在永安侯和金氏面前那一出吐血的戏码,也确实如她所愿,传扬了出去,再加上艾叶暗地里散播了些话,周围的人便纷纷传说瑞王府窦侧妃私逃之后回来不知怎的就得了病,似乎着凉所致,每日都是咳嗽,十有八九就是肺痨,只是不肯医治,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而窦雅采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她就是要众人都知道,她病得严重,将不久于人世……
一连下了七八日的大雪,这腊月还未过完,京城的冬天已是格外的严寒,窦雅采借着养病,每日倒是清闲,只窝在络玉阁中看医书,夏侯沅身子还未好全,却更爱粘着夏侯懿了,前几日夏侯懿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直到今日才冒雪回来,夏侯沅吃了午饭,就飞奔着去泽园找夏侯懿了。
到了晚间夏侯沅还未回来,来福赶来说夏侯沅就在泽园用晚饭了,艾叶便只端了窦雅采的饭食进屋,一挑帘子进来,便瞧见窦雅采端坐在榻上,屏息敛气,再细细一瞧,窦雅采双手合谷穴上扎着两根银针,鼻两端的迎香穴也扎着两根,眼眶底下的四白穴也扎着两根银针。
艾叶放下手中饭食,抿唇笑起来:“噗,小姐弄的跟个刺猬似的!快取了来吃饭吧,厨房以为小姐病着,天天送清汤寡水的饭食也不见荤腥,今儿倒是乖觉,竟弄了个竹笋炒肉,小姐来尝尝吧?”
“我是装病!又不是真病!自个儿扎了这几日的银针,风寒早就大好了,”窦雅采坐在榻上岿然不动,只看了一眼艾叶端回来的饭菜,也闻到了肉香,哼道,“只怕那不是乖觉,那是巴结呢!而且,巴结的可不是我,是咱们的小世子啊!”
艾叶抿唇笑道:“皇上下旨封小王爷为小世子,小姐难道不高兴么?这下,小世子日后就能承袭瑞王爷的爵位,是名符其实的小王爷了呢!”
顿了一下,艾叶又皱了眉,“不过小姐不高兴也在常理之中,今儿那宣读的圣旨里,果然册封金侧妃为瑞王妃了呢,那日在咱们络玉阁的戏码,倒真是替她争了脸!只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小姐不愿意做瑞王妃,吴氏能保住侧妃之位就不错了,这瑞王妃就只能是金侧妃了!”
听了艾叶的话,窦雅采微微敛眉,想起这件事里,倒是金氏一人渔翁得利,那日夏侯懿说给金氏的话,显然她是记在心里去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永安侯大闹络玉阁的事儿,吴氏一心想除去她,倒是这金氏,明显比吴氏要高明许多,如今这境况,金氏该是最春风得意了吧?
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她本就不想要瑞王妃之位,封谁都一样,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另外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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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下旨立刻杀了你!
可下旨立刻杀了你! 见窦雅采皱眉,艾叶善解人意,走过来轻声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窦雅采将脸上银针轻轻拔/出来,微微皱起眉头:“沅儿如今封了小世子,肯定是要进宫给皇上谢恩的,只是他的身子还未大好,不能去太远的地方,这样一来,就是我跟金氏一块儿进宫谢恩了,我倒不是怕进宫,只是担心又出什么岔子啊……”
艾叶听了这话抿唇一笑:“小姐只怕想多了,只是进宫到皇上那儿磕个头谢个恩而已,能出什么事?小姐只记得凡事莫要逞强,莫叫人瞧破小姐是装病就行!”
窦雅采水眸一亮,点点头道:“嗯,说得对啊!”
——
第二日的雪总算是小了些,窦雅采同金氏谢完恩从金銮殿中/出来,已是巳时五刻了。
金氏拢着华丽的赤色大氅走在窦雅采前头,忽而身形一顿,便站在宽阔的御街上,幽深眸光落在了某个地方,眸色微微起了波澜。
窦雅采不知何故,脚步未停,目光却也顺着金氏视线凌空掠了过去,就见远处宫前有人匆匆而过,窦雅采看清之后,也停住脚步,那行色匆匆的清雅男子她认得,便是从小一处长大的越子耀,身后跟着个背医箱的小太监,看来是要去给宫里哪位主子瞧病的。
金氏往后瞟了一眼,见窦雅采也瞧着那边,她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波光潋滟,藏着幽暗眸光,望着那边越子耀的身影淡淡道:“太子的病,只怕又犯了……否则,怎么会请太医院里最年轻的院判越太医专程照顾太子呢,你说是吧,窦妹妹?”
窦雅采皱眉,她对这些根本漠不关心,宫中又是是非之地,她根本不可能跟越子耀打招呼,更懒得回金氏的话,刚准备迈步,却听见身后有人道:“窦侧妃么?太后请窦侧妃去一趟宁寿宫。”
再次踏进这金碧辉煌的宁寿宫,已是五年后的事儿,窦雅采还记得,五年前自己接了懿旨,前来宁寿宫谢恩,远远的给太后磕了个头,然后就嫁给了瑞王夏侯懿,如今再来,宁寿宫比记忆中更加华贵典雅,而她心里却猜不透太后此番单独请她一个人来所为何事。
“妾身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安康。”
窦雅采被宫女迎进内殿,瞧见那金绣纱帘之后坐着的尊贵妇人,窦雅采便跪下磕头请安。
只是,久久等不到太后回应叫她起来。
半晌,金玉宝座之上传来一声冷哼。
“窦雅采,五年不见,你倒是越发胆大了!如今都敢携子私逃了?你有把哀家放在眼里,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哀家当初抬举你,赐你额外恩典,你就是这样报答哀家吗?你一直对哀家心存不满,认为哀家给你指婚是不对的,你不喜欢,你不想要,是不是?!”
太后冷厉话中,带着重重的杀意:“你可知,就凭这一点,哀家就可立即下旨杀了你!”
窦雅采心中一凉,忙将舌尖咬破,闷咳两声,伏低了身子,血迹渗出嘴角,弱声道:“……妾身罪该万死。”
嘴角的血迹滴在殿上纯白的羊毛毧毯上,印记鲜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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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你们窦家的恩人
也算是你们窦家的恩人 “大胆!太后娘娘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你可知,殿前失仪是要杀头的!”
一旁侍立的宫女看见窦雅采弄脏了纯白毧毯,面色大惊,立刻厉声出言训斥。
那血红印记如此鲜明惊心,太后自然也瞧见了,又见窦雅采一脸病容,声音虚浮,微微敛了眸中厉光,她今次叫窦雅采来,本就是恫吓一下,并非存了心要杀她,何况窦雅采有病的传言太后这几日也听到了,见她当真虚弱至此,这心便稍稍软了些,眸中藏了些柔和算计。
“罢了。赐坐。”
有宫女拿了圆凳来让窦雅采坐着,窦雅采敛眉,侧身坐了:“谢太后娘娘。”
殿前失仪,是重罪,但太后明显另有所图,不会真的杀她,她咬破舌尖也不过自保而已,总不能让太后瞧破她是在装病……
太后见窦雅采坐在那里,唇角翘起,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哀家把你赐婚给瑞王,也算是你们窦家的恩人,你既是瑞王侧妃,就替哀家传一句话儿给他吧,好好儿告诉他,到了今时今日,他也该表明立场了,他心里,究竟想的是太子还是四王爷,得了空,早些上折子给皇上要紧。”
窦雅采一心困惑,什么太子四王爷?
想不通,面上仍是柔顺答道:“是,妾身记住了。”
太后端坐金玉宝座之上,薄凉浅笑:“哀家已经给皇上说了,皇上也已经决定了,让瑞王世子进宫给皇太孙当伴读,窦雅采,这可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荣耀,你可得记着哀家的话,别耽误了。”
窦雅采一愣,垂了眼皮,起身跪下:“谢太后恩典,妾身记住了。”
太后之前的话她听不懂,后面这话她却是明白的,让夏侯沅进宫给皇太孙当伴读,明着确实是旁人想也想不到的荣耀,可这背后说白了,她的儿子就是送进宫里来当人质的,只怕夏侯懿一日不表明立场,选什么太子四王爷,夏侯沅就一日不得安全……
到底朝中/出了什么问题,太后竟要从她这里旁敲侧击?
看来这京城果然是是非之地,带着夏侯沅离开的打算是对的,应该离京城远远的……
正恍神间,就听见太后凉声道:“你跪安吧。”
从宁寿宫出来,窦雅采一个人走在宽阔的御街边,身后是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巍峨宫殿,刚远离宁寿宫,却见满天飞雪之中,有人披着纯黑大氅执伞大步走来。
窦雅采细细一瞧,那执伞之人正是夏侯懿,而夏侯懿也看见了她,执伞的手微微收紧,脚步一顿,立在数十步之外,薄唇紧抿,沉沉的看着她,半晌,又大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不动声色的移伞遮住了她的身影。
一纸墨伞,隔出了漫天飞雪,夏侯懿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她嘴角一抹血迹犹在,眸色越发幽暗:“太后,为难你了?”
窦雅采微微眯眼,往后退了一步,偏偏站在雪地里,迎雪冷笑:“瑞王爷专程进宫监视我么?”
夏侯懿没再动,寒眸凝注在她脸上,沉声道:“太子病了,本王是进宫来看太子的。”
窦雅采一张嘴,风雪灌入喉中,沁凉无比,还未发声,先是一阵咳嗽:“咳咳咳……”
若非事关夏侯沅的安危,她才懒得站在这里吹冷风跟夏侯懿磨牙……
他送的四根银针
他送的四根银针 面前的女子捂着胸口咳嗽,夏侯懿眸光沉郁,不发一言,等她咳完了,才垂了眼皮,执伞与她错身而过:“风雪太大,你回府吧。”
“你给我站住!”
窦雅采愤而喝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站下!”
“太后要我传一句话给你,太后说,今时今日,你也该表明立场了,问你究竟是选太子还是四王爷,叫你得了空,赶紧上折子给皇上!皇上还决定,让沅儿进宫给皇太孙当伴读,瑞王爷,你究竟懂不懂啊,沅儿这一进宫,可就成了人质了!”
夏侯懿默了半晌,沉声道:“你放心——”
“我能放心才有鬼了!”
窦雅采气哼哼的道,“我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侯懿幽沉眸光从她脸上移开,转身走到御街白玉栏边,大手抚上白玉栏,执伞凭栏而立,纯黑大氅随着风雪猎猎轻扬,清寒气势倾覆一身:“当今皇上年事已高,立皇后嫡子为太子已有十年,然太子素昔病弱,如今又病了,病势沉沉不见好,就有臣子提议废了太子另立四王爷,也有臣子秉承嫡长子不可废的遗训,两派争吵不休相持不下,现在,只有本王还未表明立场。”
转身,寒眸清寒,目注窦雅采,纯黑大氅里是绣着深色雀纹的御赐王爷服制,临雪而立,“皇后是太后亲眷,太后要你传话给本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不管谁当太子,总之我话已带到!你的事我也管不着,你要是真当沅儿是你儿子,就别让人再伤了他!哼,我回去了!”
窦雅采对朝中这些事儿也不感兴趣,而且她早已决定找准时机早早带夏侯沅远离京城,这些事也就无须放在心上了,因此话一说完转身就走,结果夏侯懿一闪身,挡住她的去路,窦雅采深深锁眉,一手挥开他挡路的身影,就要错身而去。
一瞬之间,夏侯懿却塞给她手中一样东西,旋即执伞大步往东宫而去了。
“这个给你。”
窦雅采望着夏侯懿远去的黑色背影,继而垂眸看他塞过来的东西,是个崭新的柔软鹿皮夹子,带着疑惑打开来一看,皮夹中赫然摆着四根崭新的银针,而且皮夹中还有空余的地方,层格恰好十八个,正好放得下她的十八根银针。
她垂眸,从腰间拿出她用的很旧了的装银针的软夹,凝结了眸光,一套银针总共十八根,而她的软夹之中缺失的正好是之前三个嬷嬷和吴氏身上的那四根,而夏侯懿给的,是新的四根,却做的跟她用惯的银针一模一样……
风雪落满肩头,窦雅采重重哼了一声,把那四根银针放入自己的旧软夹里,随手将夏侯懿给的新鹿皮夹子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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