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想知道,他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古影年方十一二岁,暗杀流剑术已经高明至此,风子岳不惧他,但他也是有家人有朋友的,遭遇这样的杀手,只怕猝不及防之下,就连风不凡这样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为了家人的安全,风子岳刚才就已经起了斩草除根之念。
与其糊里糊涂斩下这孩子的右臂,从此结下不可解的深仇,倒不如要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刺杀自己。
万事都有原因。
如果他不是楚狂人派来,那是谁派来?或者说,他自己一时冲动,想要为主人分忧?
风子岳必须搞清楚这个原因。
古袭人叹了口气,冷冷地扫了古影一眼。
“现在,你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么?”
他的声音,变得尖厉而冷峭,古影浑身颤抖,竟是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面尽是悔恨之色。
“影儿知罪!愧对主公!”
只见他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柄只有三寸来长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就朝着心窝刺去。
风子岳脸色一沉,却见古袭人伸手虚空一抓,古影握不住手中短刃,脱手飞出,落到古袭人的手中。
古袭人冷哼一声,伸手一捏,就将那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捏成了一团,随手就抛在地上。
“事到如今,岂是你死可以解决的?你也不必担心,主公不曾怪你,所罚之事,不过只是你擅自行此卑劣行径而已……”
古影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古袭人摇了摇头,苦笑不止,“影儿,我养了你十年,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主公的心思,日后义父过世,你是不可能继承义父之位了,看来,这一世的成就,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他似乎是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当他提起楚狂人的时候,脸上似乎又焕发了光彩。
“主公为人,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件事,他本来也没想遮掩……”
古袭人转过头,对着风子岳恭敬行礼。
“小少爷,这件事岂是你也能够猜得到,”他指了指古影,又叹了口气,“这不成器的小子此来,只是为了他心目中的公平而已……”
“公平?”
风子岳心中一凛,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这个古影,一出手就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命,而只是想要自己受伤而已。
如果是这样,他求的是公平,那意思就是说……
“没错,主公如今,身负重伤!”
古袭人坦然相告,脸上却无一点神色波动,他说话的口气,似乎是在所,就算是楚狂人重伤,也依然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楚狂人受了重伤?
楚狂人怎么会受伤?
谁能伤得了楚狂人?
风子岳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就想到了答案。
“他……是天地之力所伤?”
天地之力,非人力所能相抗。
楚狂人的武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天武大陆这一片封魔之地当中,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也没有一个人能伤得了他。
他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武学可以容纳的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破碎虚空。
可惜,受到镇魔石碑的压抑,这几十年来,纵然是楚狂人惊才绝艳,天下无敌,却始终迈不过那一步。
非但如此,他的武功越高,受到的压抑和牵制,也就越强。
风子岳踏入先天巅峰之后,其实也是深有感触。
前面有楚狂人顶着,他所分到的压力,不过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却也足够让他感觉到心惊,可以猜测,站在世间巅峰的楚狂人,受到的压力有多大!
就算是他什么都不做,行止之间,只怕也是极为艰难。
但是,楚狂人还并不是什么都不做。
在天地压力之下,他还是不断艰难地,却是无止境地提升着自己的武学,距离那破碎虚空的终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有一日,他必然将打破这天地的桎梏,踏足破虚境界!
他的强,已经到了让天地都能感觉到畏惧的程度!
所以楚狂人越强,受到的压力也就越大;提升越快,受到的反噬也就越发严重。
就像一群人迎风奔跑,最前面的人,总是受到最大的压力,他跑得越快,消耗的力量也就越多。
但是,真正的强者,终究要跑第一,终究要自己去顶住这天地的压力。
等他跨过这最后一步,他才是天下无敌的英雄!
所以对楚狂人来说,受伤,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或者说,如果有一天他身上没有伤,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以前楚狂人的对手,都跟他差着一截,楚狂人所图,不过是他们身上几个闪光点而已,就算他身受重伤,对付他们,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但这一次,却是不同。
即使是楚狂人身边的人,也能够轻易地看出来,楚狂人对风子岳这个对手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以往。
或者说,他是将风子岳看成了真正的对手。
也因此,让他身边的人产生了担心。
没错——楚狂人在他们心目中,就是无敌的代名词,但是,他毕竟伤得那么重……
古影年幼的心中,顿时产生了不公平的想法。
主公伤得这么重,还要跟人比斗,如果对方完好,那岂不是绝大的不公平?
所以他才会自作主张,前来刺杀风子岳。
“原来是这样……”
风子岳苦笑一声,怎么也没料到,这个孩子刺杀的念头,竟然是出自如此偏执的想法。
他刚才如此惶恐,只怕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将楚狂人受伤之事,泄露给自己吧。
不过古袭人也解释了,楚狂人坦坦荡荡,根本就不在乎此事。
他并不想遮掩自己的伤势,不让对手气势增长;也没想过以自己的伤势,来换取对手的手下留情。
对楚狂人来说,伤,或是不伤,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他也根本不需要用什么盘外招来对付别人,绝世比斗,靠得从来是他自己的拳头。
“这句话,是主公要我告诉你的……”
古袭人叹了口气,转头面向古影。
“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的事情。”
“我受伤,风子岳无伤,这也许是不公平;不过,我已经踏入先天五十多年,他今年才不过十七岁,这同样也是不公平。”
“所谓强者,就是根本无视所有的公平不公平,最后获胜的人。”
“你懂么?”
古袭人在转述楚狂人的话的时候,神情仪态,顿时都大为不同。
这句话,除了是讲给古影听,也同样是讲给风子岳听的。
风子岳相信,楚狂人肯定没有开口说这么一番话,但他确实是要说这些话。
冷漠骄傲的楚狂人,并不需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古袭人,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并且帮他表述出来。
天底下,没有公平。
风子岳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与其去纠结公平不公平,不如去想想,哪怕是在不公平的情况之下,怎么才能获胜!
“我懂了!”
古影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倔强的神色,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给风子岳磕了个头。
“小少爷,我罪无可赦,辜负了主公厚望,也侮辱了这一次巅峰决战,求小少爷赐我一死!”
他的脸色苍白,却并不是因为畏惧死亡,只是真心的忏悔。
也不知道楚狂人到底是怎么调教出来这样的孩子,风子岳也不由轻轻叹息,颇为钦服。
他转过头,看见古袭人的眼中,还是有一丝不忍之色,心中一动。
风子岳知道,若是他坚持要这古影死,自然他必死无疑,古袭人已经为他求过情,绝不会再开一次口。楚狂人已经将这孩子的处置权交给了自己,要杀要放,全在风子岳的手上。
但古袭人毕竟是这孩子的义父,这份感情,却是不能轻易抹杀。
风子岳摇了摇手,“罢了!你也是一时糊涂,我不杀你,你走吧!”
古影闻言一愣,不由抬起头来,先是望了望风子岳,又转头望了望古袭人,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都在生死之间,说起来,对死亡这种事情,并没有多大的恐惧。
然而,他却不太懂得宽恕。
以他看来,就算是风子岳看在古袭人的面子上,要饶过自己的性命,至少也要像古袭人刚才所说,砍下自己一臂,以作惩罚。
风子岳什么都不做,就放他走,让古影一阵迷惑,极为不解。
古袭人却是轻笑一声,拍起手来。
“果然主公说得不差,小少爷你已经踏上巅峰,可惜,就是太过仁厚了些——终究不会是主公的对手!”
天地之下,弱肉强食,能够站到世上巅峰的,绝不会是什么仁厚的好人。
在楚狂人看来,这就是风子岳唯一的弱点!
讲什么仁慈,讲什么感情,这些统统都是狗屁,只有彻底无情,才能够天下无敌!
风子岳听到古袭人说这句话,却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他也早已知道,这就是楚狂人的巅峰之道。
为了武学境界,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亲人、朋友、属下,对他而言,纵然有意义,这意义却远远不能与武学相提并论。
他对女儿和外孙女,并不是不关心,风子岳第一次见到楚狂人的时候,他甚至费尽心思,招来了清圣白苍耳果的枝叶炼成丹药,还取了种玉诀,交给雪儿修炼。
但这对他来说,只是顺手之劳。
若是女儿和外孙女阻了他武学进境之路,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杀死。
就像上一世,他杀死女儿,以刺激风不凡一样。
这一世,他为了让风子岳突飞猛进,也同样是拿他最重视的家人来威胁。
如果风子岳不与他比斗,只怕他真的会杀光风家上下所有的人。
但是,风子岳所坚持的,并不是这样的道路。
他双目放光,静静地看着古袭人,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的微笑。
“楚狂人之道,确实是世间巅峰之道——”
无情,抛却牵挂,痴迷武学,确实可以让一个人达到世间的巅峰。
“但我的道,却可以让我成就所有不可能之事为可能,就像——”
“超越巅峰!”
楚狂人是这方天地的巅峰,没有人能够胜过他。
但对于风子岳来说,他要的并不是并列的巅峰,而是要将不可能之事,化为可能。
超越巅峰!
战胜不可战胜的天下第一楚狂人!
为了,他背后的家人,他的剑,势必成就不可能之事!
啪!啪!
在远处,传来了清脆的击掌声。
古袭人转过脸去,露出恭敬之色,微微弯腰。
“小少爷所言,颇有玄机,主公激赏。”
“今夜月色尚好,不知小少爷可愿与主公,在这千丈高峰之下,共饮几杯?”
第259章 酒酣胸胆尚开张
楚狂人的邀约!
天底下,到底有没有人跟楚狂人一起喝过酒?
以风子岳的猜测,大概是没有的。
楚狂人从青年时期开始,据说就是这么冷漠骄傲的性格,说他能交到什么朋友,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
至少,也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自己是楚狂人的朋友。
决战之前,楚狂人去忽然约自己喝酒,这倒是件有趣的事情。
风子岳自然不会拒绝。
楚狂人不但是他的外公,也同样是天武大陆上的最强者,风子岳虽然只跟他见过一面,却也为他的声威而心折。
在最后一战之前,近距离的接触,也是他所渴望的事情。
风子岳随着古袭人走出静室,古影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避开了众人,穿过屋舍,绕过一片小树林,在一道泛着流光的小溪面前,停下了脚步。
桂花树下,伫立一人,身材魁伟,黑色披风扬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望之却宛若天神。
楚狂人!
天下第一楚狂人,正静静地站在桂花树下,抬头凝望着上弦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两张椅子。
一排酒坛一字排开,足足有十七八坛之多。
风子岳虽不好酒,但是闻着那诱人的酒香,也知道这必然是绝好的酒浆。
“小少爷,请坐吧!”
古袭人将风子岳引到小桌之旁,请他坐下,抱起一坛美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时候,楚狂人也缓缓地转过身来。
与三年前见面之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楚狂人的年纪,应该也已经不小,但望之始终都如三十许人,肤色黝黑,一头短发,硬茬茬地竖起,双眉浓厚,双目炯然,配合上那坚硬的脸庞线条,让人望之生畏。
只是这一转身,那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只听噗噗声响,风中传来轻微的爆裂之声。
这只是不自觉的威压,但风子岳也觉得就好像是一堵石墙压了过来,或是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感觉。
当年初见楚狂人的时候,他就在这种威压之下吃过亏。
但是如今,风子岳也已经是先天巅峰,纯以修为而论,纵然是次于楚狂人,却也相差没有那么明显,这强烈的威压,他也是能够从容抵挡。
确实,当今之世,能够面对面走近楚狂人的,根本就没有几个人,更遑论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就算忽略到楚狂人的脾气,就是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只怕就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得起。
楚狂人看到风子岳,微微地点了点头,眼睛眯了起来,走到桌前,缓缓坐下。
古袭人连忙抱了另一坛酒,拍去泥封,送到了楚狂人的面前。
楚狂人用一只手提起酒坛,对着风子岳晃了一晃,张口一吸,只见就如蛟龙饮水一般,那坛中美酒,化为一条银线,直飞入他的口中。
刚才那晃了一晃,大概就算是寒暄客气了,风子岳也知道他的脾气,不以为杵,微微一笑,轻轻将那酒坛一抛,丢上空中,只见酒坛滴溜溜凌空乱转,却是不掉下来,坛子口漏出美酒,就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风子岳张口而饮,甚是豪迈。
楚狂人双目一亮,似乎也甚是欣赏,轻轻一拍,已将面前的酒坛打碎。
坛中美酒,已经瞬间被他饮尽,涓滴不剩。
古袭人乖巧,在楚狂人拍碎酒坛的同时,已经送了另一坛过来,楚狂人举起酒坛,又望了望风子岳。
风子岳知他心意,手指轻轻一拨,那空中乱转的酒坛掉落于地,碎成几片,其中酒浆,也早已被风子岳喝干。
第一次喝酒,见面自然是要干上一杯。
不过对于楚狂人这等豪情,一杯是远远不够的。
至少也要是一坛。
两人干完一坛,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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