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不停地挣扎,瑶华没有半点要搀扶的意思,只是木然地看着。大姐临死之前她将真相说给大姐听,大姐也是气得喘不过起来,她就是这样看着大姐,直到大姐没有了气息才去喊来了丫鬟。这一次,母亲又是这样。
瑶华正觉得眼睛发热,大太太身体突然一轻竟然就坐了起来,双手抓向瑶华的脖子。
瑶华眼见那双手缠上她的脖子,那手指的骨节不停地收紧,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瑶华想要喊人,却不敢开口。只要外面的人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她不孝的声名就坐实了。更何况族里的长辈还在陶家。瑶华伸出手握住大太太的手腕用尽了全力拉扯。大太太羸弱的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是死命地扣住不肯放手。
瑶华挣扎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心中越来越惊慌,再也顾不得其他,伸出手去拽大太太的手指,大太太的手稍有松动,瑶华用尽全力将大太太推开,整个人也从锦杌上掉下来重重摔落在地,撞到旁边的矮桌上。
……
容华和陶三太太廖氏刚走进大太太屋里,听得内室一声重响。
众人脸色一变,陈妈妈忙跟着容华和陶三太太进了内室。
只见瑶华跪在大太太床边不停地磕头,“母亲,母亲,您这是这么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您的女儿瑶华啊。”
大太太眼睛颤动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又昏死了过去。
陈妈妈忙上前叫喊大太太。
瑶华哭得说不出话来。
廖氏最先想起来,“御医有没有留下什么救急的药,快给大嫂吃上啊。”
陈妈妈这才颤抖着手去拿药。
陈妈妈用银勺撬开大太太的嘴,十颗小米粒大小的药丸落进大太太嘴里。众人等在一旁不见大太太醒来。
瑶华又哭起来,“要不要再请御医来看看。”
容华看向瑶华,忽然诧异道:“二姐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的人顺着容华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瑶华脖子上有红红的指痕。
三太太廖氏皱起眉头,“莫不是大嫂……”
瑶华哽咽不已,“母亲不知道怎么了,将我看成了舅太太。”
瑶华也是惊慌失措之下,没有了其他法子,只能推在舅太太身上。舅舅和舅太太害得大太太如此地步,大太太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大家只会觉得瑶华是无辜受害,可是万一大太太醒过来,就可能会戳穿瑶华的谎言。
瑶华是看大太太将死,才孤注一掷。
容华看向陈妈妈,“御医临走前还有没有吩咐其他?”
陈妈妈道:“御医只说,万一大太太精神不济,就用十救丸。”
十救丸是吊命的药,吃上就能留住一口气。
三太太立刻道:“那还等什么,快拿药来。”
陈妈妈含着泪应声而去。
瑶华紧紧地握起手帕。没想到今时今日,不想母亲死的反倒是陶容华。
大太太含了十救丸,气息略微平稳了些,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大太太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最后落在了瑶华脸上。
“母亲,”瑶华跪下来,“求求母亲一定要好起来,女儿只有母亲这一个亲人了,母亲辛辛苦苦将女儿抚养长大,女儿还没有尽过孝心啊,”说着拉起容华的手臂,“武穆侯夫人,你就帮帮忙,再请御医来救救母亲吧!”
容华听着瑶华嘶哑的哭声。不会有人比瑶华更懂得如何打动人心。瑶华聪明就聪明在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思。
比起唾弃亲生女儿害死亲姐,大太太更受不了风光的庶女站在她面前。瑶华这声武穆侯夫人是最好的解困方法。
瑶华将人性利用的淋漓尽致,又能无时无刻装作无辜的模样。这一点她是不如瑶华。再说,就算瑶华不这样动心思,大太太也不可能当众揭穿亲生女儿的恶行。
大太太冲着瑶华摆手,“我……要和……容华……说……说……话。”
容华从陈妈妈手里端过汤药,然后坐在锦杌上,等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外面再没有了丁点声音,容华道:“大太太放心吧,陈妈妈几个已经被族里叫了去。”
大太太脸上出现了一种了然的表情,这个庶女终于不再叫她“母亲”了。
“是不是你……”大太太眼睛中带着恨意,“是不是……你……让族里……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一个外室女,我养在名下……又嫁去侯府……你……就不怕……报应……”
容华抬起眼睛,目光清澈,“我和弘哥要有新母亲了,就是生下弘哥就过世的田氏。”
大太太听得这话,嘴角歪斜起来。
容华将手里的药喂给大太太吃,“良药苦口利于病,大太太尝尝这治病的药是不是比害死人的药好吃的多。”
说到这里,容华的声音更加和缓,“雍圣十三年……大太太还记得吗?”
第397章 求仁得仁
雍圣十三年,陶淑华嫁给了赵宣桓,这一年陶正安擢升为正五品户部浙江司郎中,在陶家富贵之前,有一天夜里,她被大太太灌了毒药,缩在地上等死。
她和赵宣桓私相授受是该罚,大太太杀了她却不是因为私相授受,而是因为她挡了大太太的富贵。再进陶家,她就是要看看,大太太和陶正安靠这种手段得来的富贵是不是能长久。
容华神情平静,目光清亮,不再说其他话,只是等着大太太想起来。
雍圣十三年。大太太在心中翻滚,那一年她将那个贱人的生下的五小姐陶荣华毒死……陶荣华……大太太想到这里,整个人猛然颤抖。
陶荣华。
大太太紧紧地盯着容华,眼睛越来越紧缩,下颌松开两腮一垮,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眼前浮现起陶八小姐第一次进府的情景。当时她坐在椅子上问起陶八小姐的名字。
陶八小姐恭谨地回道:“姨娘给取了名字,叫容华。”
陶容华。
大太太胸口一热,腥臭的液体堵在她的喉咙上,她奋力的喘息吞咽,耳边琴弦断裂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来。她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楚陶容华的表情,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陶容华。
大太太望过去,容华头上的发钗五彩的光芒晃了她的眼睛。
容华顺着大太太的目光摸到头顶,摘下琥珀做的簪子。
大太太似是想到了什么,指着那簪子,嘴一开一合。
“这不是凤头钗,大太太看什么?”容华抬起头,眼角一片冰冷,“我现在才知道,大太太在发钗里藏了银票,雍圣十三年,大太太找错人了。”
大太太表情彻底变了,手指紧握着被子,刚才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愤怒,她紧盯着容华,似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瑶华害死了淑华,哥哥骗了她的钱财,这一切一切都不如耳边听到的这句话让她惊撼……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从高空中掉下来狠狠地砸在她的胸口,砸烂她的血肉。
她亲手杀死的五小姐竟然又回到陶家,她亲手操持将容华嫁去薛家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不,不,不,她不能相信,她算计了这么多年,想要的富贵荣华竟然都落在了庶女头上。她不能再接受,这个风光的庶女竟然就是她亲手害死的五小姐陶荣华。大太太伸出手来想抓住身边的一切东西扔过去。将眼前看到的这些彻底地打碎。五小姐,她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尸身扔去了乱葬岗,她已经让不安分的庶女尸骨无存。眼前这个不过是骗人的,庶女就是庶女,在她面前不过就是任她用处的棋子,她拿着饭食白白养活着庶女,就是有一天要物尽所用。
庶女不过是草。她的女儿才是正室所出,贵重的花儿,陶家真正的小姐。那些卖来陶家做妾的都是贱人,贱人生下的孩子只能是贱人,只配让人作践。陶五小姐她凭什么清高,脱光了衣服就是下贱的身子,哪来的傲气,和她那狐媚子生母没什么两样,她就是要狠狠地踩上去,将五小姐踩死在脚下,让庶女知道生来的骨头造就的命,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她是正室,她有这个权利处置庶女。
她是正室,大太太的眼睛中有了片刻的明亮。她仍旧是正室,现在,她依然有权利处置妾室,处置庶女,谁挡在她前面谁都一样不得好死。大太太想要抬起手来,刚才已经用尽了力气,大太太拼命地瞪圆了眼睛,却不能移动身子半分,大太太只得张嘴叫喊。
容华声音冷淡,“大太太要喊谁?那些给大太太办事的婆子都被族里锁了起来,大太太吩咐她们做过什么,族里都会问个清楚。陶家的下人已经被李家卖的卖,带走的带走,府里能用的人手都在堂屋那边,大太太就算喊,也只能喊到我身边的人,有什么事大太太不妨跟我说。”
大太太表情扭曲难看,在被子里抖成一团。
容华站起身来,俯视大太太,“等到休书写下了,大太太就要让李家来接人,回到李家大太太顺便问问,当年凤头钗里的银票和官府抄家时的借票都去了哪里。”大太太残杀那么多人,她没有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心肠。不会虐杀她,只会让她自食恶果,容华转过身来,“大太太没有了金银细软,只怕到时候李家人也不愿意来接了。”
大太太的眼睛重新暗淡下来,不甘,恐惧,挣扎,一路成了死灰的颜色。今非昔比。她已经要被陶家休了,再也不是陶大太太,淑华死了,瑶华也会变成庶女,她身边再也一无所有。而陶容华,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庶女。
大太太只觉得胸膛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堵在身体里越来越多,她只能妄图用噬人的目光到处寻找,用手去拍床铺。她却已经虚弱的没有半点气力。
容华转过身从屋子里出来,一直走到院子里,春尧、锦秀这才迎了上来。
锦秀将斗篷给容华穿上,“少夫人累了一天了,也该让人准备马车回去了。”
容华看向春尧,“陈妈妈还没回来?”
锦秀摇摇头,“陈妈妈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族里有话一时半刻也问不完。”
大太太的隐秘事,不会有陈妈妈不知晓的,容华道:“好歹主仆一场,你去和二爷说,让陈妈妈仍旧回大太太身边照顾。”陈妈妈见过那么多人的生死,现在也该亲眼看看大太太的下场。
容华拢好斗篷回到堂屋里,和二老太太、三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不一会儿陶三太太廖氏来道:“瑶华的意思侍奉完大嫂……”三太太不自然地改口,“李氏,还要回任家去。”
三老太太皱起眉头,“她还没想明白?”
三太太道:“瑶华说了,这是李氏的意思,李氏为了这件事又气的病重了。”
瑶华将这些推到了大太太身上,也就是瑶华才能这样厚脸皮,容华看向三太太。
三太太也颇为难,去劝说瑶华的都是族里的奶奶,论心机这么多人也及不上一个瑶华,瑶华装作娇弱无力,唇舌上却半点也不含糊。
如今大太太已将被休,族里的老太太不可能去见一个弃妇,也就没法证实瑶华的话。就算不顾大太太,瑶华的手段还不止如此。容华刚想到这里。
三老太太声音冰冷,“瑶华人呢?叫过来,我跟她说明白。”
三太太脸上一僵,“瑶华已经哭晕了过去。”
人已经晕了,还能怎么样。
族里人又不能将瑶华锁起来,而且族里的长辈总会离开陶家。瑶华是下定决心就算当不成任大奶奶,也要回去任家,换了别人可能宁愿在娘家家庵里青灯古佛一辈子,好歹族里也会供养,被娘家除了名,回去夫家,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将来被赶出来,还不及被买卖的下人。容华看着花斛里残了大半的花枝,瑶华就像花枝上溃败的花朵,仍旧支持着不肯掉落下来。瑶华性子比旁人多些坚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屋子里都是聪明人,经三太太这样一说就明白过来。
三老太太脸上更多了厌弃,“瑶华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何到了这个地步。实在说不通,就让她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和陶家没有半分关系,任家那边的婚书缺了陶家这边已经不能作数,瑶华又没有生过子嗣,要靠什么过日子?
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余下的就等陶氏族里写好了休书念给大太太听,大太太靠药丸吊命已经说不出话来,就算能说出什么,也只是服侍在一旁的陈妈妈能听得见,陈妈妈不会相信当年的五小姐真的会死而复生,若是陈妈妈相信,那陈妈妈就和大太太一样,心中有鬼祟作怪。说到底没有谁会相信一个将死之人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
容华和几位老太太一起用完了饭,刚要吩咐锦秀让人去准备马车,外面的春尧进屋来道:“侯爷来了。”
看到薛明睿进了屋,容华莫名地轻松下来。
薛明睿上前给陶家的长辈行了礼,大家说了会儿话,薛明睿让下人将两箱物件抬进屋,“这些物件都是老太太从前留下的,最近李家当去当铺,容华让人找了回来。”
三太太看了道:“多亏了容华,又要照顾弘哥又要照顾家里。”
容华看了弘哥一眼,脸上有了些笑容,“弘哥是我弟弟,我总该照顾他周全。”
弘哥将薛明睿和容华送出门。
容华上了马车,弘哥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明睿,低声道:“族里要将我生母提为正室了。”
薛明睿微微颌首,“这是好事,以后你就是陶家正经的长子嫡孙。”
弘哥看了眼马车,“可是姐姐。本来姐姐能做嫡女,现在只能是……姐姐都是为了我。”
薛明睿垂下眼睛看弘哥。
弘哥只觉得那深沉的目光让人敬畏,不由地低下了头。
“容华不用担心嫡庶,我会护着她的名分,有我在用不着陶氏族谱。”
第398章 不服输
薛明睿上了马车,弘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薛家的车出了胡同口。
弘哥进了内院,夏桃早已经等在那里。
夏桃向弘哥屈膝行了礼,“二爷,珊瑚怎么办?是不是还让人带出府去躲几日?”
弘哥摇摇头,“不用躲了。”如今陶家乱成这样,谁也不会在意一个珊瑚。反正珊瑚到李氏屋里不过就是给李氏提个醒。
夏桃松口气,笑起来,“珊瑚倒不用出去受苦了。”
夏桃说完话见弘哥仍旧闷闷不乐,看看左右没人便低声道:“二爷怎么了?好不容易给姨娘挣了正室的名位,怎么倒不高兴了?”
弘哥垂头丧气,府里人人都为他高兴,殊不知他真正想做的是给姐姐出气,没想到真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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