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池羽轻呵,不知那叹息是为他,还是为她。
被她轻搂在怀里,他嗅着她身上好闻的花香,听着她隐忍下的哽咽,唇角蓦然溅上了她的泪水,咸咸的,略带点苦涩。
“女人……别哭……”他从没见她哭过,她总是那么坚强又独立,甚至还会对他拳脚相向暴力叫板,那样的她,才是他心中最美的样子。
他有好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腥甜的血液梗在喉间,他怕一多话,就会再吐出血。
他终于知道当初在地下基地里,雨雯对他说的话了,那句“我等你”和她用藏着病毒的指甲划破他的皮肤从而植入他的体内,激发的要素就是他身体见血——直到他看到女人受伤时惊痛中被人伤了腰眼,毒素才真正被激发出来……
他问过自己,后悔吗?可答案却是整一的:从不!
只要她没事,他便觉得值了。
“我想听你唱歌……就那首……你给晓晓绵绵唱的……睡觉的儿歌……”他现在有些困倦,唯记得当初在漠河镇坐在她的房间外,听她轻声唱着这首暖暖的歌曲时,感觉很舒服,如果她有孩子,一定会是个温柔可爱的妈妈……
颜箬竹鼻子一酸,泪如泉涌,她深呼一口气,轻轻拍他的侧臂,开口唱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夜夜安静,美丽多温暖 ”
——她记得初次见面,他虽被刀抵着要害,却慵懒妖孽的模样:我说小美女,一大早的,怎么就火气这么大呢,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对你不够温柔吗?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样动刀动枪的对待和你同床共枕过的帅哥啊,昨天晚上的你,可是热情似火的抱着我不放手,还让我一直摸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世上已结,幸福源源”
——她记得在漠河镇流光影月的傍晚,他侠者风范,豪气肝胆的模样:我池羽四海为家,不属于任何势力,以前过得尽是枪口上舔舐的生活,为了钱什么都做过,也过惯了随心所欲的日子。身边跟着出生入死的兄弟,虽死了不少,却还有一批在等着我,就算是这末世,我们也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你和朋友如果不想搀和那些,不若跟着我,做个潇洒随风,无拘无束的人。
“嗨嗨温暖,全都属于你
……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她记得分别之际,他嬉皮笑脸得无赖模样:嘛,都要分别了,是不是该给爷一个拥抱什么的,来表示一下咱们同甘共苦过的这将近半个月的美好甜蜜时光?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长夜睡觉,妈妈宝贝你。”
——她记得他清疏浅漠,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我明天就要走了……
她留着泪唱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呼吸渐渐变浅变淡,当他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时,她握在手里的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无力垂下。
漫漫长夜,有月光,亦有泪水。
漫漫人生,有再见,亦有永别。
“他的脸上带笑,走得很安详。”百里修望向颜箬竹,唇角挂着浅笑,“他之前跟我说过,死后让我替他超度,他怕今生杀孽太多来世不能为人,便再也遇不到你……”
之后,大家把池羽火化,骨灰盒被颜箬竹好好的放在空间里。
这是她第一次,送走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凝着远处微微泛白的天际,她想: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
翌日起床时,她忽然发现,枕边多了一只带着露珠的紫色郁金香。
也正是这天,百里修收拾了行囊,向众人辞行。
“我这里的事已经完成,望大家珍重!”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依然是那个风轻云淡的修行者,只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表情也越发多起来。
他抱着太极话别颜箬竹,“你的机缘未尽,某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那浅浅的笑意,最终成为隽永的画面,也凝刻在她的心底,成为第二个被她送别的人。
……
第二天一早,枕边又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紫色郁金香。
得知她醒来的消息,从外面赶来看她的第一个人没想到会是宋文浩。他西装笔挺,还是她来到末世时,第一次见到时的斯文¨wén rén shū wū¨儒雅的模样,只不过现在挂了副眼镜,看起来少了分犀利和市侩,多了分书卷气息。
也许是因为最近感悟了许多,和他在一起时,并没有紧张或者害怕的情绪,淡淡的浅笑和问话,仿佛多年的老朋友般。
“这是?”颜箬竹指了指他的眼镜。
宋文浩温润一笑,“唔,这段时间中部地区分制管理的项目和事情太多,我每天都要对着电脑到很晚,所以这幅是防辐射的,没有度数。”
颜箬竹笑笑:“你这样倒比以前看起来顺眼许多!”
宋文浩挑眉:“难道在箬竹眼里,我以前很不好?”
颜箬竹耸肩:“你以前对女人,真得挺渣!”
宋文浩:“……”
两人在之后聊了许多,没有利益牵扯和危害关系,宋文浩是个很好的谈话伙伴,他会很细心的发现你感兴趣的地方,从而说出许多相对应的事,那一天,算是两人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没有芥蒂的聊天。
宋文浩离开时,看着她淡雅的笑脸,蓦然开口,“箬竹,跟我回中部怎么样?”
颜箬竹摇头,“你该知道我们不合适,而且我喜欢的自始至终都是展逸辰。”
“哪怕他现在根本不知所踪?”宋文浩是有些气的,却不会失了分寸。
“嗯,总有天,我会找到他。”
晚霞辉映,宋文浩如玉的脸上镀了层橘色,他爽朗一笑,熠熠生辉的眸子凝着颜箬竹,说出了离别的话,“希望你能幸福,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夕阳西下,那个不一样的宋文浩,成了她第三个送别的人。
……
第三天一早,依旧是朵同样的花。
而后来看她的,是一直没有消息的苏瑾萱。
“你之前去哪儿了?以后要不要就呆在宏远基地?这里有不少你以前的队友呢,王教和博瀚他们都很想你。”颜箬竹见她似乎瘦了不少,但精神头很足。
苏瑾萱清雅一笑,“我之前回我跟逸辉曾经呆过的地方看了看,果然都是物是人非了啊,以后我会带着他到处游走,去我们以前想去却没有去过的地方。”
颜箬竹看着她手里的蓝色玻璃罐,微愣,“这个难道是……”
“嗯,逸辉当初从地下基地把我救出来,没过多久就死了。”苏瑾萱捏了捏她的脸,“别替我难过,以前误会了他那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是爱我的就够了,我的命是他给的,那我也不会随意践踏,我会带着他好好的活下去。”
颜箬竹不清楚苏瑾萱和展逸辉之间的爱情故事,但想来应该经历了许多磨难,到如今有些替她心酸,却在看到她能积极面对时,替她高兴。
“对了,有个东西是逸辉让我给你的。”苏瑾萱从空间取出一个红色试管,递给颜箬竹,“这是中和展逸辰身体的中和剂,逸辉当初就是用这个抑制从来没发作过的,不过他也说了,展逸辰身体里注射的应该是最早做出来的药剂,你面含了最早丧尸的血清,这一管的效用也许不大,但我想有总比没有强。”
颜箬竹将药剂握在手里,道了谢,心底静若无风湖面。
……
第四日一早,颜箬竹把郁金香插入梳妆台旁的瓶子里,里面摆着三朵同样的花。
这一天,她迎来了展逸辰的左膀右臂——邢飞。
“你身体还好吧?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左右看了看,发觉她还长胖了,满意的点点头。暗道:这也算是间接照顾了嫂子吧?……
颜箬竹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天天被人灌下各种食补饭菜,也会跟我一样的。”
“哈哈,那今天我可要在这里蹭两顿饭了啊!”
“没问题,先把饭钱交来!”
两人因着展逸辰,关系不错,笑笑闹闹后,颜箬竹突然问道:“当初在地下基地里,救出我的是展逸辰吧。”
邢飞瞧瞧瞄她一眼,见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决定还是装哑巴的好。
颜箬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把苏瑾萱告诉自己的说给邢飞听,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展逸辰的消息,却没想竟然连他也不知道,“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
第五日一早,又是同样的花。
颜箬竹挑眉一笑,把卧室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该装的东西都装到空间里,又取出瓶子里的四朵花放在一起,搁置进空间。
早在醒来的那一刻她就决定要离开基地,到处寻展逸辰,虽然邢飞不对她透露,可她也不傻,接连几天都收到花,她心底多少知道了些事。
孑然一身轻的告别,颜箬竹看着大家依依不舍的表情,只能把眼泪忍下,展开一抹自认为最美的笑颜,挥手告别。
……
这是她第一次在经历大战后走出基地,没有杂乱不堪的景色,周围的许多建筑竟然已经开始慢慢修复,一路上没有见到过丧尸或者变异生物让她惊讶了许久,待开车离开宏远约1个小时的路程后,才能隐隐看见一些。
第一天,她是在立了冰墙的车里睡觉的,对于有些炎热的天气,降暑效果不错。
早上醒来,没有郁金香花朵,她淡淡一笑,收拾行囊继续出发。
就这样,她走走停停,就像是旅游一般,欣赏着异世里的山川湖泊,穿梭在萧条却逐渐恢复的城镇……
之后的某一天,她开车去了苏瑾萱曾经介绍过的古阁小镇,古色古香的房屋建筑,像极了穿越到古代,青石板上拖沓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带起绵远又低沉的响音。
她走到一处,突然觉得这里的场景有些熟悉,当她穿过长长的古巷进入小镇的街道时,入目处微闪的折射光线让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光芒。
骤然,地裂。她身子一沉,往下跌去。
忘记了身体反应,忘记了使用异能,她莫名害怕的大叫,“逸辰——!”
她仰着头,在仿若无尽的下坠中,望向那抹匆遽出现在白色一线天中的黑色影子。越来越接近时,她终于再次看见了他的容颜,还是那张俊朗的容颜,只是眼球仍然呈黑色,虎牙尖锐溢出唇瓣,而肤色,却是淡淡的灰青。
他披着黑色的斗篷,不停加速下坠企图抓住他,顾不及那几朵已经飞丢的紫色郁金香,他凝着她,眸底染着她熟悉的,深深的眷恋和爱意。
霎那间,她的眼泪脱眶而出,如同珍珠般向上飞扬。
有几滴分别溅到他的眼瞳、脸颊、唇瓣,他动了动唇,尝到了涩涩的咸味。
最终,他的大手抓住了她伸向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便在坠落的过程中将人拥入怀中,感受她紧紧抱着自己,他心底微酸,回搂住她。
“我再不要和你分开,哪怕你以后一直都是这种模样!”
“箬竹……”
“我们可以一起到处旅游,我一直想要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箬儿……”
“展逸辰。”
“……嗯?”
“别再离开我了,我一个人会怕……”
展逸辰想哭,却只是更用力的拥紧她。
颜箬竹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如今今天我死了,我要你陪葬。”
展逸辰星眸如水,郑重承诺,“好,我们一起死!”
没有尽头的地洞,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略冰凉却极其舒服的怀抱里,她沉沉睡去。
…………………
“嘀——嘀——嘀——”
好吵……
颜箬竹皱了皱眉,鼻息间混杂着一股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她猛然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白白的天花板。
“箬箬——!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一个熟悉的女音传入颜箬竹耳中,没等她反应,她自说自话道:“看我真是,要先找医生才是!”
没一会儿,大门被人推开,她的床边便出现了一个白大褂和几个小护士。
这是……医院?
医生在她身上检查了一番,对旁边的女人道:“你女儿没什么大碍了,过几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一番变故,颜箬竹似乎有些短路,转动僵硬的脖子,她看到床边的女人,正是养了自己二十几年的生母。
“妈……”暗沉又沙哑的声音自她唇瓣溢出,伴随而出的还有一连串儿的泪水。
“唉唉,怎么哭了!”自从她和颜父离婚一来,自家女儿就变得懂事听话,也更加好强了,她已经许久没见她有这么委屈又可怜的时候,让她想起小时候她的模样,就觉得心里酸酸的,“箬箬不哭,病马上就好,好了我们就回家,不哭不哭……”
被颜母这么一哄,颜箬竹哭得更凶,仿佛要把多年以来的积怨哭诉出来。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谁……
在那里,他们共同殉葬了吗?那今生的这里,她又该怎么办!
……
劝慰过后,颜母给女儿倒了杯温水,笑着调侃,“你这孩子,多少年没见哭过了,这眼泪都比上黄河泛滥了。”
“妈……”颜箬竹拿杯子挡住不自然,心中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了,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不过你今天刚醒,不能吃得太多,要不我回家给你熬点汤粥什么的来喝?”说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道:“还得多煮点,那孩子也许这段时间也能醒呢。”
颜箬竹奇怪道:“谁啊?”
“妈差点儿忘了跟你说,当初你掉到地下时,多亏了那孩子给你当垫背,他抱着你的手劲儿还真紧,当初把你们抬上来时,可是连在一起的。”
想到这儿,颜母不厚道地笑了,见女儿若有所思,接着道:“你伤得不重,醒得也早,那孩子就有些麻烦,身上什么证件也没,又受得重伤必须马上做手术,我想着如果不是他,那恐怕就是我女儿……后来我就替他交了手术和医疗费,相比起这些钱,我觉得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颜箬竹自做镇定的在床单下双手紧扣,压下直颤的激动,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的身体……”
“没有关系,我身上一点儿也不疼!”
知道女儿的执着,颜母给她找了根拐杖,一边儿扶着她走到旁边的病房。
当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一脸安静听话的人时,颜箬竹潸然泪下,“妈,我想跟他单独待会儿,成吗?”
颜母看出了女儿的异样,来回瞅了两人一眼,“好,你自己小心点儿,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面坐着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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