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姑姑名为簟秋,掌禅心殿里的人事和谢瑶的行程。掌事太监安崇礼则是禅心殿的“外交部长”,什么事儿都由他代为出面往外跑,去内侍省领东西,打探消息,都是他的职责。
太监和宫女不一样,他们进了宫后除了一条路走到黑就没什么别的指望,所以他们在宫里抱团抱的厉害,很多他们能做成的事情,却是宫女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底下的人,谢瑶现在还不了解,只先将他们交给这两个管事的。日后哪个有上进的心思,自然会想着法子冒出来给她看。哪个存了坏心,也不是她吓一吓就能解决的事儿。谢瑶懒得多费口舌,叫映霜派发了头日见面的赏钱,便叫他们都退下了,只留了簟秋和安崇礼在身边儿。
簟秋看起来三十出头,面貌柔和,一副邻家妇人的样子。她也不认生,见了谢瑶就好像已经服侍了她很多年似的,亲热的道:“主子不需要再调两个宫女近身服侍?”她怕得罪了映霜和映雪,忙道:“奴婢不是说这两位姑娘不好,只是她们才进宫,这宫里规矩大着,奴婢担心……”
谢瑶道:“你也不必看着她们的脸色,你是这里的掌事,她们是我带进宫的不假,但姑姑只把她们当做平常的大宫女看待即可。至于再添新人,这几个宫女我还不了解,等过些日子再说吧。该冒尖儿的,总会冒出来。”
簟秋忙应声称是。
谢瑶见她看起来像是个老实人,和周嬷嬷一样,没什么大本事,但也没什么坏心眼,这样也算不错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说话不爱重复二遍。我说什么,姑姑便做什么,这样就是了。”谢瑶浅笑道:“除此之外,姑姑心思细些,多提点我几句,也是好的。有什么我想不到的,还要靠你们。”
簟秋应了一声,见谢瑶说的差不多了,便告退道:“那奴婢就去差人收拾主子的行李,主子稍稍坐一坐,马上就好了。”
“嗯。”簟秋临走前,谢瑶看了周嬷嬷一眼,道:“我习惯了家里的口味,膳食的事儿,就由周嬷嬷负责吧。”
簟秋自然没有异议。
簟秋走后,谢瑶又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候在一旁的安崇礼。她笑了笑,问道:“你和内侍府的安庆礼是什么关系?”
安崇礼笑道:“回主子,安公公是奴才的堂兄。奴才辈分大,年纪小。”
谢瑶笑道:“你瞧着倒是比他年轻不少。多了这一层关系,也是便利。”
安崇礼呵呵笑道:“堂兄早就和奴才说了,能分到莲主子这里,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
“少跟我贫了,”谢瑶笑嗔道,“你且过来,我有事问你。”
待安崇礼上前,谢瑶悄声问道:“我问你,这宫里的内侍省,如今是谁在管?”
内侍省参用宦官和士人,掌管皇家宫室之事,和清代的内务府差不多。其中宦官的管事是这两年才提拔起来的安庆礼在管,至于前朝由谁领着这个肥差,谢瑶先前并没有特意打听过。
谢瑶选中安崇礼打听消息,不是没有原由的。果然这些关系,安崇礼门儿清,不假思索便道:“内管事是奴才的堂兄安公公,前朝的首官,则是六殿下。”
六殿下,那就是元谐。
又是这个老六……难怪谢瑶见到这宫中的摆设,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明显的被人讨好,而这个讨好她的人,似乎又对她了解颇深。
好在她一进殿就换掉了那几盆莲花。
不知元谐是对谁都如此细心,还是单单对她别有用心?
想起进宫前皇帝向她问起是否对元谐有情……谢瑶不得不慎重处理此事。
宫中向来难以存住秘密,她想报复元谐,可并不会傻到把自己搭进去。
从今以后的日子,真是得步步思量了。
不知不觉便是一上午过去,草草用过午膳,歇了一会儿,便是午休的时辰了。可谢瑶也不知是怎的,竟是毫无睡意,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熬了一个时辰起来,换身衣裳,就更是坐立不安。
她拉过映霜,道:“你去叫人打听打听,问问魏小仪搬到哪里去了,离我这儿远不远。”
映霜把事情吩咐下去,人却不走,拉住谢瑶笑道:“主子这是惦记着魏小仪,还是旁人呢?”
谢瑶惊的瞪起眼睛,“你胡说什么呢!”
映霜与映雪对视一眼,嬉笑道:“奴婢哪里胡说了,如今主子已经是正经的妃嫔,谁知皇上何时就会传主子侍寝呢?”
映雪在旁接了一句,“说不定……就是今晚呢?!”
“我叫你们胡说!”谢瑶抓过两人就要打,三人在屋中闹成一团,倒让谢瑶不安的心渐渐平和起来。
她的确有点儿担心了。
她住进了更好的宫殿,有了更高的位份,有了更好的出发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心里不安。
天就要黑了,皇帝传幸妃嫔的话……就是这个时候了吧。
第49章
几乎是后宫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皇帝所在的乾元殿。
究竟沉静的几年的后宫;有没有可能因为这新晋的几个妃嫔而改变?
今晚就是关键。按惯例,新秀入宫;皇帝都要临幸一人。当年的林贵嫔就是这般被幸运的选中,接着幸而生下了大皇子。
这晚,后妃们的哺食用的都不多,水也没敢喝上一口,都在等着皇帝那边的动静。谁知道谁就有那个福气,被皇上选中了呢?这个机会是有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头上的。当年的林贵嫔也不是妃嫔中容貌最美位份最高的,还不是一样被挑中了?
谢瑶也在等。她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可以说是既期待;又不期待。前世她刚一进宫便受到万千宠爱;但如今情势尚且不明;受宠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了应该就寝的时辰,谢瑶很平静地吩咐映雪,“去铺床吧。”
“主子!”映雪不动身,劝道:“您不再等一会儿了?皇上说不定在忙呢!”
谢瑶笑笑,“皇上还未亲政,左右不过是读书,又有什么好忙的。”要等也不是不能等,只不过根本就是无用功,折磨自己罢了。明日她还要早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不能睡迟了。
映雪拗不过她,就拉映霜去劝。映霜颇为难的走到谢瑶跟前,却只是道:“奴婢服侍主子洗漱。”
“你!”映雪气的撅起嘴,真是拿映霜半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样,莲嫔所在的禅心殿,头一个熄了灯。
宫里向来没有秘密,太皇太后临睡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笑道:“这个丫头,倒是想得开。”
柳姑姑赔笑道:“只怕她恃才傲物,没了往上爬的心思。”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皇上的心,又岂是能够等来的。对了,阿瑾那边如何?”
柳姑姑道:“谢贵人却还是在等着。”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你提醒着我,明儿见她们这些新人的时候,把阿瑾单独留下来。”
“是。”
这一夜安安静静的过去,好似与往常无异,空气中却不知不觉地添了分躁动的气息。
妃嫔们起了个大早,前往泰安殿向太皇太后请安。有人一晚上难以安眠,不得不用厚重的妆容掩盖脸上的疲倦。谢瑶却是睡了个好觉,看起来容光焕发,美丽更胜从前。
梳妆的时候,映雪问她,“主子,今儿是穿汉服还是胡服?”
谢瑶不假思索的道:“向来穿惯了汉服,为何要穿胡服?就穿那件玫瑰红的万字流云妆花小袄吧。”
映雪的神·唠叨模式再次开启,“又不是去给皇上请安,主子何必穿的那般艳丽?平白成了那些人的眼中之钉。倒不如那件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又雅致又暖和。”
谢瑶抬眸看她一眼,幽幽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话。”但还是听映雪的,穿了那身月白的。
等谢瑶打扮好了,映霜把映雪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老是跟主子对着干?”
映雪委屈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姑娘好吗?”
映霜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错了,主子就是主子,她是莲嫔娘娘,再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姑娘了。主子宠着你,你却不能不懂事,给主子没脸。”
映雪轻哼一声,不以为然地道:“我看你就是胆小怕事,怕得罪主子,我才不怕呢!”说罢一扭身,和映霜擦肩而过,走到谢瑶身边。
谢瑶今早为了请安,梳了发髻,着了正装,穿的不大方便,于是不再步行,进了轿子。进了泰安殿,太皇太后仍如往日般和气慈爱,对她们几个小辈劝诫了一番,知道她们还没用早饭,就叫她们退下了,只单独留下了谢瑾。
从泰安殿出来,映雪便小声抱怨道:“太皇太后怎么回事呀,说是最疼咱们主子,却留下了大姑娘。柳姑姑也是的,就在旁边呢,也不提点咱们姑娘一句。”
谢瑶停住脚步,看她一眼,直把映雪吓得缩了缩脖子,谢瑶才道:“你怎的知道留下来就是好事?我看你这张嘴,真是不能再跟我出门了。”
映雪大吃一惊,慌忙跪下道:“主子,您别生气,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谢瑶却不理她,直接上了轿子。映霜为难的看了映雪一眼,却还是急急的跟上了谢瑶的轿子,隔着帘子道:“主子,映雪她就是嘴快,没什么坏心的,不能就让她在泰安殿门口跪着啊!”
起轿之后,帘内悠悠传来一句,“你带她回宫。”
回到禅心殿后,映雪就跪在院子中央,周围是小宫女小太监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映霜心不在焉的服侍着谢瑶用早膳,真是里外不是人,急的直冒汗,“主子,这样跪下去,映雪可就没法儿在禅心殿里做人了。”
谢瑶咬下一口甜糯的糍粑,嚼完了咽下去,才道:“就叫她长长记性。她嘴巴上没个把门儿的,这个毛病要是不改,将来肯定要吃大亏。我以前总想着等她吃亏了就会长记性,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到时候又是个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根治了她这毛病。”
映霜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多嘴了。不想簟秋进了屋,却说有个小宫女怕主子跟前服侍的人不够,主动想跟上来填补映雪的位子。
映霜心里一咯噔,她心想,主子既然想叫映雪长个记性,肯定要用这小宫女了。这样一来,难保映雪会不会有怨怼之心。
谁知谢瑶却道:“赏她点儿东西,叫她给映雪送饭。等映雪跪够了,叫她扶映雪回去。”
映霜眼睛一亮,夸赞道:“主子不愧是管过家的,奴婢真是多虑了。”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几日下来,禅心殿中的宫人已经被谢瑶认了个全。从一开始的互不熟悉,到拧成一股绳,可谓上下一心,一切事宜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魏南珍偶尔会过来和谢瑶聊聊天,不过顶多也只能隔日一来。她们两个的寝宫离的有些远,一来一去十分不方便。谢瑶有轿子还好说,魏南珍却要步行。谢瑶又不爱坐轿子,两人便开始时不时的约在外头,选个折中的见面。
洛阳皇宫的花园很大,可御花园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去之前总要打听一番,有没有贵人在此,仔细再冲撞了上殿。谢瑶不爱惹那个麻烦,就爱约魏南珍去藏书阁或者云影楼坐坐。
这个时代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古板无趣,它类似于后世的皇家园林,修建了不少有意思的景观。比如这云影楼是一座三层小楼,楼边种着几棵袅袅娜娜的柳树。云影楼常年被不知名的云雾围绕,置身其中,意境非常。
有一回魏南珍看着美景,禁不住感叹道:“你这丫头倒是会玩儿,才进宫几天呢,就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谢瑶笑了笑,想起前世这云影楼还是自己看这处地方常年有雾,才叫人修建的。如今什么都提早了十余年,也算是好事吧。
她是得了处好地方,皇帝那边却不大情愿。元谦并非一个古板的读书人,他文治武功,在各方面都颇有造诣,生活上也讲究些风流情趣。这云影楼本是他在宫中非常喜欢的去处之一,这几日却频频被谢瑶占据,怎么能不叫他恼怒?
但他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发作,只好吩咐安庆礼,“回头你看着一点儿莲嫔的行踪,等她走了,就跟朕说一声。”
安庆礼应了声,心中却在想,皇上这是不是把莲嫔记在心上了?可是过了几日,皇帝还是没翻任何人的牌子,更是没提莲嫔一句。
就这样,新人入宫的头一个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新进宫的七个美人,后宫还是一潭死水,激不起波澜。
皇帝甚至比过去更加冷淡,连传高婉仪用膳这种事情都没有了。太皇太后深感不安,趁着皇帝请安的时候,屡屡把元谦留下来训话,劝皇上多多留心后宫。皇帝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应是应了,还是没把心思放在后宫上。
太皇太后就开始反思,皇上这是不是闹情绪了?他在对什么不满呢?
老人家思来想去,或许皇帝这是……想要亲政了?似乎也是时候了,只是至今仍未立后,太皇太后还不放心撒手。只怪谢家的两个姑娘年纪小了些啊!
这似乎是一个死结。不让皇帝亲政,皇帝就可能一直不亲近后宫。若要让皇帝亲政,就必须得立后。可立谁呢?
太皇太后只有叹息,然后暗中对谢瑾多加管教,盼望着她能早点出息。同时叫柳姑姑给谢瑶制造机会,让她在皇帝面前露脸。
她本以为莲嫔貌美,又得皇上亲自赐字,本应顺理成章的得宠,可事实并非如此。更奇怪的是,似乎就连莲嫔本人都对争宠不大感兴趣。
皇帝和莲嫔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淡,急得太皇太后都恨不得亲手撒一把盐上去。
日子一点点的过去,有人还沉得住气,有人却等不及了。
惠妃原本日日战战兢兢,生怕哪个新人入了皇上的眼,将来会爬到她头上去。眼见着这么久了新人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