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齐了,众人转移阵地,到不远处的汀兰水榭去。水榭是在水边架起平台,平台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延伸进水中。
过节这一天,男女之防没有那么重,想玩儿的便围成一圈坐了。原本后妃们还有些扭捏,见太皇太后和谢瑶带了头,也就不顾忌着,都选了喜欢的位置,邻着女子坐便是。皇帝本来还脸皮薄,被谢瑶拉到旁边,也就坐下了。
谁知谢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谢瑶的另一侧。谢瑶看她一眼,就见谢琢笑道:“娘娘今日真是艳冠群芳,令人惊艳不已。”
谢瑶淡淡的笑,“六王妃过奖了,你也不差啊。”
谢琢虽然不愿承认自己貌丑,可也有那个自知之明,知道谢瑶这是在讽刺她。谢琢也不在意,笑容转冷,“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封王的事情做得不错,臣妾还算满意。”
听她这口气,分明是以主子自居,把谢瑶当成下属使唤。
谢瑶轻笑一声,侧首看向谢琢。明明是一个温婉动人的笑容,却显得她艳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视。
“我有这个能力捧他上去,就有本事让他摔下来,不信你试试看。”
说罢谢瑶也不看她的表情,回过头去,与皇帝凑在一处说话。谢琢气个半死,却不能冷了脸,只得压着火强笑着。
事实上,谢泓虽是谢琢的祖父,却不知谢琢和谢瑶之间的这些争端。而且谢琢年幼时就被送到谢葭家中寄养,祖孙之间的感情不深。谢琅一个大活人,不是谢琢这个小丫头说几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的。不但如此,谢琢还听说如今谢琅身边有许多人在保护他的安全,其中竟还有皇帝亲自派去的人。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
她也不好把谢瑶逼急了,毕竟现在谢瑶的身份不一样了。她刚才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谢琢知道,谢瑶有这个能力让老六完蛋。
可怕的是,老六还有可能甘之如饴。
她看向身旁的元谐,元谐的目光却在谢瑶身上。见她看他,才对谢琢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元谐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这样笑起来,简直好像是在揪谢琢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谢琢也回以一个笑容。在外人看来,两人便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
在场的都是皇室宗亲,人人各怀心思,看起来却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在欢笑声中,曲水流觞开始了。
古人所谓“流杯曲水之饮”,也称“流觞”,就是投杯于水的上游,听其随波而下,止于某处,取而饮之。也不知谢瑶是走运还是倒霉,酒樽有好几次都飘到她这里来。
谢瑶不胜酒力,喝了三杯脸上就浮起淡淡的粉红,好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酒樽再一次不偏不倚的落在她面前时,众人开始起哄,太皇太后也笑道:“莲丫头贪杯咯!是不是出了老千,才回回都是你?”
谢瑶好笑道:“嫔妾好生冤枉!皇祖母可是馋酒了?阿瑶这一杯孝敬给您!”
太皇太后摆手道:“你少来闹我,自个儿喝了去!”说着她眼风一扫,看了一眼谢瑶身边一脸担忧的皇帝,眨眨眼笑道:“你要不成,还有英雄救美,哪里轮到皇祖母这把老骨头替你顶酒。”
元谦本还怕谢瑶要面子,不让自己帮忙,太皇太后这么一助攻,皇帝就伸手捞起那杯酒,毫不犹豫的替她喝了。
众人一齐鼓掌叫好,大笑着起哄。谢瑶羞红了脸,推了皇帝一把,小声道:“皇上,我可以的!”
“嗯,朕知道。”皇帝应了一声,结果又玩了几轮,谢瑶又中彩了,他还是替她喝了。
皇帝酒量不错,可他没吃什么东西就来玩儿这个,她担心他身子受不住。酒樽再飘到她面前的时候,谢瑶也不再犹豫,直接捞起来喝了,省得皇帝再替她挡酒。
皇帝知道她要强,也不拦着,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对坐在上游的彭城公主道:“三妹,别总欺负你嫂嫂。”
彭城公主大笑道:“哈哈,怎么啦皇兄,心疼小嫂子啦?”结果再推出去酒樽的时候,她还是算准了那个力气,专往谢瑶那儿飘。
谁知这一回酒樽还没停下,皇帝就捞了出来,一饮而尽。
众人看直了眼,彭城公主刚要说皇帝犯规,就见皇帝拉起谢瑶,道:“朕就到这,你们好生玩儿着。今日过节,不必拘着,都放开了玩儿。”
谢瑶木木的被他拉到太皇太后身边告退。太皇太后见谢瑶喝的微醺,也怕她出丑,就对皇帝道:“你带阿瑶去歇着吧,这儿只管放心。”
皇帝谢了声,拉着谢瑶退了出来,却不是往禅心殿去,而是把她推进龙辇,转头吩咐安庆礼,“去乾元殿”,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谢瑶“诶”了声,怪道:“原来这里能坐两个人吗?”
皇帝看她是真的有点儿喝糊涂了,关心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资格坐龙辇的问题,而是问他能不能坐得下。
他好笑的看着她,“怎么不能?”
谢瑶很认真的说:“因为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啊,龙辇里怎么会坐得下两个人?”
“傻瓜。”他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司舆司精挑细选出十六个孔武有力的宦官,还抬不起咱们两个?”
“喔……”谢瑶晕晕的,一头栽倒在皇帝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皇上抱着我,我怕晕。”
她以前就不能喝酒,没想到此生依旧。元谦无奈的帮她顺着背,反复叮嘱道:“瑶瑶,瑶瑶?你可清醒着点儿,别吐到龙袍上。”
谢瑶被他逗笑了,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故意问他,“我要是吐了,皇上要砍我的脑袋吗?”
因为酒醉,她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含着满池春水,媚的要溢出来一般。他低下头去吻了吻她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儿,又把她的身子往上抱了抱,去吮吻她白皙如玉的颈。
谢瑶惊呼一声,就听他含糊不清的说:“不砍,朕舍不得。”
谢瑶真是吓了好大一跳,她还以为他要咬断她的脖子呢……
不得不说龙辇就是稳当,谢瑶头晕脑胀,一路上却不觉得颠。等到了地方,皇帝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谢瑶懒懒的窝在他怀里,还以为回家了,结果抬头一看,却是到了乾元殿。
他把她放了下来,扶着谢瑶叫她自己走。倒不是他嫌累,毕竟这里是皇帝寝宫,元谦怕下人看见她这样子,对她不尊重。
“皇上带我来乾元殿做什么?”她愣愣的问他。
皇帝不仅带她来乾元殿,还把她推进他接见官员的东配殿。难怪谢瑶吃惊,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皇帝微笑道:“还没醉糊涂吧?”
谢瑶点点头。
“进去就知道了。”他神秘的说。
谢瑶见他在门外站定,并不打算一起进去的样子,越发的好奇了。她颇为胆怯的探头望了一眼,发现里头站着一个男人。
她轻轻的惊呼了一声,快步走进了西配殿。
只听皇帝在她身后道:“一刻钟的时间,朕在外面等你。”
谢瑶胡乱点了点头。
小番外
夜深露重;元谦却仍是毫无睡意。
他靠坐在床上,深深的望着身旁的女子,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是一声浓浓的叹息。
他到底没能逃过谢瑶这一个劫数。
“瑶瑶。”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如同梦中呓语,“你听得到吗?”
皇帝知她眠浅,怕吵醒她,所以压低了声音。
许多话,他很想和她说起,可他根本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只得在她倦极而眠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倾诉自己的心事。
见她仍睡的香甜,元谦苦笑一声;低低道:“瑶瑶……你知道吗?朕一直想告诉你;当年让你离宫,是朕错了……是朕不该轻易放手。朕错以为在宫中情势对你不利的时候,让你离开是对你最好的保护。可朕没有想到,那几年你会受什么样的苦。”
当初他为她安排好了人手,在她出宫后保护她的安全,照顾她的生活。可皇帝那时候尚未亲政,能力有限,送到谢府的人都被强硬的元氏打发了。那个时候谢瑾即将被封为皇后,又有谁敢为了一个病的快死了的妃子得罪元氏?
那段时间政权更迭,朝中风起云涌,等元谦得知谢瑶被送到山中家庙的时候,却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是我不该,都是我不好……所以那几年你做了什么,朕不怨你。”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朕的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朕想问问你心中是否已经有了元谐,想问你还会不会背叛朕,想问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可是看到你无辜的眼睛,朕突然意识到……”
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不可避免的有一丝激动。梦中的谢瑶轻轻一皱眉,吸了吸鼻子,有些不高兴被吵到的样子。
皇帝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朕意识到,重活一世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根本不可能明白朕在说什么。”
“朕真的很怕再受一次同样的伤,所以故意躲开你。可是看到你被人欺负,看到你那样柔软的一面,朕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谢瑶,你赢了,无论几生几世,你都能轻而易举地偷走朕的心。”
“朕不想爱你,朕真的不想……可朕做不到。谢瑶,如果你不爱我,可不可以不要接受朕的心?不要让我误以为你也有同样的心意,到头来却只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瑶瑶,朕……爱你啊。”
他闭上眼睛,忍住落泪的冲动,在心中祈愿,希望这一世,谢瑶不要再让他失望。
第71章
“微臣给婉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谢葭说着就要躬身行礼,谢瑶赶忙拦住他,笑道:“阿父不必多礼!”她喝的微醺;此时就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抓住父亲的袖子,又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皇帝,想和他说声谢谢。
谢葭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倒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哪里有在家时的那份沉稳,反倒越活岁数越小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叫皇上给惯的。
谢葭摇了摇头,拦住她道:“阿瑶;皇上仁慈;念我父女久未谋面,让咱们说上几句话。等会儿阿父便要出宫了,你先坐罢。”
谢瑶这才不好意思的笑道:“让阿父见笑了。进宫都快一年了,阿瑶好想你们。娘亲好吗?阿弟好吗?阿兄来信了没有?”
“都好,都好,你就放心罢。”谢葭温和的道:“听皇上说,你很担心阿琅的安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瑶没想到皇上竟然把谢琅的事这样记在心上,知她心中焦急,来不及召谢琅回京,就叫她阿父进宫,实在是太体贴了。
谢葭这么问她,谢瑶并不奇怪。父亲虽宠她,可过去谢瑶和几个姐妹私底下勾心斗角,谢葭却是不知情的。原本只是女儿间的小别扭,倒也无碍,扯到男人身上,那就不同了。
谢瑶琢磨了一下,就把谢琢如何设计她让王硕污她清白,如何用谢琅威胁她让她办事的事情说了。
谢葭听了,面色沉重地道:“没想到谢琢竟然是这样的人。我怜她孤苦,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大,还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谁料她竟恩将仇报。”他抬起眼睛,看向谢瑶,“阿瑶,你放心,阿父不会让你阿兄有事。我这就写信,让你阿兄回京。”
谢瑶却摇头道:“恐怕不成。阿父,我和阿兄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他的性子。阿兄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实则倔的很。他立志要在边疆做一番事业出来,咱们谁也拦不住他。”
谢葭道:“那该如何是好?”
谢瑶沉声道:“男儿若为了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那死的不冤枉。可咱们不能让哥哥不明不白的出了什么意外。西北是谢琢那一房的地盘,我始终是不放心。若是聂伯伯能统领西北大军,那便好了。”
比起谢泓这个几乎没什么交往的大伯,谢葭的确和聂怀义更亲。可更换大军统帅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不说别的,太皇太后就第一个不同意。
谢葭把自己的顾虑说了,正好引出谢瑶下面的话,“阿父,武将的事情您做不了主,身为京兆尹,您总能为皇上亲政出一份力吧。”
谢葭被她大胆的言辞吓了一跳,看了房门一眼,压低声音道:“太皇太后有意要让皇上亲政了?”
谢瑶摇摇头,“是我想让皇上亲政。”
谢葭皱眉,低呼道:“你这丫头!你可是谢家人!”
“正因为我是谢家人,我才把这话说与父亲听!”谢瑶不甘示弱,正色道:“太皇太后和谢泓都是我的亲人,可不得不承认,他们都老了,是时候该退下来了。阿父您想想看,皇上已经及冠,太皇太后再压着皇上,还能压他几年?皇上迟早都是要亲政的,谢家在太皇太后退下来之后要永保富贵,靠谁?还不是得靠皇上!咱们早几年说出这个话,才能叫皇上承谢家的情!不然后头人云亦云,那还有什么意思。”
谢葭听她说的有理,渐渐冷静下来,思考着可行性,“阿父倒是不怕起这个头,只是现在的时机恐怕还不大成熟……”
谢瑶忙道:“那是自然,女儿首先要攻破太皇太后这一关,才好让阿父上奏,不会让阿父碰钉子的。”
谢葭闻言放松了神情,满意道:“阿父就知道阿瑶你做事熨帖,不会叫阿父为难。”
谢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挠头道:“阿父过奖了。”
谢葭慈爱的看着女儿,温声嘱咐道:“阿瑶,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今日太皇太后和皇上大宴群臣于太华殿,李冲言语之间对为父明嘲暗讽,却是在透露对你的不满,看来惠妃那边是把你恨上了。”
谢瑶恨声道:“哪还有什么惠妃,她如今不过是个修容罢了。”李家是迟早都要完蛋的,谢瑶只不过是顺着皇帝的心意行事,不会出什么错。可谢瑶还是叹了一声,满脸愧疚道:“只是连累了阿父,叫您受委屈了。”
谢葭摇摇头,“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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