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范着皇帝?
说句老实话;在这后宫里谢瑶最信任的是映霜和映雪;其次就是皇帝,至于太皇太后……就算这些日子她们亲近了一些,还是排在皇帝之后的。
太皇太后见她不说话;徐徐解释道:“阿瑶,你别忘了,你是谢家的女儿……皇帝打小顺从哀家;从不专权擅断;可他未免懂事的过头了些。这样的人,要么是胸无大志;那么就是隐藏着自己毒牙的蛇。”
谢瑶心中一跳;接话道:“您的意思是……皇上宠我,可能是有目的的?”
太皇太后见她通透,点点头道:“我与皇帝毕竟不是亲生祖孙,虽说生恩不及养恩,可当初是我册封他为皇太子,叫人杀了他的母亲。先帝之死又流传出种种传言,皇帝打小生活在宫中,不可能不往心里去。他对哀家好,哀家自然高兴。只是哀家见惯了人世间的各种手段,不免有些担忧。”
谢瑶这下子完全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了,其实站在太皇太后的角度想想也能理解,如果是她杀了一个小孩子的父母,再把这个孩子养大,就算这个孩子对自己孝顺,但她能够放心的下吗?内心深处,总归会有一丝担忧。
“皇帝也很清楚,谢家必然会出一位皇后。他也知道,如果宠你,哀家会高兴。”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他若对你真心,自然是好,可是阿瑶,姑祖母历经三朝,不得不劝你一句。情爱之事于帝王,尤其是胸怀大志的帝王而言,不过过眼云烟,就算没了你,他也能寻到更年轻更貌美的姑娘,可这江山,这宝座只有一个。孰轻孰重,你应有计较。”
谢瑶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太皇太后所言非虚,低低的应了一声。
太皇太后咳嗽两声,续道:“所以,你莫要轻易对皇帝付出真心,不然最终受伤的,可能还是你啊,我的孩子。”
谢瑶被那一声“孩子”唤的心里十分不好受,她听得出来太皇太后是打心眼里疼爱她,才会说出这番心里话的。
在那一瞬间,疑窦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或许皇帝宠她,只是顺着太皇太后的意思。
或许皇帝只是利用她,稳住谢家,达到自己尽快亲政的目的。
或许皇帝恨透了她,始终把谢家当做仇人……
太皇太后见她沉默,叫她回去好好想想,不要在皇帝面前做出反常的举动。谢瑶有些失神的点点头,坐上轿辇回到禅心殿中,就见皇帝身着外出服,好像要出去的样子。
谢瑶挤出一个笑来,问他,“皇上这是要往哪里去?”
“听说皇祖母不舒服,朕正要去看看。”皇帝道:“你是刚从泰安殿回来?”
谢瑶点点头,拦住他道:“皇上还是别去了,太皇太后喝了药,刚刚歇下。”
皇帝一听,也不坚持,颔首道:“那朕便不去打扰皇祖母休息了。”
两人携手进了屋,正要换衣服,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报——”听那声音,应是急报。两人心中都是一惊,生怕是太皇太后不好了。谢瑶跟随皇帝出来,却见那是个八百里加急的信兵。
谢瑶知是政事,刚要回避,就听那信兵急急道:“启禀皇上,西北敕勒族叛变了!”
皇帝忙问:“谢大将军可已派兵镇压?”
信兵低下头,沉声道:“高车人为了叛逃蠕蠕,趁夜袭击谢大将军,大将军他……负伤了。”
敕勒人和柔然人活动于大漠南北和西北广大地区,是后世维吾尔族的主要族源。因其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鲜卑人称之为高车。敕勒被鲜卑王朝降服之后,生活在阴山一带的敕勒人大都已鲜卑化,也时常以高车自称。
皇帝一听谢泓负伤,便知不好。谢泓年轻时英勇善战,人又好强,若不是到了下不了地的地步,必然不会放任高车叛逃。恐怕这个负伤,不是一般的小伤,而是身负重伤,到了卧病在床的地步了。
大辽王朝的两位顶梁柱,皆是出自谢家。一人在宫中运筹帷幄,即为太皇太后,一人在西北镇守边疆,手握兵权。兄妹二人携手翻云覆雨,使得这个国家一半姓元,一半姓谢,风光数十年,无人可及。
可就在这个时候,二人竟同时倒下了。
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谢瑶也有点慌了,顾不上避讳,上前追问道:“那就放任敕勒人叛逃了?”蠕蠕即是柔然,柔然人在北方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再加上一个敕勒,那便是如虎添翼,对大辽的威胁太大了。
别说再南下伐齐一统天下,北方的地盘都不一定保得住。
信兵见她是后宫女眷,虽然形容异常美艳,却不敢贸然回答。皇帝急声道:“但说无妨。”
信兵方道:“大将军临危任命谢艺将军为主帅,追讨高车。”
谢艺就是谢泓的养子,谢家当年的族长,还曾奉养过谢瑶的祖母高氏。后来谢瑶的祖父谢沛告老还乡,高氏也随之回到阳夏县城,谢艺便赴西北为谢泓做事。看谢泓的意思,是想把谢艺培养成接班人,只是不知谢艺有没有这个能耐。
谢瑶觉着悬。前世谢艺就是个早逝的命,至于具体是怎么死的,她当真记不清了。谢艺虽是她的族叔,可她几乎没有见过谢艺,也从未关注过他。
这一场颇为重要的叛乱,谢泓竟然派出在洛阳长大的谢艺领兵,这一场仗当真能胜吗?
谢艺是谢泓在边境捡来的孩子。谢泓无子,又念他孤苦,便收养了谢艺,送他到陈郡本家读书。虽说近年也在西北呆了几年,可毫无领兵经验的谢艺,还是叫人担忧。
那信兵日月兼程的赶往洛阳,报完信后就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皇帝沉声道:“带他下去休息。”说着就要去泰安殿见太皇太后。
谢瑶想拦住他,让他自己做主一回。可想起太皇太后的话,皇帝只怕不肯听她。谢瑶又是担忧国家安危,又是担心谢琅的安全,一时间心急如焚,却也只得回屋坐着等消息。
她这里消息还算灵通,算是掌握了宫中的第一手消息。别的妃嫔听说西北生乱,却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闲话不提,且说皇帝急急忙忙赶往泰安殿,好容易见到太皇太后,老人家却只说了一句话,“皇上,哀家累了,你回去同阿瑶商议后,自己拿主意吧。”
“阿瑶?”在皇帝眼里,谢瑶虽聪明,却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主意?太皇太后这么说,究竟是在试探他,还是别有深意?皇帝不明所以,依旧道:“孙儿与莲儿尚且年幼,还是请皇祖母做主。”
太皇太后缓缓的摇了摇头,艰难道:“哀家老了……”说罢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样。皇帝无法,只得依言回到禅心殿中。
皇帝跟谢瑶一说,谢瑶也是有些吃惊,不过她并没有慌乱,而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皇上不必忧虑,如今太皇太后病中不便伤神,想来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叫阿瑶来代表谢家,这样皇上自己拿主意,就不会受到许多阻碍。”
“皇祖母当真用心良苦。”皇帝感叹道。谢瑶说的很有道理,皇帝尚未亲政,若他趁着谢家二老身子不便时大刀阔斧的颁下圣旨,只怕收效甚微不说,反倒引来朝中谢氏一党的不满。
谢瑶问道:“那皇上,您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皇帝看她一眼,如实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以谢老将军的性子,他决定的事情,恐怕不会因为圣旨而有何改变。”
天色将暗,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映着她如玉的脸庞,令人心生温暖。皇帝并不瞒她,也不顾忌着她是谢家人,有什么说什么。
谢瑶颔首道:“也是。只是敕勒骤然逃叛至蠕蠕,两部恐怕暗通款曲已久。如今谢艺将军带兵气势汹汹的追过去,阿瑶只怕他会中了敕勒和蠕蠕的诡计。一旦敕勒是故意诱使我军深入蠕蠕领地,那便不妙了。”
皇帝听她一番言论,不免有些意外。他虽爱重她,却只当她是会使些小聪明的后宫妇人,从不见她对前朝政事有何高见。不想她却能分析至此,着实令他感到吃惊。看来太皇太后叫他同谢瑶商议,也不是丝毫没有道理的。
皇帝赞同道:“不错,所以朕以为,谢艺理应适可而止,能追到叛军是好,可若不能及时剿灭,也不得深入敌部。”
谢瑶道:“正是。蠕蠕一直不肯向我大辽俯首称臣,此次联合敕勒,定然不只是接纳一个部族那样简单。”
皇帝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蠕蠕接纳高车,可能是为了向大辽开战?”
谢瑶点头,“很有可能。所以谢艺如果不能追剿敕勒族人,不如早早回营接手敕勒部,预备战事。”
皇帝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握住她的手道:“好,朕这就叫摛藻堂大学士拟旨。”
谢瑶回握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今儿太皇太后身子不爽利,就把她的小印交托给了嫔妾。”
太皇太后既叫他与谢瑶商议政事,将自己的私印交给她也并不奇怪。皇帝颔首道:“这样也好,便不必去打搅皇祖母休息了。”
谢瑶看着元谦,他眉目平和,对她敬重有加,并不因为她年纪轻便有何轻视。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楚,皇帝到底是真心待她,把她看成与自己平等的妻子,还是只当她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呢?
帝王无情,谢瑶又如何不知晓。前世她身患重病被赶出宫时,她已经领略到了。
可帝王多情,谢瑶又何尝不是亲自体会过。当年她再次回宫时,太皇太后早已凤驾归西,可他还是那样宠爱她,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废了谢瑾,立她为后。
如果那不是爱,究竟是多么可怕的算计?
皇帝见她出神,还以为她是在担忧谢琅的安危,起身拍拍她的手,叫她不必等他用哺食。谢瑶怔怔的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皇上快去忙吧,不必记挂着嫔妾。”
左右她知道,他还是会回来的。毕竟如今她手里握着的,是可以决定天下大事的太皇太后印。
第 74 章
谢瑶在大学士起草的诏令上盖了小印之后,朝廷又派出信兵;急急的颁旨去了。由于事出紧急;没有时间召集群臣商议,只怕明天的早朝上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晚上皇帝回来的时候倒是挺镇静;饭后如常练了会儿字;然后拉她出来散步。
他见谢瑶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走了一圈就回了屋,却不是进内里就寝的暖阁,而是去了东配殿里的佛堂。
谢瑶是从来都不到这里来的;倒是皇帝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每日都会来上柱香;拜上一拜。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谢瑶忽然也动了些心思,跪在皇帝身旁的蒲团上。
她上完香,拜完了佛菩萨,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皇帝问她,“怎么突然想到上香?”
谢瑶道:“我不过是个俗人罢了,平日不做功课,临时抱佛脚。”
皇帝淡淡的笑,“是向佛菩萨许了心愿吗?”
谢瑶点点头,“我以前只觉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与其信神信佛,倒不如信皇上还来的实在些。”
皇帝追问道:“那如今呢?”
谢瑶诚实地回答,“如今阿瑶方知,世事难料,有些事当真非人力所能及。”
“小妮子,说话也不动动脑筋。”他笑了,“当着皇上的面,却说不再信皇帝,天下也就只有你敢说这话了。”
谢瑶勾住他手臂,娇笑道:“皇上可不要断章取义,阿瑶说的是与神佛相比,皇上嘛,是天子,还是小了那么一丢丢的。”她用手指比划着皇上比神佛少的那么一点点厉害程度。
“在活人里,我还是最信皇上的。”她说完了这话,自个儿也是一呆,竟像是脱口而出的。
皇帝好笑道:“行了行了,净会拿好听的话来糊弄朕。”他却没有当回事,拉她回屋洗漱睡觉。
近日两人都操劳的很,连着好多天都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聊着聊着困了就睡着了。
今晚亦然,他搂住她,比往日紧了些,却不见有进一步的动作。反倒谢瑶因着白日太皇太后的一番话,心里头空荡荡的,好像烧着一团火。他说着话,她便趴在他身上,吻他的侧脸和带着一点点胡茬的下巴,温温热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有种抓人的痒。她的手也不老实,大胆又磨人。皇帝被她挑起了火,有点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问她,“不累吗?”
“疼!”她不满,在他胸口捶了一拳。粉拳无力,隐隐带着香风,倒像是在他心尖上挠痒痒。
皇帝松了手,修长的腿勾住她,一用力翻身,反将她压在身下。
谢瑶如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咯咯的娇笑。
闹了一通,她总算老实了,软软的缩在他怀里,像只乖顺的猫儿。他却知晓她的牙尖爪利,偏生看起来一副惑人的漂亮模样。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在她额上一吻,轻声道:“睡吧。”
谢瑶这一觉睡的沉了些,今早上皇帝走时,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吵醒。
如今太皇太后病了,自是无需三日一早起问安。可谢瑶早起惯了,形成了生物钟。天才亮了没多久,西洋钟不过刚刚敲过七点钟的报时,她便醒了。
只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被窝里暖暖的,还带着他的余温。
“你要防范着皇帝。”
谢瑶低声念出太皇太后这句话,竟轻轻的笑了一声。
那时候,她的心好像狠狠的被撞了一下,疼到发木。那种钝钝的痛提醒着她,当初惨死时发的毒誓。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她要站在这天下权力的最高峰,那不是她临死时最强烈的执念吗?
为什么会被这些年的安逸养柔了性子,为什么会不自觉的信赖他,依恋他,甚至一点点忘掉自己的初衷?
因为……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前世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不值得她爱的男人身上,从来没有好好正视过他的感情。现在她将目光放在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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