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心如蛇蝎,却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她自是有方法对付。
那陆总管虽为人严肃,但是个通达明理之人,且兼之又是云溶的心腹,其地位恐怕连孟珊珊还需让他几分。所以,要想在这府中站得住脚,她必须得花心思获得这陆总管的信任才行。
除此之外,府中还有其他什么人是她需要格外警惕的呢?
秦音手撩起温水,浇至脸上。眼睛刚睁开,突然看到窗前贴着一个黑影,十指正紧紧地巴着窗纸。
孰敌孰友?
秦音手撩起温水,浇至脸上。眼睛刚睁开,突然看到窗前贴着一个黑影,十指正紧紧地巴着窗纸。
秦音心头一跳,眼底涌起一股屈辱与愤怒。
她“啪”的一声将水弄出极大的声响,提高了声音朝着外头喊道:“是玉姐姐吗?是不是王妃姐姐让你来催我了麻烦你告诉她稍等一会儿,我洗完便马上陪她说话去!”
话音刚落,那黑影似乎移动了一下,接着,慢慢往后退去,直至消失。
秦音松一口气,她眼里漫上冷意,是了,怎么还忘了这个人。
这个王府简直就是地狱!好在,她刚刚的话应该会让那人以为她在王妃身边正受宠,起码短时间内,她还不敢动自己。
洗过澡后,文玉领着秦音,一边熟悉府中环境一边细细交代着王妃的生活起居及喜好。
半日下来,文玉转过身问道:“我同你讲的这些,可记清楚了?”
秦音点点头。
“别的记不清也就算了,你可日后问我。但我最后讲的那一点你得牢牢记得,王妃入睡之前,需得贴身婢女先用身体暖了被子方才肯上床。记住,不可用暖炉,需得用你自己的身子暖!”
秦音忙道:“记住了,玉姐姐。”
文玉这才展眉而笑:“记住了便好,以后啊,伺候好王妃,可有的是福让你享。”
孟珊珊陪云溶用过晚饭后,送他进了书房,便百无聊赖地在府中花园里散着步儿。秦音安静地跟在后面,三年的时间已让她十分熟悉孟珊珊的习性,于是总能在孟珊珊渴了、累了或者无趣了的时候送上去最贴心的伺候。
孟珊珊被伺候地十分舒坦,对这个低眉顺眼的乞丐丫头倒有了几分喜爱。
回到屋中,秦音伺候了孟珊珊上床,孟珊珊倚入被中,眼底突然闪过一丝狐疑。
“这被用香熏过?”
秦音突然惊慌地跪下:“奴婢知罪。本来今日文玉姐姐告诉奴婢说王妃就寝前,必须先用身子帮王妃暖过被子。但奴婢实在……实在……王妃在奴婢心中一直高贵如天边的明月,奴婢实在做不到让王妃睡奴婢这肮脏的躯体躺过的枕被。所以……奴婢听说沉香能够怡身悦心,所以奴婢变自作主张拿了这沉香炉来给王妃熏暖了被子,望王妃恕罪!”
“你说……文玉告诉你说需每日给我暖过被子?”
“回王妃,文玉姐姐说她之前都是这么做的。而且今日下午……”秦音吞吐着道:“她还在这儿示范了一遍如何暖被,让奴婢记下,难道王妃不知?”
“放肆!”孟珊珊一脸嫌恶地扔开被子,急急下了床,她的脸色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还不快让人把这被子给换了,不,还有这床,这帐子,全部给本王妃扔了!”
秦音忙唤了下人来,一直站立床前的孟珊珊突然冷着声吩咐道:“不只这里,待会儿你们下去,去文玉的房中,将她的被帐,也一应撤了。一个下等的粗使丫鬟还用不上这府中的好被帐!”
刚进府秦音就让文玉狠狠摔了一个跟头,看着文玉看向自己的眼里充斥的恨意,秦音倒觉得心情畅快地很。
这点程度就气成这样了?还真是不禁激。文玉,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入了夜,王府里一片静悄悄的。只见一个人影低头疾步走着。
四周一片树影重重,那人披着一件斗篷,如鬼魅一般,很快消失在了一处灌木后。
应该便是此地了。站在一个荒芜的院落前,秦音褪下帽子,缓步走入院内。
院中一派萧索,只有一口井,以及几株扭曲着匍匐在地上的枯树干。
秦音走至那紧闭的屋前,敲了敲门。
“吱啦”一声,门缓缓向内敞开。
门后之人一身黑衣,拄着一支拐杖往后退了几步,抬头,随后是一把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音丫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音身子一震,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带上颤意:“林伯,您……知道我?”
怎么可能?自己和他的交集明明是在上一世进了王府之后,按理说,今日应该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怎会……怎会……
“我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跑来看我,也是披着这么一件藕色斗篷。那时你还笑着对我说,过几日,王妃欲带你去太子府赴宴。岂知……孩子,你受苦了。”
“哇”的一声,秦音突然大哭出声。
重生至今,她一步一步,从街头受尽欺侮的乞丐,进了这王府。每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她想的都是活下去,活下去……
她战战兢兢,草木皆兵,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个是她真正可以信任亲近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也害怕。
她怕重生的这段日子只是她从老天爷那里借来的,随时会被再收回去,她更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怕一觉醒来,她还是一身□□地躺在那些粗重的身体之下,声嘶力竭也没有人,愿意帮帮她。
终于,现在有个人告诉她,他跟她一样也记得这一切,这不是梦,这匪夷所思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她还活着,她真的活着回来了!
林泗忠叹了口气,伸出手慈爱地拍抚着她的肩膀。
情绪平稳下来后,秦音扶着林泗忠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时,你三天两头就爱往这跑,嘴里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
“那时林伯您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地和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您就坐在一旁严肃着脸,理都不理我一下。”秦音说着嘟起了嘴。
“小丫头倒挺爱记仇。”林泗忠脸上挂起笑容,那时,他并不是不愿理会她,只是,很难去信任一个人罢了。
活到他这年纪,世间太多的苦难他都已看透,又怎会轻易去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不说他自己,就连这丫头,不也是在这短短几个月间脱胎换骨,现今,从她的眼中,已再找不到当初那些单纯以及毫无保留的信任了。
“孩子,既重生了,外面大千世界何处不可待,为何还要再回来?”
秦音闻言没有回答,半晌,她才咬着牙道:“林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前世是被这些人活生生弄死的,秦音是个认死理的人。那些事,他们做过了便是做过了,不能因为这些事在此世并未发生,秦音就当做它们不存在。若是,我永不回这府,曾经的那些噩梦会永远成为我心里的一根刺,林伯,带着一根刺,你让秦音这一辈子如何自在过活?我这次回来,势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秦音回去之后,屋内又重归阴冷寂静。
林泗忠将手中的的灯盏移近屋子正中央那块木牌,上面并没有任何人的名字,林泗忠就这样静静看了它良久,目光几许悲痛,几许痴缠。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是你冥冥中的安排吧,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秦音,这孩子,便是那人的命数吧。”
转眼已入府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间,秦音过得还算顺利。
云溶因为朝中之事,呆在府内的时间很少。孟珊珊表面上看倒还算是一个温婉和气的女主人,一般来说只要秦音小心翼翼地做到不出错,她也不会去刻意去刁难。只要下人把她伺候得舒坦了,她的心思也只会一心一意地挂在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身上。
秦音为此特意去学了几个现今流行的新式发髻,孟珊珊看着高兴,倒时不时会赏赐些东西给她。因此,秦音在中下人中的地位也日益提高,就连文玉看着她的目光也渐渐带上友善与讨好。
很好,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着。
这日,秦音服侍着孟珊珊早早起了床。
云溶因为南方舜城突发的水灾,前几日被朝廷派往那边赈灾,今日回来。
孟珊珊收整好之后,便急急去殿前等着。
“秦音,你说我今日着的这件衣裳会不会太素了?还有,刚刚走得急了,我的发髻有没有乱?你快帮我看看!”
秦音笑着答道:“王妃今日美极了。奴婢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但奴婢觉得,天仙便应该是王妃这样了。”
孟珊珊听完笑得极满意,才又转过身去耐心等待。
笑吧,你现在笑得越开心,待会儿见了那云溶,不知你是否还笑得出来。
不一会儿,守门侍卫匆匆来报:“禀王妃,王爷的马车已到府外。”
孟珊珊闻言眉间一喜,连忙起身。
转眼云溶已风尘仆仆到了殿内。然而,孟珊珊嘴边的笑容还没待完全展开就已经凝结。
云溶身旁站了一个红衣黑发的美貌女子。
秦音认得,这便是娄相府上的三女儿,娄红素。
传闻这娄红素极得娄相的宠爱,自小是个无法无天的娇气女子。但可贵的是有一颗淳善之心。每每便爱跑出府,对民间的孤弱病小多以资助和照抚。据说此次,她也是在舜城帮助灾民时遇到的云溶。
秦音与这娄家小姐前一世其实关系并不好,几乎可以算得上恶劣。那时,这娄红素成天往王府里跑,使着劲儿接近云溶。
她为了讨好孟珊珊,经常寻着法儿对娄红素冷嘲热讽,极尽奚落。当然娄红素也不是吃素的,回起自己的话来也是句句争锋相对,又毒又狠,遑论会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所幸她的心眼并不坏,倒从不仗着自己是个丞相小姐的身份来压自己。
现在想想,前世能够对自己平等相待的人,大概也就这位娄红素了吧。
警告
云溶长途跋涉回来已是极累,故也没怎么注意到孟珊珊的失常,只是吩咐了下人先带红素去前殿中坐一坐,便回房中换衣服去了。
秦音跟着郁郁不乐的孟珊珊往回走。路上,见一个侍女捧着一件物什匆匆而过,心情暴躁的孟珊珊便拦住了她。
“你手上捧着何物,这样行色匆匆地看着本王妃心慌!”
那侍女忙惊慌失措地跪下回到:“奴婢于路上见这喜鹊翅膀摔断,心中不忍,便想拾了回房给它包扎一下……”
话为说完,孟珊珊的手突然一拂,转眼那鸟儿已狠狠摔向了走廊外。
那小小的家伙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不过是外来的一只鸟儿,有何值得挂心?既是它执意落到了这它不该落的地方,那生死便由不得它了!”孟珊珊似意有所指,眉间显露着狠色。
那侍女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一直惊恐地发着抖。
回到屋中,孟珊珊气愤地扯下外裳,兜头兜脑地扔向秦音:“你不是说王爷会喜欢我这一身白衣吗?你瞧瞧那娄红素,穿的那么艳丽,我看王爷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秦音知孟珊珊只是想寻个人教训,这种时候她说任何好话都会被她视作讽刺,故闭了嘴,也不去摘头上的衣物,只是安静地听着她训斥。
孟珊珊说得累了,又使唤着孟珊珊给自己铺了被子,便睡过去了。
秦音关了门往外走,沿着走廊来到刚刚那个地方。
她小心翼翼拾了地上鸟儿的尸体,在一棵树下挖了坑,细细埋好。
“没有了翅膀,便不能飞往你向往的天空。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如此说,那你想要怎样的翅膀呢?或者说,你希冀得到的是谁的翅膀?”秦音一惊,转头便看到了一脸兴味的云溶。
他换了一身牙色锦袍,神色间的疲惫已荡然无存。一片叶子飘落在他衣摆间,又轻轻地被他抖落。
“王……王爷吉祥。”
“起身吧。本王的问题你还未回答呢。”
“王爷说笑了。奴婢既当了王妃的贴身丫鬟,自然可以依靠的翅膀便唯有王妃了。”
“既如此,便好好守住你的翅膀。”男子声音一寒,“太过自作聪明,到头来祸害的只有你自己。”
秦音抬头望向那洒然离去的身影,目光深冷。
是,我当然会好好守住这救命翅膀了,保证它绝对可以,物尽其用。
云溶留了娄红素下来用过晚膳再离开。孟珊珊一听便堵着气儿连晚饭也不去吃了。秦音无法,只得让人送了饭菜至月璃院中,等劝着孟珊珊用完晚膳之后,她才偷偷离了院,往前殿疾步走去。
娄红素此时正要离开,她素来不喜下人跟着,便屏退了欲送她出府的王府下人,一个人悠闲地踱着步子往大门走去。
“红素小姐。”
听到叫唤声,娄红素停下脚步,见到身后一个穿着淡黄色襦裙的侍女朝她缓步走来。
“你唤我何事?”
秦音眉间隐见担忧:“我担心舜城那边的灾情,又不敢直接问王爷。听闻娄小姐您是和王爷一块儿从舜城回来的,故特意跑来向您问问情况。”
“你有亲人在那边?”
“没有。只是,天灾之下,必有很多人流离失所。奴婢入府之前也曾尝过流落街头孤苦无依的滋味。感同身受,心中实是担忧不忍。”
娄红素闻言目光柔和下来,她柔声道:“所幸王爷日夜兼程到得及时,灾情很快便止住了,你莫担心了,会好的。”
“多谢娄小姐告知。还有天冷了,这袄子,若娄小姐不嫌弃,便披了走吧。入夜了危险,小姐回府路上还请务必小心。”
“你且放心,本姑娘拳脚功夫好着呢。”娄红素已完全对秦音放下戒心,她毫无芥蒂地接过衣服,朝她爽朗地一笑,便转身离了府。
秦音心内因她这一笑微微温暖起来,心想道,还真是个心思耿直的姑娘呢。
这几日下了雪,回月璃院的路上,秦音走得缓慢。
“秦音。”突然身后传来一把慈祥的叫唤。
秦音转头,看到黑暗中一个老妇人蹒跚着向她走来。
秦音浑身一僵,这个老巫婆,终于耐不住了吗?
那妇人来到她的眼前,细细打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