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素的眼珠僵硬地动了动，终于将眸光落至她的背上。触到她满含鼓励心疼的眼神，红素轻轻点了点头，缓缓将身子伏到她身上。
初升的朝阳下，两个相互重叠的影子逐渐拉长。
“红素，你冷不冷？”
背上的人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饿不饿？我等下去找果子给你吃好不好？”
背上的人依然没反应。
“红素我给你哼首歌吧。”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日归日归……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秦音，这场雪下得太大了，我都快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没关系的。”秦音吸吸鼻子，笑着道；“我来看路就行了。红素，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沈……让，我……好想……好想……到他身边去……”
“嗯，我带你去找他，我帮你狠狠地骂他，就是绑我也要把他绑在你身边，好不好？”
“不……要……沈让……他很苦……他很苦……”
搭在肩膀上的力量渐渐松下去。
“红素，别睡。”秦音将红素的身子努力往上托了托，“沈让他在等着你呢，他在等你回去呢。红素……”秦音的声音染上哭腔，“别睡……求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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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
一身蓝衫的男子将伞递至一旁的书僮手里，缓步走进了屋。
门刚合上又重新打开。
“又在闹什么别扭？这么大的雨也不进来……”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行不行，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快进来吧，擦擦头发，真是的，脏兮兮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猫呢。”
“嗯～嗯～我保证，以后绝对不叫你丑丫头了。快进来吧，丑丫头。”
手一伸出，却抓了个空。
沈让一愣，继而落寞地收回手。
“公子，娄府那边来人了。”
“嗯，告诉他们，我更衣后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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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听闻王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真的吗？”坐在镜子前的孟珊珊满脸喜悦地回过头，“什么时候到？”
“约莫过两天吧，听说本是可以明日到的，可是王爷中途离开了一日，说是去找那如夫人了。”
“秦音？”孟珊珊皱皱眉，继续问道，“然后呢？”
“他们说……如夫人回府途中出了意外，已经在大火中成了骸骨。王爷亲自过去……将她抱了回来……”
“死了？那个贱人死了？”孟珊珊眉间大喜，“哈哈哈，我就说嘛，这种狐狸媚子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师兄居然亲自过去将她抱了回来，也不嫌恶心？珠儿你让府里的人这两日准备一下，等王爷回来了要好好为他洗洗尘，去掉那些晦气！”
往事
“红素，我们先在这个山洞里歇一歇，放心，这里很隐蔽，他们找不到的。”
秦音将红素扶到山壁旁坐下，又起身寻了些干草枕在她身后。
“你累的话先睡一睡，别怕，我在这里看着你。”说着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腰间掏出一颗白色药丸塞进红素的手里，“这是云溶之前给我的，似乎对身体有很大裨益，你快吃下！”
红素却狠狠将手中的药丸往远处一掷：“吃了又有什么用？这具残花败柳的身体，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秦音，你一个人走吧，我不想再回去了，我现在一闭眼，脑袋里就满满的都是昨日所受的屈辱，这样的我，还有什么勇气回去面对以前的一切？”
“红……素。”秦音不知所措地握紧她的手，“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当我求求你，你陪我回去，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我会努力变得很强大，我去杀了所有对你不好的人……我们一起走，红素，我一个人，走不下去的……”秦音咬紧唇，自红素出事以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给红素勇气，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恐惧多内疚——她的重生终究是害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没有她，红素还会是那个潇洒自在的娄家大小姐，她不会遇上沈让，不会遭遇失身之辱，这本该是由她来承受的，一定是老天将对她的惩罚转移到了红素身上，是她害了她！
“秦音……”红素疲惫地闭上双眼，“我很累，我真的很累……”
秦音的肩膀一震，她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笑着道：“就知道你懒！好啦，那就准许你小小地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的时候一定要醒来哦，赖床会长小肚子的！”说罢她急急起身，胡乱翻着地上的泥灰：“药丸呢？滚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着了？”手指被泥灰割破，十指又是泥又是血的，她却仿若不觉，双手发了狠地往土里掏。
“秦音……”身后传来红素的哽咽。
秦音身子一颤，却不回头，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很快的，我很快就找到了，你吃了便会没事了……你是不是嫌吵？我小声点。”
“秦音……”红素哭出声，“对不起……”
“很快的，很快就找到了……”秦音却仿若没听到般，依然自顾自地执拗地扒着土，十指不断地有血水渗出来，又很快被新翻出的沙土掩埋……
深冷的夜，秦音从梦中惊醒。
她侧脸望向角落里闭着眼的红素，突然起身挪近她，手靠在她的鼻间停了停，惊惧的脸上才终于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将脸在红素的额上靠了靠，口中低低喃道：“红素，别怕。如果你实在累得不想起来了，那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以后，我都陪你，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了。”
听到这里，沉睡中的红素手指终于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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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快吃点东西吧，你都好几天没吃了。”
凌湘摇摇头，望向窗外的一双眼尽是红肿。
“小姐……”小叶子语带哭腔，“你这样子阿露知道了也会难过的，你就当是为了让她走得安心一点，别再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小叶子……”凌湘突然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将阿露带回来，那时候失去记忆的她，是那么快乐，要不是我将她带进了明睿王府，她现在一定还是平平安安的……”
“小姐这不是你的错呀，阿露是静安王的妻子，她本就应该回来的，是你将阿露带回了她喜欢的人身边，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愿意见到，但是至少，阿露和静安王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比和我们一起的时候要快乐得多啊，我想，阿露心里一定是感激小姐的……”
门外突然传来众人奔走的嘈杂声。
“静安王身上的毒……又犯了吗？”
小叶子叹息着点点头：“阿露遇难的消息传出之后，静安王就一直萎靡不振，听说是醉酒时被歹人下的剧毒。现在每天半夜他身上的毒都要发作一遍，据说那痛苦非常人能忍受。皇上已经命众人加快回宫行程了，但愿宫里有好药可以治好他的毒。”
“王爷呢？他如何？”
“王爷这几日也一直神色不振，小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阿露她背着你和王爷……”
“小叶子！”凌湘微微厉声道，“阿露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不管王爷是什么心思，在我心里，最看重的都是我和阿露之间的友情，不管她生，或死，我都不许你说她一句不好。”
云溶屋中。
“如何了？”
跪在床前的太医战战兢兢地答道：”回皇上，静安王如今的情况着实……欠佳。身中剧毒，又加上心志遭到重创，若不及时寻得解药的话，只怕……熬不过两个月……”
皇帝身子一震，目光沉痛地望向床上的人。
解药，向谁去寻拿解药……他背向身后的手腕青筋一根根暴起——谋害皇子，若让他抓到那下药之人，必要将其碎尸万段！
“秦音……秦音……”床上用了止痛药好不容易睡下去的人突然又抽搐起来，他的手紧紧捂着心口的位置，浓眉紧皱似盛不住满载的痛苦。
“唉……”皇帝沉叹一声，为了一个女子竟将自己搞到这种地步，孽缘，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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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音，秦音……”
清晨，秦音听到呼唤声，从沉睡中醒来，眼前映入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云……溶？”秦音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
眼前的人笑着点点头，张开手接住她扑过来的身体。
“云溶，我好想你……你终于来了，我都快支持不住了……”
“嗯，我来了，因为听到你在喊我，所以就来找你了。”
积攒许久的痛苦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秦音抓住云溶胸前的衣裳，痛哭出声。
“云溶，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然后，她的手碰到一片濡湿，秦音怔怔地抬头，却看到，鲜红色的血，从云溶的胸口、嘴中不断地涌出来……
“云溶……你怎么了……”
眼前的男子依然轻笑着，他似乎想伸出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手一伸，却如虚无般，直接从她脸上穿了过去。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变得飘渺，最终化作一缕轻雾，消失在了阳光中……
“云溶！”
秦音霍地坐起，正好对上红素的双眼。
“怎么了？梦到云溶了吗？”
秦音喘息着点点头，神色间尽是不安：“我梦到他全身都是血……”
“秦音。”红素忽然打断她，望向洞外淡淡道，“我有些饿了，你替我弄一些吃的来吧。”
秦音脸上微微现出喜悦：“你想吃东西了吗？外面草药果子什么的有很多，我摘来给你熬汤好不好？”
红素点点头。
“那你等等，我现在就出去给你弄！”秦音连忙披好衣服，兴冲冲地往洞外跑。
到了外面一看日头，秦音才惊觉原来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太阳高高地悬挂在空中，照得人暖洋洋的。秦音摇摇头晃去因云溶的那个梦而漫上来的不安，举步往前走。
前日她曾出洞去观察过地形，知道往林深一点走有不少山菇野果可以充食。秦音沿着山间石路走出一段距离，突然听到林深处传来几声深长的嘶吼。她心内一怵，思忖这嘶吼必是山间野兽发出的。不敢再往内而去，她随意采了几样吃食便往回走。
山中气候果是多变，秦音出去的时候还是大太阳，刚回到山洞外面就已经风云变色，下起了倾盆大雨。
“红素，我回来了。”秦音将采到的野果放至红素面前，便抱着一堆野菇野菜跑到洞内的溪流处清洗起来。
“红素，我今天出去好像听到野兽的叫声了，这洞里估计不安全，我们再待一晚等雨停了就离开吧。”
“好。”红素“咔嚓”一声咬下一颗野果，笑着道。
秦音回过头来，眼睛亮亮地：“红素你今天看起来精神真的好了很多啊。”
洗好菜后，秦音生起火，然后将一大片树叶卷起，往里面扔了几块石头，又加了些水，待水烧开后，将菜叶山菇扔进去。
“好啦，稍等片刻，我们就可以有香喷喷的野菇汤喝了。”
“秦音。”
“嗯？”
“我有话同你讲。”红素说着沉吟下来，“那日，我会被抓是因为偷偷潜进我爹的密室，当时，我在里面发现了两本册子，其中有一本我想应该对你很重要。内容是关于云溶的师父如尘子遇害的过程的。”
秦音脸色一变。
“我爹虽夺走了册子，却不知我早已躲在暗处将册子仔细翻过一遍，将里面的内容都默了下来，秦音，我现在把它们讲给你听。如尘子是被我爹和太子联手杀害的。当时，他们的目的其实是云溶，但顾及如尘子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要动手却是不易，于是他们当时勾结了朝廷上的一群官员，秘密召集了江湖上的高手，潜入谷中，趁如尘子闭关时将他杀害。我不知云溶后来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从他们手下逃得一命，但他们想谋害皇子的事实却是如铁的。那本册子应是我爹用来牵制曾经那些参与的官员还有江湖人士的，上面仔细列下了他们的名字还有动手的过程，时间紧急，我只将重要的默了下来，现在拿给你。”
红素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塞到秦音手里：“你把它交给云溶，还有，那个孟珊珊你须小心，那次的事，她似乎也有参与……”
“孟珊珊？”秦音大惊，“怎么会？她也是如尘子的弟子呀！”
“嗯，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当时，却是孟珊珊与太子里应外合，他们才能够那么轻易就将如尘子杀害。而且，这些年来，孟珊珊似乎还一直同太子保持着秘密联系，不管怎样，你让云溶小心防着点。”
秦音心里不知怎的开始不安起来，她握紧红素的手，道：“你为什么要现在同我交代这些事，红素，你是不是还想着撇下我一个人……”
红素轻笑着摇摇头：“你又在胡想些什么？我只是想趁着还记得的时候同你说说而已。好了，不讲这些了，汤好了吧，我们快趁热吃吧，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没吃过一次你亲手煮的东西呢。”
红素之死（一）
次日，秦音被冻醒。
她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洞门外。雨下了一夜还未停，风挟着雨丝从洞口呼呼地灌进来。
秦音打了个寒颤，往后移了移身子想要往红素靠去，身后却触到一片虚空。
秦音一惊，慌忙转过头，哪还有红素的身影？
忆及红素昨日的种种表现，秦音眼里漫上恐慌。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目光扫遍洞内没一个角落——
“红素！红素！你在哪儿”
回应她的只有越发肆虐的风声。
“红素……你出来……你出来好不好？我害怕……”秦音的声音里已带上哭腔。
她脚步一踉才惊觉脚下踢到什么物什。
秦音低头，见是一方叠成几叠的帕子，经她刚刚一踢，帕子已散了开来，从里面滚出一枚簪子和一颗白色药丸。
这药丸，是那日红素扔掉的那一枚。而这簪子，秦音自然也认得，那是沈让送给红素的，她一向宝贝的很，怎么会将它扔在这里？
目光触及帕子上的血渍，秦音脸色一白。
她颤着手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