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在动
秦音始终站得笔直,静静地接受他的审视。
孟珊珊倒是无所谓,虽说这几个月来被秦音伺候得极舒服,但王府里侍女奴才多得是,何愁没有人伺候。倒是她这次大方放人了,说不定会让云溶更加喜爱她的识大体,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思及此,孟珊珊也在旁开口道:“既然陆管家都这样开口了,王爷您便应了吧。虽说我极喜爱秦音这丫头,但跟云墨斋比起来,我一时的舒坦也算不上什么。当时带这丫头进府,便是瞧着她机灵,所幸她不辜负我所望,王爷您便答应陆管家的请求吧。”
云溶并没有回应孟珊珊,他的目光依然落在秦音身上,饶是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孟珊珊此时也看不出云溶在想些什么。
殿中静得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听得到。
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对峙,而双方却是地位悬殊的王府主人同低下的丫鬟。
陆总管手中也捏了一把汗,偏这秦音似是对这紧张的气氛无所觉,依然一副闲适自然的样子,脸上毫不见紧张与惧色。
云溶的眼中风云变幻,让人无从捉摸他的情绪,良久,他将所有波动重新掩入眼底,只剩一片深潭。
他望着秦音,却是朝着陆管家道:“准了。陆总管你稍后便去安排,再寻一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到王妃院里去。”
陆管家点头称是。
秦音跪下谢恩,她脸上不悲不喜,似乎当个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或是云墨斋的掌时对她来说并无差别。
但任谁都可以从她脸上看到一抹坚毅,那是下定决心做一番事的决绝认真,看得陆总管也直点头,这丫头,以后必有作为!
进了云墨斋后;秦音的时间要自由很多。
云墨斋中的伙计大部分都训练有素,极有素质,对秦音也是礼待有加。
秦音私下又细细总结了更多招揽生意的方法,交予陆总管修改商定后在墨斋内实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因此,这位空降的二掌柜在云墨斋中很快得到了信服。
日常除了打理墨斋之外,秦音的时间还有富余,故她想趁机去拜访一下孔大娘一家。
这几月所得的月钱和赏赐大都贡献在云墨斋那块墨上了,秦音收拾了仅剩的一点,便出发往炊饼铺去。
还未走近,就闻到了那炊饼的香味。
秦音回想起那一日的狼狈,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孔大娘老远看见她,忙招了她过来。
“秦丫头,又来了啊。快进后屋坐去,晚餐还没吃吧,大娘给你烙点烧饼先垫垫肚子。”
秦音像个孩子般欢呼一声,便兴高采烈的跑进去坐了下来。
“瞧你身上背的,又带东西来了啊。月前你来看我们时,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拿这些来吗?大娘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就别瞎折腾了啊!”
秦音从包里掏出一袋物什一甩,一副死暴发户的样子:“孔大娘,这是我自己赚的!我现在可有钱了。以后啊,您想买什么就告诉我,我给您买!”
孔大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忍打击她那股兴冲冲的劲儿,只好道:“好啦好啦,知道你赚钱了,瞧这大眼睛,得意得都快飞起来了。”
秦音正得意洋洋地想转过身跟孔大娘继续讲,突然“砰嗒”的一声响,一只小巧的紫檀木盒落在自己眼前。
秦音顺着那盒子往上看,正是那日见到的孔大娘的儿子。
秦音对这人一向没好感,故撇了撇嘴移开目光。
身边传来孔大娘惊喜的声音:“你这臭小子,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爹,快出来,阿泽回来了!”
孔大叔闻言匆匆从后院里出来,神情激动:“阿泽回来啦!怎么瞧着消受了?吃饭了没?臭婆娘快去弄几道好菜,晚上给咱儿子补顿好的。”
说着目光转到秦音身上:“秦丫头也来了啊,可赶巧了!这是我儿子,上次来你没见到吧。他可在泞城做着大生意了,平时忙,本来说好的上月回来也没见人。这下可好了,来来来,秦丫头你也留下来吃饭,今晚我也下厨,给你们弄条鱼去!”
“行了,他爹你别见人就吹嘘阿泽在外面做大生意。他们之前有见过一面的。秦丫头,你晚饭便留下来吧,等着啊,大婶给你做好吃的去!”
秦音含笑点头。
孔大娘喜呵呵地正准备往屋外走,孔泽突然拉住了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个小木盒。
孔大娘疑惑地打开,一旁的秦音此时也惊呆了。
盒内卧着一枚通体莹润的白玉簪,造型古朴典雅,质地更是细腻如凝脂。
秦音在王府中耳濡目染,一看便知这玉玉质极好,怕是她带来的那几个首饰加起来都没有这玉簪来的珍贵。
为什么她瞬间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
思及此,她抬头瞪了瞪孔泽,下一秒,她的思绪也滞了下,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孔泽的脸上看到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只是他这微微翘起的嘴角,以及略带点得意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争宠成功的小孩子……
孔大娘虽然责怪着孔泽大手大脚乱花钱,但显然对儿子送的礼物爱不释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晚饭端上来的时候很丰富。孔大娘直招呼着秦音多吃点,她指了指其中一道菜道:“这是阿泽做的赤贝肉,你尝尝!”
秦音一尝,果真是入口爽滑,鲜美之极。
想不到,这个冰山,倒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不过,秦音再迟钝,也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两次见面以来,秦音就没有听孔泽讲过一句话,就算是与孔大娘王伯伯的交流,他也多是以眼神和手势。
一个令人惊诧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冒出来,难道……这孔泽,竟是不能言语?
孔大娘见秦音一个劲儿地盯着孔泽瞧,直觉是因为儿子长得俊,顿时又笑得合不拢嘴。
偏她那榆木脑袋儿子不解风情,只低头专心地吃着饭,对长久流连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视若无睹。
“孔泽,你这赤贝做得可真好吃,不知可否告诉我做法,我回去也试一试?”秦音纠结许久,还是试探着开口。
饭桌上有一瞬间的沉默,孔大娘嘴角一僵,她看了看依然无动于衷吃着饭的儿子,叹了口气,开口道:“阿泽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便不能言语了。这么多年,我也问过许多大夫,只是……”孔大娘说着摇了摇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见触动了人家伤心事,秦音懊恼得不行,她忙放下碗,握住孔大娘的手,道:“大婶对不起,您别伤心,这医术是一天天在发展的,以后肯定还有治愈的机会的!而且听不见也没什么关系啊,孔泽他还是您最优秀的儿子啊!您瞧,他给您买的那玉簪,我就是赚几辈子都买不起呢……”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轻轻搭了过来,落在孔大娘的肩膀上。
秦音抬头,原来是孔泽起身走了过来,他目光柔和,嘴角弯起,轻轻拍抚安慰着孔大娘,几抹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落进他的眼睛里,暖融融一片。
那一瞬间,秦音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失了节律。
用过饭后,秦音想要告辞回府。
因为天色已黑,孔大娘便吩咐了孔泽送她一段。
一路上孔泽把秦音当作完全不存在一般;一个人悠悠地在一步之外走着,完全没有半点送人的样子。
不过秦音早便习惯了他冷冰冰目中无人的样子,故二人各顾各的,倒不至于尴尬什么的。
路上两人要经过一道幽深的巷子,孔泽在巷口步伐停了停,待秦音跟上来才再次踱开步子。
秦音前世经历太多,本便不是胆小的人。但见孔泽的举动,眼里还是忍不住漫上一丝恶作剧的意味,索性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缩起身子往孔泽身边贴。
她记得,这位孔公子可是格外讨厌旁人的触碰的。
果然,孔泽见她凑近,眉头深深一皱,大步避开。
秦音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她懦懦扯住孔泽的袖口,嗫嚅道:“这儿好黑,我怕,你走慢些。”
孔泽的身子一震,他转过脸来,虽然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但秦音还是被他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与嘲弄伤到了。
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穿着衣不蔽体的乞丐服趴伏在地上,求着路人的施舍,那时,那些人,也是这样的表情吧。
还没从黯然中晃过神来,孔泽已狠狠甩开她的手,大步走远了。
秦音咬咬牙,逼去眼中的涩意,跑着跟上。
意外就是在此刻发生的,秦音本疾步追着前方的孔泽,突然一个沉沉的黑影从上方罩下来,秦音睁大眼睛愣在原地,孔泽听见声响回头,秦音只觉周围景物一闪,她已被孔泽揽住腰大力扯离。
惊魂未定,一团黑色物体应声落地。
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男子的闷哼。
孔泽推开她,看都没看一眼黑暗里卧倒的人,甩了手往巷外走去。
秦音本欲跟上他,踌躇了下还是转过身来,走到地上那人影前。
对方是个蒙面男子,显然受了极重的伤,躺在地上已经是晕死过去的状态。秦音吃力地翻过他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腹部插着一枚短箭,他的手紧紧地捂着伤口,有血泊泊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来。
天上掉下个美男
孔泽听到秦音的惊叫声,只好无奈地返过身来。
见秦音正咬着牙想要用劲将地上的男人扛扶起来,无奈身高加上体重悬殊,折腾了好半天那个男人半个身子都离不了地,更甚的是,他伤口处的血经过这一番摆弄反而流得更快了。
叹了口气,孔泽抬步走到她面前,一伸手便将那名伤重的男子整个扶起。
秦音忙说:“去医馆,去医馆!”
谁知那神志不清的男子闻话突然挣扎起来,断断续续低声道:“不……不能去医馆……会被发现……他们会……会在医馆守着……不能去……”
秦音急得不行,抬头对孔泽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间破庙,那里都是乞丐聚居地,其他人很少会过去的。这样,你帮我扶着他过去吧。”
孔泽没有点头。
她转了身试探着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见孔泽扶着人跟上了,这才放心地加快了脚步。
许久没回来,之前有许多乞丐因她的法子赚了不少钱,大都跟着李大富移去了另一处温暖舒适的所在了,所以如今仍寄居在庙内的乞丐并不多,只剩几个体弱多病的老妇孩子。
秦音和孔泽将那男人扶到一个角落里。
她伸手摘了那人蒙在脸上的黑巾。下一秒,她倒抽了口气。
本来见惯了云溶那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她对美男早已有了强大的抵抗力了。但是,这男人的模样还是让她忍不住暗赞,如此精致的五官简直就是上天的杰作,虽没有云溶的风流贵气,却自有青松翠竹的清雅之气。
如此美男,死了倒真是可惜了。
好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跟林伯学习那本医书里面的内容,所以基本的处理伤口秦音还是懂的。
她从裙上撕下一块布料,暂时为他止了血。只是那箭必须尽快拔下来,不然后果恐怕凶多吉少。
而这箭上有倒钩,不能直接拔,必须先把创口切开一些才行。
秦音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一枚匕首。庙里本来就生着柴火,她拿起匕首过去就着火焰消了毒,又马上跑回来。
刀尖靠近伤口的时候,秦音的动作顿了顿,此时的她脸色片苍白,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拿着匕首的手也抖个不停。
这是她第一次实际操作,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怕一不小心,一条人命就这样丢在自己手里。
偏这时庙里一小孩又似是因眼前的场景受了惊吓,“哇”的一声凄厉地哭了起来。
秦音被这哭声一扰,手一惊,手中的匕首就要从掌心滑落……
一只手从一旁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连带止住了下落的刀刃。
肌肤相触时对方指尖的凉意让秦音冷静下来。
孔泽握住了刀柄便马上放开她的手,他示意秦音让开,深深看了一眼那道伤口,手中迅速落刀,随着那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箭被利落地拔了出来。
秦音只看见孔泽修长有劲的双手有条不紊地忙活着,不一会儿,便帮那人包扎好了伤口。
知孔泽有严重洁癖,秦音忙到外面打了一盆清水来,给他清理一下手上的血渍。
这人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完全不像刚刚救了一条人命。他低头细细地清洗着双手,专注的模样与刚刚为那人治疗时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孔泽清洗完毕后,抬头见秦音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脸,不由得皱了皱眉。
秦音方才如梦初醒,走近了,又细细瞅了瞅孔泽的脸,从袖间掏出一方手帕来,犹豫了下,举起手凑近他的脸。
孔泽似是没料到秦音这突然的举动,感觉到那帕子蹭到脸上的触感,他脸一僵,马上伸手夺过那方帕子,侧了头自己擦拭。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秦音想了想还是让孔泽先回去,听说他明早又要离开,孔大叔孔大娘肯定还有许多话想跟他说,怎么也不宜耽误人家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时光。
至于那受伤之人,她已嘱托了庙内的一老妇人帮忙看顾一下,伤愈了他自行离开便是。从此人的容貌和他受伤之事看来,他的身份必定不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遇上了便救他一命,至于其他的麻烦,她可半分不想惹。
知孔泽一向都是冷清冷面的样子,秦音也没有多做道别,点了下头转身便想走。谁知她还没跨出两步,手腕突然被用力一扯。
因对方的动作很突然,秦音的身子一个不稳,直接往后一扑,堪堪倒在了身后男子的身上。
瞬间男子身上清冷的气息满满扑上来,秦音全身僵硬,只觉得有热气源源不断升腾上来,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胸腔内激烈得惊人的心跳声。
她抬头,却见孔泽眉梢眼角尽是冷意,而更清晰的,是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被狠狠推开时,秦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狼狈和难堪。
何必这么一副嫌恶的样子?不是他把她扯回来的吗?怎么,难道扯她的时候反倒不怕和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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