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豌,我,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以后,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啊……”
“瞎说!李二狗还没来得及把你怎么样,哪里就不干净了,就算有怎么样那又如何?作恶的是他,该死的也是他,又不是你。你要是为他犯下的罪恶来惩罚自己,那可就太不值当了。春妮,你那会儿也看到了,李二狗也差点侮辱了我,但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生不如死什么的,反而要努力活得更好,有机会还要为自己报仇,让那些瞧不起女人的臭男人看着,咱们女人并不是能随便让人欺负的,一样也能自立自强!”
姜小豌说得激动,不由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发现这动作实在有点傻气,很像某位义兄威吓人时候的招牌动作,又囧囧有神地收了回来。
一番话听得田春妮精神一振,这辈子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要在一般人听来,这话或许不知廉耻太过狂妄,可是对于深陷绝望的耻辱深渊之中的田春妮来说,却恰如有人垂下了一条救命的绳索,让她重新有了攀爬上去继续活命的希望。
然而,一想到另一个重要关节,田春妮眸光又黯淡下来,“可是,可是李二狗被打了,村长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的,李二狗自己逞凶作恶,被打了也是罪有应得,他不知道遮丑难道还有脸宣扬出去不成?再说,打人的是我义兄,当时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动的手,村长就算要秋后算帐也跟你没关系。”
姜小豌说着在心里吐了下舌头,她不是故意要拉顾明堂当挡箭牌的,但她说的是事实,而且某位义兄向来不怕惹事,如果大槐村的村长真要追究责任,那位义兄应该也不会逃避才对。
“小豌,你真好,要是我也象你这么能干就好了,去年也不会……”
田春妮猛地咬住嘴唇,眼圈跟着红了。
既然她主动提及往事,姜小豌便试探着问道:“春妮,去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想说说么?说出来可能会好受点。”
田春妮吸了吸鼻子,开始缓缓讲述:“去年秋天,我一个人去地里放牛,发现有条水沟边长着几棵水芹就去采。一转身的功夫牛就跑到旁边一块玉米地里去了,我就连忙去追,结果正好撞见李二狗在,在解手……李二狗当时就要对我动手动脚,我吓得一边跑一边大叫,把另外两名村民引过来了,他这才罢了手,趁人来之前就溜掉了。”
姜小豌一听就惊了,原来李二狗那流氓去年就有前科,看来这丫头投河自尽之事并不像她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以为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没想到李二狗第二天竟然找了吴婶到我家来提亲,还向我哥和嫂子许了很多好处。我嫂子一听就动了心,趁我不在家时就应了这门亲事。我后来回家后不肯答应,李二狗就偷摸着找到我,逼我嫁给她,还吓唬我如果我不答应,就告诉全村人我在地里和野男人干,干那种事,让我和我哥嫂在全村人面前都抬不起来头来。”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与其嫁给李二狗那混蛋,还不如死了呢,于是没奈何之下就去投了村后的小清河,想一死百了。结果却没死成,被村里人给救上来了,只是耳朵听不见了。那之后我哥有点吓到了,不许我嫂子再提李家的亲事,李二狗也没再来找我,我想大概是我聋了,被他嫌弃了吧,这样倒好了,我也清静了。不过我嫂子怕事情传出去不好听,就对外人说我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为了女儿家的清白才去投了河。村长听说后为此还专门去我家看我,夸我是田氏贞女什么的,呵呵,其实大家都被骗了。”
说到此处,田春妮自嘲一笑。
原来如此……姜小豌唏嘘不已,她原本以为田春妮真的是被封建礼教洗了脑,出于愚昧无知才寻了短见,如今才知道事实与传言相去甚远。这姑娘其实是外柔内刚的性子,有着外人所不知道的坚强与自尊,不愿向艰难的环境示弱妥协,只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走上了绝路。
她不由握住田春妮的手,正色道:“春妮,贞女那东西都是糊弄人的,咱们才不稀罕当。以后要是有人为这些事来找你麻烦,你只管来找我,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你也知道我们家人都是会些功夫的,像李二狗那种猪狗不如的混帐东西是来一个打一个,他那个当村长的大舅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连芝麻绿豆的官儿都算不上,不用怕他。”
田春妮十分感动,压抑了许久的心情终于舒展开来,对姜小豌也心无隔阂亲近很多,不由顺势抿唇笑道:“恩,何况赵家大哥还在县衙里当差,村长肯定不敢得罪。”
姜小豌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她口中的“赵家大哥”指的是哪一个,当下佯怒道:“好啊,枉我说干了口水开解了你这么久,现在居然反过来取笑我了,看我怎么罚你!”
说罢伸手到田春妮腋下肋下呵她痒,田春妮一边格格笑一边还击,两人倒在床上闹得不可开交。
……
另一边厢,顾明堂听众婆娘说三道四听得津津有味。
“赵姜两家的亲事要黄了?不会吧,那两家结亲都十多年了,一向来往挺密切的,没听说闹什么矛盾啊,而且我看赵家小子对姜家那丫头也挺上心的。”
“就是。方月娥三年前就在替儿子张罗婚事,因为姜家那丫头要守孝才没过门。现在孝期应该差不多已经过了,那丫头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黄就黄了?”
“嗐,你们不知道么,姜家前阵子突然多了个单身男人,整天和姜家丫头出双入对的,说是义兄义妹,真正是什么谁知道!一个大小伙儿一个大姑娘,正是贪玩爱耍的时候,姜宝山又老实巴交不管事,两个小年轻夜里干柴烈火滚到一张床上谁又能拦得住。啧啧,姑娘大了没人教还是不行啊,方月娥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会让这种不检点的姑娘嫁进自己家门,你们说是不是。我前两天碰到方月娥,问起什么时候办亲事,她也没说个具体时候,脸色看着就有点不对。”
虽说吴氏说的纯属子虚乌有,内容也很是粗俗,但顾明堂非但没动怒,反倒意动神摇生出几缕不可言说的绮念,下腹也淌过一股热流,仿佛底下真有干柴烈火架着烧一般。
片刻后,顾明堂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啧,果然是春天到了么,没事滥发什么春,那刁妇信口开河,你还当真了不成!努力把飘到天上的神思收回来,继续听一帮婆娘嚼舌根。
“哎,吴嫂子你说那男人我见到过,前几天傍晚还和姜家丫头坐一辆马车回来,那车上装的粮食都堆成了山,是不是?”
“没错,就是那小子,长得一脸凶相,跟土匪似的。”
“不会吧,赵家小子在县里衙门当差,一年上头挣的多了,买车粮食算什么。要是姜家丫头因为这个跟别的野男人好了,那不是因小失大亏了么?”
“张大娘,这您就不懂了吧,赵家小子虽说学问好长得俊又能挣钱,但毕竟是个文弱书生,那男人就不同了,生得人高马大,身板壮得很,那方面肯定也很厉害,姜家丫头尝到甜头会换人也很正常嘛。”
“哟哟,王姐看着是不是很眼热啊?你家男人夜里没能满足你么?你不会哪天也换个壮实的小伙子吧?”
“呸,你个小浪蹄子说什么混话,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往下就是一群女人打打闹闹疯成一团了,顾明堂扯了扯嘴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槐村,只觉脚下生风,无比轻快。
作者有话要说:
☆、捉弄
到家的时候姜宝山已经睡下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姜小豌的房里传出两名少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声音。
顾明堂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他走的时候田春妮那姑娘还一副凄凄惨惨痛不欲生的模样,怎么转头回来就雨过天青没事人一般了?看来他那义妹的嘴皮子还真不是一般厉害,难怪连他也要甘拜下风。
这时,屋里的笑闹声停了,传来田春妮不无好奇的声音,“小豌,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和赵家大哥什么时候成亲啊?”
顾明堂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屋里的姜小豌不答反问,“春妮,你觉得我嫁给赵玉书合适么?”
田春妮的回答有些疑惑,“小豌,你怎么这么问?赵家大哥那么有学问,人也斯文,而且咱们大槐村包括周边几个村镇都没人比他更有出息了,好多姑娘都羡慕你能嫁给他呢。当然了,小豌你也很好,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很般配啊。”
顾明堂在心里嘁了一声,这丫头真没眼力见,赵玉书和小豌那丫头般配个鬼!那些看上姓赵的姑娘也都瞎了眼!
“哎,都这么说,看来我真是捡到宝了。”姜小豌声音带笑,“其实我还想再缓一缓的,但赵玉书和他娘都想早点办喜事,我估计今年内可能就得嫁了。”
“为什么要缓啊,你对赵家大哥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么?”
“那倒也没有,只是一个人多自在啊,成亲了就没那么自由了呗。”
顾明堂对后半句话很是赞同,他这么多年都没成家,没有老婆孩子的负累牵绊,不知道多自在快活,根本不能想像被个女人指手划脚管东管西。不过,如果哪个女人能像这位义妹一样爽利能干,比许多男人还要强,他倒是可以考虑……
“嘻嘻,成亲了就有人心疼有人体贴了,那也很好啊。”
“哟,你这小妮子知道的挺多的嘛,是不是早就盼着嫁人了?”
“……小豌,你别打趣我了,我都这样了,还会有谁愿意娶我呢。”
“好好的怎么又说这种丧气话了。春妮,你样样都不比人差,模样俊俏,又贤惠善良,就算耳朵听不到了,也不影响和人交流。我看不是有谁愿意娶你的问题,而是这附近有没有哪家后生能够配得上你。”
“小豌,你真好,就算你这话只是哄我高兴,我也感激不尽了。”
“傻丫头,我是实话实说,哄你做什么。来来来,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对未来夫君有哪些要求,身材长相品性什么的,我以后帮你留意一下,保管为你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小豌,你,你别拿我开心了,这么羞人的话谁说得出口!”
接下来两名少女压低了音量又是一番笑闹,没再说什么实质内容了,顾明堂全无偷听墙角的羞愧感,轻手轻脚躺到竹床上蒙头睡大觉。
吴氏那刁妇说姜赵两家的亲事要黄了,虽说肯定有些夸大其辞,但空穴来风必有因,方月娥或许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也说不定。不过,他可是无辜的,也不打算提醒某个做好准备只等出嫁的丫头了,且静观好戏上场罢。
……
次日一早,姜小豌和田春妮一道有说有笑地做了早餐,姐姐妹妹地别提有多亲热了——昨晚叙起生辰年月,姜小豌比田春妮大上三个月,便老实不客气地当了姐。
姜宝山尽管比较憨厚迟钝,也感觉田春妮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但他不会去追究原因,只是看到两个丫头如此亲密融洽觉得很是欣慰。因为家里住得比较偏,女儿小豌又一直忙于操持家务,因而一向少和村人打交道,没有什么玩得来的朋友,有时候他看在眼里也觉得有点孤单。如今好了,女儿总算也有了体己的玩伴了。
饭毕,姜小豌拉着田春妮一道上了香茅山,某位义兄自然继续跟去当苦力。
今天姜小豌的收获不错,不仅打到了两只竹鸡,还捕获了一只羚羊,让田春妮佩服得不行。之后,姜小豌让顾明堂扛着一只羊两只兔,自己和田春妮一起采了一大篮鲜嫩的香茅。
下山时,姜小豌还特地跑到头天出事的那条山沟,那里已经没了李二狗的踪影,地上只留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田春妮虽说已经从阴影里解脱出来,见到那滩血仍旧有些惊惧。姜小豌却没事人一般道:“那下流胚说不定被狼叼走了,正好,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祸害。就算还活着,下半辈子多半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田春妮这才定了心。
回到姜家后,田春妮郑重谢过姜宝山和顾明堂,打算回转自家。她出门已经一天一夜,也该回去了。
姜小豌把采来的大部分香茅都给了田春妮,还让顾明堂割了一整只羚羊后腿给她。
田春妮连连推拒,姜小豌不由分说将羊腿塞进她篮子里,“咱们既然姐妹相称,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有所表示吧,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再说你出来这么久,你嫂子肯定不高兴,若是带点东西回去,也能让她少说你几句。”
田春妮这才满怀感激地收了下来。
姜小豌又不放心地叮嘱:“就算你嫂子朝你乱发作,你也别怕,态度该强硬的时候就得强硬一些,让她知道你也是有脾气的。如果能争取到你哥的支持,那就更好了。”
田春妮认真道:“小豌姐,你放心吧,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以后一定会为自己好好活着。”
姜小豌笑道:“这样就对了。以后但凡你有空,无论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我玩。”
田春妮点头应下,随后转身离开。与头天傍晚离去时不同,这回她背脊挺直,再无令人揪心的凄凉与萧瑟。
顾明堂站在院子里摸着下巴瞧着两名少女依依道别,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他算是发现了,自家义妹似乎对谁都挺好,唯独对他呼来喝去不假辞色,真是好不公平也!
……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后,某天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赵玉书突然来了。
当时姜小豌正在厨房做饭,姜宝山在后院的水井边拾掇她白天打的两只野鸭,顾明堂在前院卷着袖子劈柴,赵玉书来的时候最先见到的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顾明堂瞥见来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继续抡着肌肉虬劲的膀子挥舞雪亮的斧子虎虎生风地劈柴,全当没看见来人的。他一斧子下去碗口粗的木头立时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四处飞溅的木屑差点蹦到赵玉书的眼睛里。
赵玉书退开两步,冷冷地问:“小豌在家么?”
顾明堂头也不抬,“不在。”
赵玉书袍角一掀,径自往堂屋而去。
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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