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赵玉书唇角泛起的一抹轻蔑的冷笑,顾明堂以前不觉得自己光棍一条两袖清风有什么,此时却觉得有些丢人。他奶奶的,他从前威风的时候这小白脸毛还没长齐呢,说出来不吓死他的!
让顾明堂意外的是赵玉书并没急吼吼地提出马上办喜事,说出来的话与他大同小异,“姜叔,实在对不住,近段时间衙门事务格外繁忙,匆忙办喜事只怕会委屈了小豌。我想再过一阵子等有空闲了再好好筹划准备,争取让小豌在秋高气爽之时风风光光地嫁进赵家,您看如何?”
这番话说得有多违心只有赵玉书自己知道。原本他比谁都想早点娶姜小豌过门,若在今日以前,听到顾明堂这种荒唐的言论定会拍案而起痛斥一番。但时移事易,在眼下这个尴尬的节骨眼上办喜事肯定不合时宜,只能暂时推后,等风平浪静了才好筹备婚事。
姜宝山一听稍稍宽了心,只是推迟几个月而已,并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反正女儿也不着急,便道:“自然要以你的差事为重,喜事晚点办也没什么。”
赵玉书松了一口气,“多谢姜叔体谅。”
顾明堂摸了摸下巴,要到秋天才办喜事么?好的很,时间充裕,就算这桩亲事不黄,他也得想办法给他搅黄了!
……
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饭的姜小豌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婚事暂时搁浅了,因为晚上多了一个人吃饭,还是自己的未婚夫,姜小豌有意想要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便做了一个山药香茅烧野鸭肉,一个腊肉炒蕨菜,一个油焖春笋,和一个鲜菇鸭架汤——全都是从山里收获的山珍野味,一般农户家过年时的年夜饭怕都没这般丰盛。
然而赵玉书心事重重,就算龙肉吃在嘴里也嚼之无味,一顿饭下来不但没有半句夸赞,连菜也吃得不多,每样都只廖廖动了几筷子。姜小豌颇为失望,一度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发挥失常,哪道菜放多了盐,哪个菜又做得淡而无味。
然而转头看另一边,某位义兄的胃口却一如既往的好,照旧是吃得全无形象头都不抬,那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的模样只怕厌食症患者看了都会重新迸发出进食的兴趣。
姜小豌总算重拾信心,随即又突然觉得,顾明堂这样贪吃嘴馋也有一样好处,至少能证明自己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枉她在厨房烟熏火燎忙了半天。
……
由于先前耽搁了一阵,吃完饭后天已经黑透了。趁顾明堂去后院上茅厕的当儿,赵玉书立即对姜小豌低声道:“小豌,今晚月色不错,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姜小豌心中一动,难得他有这番风花雪月的浪漫情怀,自己整日忙进忙出围着锅台转人都要变得俗气了呢。于是欣然应下,又略为羞赧地向姜宝山报备:“爹,我和玉书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姜宝山虽然朴实憨厚,却也能理解小儿女想要单独相处倾诉衷肠的小心思,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路上注意点就行,别走太偏。”
等顾明堂解决完内急回到堂屋,只剩下姜宝山一个人有滋有味地喝着淡而无味的茶水。
他立即警觉地问:“义父,小豌呢?”
“和玉书出去了,等下回来。怎么了,找她有事?”
“哦,没,就是随便问问。”
按耐着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顾明堂终究还是坐不住了,“义父,我今晚有点吃撑了,胃里不舒服,想去外面溜达一圈消消食。”
姜宝山不疑有它,挥了挥手,“以后晚上少吃一点,别坏了肠胃。”
顾明堂应了一声后立即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堂锅,乃真是吃多了撑的。。
☆、良辰美景
今晚月色的确不错,大半个月亮高高挂在墨蓝的苍穹上,洒下如水的脉脉清辉,给山野林木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因此外面并不算很黑,不用打灯也看得清路。
四野无人,空旷幽静,空气中浮动着清新的草木芬芳,不时有虫鸣声在草丛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为岑寂的夜晚凭添几许生气。
天上一轮月,地上人一双,还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天气。望着脚下缠绵相随的两道身影,姜小豌双颊微热,心里暗想,倘若赵玉书等会儿要做什么亲密举动,她应该也不会拒绝吧。两人相处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出来“约会”呢。
两个人一路无话,不知不觉走到小清河边,清灵灵的河水被月色浸染成一匹银练,在夜风中缓缓流淌。
忽听“咚”的一声水响,姜小豌见一尾尺许长的鲤鱼跃出水面,鱼身弯成一张优美的弓,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姜小豌眼中一亮,刚想让赵玉书去看,后者却先一步开了口,“小豌,我白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小豌满腔诗情画意顿时化作水里的汽泡破灭了,这么好的氛围说这种让人伤脑筋的污糟事,不是太煞风景了么。
可是赵玉书都提出来了,自己也不好避而不谈,想了想便道:“虽然我也不赞成我义兄总是赖在我家,但我觉得这个时候赶他出去不大好,毕竟他没跟我做过什么苟且之事,那些传言只不过是有人闲极无聊搬弄是非罢了,他多半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而且,最初收留他也是我爹的主意,我现在突然把人赶走,也不好向我爹交待。虽然被人无缘无故泼脏水的确让人郁闷,但有句话叫‘解释便是掩饰’,我若是急于撇清,只怕会适得其反,越描越黑。身正不怕影斜,我看我该怎样还是怎样好了,时间久了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之所以现在不赶顾明堂走,姜小豌还有另一层考虑,自己应该不久就要和赵玉书成亲了,以这位义兄和赵玉书相看两厌的劲儿,到时候只怕不用人催,他自己就会主动走人了,又何必此时多此一举枉做小人。
赵玉书闻言大失所望,嘴里也泛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滋味,“小豌,你为何如此袒护于他?即便他并未对你有过不轨举动,观其凶蛮恶劣的举止也绝非善类。姜叔一向与人为善,却不是不分轻重之人,不过一个多年没有来往的义子罢了,哪里及得上自己女儿的名声重要。我之所以劝你尽早赶他走,不止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也是为你和姜叔的安全着想,谁都不能保证你们收留的是不是一头白眼狼。”
这人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姜小豌有些头痛,“我没有袒护他,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然我这位义兄行为举止不像好人,但他只是脾气臭了点,性子比较急躁,并非奸恶之徒。而且他来我家之后也没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相反还帮了我几次,这一点我爹可以证明。”
赵玉书听她口口声声还在为那恶人说话,心里不由急怒交加,一把握住她双肩,难得带着几分醋意道:“小豌,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不许你处处为别的男人这般着想。我以前从未向你要求过什么,这一次你能不能替我设想考虑一下?顾明堂之事不解决,我必定日日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而且不单没法向母亲交待,在县里也抬不起头了,你可忍心?”
清浅的月华下,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格外清隽,如柳叶般狭长的眸子里半是急切半是求恳,姜小豌一下子就心软了。其实设身处地地想想,赵玉书之所以会对“丑闻”一事反应如此激烈,维护自己的名声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就是他真的紧张在乎她。大凡男人遇上这种事,都不可能冷静,会吃醋会生气也正常。若赵玉书无动于衷任凭流言漫天飞,不冷静的人就该是她了。
至于某位义兄,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脸皮比城墙厚,神经比竹子粗,就算马上走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随便换个地方就可以重头来过了。
想到此处,姜小豌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倾向了自己的未婚夫,于是终于妥协道:“好吧,我答应你,尽快和他分说清楚,让他这两天内就离开。”
赵玉书喜出望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下颌抵在她肩窝上,如释重负地低声道:“小豌,我就知道你还是更加在意我的。”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亲密无间地拥抱,姜小豌心头不免一热,听到他近似乎孩子气的呢喃,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她更在意谁,还用问么?一个是自己决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未婚夫,另一个只是相处不足一个月的义兄,虽然目前暂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迟早都会分开各过各的日子——原本这个迟早可能会有几个月,如今最多可能只有几天了。
得到姜小豌的回应,闻着她身上浅淡清新的少女体香,赵玉书意动神摇,情不自禁亲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嘴唇再顺着额头一点一点往下滑。
姜小豌心里怦然一跳,有些害羞,有些期待,还有几分紧张。但先前她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气氛融洽,良辰美景,一切似乎是水到渠成,她没有推拒的理由。
她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长而密的睫毛不住轻颤,迎接对方生涩而又轻柔的吻。
就在四唇就要相贴时,忽然旁边某处“嗖”地飞来个东西,正正打在赵玉书后背上。
赵玉书哎哟一声痛呼放开了姜小豌,跟着脚下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横着摔进了小清河里。
姜小豌吃惊地回头,便见一丈开外处一片半人来高的草丛里晃动着个黑乎乎的影子,让她刹那间想起了那次山上遇熊的经历,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这一边落了河的赵玉书一边在水中手脚挥动胡乱扑腾,一边惶然大叫:“小豌,救我!我不会水!”
姜小豌这下也急了,她也不会游泳啊,跳下去肯定也是死路一条!
这半夜三更的,旁边又没有别的人在,这可怎么是好?
四下一望,大槐村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到半点光亮,离得最近的人家还是自己家,大约不到两里的距离。
姜小豌便叫道:“玉书,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回去叫我爹来!”
等姜宝山赶来这里,自己怕不早就溺死了……赵玉书刚想张口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水,人跟着就往水下沉去。
眼看着河水将赵玉书没了顶,姜小豌慌得尖叫一声:“玉书!”
旁边草丛后的黑影往前走了两步,似在迟疑要不要上前来。
稍顷,哗啦一声水响,原本沉入水下的赵玉书突然又冒出头来不住咳嗽,紧跟着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水面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姜小豌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处小清河的水位并不深,不会淹死人,当即放下心来,“玉书,你再往岸边走两步,我拉你上来!”
赵玉书嗓子眼里呛了泥沙,说不出话来,水淋淋的鸭子一般踩着河里的淤泥艰难地走了两步,姜小豌一手抓住岸上的草借力,再一手抓住他的手,猛然一个用力将人拉了上来。
与此同时,后面草丛里的黑影转身一溜烟地跑走了,姜小豌半点没察觉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其实泡汤了……某人真是作孽啊~~
另,感谢十六投的一颗手榴弹,某青被幸福地炸晕了,太爱你了,大么么一个~~=333333=
☆、发威
一上岸,赵玉书便带着满身的泥污精疲力尽地摊倒在地,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冷得浑身发抖。
虽说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但夜里气温比较低,河水更是清冷透骨,赵玉书一介书生自然抵受不住。
姜小豌连忙扶他起来,“玉书,你先回我家换身衣服吧,不然怕会冻出病来。”
赵玉书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由她扶着踉踉跄跄回了姜家。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此刻时辰已经晚了,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本来这几日自己就处境堪忧,现在还满身脏污狼狈不堪,若这副模样被人看了去,那他真的要颜面无存了。
接着又懊恼不已,本来他和姜小豌亲热得好好的,自己马上就要吻上她的唇了,却在关键时候被打断,紧接着又落水出丑,实在是祸不单行。
说来也怪,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飞来个东西打到他的后背呢?明明四周没有旁人在啊。难道是鬼不成?
一阵风过,赵玉书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姜小豌同样百思不得其解,赵玉书是被一块土疙瘩打中后背才落了水,她回头见到后面草丛里躲着一个黑影,当时第一反应联想到熊,现在回想只觉得荒谬,熊瞎子怎么会在夜里跑到山下的河边来,还拿着东西打人呢?这种举动应该只有人才做得出来。
但是,哪个人会这么无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尾随他们到了河边,然后出其不意地对赵玉书进行偷袭?其实说偷袭有点过了,不过是扔了个土块罢了,不是丢的飞刀,不会伤人更不会致命,最多把人吓一跳,因此那人的举动中恶作剧的成分更大一些。
这人会是谁呢?大槐村的村民么?和赵玉书有过过节,今晚无意中见到他们在小清河边,就伺机捉弄一下?幸好河水比较浅,不然赵玉书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回到家,姜宝山与顾明堂正在灯下闲聊。
“回来啦。”姜宝山抬头,接着一下愣住,“玉书,你这是怎么了?”
赵玉书浑身湿淋淋,冻得脸色发青,一开口牙齿便格格打颤语不成句,姜小豌便代为回答:“刚才我们在小清河边,不知道谁扔了个土块打到玉书,害他不小心摔进河里了。”
顾明堂见赵玉书身上泥水滴答形容狼狈,浑不复平日的干净斯文模样,心里暗自发笑,嘴上道:“不会吧,这么晚了,除了你们俩,谁会闲得没事跑到小清河去。”
姜小豌本来还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位义兄搞的鬼,听他这么一说倒不确定了。
赵玉书却敏感地瞥见顾明堂嘴角边似笑非笑幸灾乐祸的快意,恨得牙根发痒的同时后悔不迭,他就不应该跟着姜小豌回来,而应该直接回自己家去,那样就不会让这恶贼看笑话了!
“小豌,快去烧一锅热水让玉书洗一洗。”见赵玉书冷得厉害,姜宝山忙道,自己又回房拿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给他,“玉书,姜叔的衣服有些老旧了,你别嫌弃,将就着穿一下吧。”
本来顾明堂也是年轻人,他的衣服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