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率先翻身下了马,撒腿朝木屋跑了过去。
姜小豌从马背上跳下来时,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骑了一夜的马,从腰到臀到大腿都是又酸又痛,大腿内侧也是一片火辣辣的,她怀疑很可能磨破了皮。
她忍痛拖着两条腿来到张宽那匹马跟前,扶着情况比她更加糟糕的田春妮慢慢下了马。
田春妮只觉自己路都不会走了,真是苦不堪言,但却忍着没向姜小豌抱怨。
姜小豌与她坐倒草地上,一边捶打腿脚一边下了决心:“春妮,咱们要尽快学会骑马,下回就不必麻烦那些臭男人了,自己想去哪里也方便。”
田春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一边厢,张宽跑到中间的空地上,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大哥来了,狗|日的们还不赶紧滚出来接驾!”
他这一吼声若洪钟,在山谷中间不断回响,惊飞鸟雀无数。
好吵……姜家父女耳朵里嗡嗡直响,姜小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只有田春妮完全不受干扰,好奇地打量周遭的一切。
片刻后,寂静的半山腰上如同油入沸水般突然开了锅,从一间间木屋里三三两两奔出一个个衣衫不整赤膊露背的男人,脸上还带着尚未睡醒的惺松与迷茫。
隔着十数丈距离与一片长草,田春妮隐隐约约见到一片片白花花的肉晃来晃去,当下赶紧别转了头。
姜小豌也看不大清,只听到一片七嘴八舌地彼此询问。
“咦,我刚才好象听到有人喊大哥来了,不是我在做梦吧?”
“肯定不是,我也听见了!”
“是啊是啊,听声音像是宽子大哥。”
“快看,宽子大哥在那儿!”
顿时,一大群男人闹哄哄地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张宽围在中间,你拍一肩膀我给一拳的,那叫一个亲热。
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大咧咧地嘻笑道:“宽子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大伙儿还当你被山底下哪个相好的迷住了,快活得不想回来了呢。”
张宽脸上僵了一僵,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生怕被某个姑娘听到了,随即又想到那位姑娘根本听不见,不由又松了一口气,板着脸斥道:“瞎说什么呢,我这趟下山是去办正事,哪里是找快活去了!你们抬头看,那边站的人是谁?”
顾明堂身高腿长最为醒目,众人转眼一瞧第一个便见到他,原本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众人只是远远地望着这边。
顾明堂也不发一言地望着对面,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无失落,大半年不见,兄弟们已经不认他了么?
片刻后人群中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男人们甩开膀子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震得地皮都抖了一抖,那招架便如迎面奔来一群发了狂的疯牛一般,惊得姜家父女与田春妮齐齐后退三大步。
男人们冲到顾明堂跟前后,离着一丈距离又不约而同住了脚,个个像没见过似的紧紧盯着他瞧,脸上的表情个个苦大仇深,扭曲狰狞。
姜小豌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这不会是要打起来了吧?这几百号土匪一起冲上来,自己几个人不是要被活埋了!现在她和爹还有春妮上马跑还来不来得及?
田春妮不由自主地握住姜小豌的手,姜宝山也有些紧张,上前一步挡在两名少女身前。
正紧张时,一帮糙老爷们中间,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长得又黑又瘦的少年忽然哇的一声张嘴哭了起来,“顾大哥,原来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啊啊啊啊!”
这一嗓子叫出来恰似打开了瓶塞,人群中传出一片压抑的呜咽啜泣声。
顾明堂一下子红了眼圈,迈开长腿一步步走了过去,哑声道:“兄弟们辛苦了,我回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半山腰上顿时哭声震天,男人们扯开了嗓子尽情嚎哭起来,仿佛一群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家长一般。
看着眼前抱头痛哭尽情流泪的大小土匪们,姜小豌第一次见识到男人也能哭成这样,咧着大嘴涕泪横流,鬼哭狼嚎一般全无形象,却莫名的让人鼻子发酸。
作者有话要说: 悲了个催的,断电断网的黑色日子还没过去,某青是跑到外面来更新的。。明天能不能更新,暂时不能确定。。。
☆、色胆包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张宽吸着鼻子上前来在最先哭开号得又最大声的少年头上弹了个爆栗,“行了行了,李小猫,快把你那猫尿收收,大哥回来应该高兴才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儿。”
李小猫霎时破涕为笑,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一张脸顿时糊成了大花猫,欢欢喜喜道:“是啊是啊,应该高兴才是,哭个屁啊哭,又不是娘儿们!”
其余土匪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了声擦了眼泪,刚才还一片凄风惨雨,转眼间又是笑闹声一片。
李小猫肿着眼泡拉着顾明堂的胳膊问:“大哥,你这大半年上哪里去了?大伙儿既担心又想死你了。”
顾明堂摸摸他的头,有些歉疚道:“朝廷鹰犬们追查得紧,大哥四处避风头去了。其实大哥也一直牵挂着你们,不然也不会和宽子一起回来了。”
李小猫眼里再次泪花闪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哥回来了咱们就又有了主心骨了。对了,大哥,咱们这个新寨子建起来以后还没起名呢,你看是就用原来的伏虎寨好,还是另起一个名字?”
顾明堂眉头微蹙,负手沉吟,一脸的高深莫测,犹如学富五车的大儒文豪酝酿绝世篇章一般,许久才缓缓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伏虎寨已经被官府打散了不存在了。既然来了越龙山,咱们就从头来过好了,不如就叫降龙寨吧,怎么样?”
他这一问,众土匪纷纷响应大拍马屁,“降龙寨好,比伏虎寨更威风更气派!”“没错,就叫降龙寨!”“大哥英明,降龙寨太他娘的带劲儿了,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更有人拍着巴掌直接唱了起来:“降龙寨,降龙寨,新一代的开山怪!”
顾明堂成就感十足,唇角含笑,微微颔首,对小弟们的热烈反应十分满意。
后面观望的姜家父女与田春妮一同抽了抽嘴角,伏虎寨,降龙寨,都是一个档次的名字好不好。
定了山寨名字后,李小猫又好奇问道:“大哥,你和宽子哥怎么穿的好像官差的衣服?刚才乍一见到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官差追查到这里来了呢。”
“我有几个亲戚被白杨县的狗官抓进大牢了,昨晚为了救人我和宽子装成衙役混进了县衙,跟狗腿子们干了一仗,后来把人救出来后就直接连夜赶来了越龙山。”
说到这里,顾明堂这才想起来被自己忘了半天的亲戚,张宽见机极快,立即大声吆喝道:“弟兄们,我和大哥带了几个人回来,大家伙儿都来见一见!”
说罢快步上前拨开长草,现出姜家父女与田春妮来。
姜宝山一介其貌不扬胡子拉渣的中年大叔自动被人无视了,几百号土匪一见姜小豌和田春妮,眼睛霎时瞪得溜圆,更有甚者直接连口水都淌下来了,犹如饿了几天的狼见到肉一般。
要知道这帮土匪为了躲避官府追杀,在越龙山里已经藏了几个月,若非必要,平时轻易不会出山。这几个月大部分男人别说女人了,连母蚊子都没见到几只,此时乍然见到两名水灵灵的大姑娘——虽说姑娘们穿着灰扑扑不大合身的衙役服饰,但却难掩少女的天生丽质与婀娜身段,怎不叫这帮憋久了的大老爷们垂涎三尺两眼放光。
两名少女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田春妮不安地退了两步,姜小豌则全身紧绷全神戒备,先前刚刚对这帮土匪生出的些许好感霎时破灭了。
顾明堂也意识到气氛不对,正要开口阻拦,站在最前面的一名土匪已经按捺不住了,还以为这两个姑娘是大哥从白杨县出来时顺便捎上山犒劳众位兄弟的,当即嗷的一嗓子就猴急地朝离得最近的姜小豌扑了上去。
姜小豌脸色一黑,抬脚一个漂亮利落的飞旋腿,将那色胆包天的土匪踹出一丈开外满地打滚。
人群中顿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乖乖,这姑娘是哪个窑子出来的,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身手!
顾明堂脸色更黑,头上乌云罩顶,额上青筋暴跳,这帮丢人现眼的东西!要不是看在是自家兄弟的份上,他肯定挨个儿好好修理一顿!
张宽也是眼角直抽,骂道:“都张开你们的狗耳朵听清楚了,这位姜姑娘是大哥的义妹,旁边是她结拜的妹子田姑娘,后面那位大叔是姜姑娘的爹,也是大哥的义父,这三位可都是我和大哥请来的贵客,谁敢怠慢一个试试!”
众土匪恍然大悟,忙不迭地收了色心藏好色胆,乱哄哄地向三位贵客问好请安。
李小猫更是嘴甜的很,一脸天真无邪地左一口“姜姐姐”,右一口“田姐姐”,还姜大叔长姜大叔短的,把两名少女和姜宝山逗得绷不住都笑了起来。
先前被姜小豌一脚踹飞的土匪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回来,沾着满头满脸的泥灰草叶向她诚惶诚恐地作揖打拱:“小的叫潘二蛋,刚才瞎了狗眼冲撞了姜姑娘,姜姑娘可千万别生气!要是姜姑娘还生气,就再多踹几脚,踹到姜姑娘解气为止!”说罢往地上一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姜小豌本来一肚子的火气,被众土匪装巧卖乖哄去了一半,又见了潘二蛋这般死皮赖脸的滑稽样就怎么也发作不出来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帮土匪都跟他们老大一个德性,脸皮都比城墙还厚!
土匪头子顾明堂朝赖在地上的潘二蛋的屁股蛋子上踢了一脚,笑骂道:“行了,这回饶了你了,还不快滚下去。”
潘二蛋如蒙大赦,果真骨碌碌一路滚走了。
张宽接着点兵点将发号施令:“都别愣着了,周小六,你带兄弟们去腾出几间干净的屋子来;朱大胖,你赶紧领着你的伙计去烧上几大锅热水,再做几个好菜,给大哥和三位贵客接风洗尘。”
周小六与朱大胖大声应了,然后领着各自小弟屁颠颠地去忙活了。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土匪们便腾出了三间自认为最干净最敞亮的屋子,顾明堂是老大,自然有资格住单间;姜宝山年纪最长,还是老大的义父,当然也应该单独住一间;而姜小豌和田春妮是整个寨子唯二的年轻女性,金贵着呢,要是待遇不好一点谁都不能答应。
然而两名少女怀着几分感激的心情进屋一瞧后却半晌无语,就这还是最干净的屋子?都快赶上猪圈了,也就比白杨县的大牢强上一点点罢了!里面散发着男人的体味与汗臭混合的难闻异味不说,原木搭成的简易床架上堆着的铺盖乌糟糟油渍渍,根本看不出本色,姜小豌敢打赌,自从这些土匪住进来后就没拆洗过被套床单!
姜宝山见了自己那间屋子也不由暗自摇头。至于顾明堂,在去姜家以前原本跟他的弟兄们一样不修边幅得过且过,只要有房住、有床睡就可以了,哪里去讲究那么多,如今面对这样脏兮兮的环境也有些浑身发痒。
都已经从大牢里逃出来了,姜家父女和田春妮可不想再委屈自己过大牢那种脏乱差的日子,当下顾不得身体劳累,立即便动手收拾起来,该擦的擦该晒的晒该洗的洗。
顾明堂也不想委屈自己,招手叫来李小猫,随口吩咐道:“小猫,去把大哥的屋子打扫一下。”
李小猫正要满口答应下来,旁边正往树枝上晾晒被芯的姜小豌满脸鄙夷道:“这点事还要支使人去做,你自己没长手脚?”
一言既出,不止李小猫吓了一跳,旁边听到的土匪们也莫不心□色,虽说这姑娘是大哥的义妹,但这么不客气地挖苦嘲讽还是放肆了一点吧?
顾明堂脸上却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半晌才悻悻道:“小猫,你去吧,我自己收拾。”
包括李小猫在内的土匪们都觉不可思议,再看姜小豌的目光全都又敬又畏,这姑娘竟然能让他们英明神威的大哥听话顺从,高啊实在是高!
李小猫乐得不用干活,正打算转身走开,却又被顾明堂叫住了,“小猫,你回来,传我的命令下去,除了烧火做饭的朱大肥和他的伙计,其他所有闲着没事的人今天都要把各自屋子打扫干净,就以姜姑娘和田姑娘的屋子为标准。凡不达标者今晚就在野地里露宿喂蚊子,不准进屋睡觉!”
一声令下,一向懒散邋遢惯了的众土匪内心一片哀号,大哥,你被姜姑娘驱使着干活不打紧,可也不要拉弟兄们垫背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容易,今天我们这一片区总算恢复正常供电和网络了~(≧▽≦)/~
☆、接风宴
换成任何其他人,哪怕是张宽,也别想使唤这帮土匪大爷像娘儿们一样收拾打扫擦擦洗洗,可是老大发话谁敢不从,于是土匪们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行动起来,展开一次自寨子建立起来头一回轰轰烈烈的卫生大扫除。
看着满脸哀怨比挨了一刀还要痛苦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动手干活的大小土匪们,姜家父女和田春妮哭笑不得。不过,这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周围的大环境不再臭烘烘脏兮兮,自己住着也更加舒坦不是。
因为要高标准,严要求,半天下来人人都忙活了个臭死,土匪们只觉比和官兵干一仗还要累。顾老大何尝不是如此,而且,他是一个人收拾一间屋子,其他土匪好歹十来个人共同打扫一间,算起来他还要更辛苦呢!
午饭时寨子里格外热闹,大厨朱大胖领着一帮伙计陆续端出十几个脸盆的饭菜,也不用桌子,就在草地上一字排开。
既然要为顾大寨主与三位贵客接风洗尘,朱大胖这顿饭做得格外用心意,把厨房里能用上的食材全都用上了,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都是土匪们在山里猎来的,虽说是大锅菜,闻起来却格外香,馋得所有人都口水滴答——包括姜小豌在内,要知道她和爹还有春妮可是蹲了两天大牢吃过猪食的,肠胃遭受了严重的亏损。
开饭前,三四百号土匪人人都端了一碗水嘻嘻哈哈地向四人齐齐敬酒——没办法,山寨初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