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姜小豌心中就一阵阵的抽痛。
罢罢罢,他都已经伤重至此,她就说一句好听的话让他安心吧。
天人交战片刻后,姜小豌垂下头,晕生双颊,眼内犹自噙着泪,既羞涩又伤感道:“我……”
“老大,今天我可是打了大胜仗,你等会儿可得跟我喝两杯才行吧?”
房门呼的一下被人拉开,潘二蛋拄着一根拐杖歪里歪斜眉开眼笑地走了进来,打断了姜小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糟了!顾明堂心里哀叫一声,不等他开口补救,姜小豌已经先一步质疑道:“你老大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喝酒?”
潘二蛋不以为然道:“老大这受的哪算什么重伤,不过就是在肚皮上划了道口子,流了点血,还没我的伤重呢,只是喝两杯酒而已,不碍事,不碍事!”
一边说一边大大咧咧地翘了翘包成一支大棒槌的左腿,向姜小豌证明自己的伤势的确比老大要重。
顾明堂伸手捂脸,几乎要两眼翻白昏厥过去,这专门坏人好事的兔崽子,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下可坏了菜了!
眼见着姜小豌刚刚还满面凄楚难过的模样转眼间就柳眉倒竖怒不可遏,潘二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不由讪笑道:“咳,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小豌妹子,你是刚从银杏县赶过来的吧,肯定有很多话要和老大说,我就不打扰了哈。”
说罢脚底抹油,拄着拐杖以最快速度溜之大吉。
罪魁祸首一走,屋里复又安静下来,空气犹如冻结了一般沉闷死寂。
顾明堂躺在床上战战兢兢等着姜小豌发飙怒骂,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动静,忍不住拿下手来一瞧,姜小豌站在床边满脸通红——这肯定不是羞的,而是被气的,不仅如此连眼睛都泛着一层血红,狠狠地瞪着他,活似要与他拼命的模样。
姜小豌差点没气晕过去,能够这样毫不费力地站起身来,就说明潘二蛋刚才说的话不假,这家伙受的伤果然不重。
骗子!大骗子!杀千刀的大骗子!
亏自己刚才信以为真,以为这家伙真的伤重不治濒临死亡,又痛又急下流了那么多眼泪,还哭哭啼啼说了那些傻话——万幸最傻的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没想到都是这家伙在作戏,在骗她!
顾明堂被姜小豌挟裹着熊熊怒焰的眼刀扎得心里一个哆嗦,连忙站起身低声下气地自我检讨:“小豌,你别生气,哥哥刚才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那什么,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所以……嘿嘿。”
姜小豌怒极反笑,甚至双掌互击鼓起了掌,“不错,不错,演技真是精湛,我刚才一点破绽都没发现,这水平得个小金人都够了。”
顾明堂当然不懂什么是小金人,现在也没心思去问,只是臊得老脸微红,嘟囔着解释道:“其实,当时那县太爷的龟儿子一刀刺过来的时候真挺危险的,换作一般人肯定会被扎个肠穿肚烂,也就是哥哥我身手好,反应快,才勉强躲了过去。不过,小豌,刚才装成重伤是骗你,但哥哥说的那句话可没骗你,天地良心,比珍珠还真啊。”
如果说姜小豌刚才听到某人表白有多感动,那现在就有多愤怒,表白就表白,投机取巧装神弄鬼的算什么,一点诚意都没有!
盛怒之下,她哪里听得进去此人的解释,握紧拳头便打了过去,“混蛋,你去死吧!”
本来这一拳是对着顾明堂胸腹之间的,但视线一触到那片血渍仍让姜小豌有些头皮发麻,于是最终出拳的轨迹稍稍偏移了方向,转移到了某人的下腹,而且手下并无半分留情,又快又准又狠。
于是,青桐县衙里顾家军每个人都听到了从后院传出来自家老大一声响彻天际变了腔调的惨嚎,众人感同身受地一齐倒吸一口冷气。
后院厢房外,潘二蛋与匆匆从茅厕赶来的张宽惊得一蹦三尺高,随后开始互相指责推卸责任。
“平时不是挺机灵的么,关键时候乱说什么话?这下好了,小豌妹子生气了,老大挨了揍,看你个狗|日的等下怎么交待!”
“我又不知道老大在装样子骗小豌妹子,刚才从偏门进来就没人跟我说!还怪我呢,你刚才怎么不在这院里守着,跑到哪里去了?”
“人有三急不知道么?就算没人告诉你,你自己进了屋看到老大躺在床上和小豌妹子说话难道还不明白?”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明白这里面还有这些弯弯绕绕!归根结底还是怪你,什么时候拉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拉,这不是存心拆老大的台么!”
“还敢狡辩,老子打你个狗|日的!”
“打就打,谁怕谁!”
就在哥俩吵得急赤白脸不可开交,准备撸袖子上演全武行时,房门忽的一下又开了,姜小豌俏脸生霜杀气腾腾走了出来,经过两人身边时冷冷扫了两人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张宽和潘二蛋不约而同后背发寒地缩了缩脖子,刚才还满肚子火气,被姜小豌这一眼看得同时熄了火。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哥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地一起向厢房走去,还是先看看老大的情况吧,听刚才那声惨叫,看来这回真的是受伤不轻了。
两人猜得不错,接下来,顾老大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才起来。
事实上,姜小豌那一拳的确不轻,差点把某人的肠子打断了。不过最关键的是某人偷鸡不着蚀把米,短时间内实在没脸出门见人,因此在房里足足躲了三天。
☆、缩头乌龟
这三天里;羞于见人闭门“思过”的顾老大固然日子不好过;从犯张宽以及所有参与隐瞒老大病情的顾家军子弟也全都夹着尾巴惶惶过了三天。开玩笑;老大那样上天入地纵横四海的一尾蛟龙遇上姜姑娘都被套上笼头治得服服贴贴;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就更不敢乍翅了;只有乖乖低头听命的份儿。
好在姜小豌揍了顾明堂一拳后并未迁怒他人打击报复;张宽过了几天也就放宽了心,看来这风头算是过去了;小豌妹子还是挺大度的嘛。
三天后,顾明堂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也实在憋得要发霉了;便忍不住自己出了关;一出来见到姜小豌就反射性的肚子抽筋,唯恐这妹子瞧他不顺眼了再给他一拳。哪知对方见到他就像没事人一般,根本不提那天被戏耍的经历,上来说的都是再正经不过的公事,神色自如,言语平和,没有半点暴力倾向。
顾明堂提得高高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不知怎的又犯贱地有点小失落,这丫头这么快就放过自己了,那是说明那天自己情真意切发自肺腑的一番表白,在她心里不算多大的一件事?只是当时觉得受骗生气发了一通火,过了三天气消了就算完了?
可那天自己装成一副要死不活的样恳求姜小豌表态时,这丫头神情明明有些松动,看着自己的眼神也那么地让人激动又期待,这又怎么解释?这丫头心里究竟有没有他呢?
不论有没有,顾明堂现在都不敢问了,省得再被人揍上两拳,因此也摆出一副洗心革面一本正经的架势,勤勤恳恳地处理公事。
事实上,他不勤恳也没办法。
加上最先打下的白杨县和后来同时攻下的周边四个县镇,顾家军现在占据的地盘达到方圆千里的面积,八万户人家近四十万人口,战后急待处理的繁杂事务千头万绪,与昔日不足四百人的降龙寨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顾明堂当一个几百上千小弟的土匪头子不在话下,可骤然要接管偌大一片土地与如此众多的人口,就着实有些脑仁疼了。
于是,顾老大还没就姜小豌犹如海底针般难以捉摸的女儿家心思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差点被铺天盖地的事务给淹没了。望着底下一大群吵吵嚷嚷争着向自己汇报各类情况等着自己拍板决断的部下,顾明堂一个脑袋两个大,当场就想转身回屋再躲起来。
可还没等他迈开腿脚,就被姜小豌老实不客气地揪住了,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一通,“你都躲了三天了,还想继续当甩手掌柜?你当初答应帮那群老乡的忙,就得有帮到底的这个觉悟,想让百姓们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并不只是杀几个贪官放一放粮食就完了,还有其他许多事要做,否则过不了几天这些地方还会重新乱起来,这样不仅弟兄们白白忙活了一场,也辜负了百姓们的信任与托付,你对得起大家伙儿么?顾明堂,你要没这个本事,真的不想干,偏要当缩头乌龟,那也由得你,算我姜小豌看错人了!”
“谁说哥哥不想干了?这点小事哥哥做来还不是小菜一碟,你等着瞧好了!”
果然遣将不如激将,顾明堂被数落得老脸发红,当下便拍着胸膛发下豪言壮语。
当着姜小豌的面,他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没本事,更不能当个男人最引以为耻的缩头乌龟,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主持大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顾明堂每日起五更睡三更,没日没夜地忙碌,时常在一天内跑遍五个县镇去处理当地的突发重大事件,从早到晚累得像条死狗一般,也没功夫去纠结那些腻腻歪歪的儿女情长了。如此忙碌下来取得的成果也是显著的,战后有些混乱的局面很快就大致稳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分派人手到各个地区负责具体事务了。
姜小豌将某人的辛苦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无欣慰。那天受骗上当她当然很愤怒,不过过了三天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因为后来无意中听到亲眼目睹事发经过的几个兄弟闲聊,才了解当时情形的确比较凶险,倒不是某人夸大其辞耸人听闻。
亲自给顾明堂包扎上药的某位略通医术的兄弟也说,顾老大胸腹间那条伤口虽不致命,但也有半尺来长,要是划得再深一点恐怕肠子就要流出来了。姜小豌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好在她那一拳向下偏移了,没有打在伤口上,否则堂堂顾老大没被奸险之徒一刀刺死,倒要在她手里去掉半条命。看在这个的份上,她就大人大量不与他计较了。
由于青桐县在五地之中面积规模最大,顾明堂便将顾家军的主力安扎于此。大局初定后,姜小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上越龙山把姜老爹和田春妮接到了青桐县。从她与顾明堂下山至今已有十来日,张宽率众离寨去找他二人也有七八天,留守山寨的这两个人肯定早就等急了。
姜老爹和田春妮到青桐县衙时,姜小豌刚好有事外出了,两人尽管下山前已经大概听说了这段时间以来降龙寨干下的一系列轰轰烈烈匪夷所思的大事,但亲眼见到往日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县衙大门上插着顾家军的大旗,里面县太爷的专属座位上大马金刀坐着熟人顾明堂,正煞有介事地与底下一干人等商议事情,两人还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姜宝山素来是本分忠厚的良民,上次又在白杨县过堂时留了阴影,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上座之人行礼下拜,顾明堂已经连滚带爬地冲下来抢先行了礼,“明堂拜见义父!”
开玩笑,姜老爹可是他的未来岳丈,自己哪里当得起他这一拜啊。
张宽回头一瞧顿时也激动了,忙不迭地跟着上前拜见了姜宝山,末了又凑到田春妮跟前,满脸谄媚地问:“春妮妹子,这段时间在山上可好?”
田春妮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婉,却又还带着些许疏离与冷淡,客客气气地答道:“还好,有劳二当家挂念了。”
一个“二当家”顿时把张宽给噎个半死,讪讪地半天说不出来话,只在肚子里一个劲儿地叫屈,这姑娘不是对谁都温柔大方的么,怎么单单对自己这么小心眼呢?
原来,当日张宽打算领着降龙寨全体土匪下山寻找顾明堂和姜小豌时,田春妮因为与姜小豌姐妹情深,也想跟着一起去。张宽为其安全着想肯定不能答应,但他在这位妹子面前智商总是比较让人捉急,一时没想到婉拒的借口,在众兄弟面前又拉不下脸面,便硬梆梆地以降龙寨二当家的身份强令田春妮留守山寨,谁想竟会就此被这姑娘记上了,怎一个冤枉了得。
姜小豌回来后听田春妮私下里说及此事后好笑之余也颇觉解气,那个张宽,当初就是他装神弄鬼地帮着顾明堂糊弄自己,如今可好,不用她动手,自有人替她来报仇了,真是不亦快哉啊。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抱歉,隔了几天才更。
本章主要是过渡,接下来进度会加快一些,本文也到了尾声,应该不用太久就会完结了,大家再坚持一阵吧,谢谢!
☆、娘子军
一场胜仗打下来;怀着感恩之心与热血之情前来踊跃投奔顾家军的各地百姓不计其数;经过一番严格筛选后留用了三万余人;加上原本有的四千人,最后收编整合成了一支拥有四万人的队伍,顾家军一夕之间就壮大了十倍。随后便是考核选拔各级将领,制定一套章程大练新兵。
男人们忙得热火朝天之时;姜小豌和田春妮也没闲着,从无数热心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大娘大婶中间挑出了身康体健手脚勤快而又不用忙活家务的两百人;组建了一支娘子军。
顾家军一帮大老爷们听说后背地里笑得东倒西歪了一地;女人除了洗衣做饭操持家务;生娃养老传宗接代;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是姜姑娘看大家伙操练辛苦;所以拉出一支娘子军过来溜溜;让大家养养眼,解解乏?那倒也不错。
顾明堂知道姜小豌这一异想天开的举动后也笑了好半晌,女人上战场能顶什么事,不扯男人后腿就不错了——当然,他家义妹是个特例,不能以常人度之。不过,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姜小豌要做什么他也不会拦着,随这妹子高兴,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姜小豌自然知道男人们瞧不起女人,当娘子军是顾家军中的花瓶和摆设,有些人甚至还等着看笑话,她也不辩解,只和田春妮专门选了一处宽敞的大宅院,对娘子军进行封闭式训练。
娘子军每天上午习练拳脚功夫,下午学习基本的医药护理知识,晚上回了家往往还要挑灯夜战为顾家军缝制军衣,一天下来比男人们还要辛苦忙碌。可是女人们全都毫无怨言,做什么都异常积极主动,从不叫苦叫累,只觉这辈子从未像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