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狡猾如勒子容,他已经取得了紫陌的信任,并且在紫陌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支持与鼓励。他们俩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一个细微的感情涟漪,就能敲醒紫陌有些迟钝的脑子,让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呵护着她。那种呵护不是兄妹之间的体贴包容,而是朋友之间的暧昧不清。对朋友的感情,是会逐步升级的,再进一点,再进一点点,她就会脸红心跳加速,等她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书社打烊之后,勒子容提议走着回府。他们二人并肩走在太宁城不知名的街道上。勒子容凝视着紫陌的侧脸,他觉得从遇到紫陌的那刻起,就注定他不得不毫无抵抗之力地接受命运安排的邂逅。
而紫陌的脑子里,却都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冷酷画面。赶路的这些天,紫陌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做相同的噩梦,梦中她和不知名的男子欢好,但突然那张面孔变成了燕苏音,她极力反抗,可燕苏音把自己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她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想到那个场景,紫陌只觉得好似有人把一条小蛇顺着她的脖颈扔了进去,那小蛇用它锋利的尖牙在她的身体里撕咬着,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紫陌和勒子容步伐一致,甚至连他们走路的姿势也配合的十分协调。勒子容心中产生了某种温柔的悸动,他故意大幅度摇晃了一下身子,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紫陌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勒子容的胳膊,勒子容顺势夹住了紫陌的手,他的胳膊轻轻一滑,紫陌的手便落入了他的掌心里。
紫陌有些尴尬地想抽回手,但见到勒子容面色有些憔悴,神情疲倦,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泛起一层雾气,显得十分忧郁,她以为勒子容是累病了。紫陌犹豫了一下,便反握住了勒子容的手:“子容是不是生病了?”
勒子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他此刻十分享受紫陌的关心,以及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他尽量放松自己内心中涌起的骚动不安,他故意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紫陌的鼻尖,仿佛在爱 抚一条小狗似的。那种有些麻麻的感觉弄得紫陌笑个不停,勒子容也随着紫陌笑着。
紫陌尽量忽略掉握着自己的那双修长的手,她内心隐隐感到窘迫,她的胳膊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好像从勒子容的手碰触到的那部分起,她的半个身子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自从勒子容一出现,很多事情就变得难以控制,紫陌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打个比方,和勒子容在一起谈天,总能让紫陌忘记时间。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勒子容就像是一本精致华美的百科全书,随便翻到任意一页,都精彩绝伦,妙不可言。勒子容渊博的知识和略带狡猾的做人方式像是万花筒里的世界一样,让紫陌应接不暇。
但和勒子容分手,时光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老样子,沉闷、乏味,一分钟一分钟地消逝着。
“有件事,刚刚忘了告诉你,也许你在回城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勒子容说道:“宜净王爷一行人在抵达自在郡当晚,便遇袭了。别急,听我说。”勒子容见紫陌瞪大了眼睛,他连忙摸了摸紫陌的手背继续说道:“深夜,有人向行宫发射乱箭,还有几支射进了王爷的寝帐内。不过,那将军救驾及时,并无人受伤,只是没有抓出行刺之人。”
紫陌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勒子容话锋一转:“小将军那如护驾有功,已加官进爵,不再与那霜将军同驻扎在自在郡,而是启程前往襄城做大将军去了。”
“哦?”紫陌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自己寄出的信,那如是肯定收不到了。幸好,自己没一时冲动跑去自在郡找那如。
勒子容早就猜到紫陌的反应,刚刚在书社里,只要有驿站送信的马车经过,紫陌就要探出头去张望,还有谁能让紫陌这么魂不守舍呢,勒子容不用想也知道。看来,紫陌给那如寄了信,而且信里面一定写了些缠绵的话,否则紫陌不会那么紧张兮兮的。
只不过,老天爷不帮忙,恐怕那封信,那如是收不到了。勒子容突然感到心情愉悦,他从紫陌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步履轻松地朝着勒府走去。
紫陌目送着勒子容进了府,才怅然有所失地叹了口气,迈着稍显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就在紫陌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勒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勒子容快步追上了紫陌,他拍了拍紫陌的肩膀说道:“陌陌,你要赔我。”
紫陌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勒子容:“什么?”
“我的袍子。”勒子容说着背过手指了指自己的袍子:“刚才你靠在我后背上大哭,留下了……”
紫陌看到了勒子容袍子后面几块明显的污渍,她脸一红,急忙说道:“我赔,一定赔。”
“你可知道我的尺寸?”勒子容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知。”紫陌挠了挠头。
勒子容笑着弹了弹紫陌的额头,狡黠地说:“那就先欠着吧。”说完他便大步走开了。
紫陌凝视着勒子容的背影,重重地甩了甩头。难道一辈子都要被他这么耍弄?紫陌嘟了嘟嘴。为什么要说一辈子?自己怎么每次都会着了他的道?紫陌跺了跺脚,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
每个人对于家的定义不同,有人四处漂泊,心里却始终装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家。又有人从未离家,即使在亲人或者爱人身边,但仍会感到无助与孤独,这样的家,并不能称之为家,只能说是一个落脚的房子。在未发生齐州事件之前,紫府在紫陌的心中,是宁静的港湾,是包容自己任性与冲动的城堡。在那里,有温和睿智的母亲紫菲涵,有疼爱自己的爹爹燕苏音,有时刻跟随身边的广单,有清冷内向的商呈霄,甚至连咏氏姐妹、管家之类的人,在紫陌眼中都是既可爱又可亲的。
紫陌依赖着他们,信任着他们,爱着他们。但现在,似乎一切事情都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紫陌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紫菲涵,她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直接问紫菲涵,她的生父是谁。原本看上去简单幸福的一切,为何现在如此复杂呢?
不知不觉间,紫陌走到了紫府,门口的侍卫一见紫陌,连忙进去通报。紫陌见到管家华琳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我说今儿个怎么喜鹊一直叫呢,原来是小主子回来了。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准备替小主子接风。”华琳说着给身后的一干侍女们使了眼色,“燕正夫……”
“他坐马车,再过两日便到。”紫陌冷冷地说:“母亲可回府了?”
华琳一怔,点了点头。紫陌扭过头便朝书房走去,华琳赶忙伸手拦住紫陌:“小主子,主子正在会客。”
“什么客人?”紫陌抬头瞥了华琳一眼。
华琳吱吱呜呜也没说出客人的名字,紫陌心下生疑,便推开了华琳,大步冲进了书房。一进门,紫陌便看到轩辕依鸿正和紫菲涵怒目相视,两人见紫陌进来,马上停止了争吵,同时望向紫陌。
上午在皇宫门口,轩辕依鸿便发现了紫陌,但他当时要主持仪式,无法脱身。现在见到紫陌,他快步走到紫陌身边,一下子把紫陌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这丫头,怎么会提前回来?”轩辕依鸿的语气里带着几丝喜气:“该不是,为了看你的辛哥哥最后一眼吧?”
紫陌皱了皱眉头,这轩辕依鸿怎么总是喜欢吃这些没头没尾的闲醋。紫陌踮起脚尖在轩辕依鸿耳边说:“如果我说是呢。”
“你敢。”轩辕依鸿瞪着紫陌的脸,大声说道。
紫陌一边笑着一边摇头,被轩辕依鸿拥在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那是一个温暖的、强势的怀抱,一扫紫陌进紫府时的忧郁,为她冰冷的内心注入了一丝活力。
“小陌。”紫菲涵皱着眉头瞅着自己的女儿,当众和摄政王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
紫陌听到紫菲涵的声音,身子一僵,她从轩辕依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王爷,我明晚去王府门口等您。”
“不,明晚我来接你。”轩辕依鸿说着吻了吻紫陌的额头:“紫大人,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掂量着办吧。”轩辕依鸿说完便极有气势地转身离开了。
紫菲涵目送着轩辕依鸿走远之后,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陌,可是在齐州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紫陌坚定地说:“母亲,女儿再过几个月便要行及笄之礼了,可否……可否搬出紫府,另立门户?”
“什么?”紫菲涵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是何故?为何突然起意要搬出去?小陌,你在齐州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是不是……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告诉为母,我替你做主。”
“女儿并没有受任何委屈,只是女儿已长大,并且纳了两房侧夫,也该有自己的宅子了。”紫陌轻描淡写地说。搬出去,最大程度地远离燕苏音,这是紫陌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法。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谁能保证……燕苏音他不会继续纠缠呢……紫陌知道,自己应该找燕苏音谈谈,希望能打消他心里那种旖旎的念头。但她实在鼓不起勇气面对燕苏音,自己曾把他当成父亲一样敬爱,那些亲昵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却令紫陌感到一阵阵反胃。
“小陌。”紫菲涵走到紫陌身边,伸手捋了捋紫陌的碎发:“唉……这到底是为什么?”紫菲涵其实也在皇宫门口看到紫陌了,当她看到紫陌独自一个人骑着马,提前几天回到了太宁,就隐隐猜到在齐州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而这事情,十有八九和燕苏音有关。等燕苏音回府,自己一定要问个清楚,莫非……他心里头的邪念被女儿知道了?
紫菲涵随即又觉得多想了,自己早就多次警告过燕苏音,他不敢对紫陌怎样的……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正在紫菲涵思虑之际,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燕苏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平儿也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书房。
紫陌震惊地看着燕苏音,燕苏音冲紫陌灿烂一笑:“小陌刚走不久,我们也动身了,本来是想坐马车一路游山玩水,但听说府里出大事了,我便带着平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出大事?”紫陌的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什么事?”
“乱嚼舌根。”紫菲涵哼了几声,她侧过头冷漠地问燕苏音:“在齐州发生了什么事情?弄得紫陌想搬出紫府,另立门户?”
“小陌要搬出紫府?”燕苏音的声音有些颤抖:“我……”
“在齐州,到底发生了何事?”紫菲涵厉声问道。
“娘亲不和我睡,和他睡。”平儿突然插进话来,他撅着嘴,伸手指了指燕苏音。
第十二章 贫居雀喧噪,况乃静巷陌(上)'VIP'
第十二章 贫居雀喧噪,况乃静巷陌(上)
“平儿撅着嘴,伸手指了指燕苏音说:“娘亲不和我睡,和他睡。”
紫菲涵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平儿饿不饿?咏泽,带平儿去吃点东西。”紫菲涵支走了平儿和其他下人之后,她缓缓走向燕苏音。
“母亲,”紫陌见紫菲涵脸色越来越差,她下意识地挡在了燕苏音面前:“在去齐州的路上,爹爹身体不适,我便住在爹爹房里伺候他。平儿为这事和我又吵又闹,真是小孩子脾气。”
紫陌敏锐地感觉到母亲紫菲涵的眼神中稍纵即逝的愤怒,她觉得母亲已经察觉到了关于自己和燕苏音之间的诡异气氛。燕苏音对自己施暴的那件事,紫陌绝对不想让紫菲涵知道,她无法预料到的后果。
“小陌。”燕苏音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紫陌用一记犀利的目光制止了。
“关于另立门户的事情,希望母亲能够准许。”紫陌岔开了话题。
“那件事容我再想想。”紫菲涵回话道:“况且,你还未及笄,待娶进正夫之后再谈也不迟。”
“母亲……”紫陌争辩道。
“今年朝廷上下都在忙大婚的事情,为母没有时间……”
“紫陌心里早已有了正夫的人选。”紫陌猜到紫菲涵要说什么,索性接过话茬继续说道:“我知道母亲相中了那如那将军,但……那如对女儿并没有那个意思。况且,女儿早已答应了一个人。”
“如果你想说的是轩辕家的那个,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紫菲涵冷冷地说道:“恐怕小陌还没听说这太宁城里最近可不太平。”
“什么意思?”紫陌问道。
“你不是明天晚上要去见他吗?让他亲口告诉你不更好。”紫菲涵浅浅一笑:“小陌,你永远要记得,他先是轩辕国的摄政王,然后才是你的轩辕依鸿。想你也倦了乏了,去商侧夫那里歇着吧,这么多日子没见,小两口也该有不少悄悄话要说。”
紫陌见多说无益,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待紫陌离开之后,紫菲涵走到燕苏音面前,她的眼睛直视着燕苏音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到蛛丝马迹似的。
突然,紫菲涵抬起手,重重地扇了燕苏音一个耳光:“下贱的东西。临出门之前,我是怎么告诫你的,你竟然胆敢违背我的命令。”说着紫菲涵又扇了燕苏音一巴掌,“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燕苏音冲紫菲涵微微一笑,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上的血迹:“你可以打我,甚至是杀了我,但你不能阻止我爱她。”
“爱?爱!你这个下流胚子。”紫菲涵恼羞成怒地把燕苏音推倒在地:“你有什么资格说爱,燕家的人,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爱。”
“我不配,难道你就配吗?”燕苏音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继续说道:“紫陌的生父是谁?你敢告诉她吗?你敢告诉世人,你爱上了那么一个……”
就在燕苏音快要说出那个人名字的时候,紫菲涵毫不犹豫地一脚揣在了燕苏音的胸口:“永远不要在我面前说那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让我猜猜,是你老眼昏花的母亲还是优柔寡断的姐姐?”
“这就是你杀了她们的原因?”燕苏音趴在地上,冷笑着。
“你母亲和姐姐是染了寒病死的。”紫菲涵说道。
“真是那样吗?”燕苏音仰起脸看着紫菲涵:“她们被人下了百忧解,丧失了心智而死。据我所知,紫大人手里正好有一瓶百忧解吧。”
“不错,我手里的确有一瓶。”紫菲涵一顿,继续说道:“但这世上又不只有一瓶百忧解,摄政王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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