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慧垂下眼敛,如此沉痛之事,当然会下意识反驳,可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旁人又怎能轻易得知!
只是,若是他相信了呢?若是他真的相信夏氏是被她失手杀死的,那她又该怎么办?想到这种可能,楚明慧只觉得心中一阵细细密密的痛。
“陈冰月她们呢?”她轻声问。
“已经被抓起来了,与之前被抓的几人关在了一起。”
“嗯,你出去吧,让我一人静一静!”楚明慧疲累地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燕容担心地望了望她,可却什么也不敢说,虽说她也并不希望国公夫人的死与少夫人有任何关系,但是,陈冰月那种说辞合情合理,若是国公夫人果真是如同疯魔一般袭击少夫人,少夫人在惊慌之下,确是有可能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如今,唯有希望世子能早点找到证据证明陈冰月确是说了谎,国公夫人的死与少夫人并无瓜葛,否则,这对好不容易才渐渐融洽起来的小夫妻,将来只怕再也无法面对彼此,尤其是用情至深的世子,这一生,大概都会痛苦不堪。
这晚,慕锦毅没有回到文庆院,楚明慧独自一人躺在宽大的雕花床上,睁着双眼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楚明慧在玉珠等人的侍候下梳洗后,便到了太夫人院里。
太夫人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楚明慧见她神情如往日一般,似是,并不知道夏氏已经过世了,心中极为诧异,可仍是不动声色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方才毅儿过来说,昨夜你母亲发病,如今大夫让她静心休养,旁人不要轻易打扰,你平日又要忙家事,又要照顾阿盼,你母亲那边便交给丫头她们侍候吧。”
楚明慧愣愣地望着她,慕锦毅竟然瞒下了夏氏的死?他到底打算做什么?夏氏身为国公夫人,她的死又能瞒得了多久?
楚明慧心中不安,但表面却看不出异样,只是朝着太夫人点点头道,“一切便听祖母的!”
太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不是祖母不让你尽孝,只是大夫说你母亲此次病得与以往有些不同,阿盼年纪尚小,你每日与他接触,若是染上了些什么东西,万一传给了他,那可是不得了之事!”
楚明慧心中又是一阵诧异,太夫人这话,难道慕锦毅竟是说夏氏患了会传染的病?
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会话,楚明慧才告辞走了。
直至她走了良久,太夫人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掏出绢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昨夜发生那么大之事,慕锦毅又怎可能会瞒着她,早就将夏氏的死,及陈冰月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太夫人听后不禁老泪纵横,她出于一片好心收留了陈冰月,却不曾想过会给府中招了这么大的祸害,夏氏纵是再让她瞧不上眼,但终究亦她的嫡亲儿媳妇,如今无端惨死,又怎能让她不难受!
慕锦毅静静地望着白发苍苍泣不成声的太夫人,眼眶亦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都怪孙儿没用,这才让母亲死于贼人之手!”他呜咽着跪在地上。
太夫人颤颤蘶蘶地扶起他,流着眼泪道,“快快起来,此事又怎能怪你!要怪,便怪祖母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这才,才累了你母亲性命!”
太夫人越想越痛,边落泪边用双手大力拍打着大腿,“我这个老糊涂啊!”
慕锦毅红着眼制住她双手,“祖母,你莫要这样!”
祖孙二人一时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太夫人才擦擦眼泪,哑声吩咐慕锦毅,“你母亲的死,便暂且瞒下来,过得几日,便,便对外宣布她病逝,总归,总归她也病了这么久,这这般说也不至于让人觉得事有古怪。”
顿了一下,又道,“你媳妇那儿,也先瞒着,她年纪轻,事情又多,祖母怕她一时不注意让人瞧出了不对劲,府里潜入了他国之人,还杀害了府中主母,若是一着不慎,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要查清楚,除了被抓的这几人外,可还有其他同党。”
慕锦毅垂头,整颗心被堵得难受,他不曾将陈冰月那番楚明慧误杀了夏氏的话告知太夫人,而是一古脑推到了陈冰月头上,昨夜在场之人均是他的心腹,又被他一再交待要保密,这番话也定会被捂得死死的。
这晚,楚明慧终于等到了慕锦毅的归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满身疲惫的他,神色莫测。
慕锦毅叹息一声,将外袍换下,然后坐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你是在等我?”
楚明慧仍是定定地望着他,想着从他眼里找出一丝不信任,一丝怀疑。
其实她也搞不清楚为何要这般做,假若他真的相信了陈冰月的话,真的怀疑她了,她又能如何?
慕锦毅与她双目对视,良久,才轻轻遮住她双眼,伏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信我?”信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楚明慧怔了怔,将他遮着自己眼睛的手拉下,“这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的吗?”
“好,那你来问!”
楚明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的,认认真真地问,“你相不相信我并不曾杀害你母亲,不管是故意还是失手!”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慕锦毅回望她,坚定地道。
楚明慧心中一窒,微垂眼敛,片刻才抬起头,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道,“那你听好了,你的母亲,并不是我所杀,我没有做过此事!”
“好,我相信你!”慕锦毅重重地点了下头。
楚明慧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了上来。
慕锦毅又是一阵叹息,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承认,初时听陈冰月那般说确是非常害怕,我怕,怕万一,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一生我又该如何面对我们的未来?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觉得若是真是这样,倒不如,倒不如不要再重来这一遭。便是此刻,若是有人再说起这话,我仍会忍不住心惊胆战。”
直到现在,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两年多他的平静与幸福,其实,如履薄冰!他的心,一直便是战战兢兢的,生怕稍有不慎,便又会被打回原形。所以,他从来不敢问楚明慧是不是不再恨他,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他不敢问,即使在如今两人已育有一子的情况下。
在经过这些年的温馨平静生活后,他当初那些抗打击的能力早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若是她又如最初那般冰冰冷冷地待他……温水能煮青蛙,若是楚明慧以柔情作水,他倒是宁愿溺毙在里头,也不愿再跳出来面对沉痛的现实!
“国公夫人并不是被人惊慌之下失手推撞至墙上而亡,而是被人刻意谋杀!”鲁耀宇仔细查看过现场及夏氏额头上的伤口后,便断言。
第二十三章
鲁耀宇是追着金燕到的慕国公府;慕锦毅暗自庆幸他来得十分及时;虽说他相信楚明慧与夏氏的死无关,但他亦不希望旁人对她有哪怕半分的怀疑,只不过夏氏死亡的真相终究不适宜外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介入调查此事,鲁耀宇的到来真可谓是相当的及时,前世他与鲁耀宇共事过;知晓他是个一言九鼎的,想必会保守着秘密。
“从令堂伤的程度来看;她应该是被身材高大的男子抓着往墙上连撞几下,致使脑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而死。”
慕锦毅大惊;“男子?”
鲁耀宇点点头,“确是男子的可能比较大,女子是无法撞得出如此重的伤口来的。”
慕锦毅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他原以为夏氏是死于陈冰月之手,却想不到凶手另有其人!
按他得到的消息,当初跟着陈冰月主仆二人上京的确是西尔图生前的三名护卫,其中一名护卫在刺伤金燕被他手下的人追捕时已经自尽了,另两人在案发之时却是往地牢里营救胭脂,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夏氏院里。
到底还有什么人在帮陈冰月?他的母亲到底又是死于何人之手?慕锦毅只觉有些事大概被他忽略了。
“世,世子!”刘通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惊慌。
“发生什么事?”慕锦毅见他神色不对劲,便急切地问道。
“陈冰月主仆及那两名护卫被突然出现的十几名黑衣人所杀!”
“什么?!”慕锦毅脸色突变,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属下奉命将这四人转移,只是在路上却突然杀出十几名黑衣人,属下等人抵挡不过,那四人全部被杀!”刘通惭愧地垂下了头。
慕锦毅脸色铁青,陈冰月她们竟然就这样死了?她幕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势力?他的母亲到底是死于何人之手?
鲁耀宇望望跪在地上请罪的刘通,又望望一脸铁青的慕锦毅,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事情有趣了……”
夏氏的死终是以病逝为名对外宣告,众人虽觉她去得突然,但细一想想对方已经病了这么久,许多不曾再露过面,如今病逝倒也不感到意外了。
慕国公府办起了白事,全府上上下下都换上了素净的衣裳,就算刚出生没多久的慕锦鸿与文氏的长女,大红的襁褓也被奶娘换了下来。
慕锦毅处于孝期,身上职务大多都已卸了下来,太子暗叹夏氏死得不是时候,如今边关西其南邨又隐有异动,据探子回报,这两国已经暗中联合,不日将向大商国联合出兵。若是战事一起,这便是他推慕锦毅领兵,趁机夺取兵权的大好时机。
楚明慧正哄着阿盼替他换上素净的外裳,阿盼扭了扭小身子,嘟着小嘴要找爹爹。
楚明慧动作顿了一下,自夏氏头七过后,慕锦毅已经接连几日不曾到过文庆院,着人问了慕维,才知他这些日一直歇在外书房,白日聚集了鲁耀宇等人不知在商议什么事。
阿盼几日没有见到爹爹,自是想得紧,总会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娇娇地问她,“爹爹去哪了?”
楚明慧只得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柔声哄道,“爹爹有事要忙,阿盼要听话!”
每每此时,阿盼便会委屈地咬咬小手指,“爹爹好久没抱抱了。”
楚明慧叹息一声,默默地抱过儿子,轻柔地安慰着他。
慕锦毅在忙些什么,她大概也猜测得到,自那日知晓夏氏并不是死于陈冰月之手,慕锦毅便一直带着鲁耀宇等人追查真凶,自然是一时顾不上儿子了。
好不容易将儿子哄得不再闹别扭了,这才吩咐奶娘带了他出去。
这一晚,慕锦毅终于回到了正房,他换过干净的外袍,接过楚明慧递过来的热茶,轻轻喝了一口,顺口便问,“阿盼呢?”
“睡着了,白日里吵着闹着要找你,方才又闹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下来。”
慕锦毅将茶杯放在红木圆桌上,“我去瞧瞧他!”这数日来忙着追查真凶,倒是好久没有见过儿子了,如今才发觉果真是想得很。
楚明慧轻轻嗯了一声,便跟在他身后到了正房东侧阿盼的房里。
屋里的玉珠与奶娘见他二人进来,福身行了礼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慕锦毅坐在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睡得满脸红扑扑的儿子,见他这般呼呼大睡的样子实在可人得紧,忍不往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
睡梦中的阿盼皱皱小鼻子,又抬起藕节般的小手揉了揉,便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看着儿子纯真可爱的睡颜,他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因生母逝去而涌出来的沉痛也不知不觉散了几分。
大掌轻柔的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眼神越来越柔和,直到感觉阿盼似是抗议地扭扭脑袋瓜子,这才怜爱地松了开来。
叮嘱玉珠等人好生侍候,两人这才回到了正房。
慕锦毅紧紧抱着她的腰肢,脑袋搁在她的颈窝,闷闷地道,“母亲的死,有眉目了!”
楚明慧神色一怔,尚未等她开口发问,便又听他沙哑着道,“凶手虽然很小心,但终究还是被鲁耀宇找着了破绽,我们顺着线索追踪,结果,结果追到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府?”
“嗯!自上回徐良娣差点小产,大郡主误闯听荷轩,皇上对太子的训斥便越来越严厉了,相反的便是五皇子又慢慢入了他的眼,如今在皇上面前比太子瞧着都还得宠几分,太子,也是有些急了!”
顿了一下,又沉重地道,“朝中局势起伏莫测,我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徐凤珍如今成功产下了太子的次子,在东宫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而另一位沈良娣,却因差点害得她小产而被太子厌弃,这当中是否还有内情,楚明慧不得而知,但东宫并不太平却是事实。
大郡主乃太子妃所出,前不久据闻误闯了听荷轩惊了圣驾,被佑元帝好一顿责骂,连太子妃也被训斥了一顿,母女两人如今都被关在东宫闭门思过。
一个只得六岁的小姑娘,纵使惊了圣驾也不过是小孩子调皮,又能是多大之事,可佑元帝却勃然大怒,一方面固然与他近些年来脾气越发暴躁有关,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对太子的不满而迁怒到了小孙女头上。
相反的是五皇子,原本以为谭嫔及谭家倒了,他也便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可如今却大大出乎众人所料,竟然又重新得了圣宠,一时间,朝局又有点微妙了。
而另一个更让楚明慧感到意外的便是卢素媛,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从贵人升到了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贤妃,虽不像贤妃那般大权在握,但却是深受佑元帝宠爱。
楚明慧静静地伏在他怀中,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地抬起,最终环住他的腰身,慕锦毅身子一震,更用力地拥紧了她,然后在一旁的榻上坐下。
两人静静相拥,也不知过了多久,慕锦毅才有些忐忑,有点犹豫地哑着声音问,“明慧,你,你可仍怨我、恨我?”怨我恨我没用,上一辈子没有护着你,这一辈子没有护着母亲。
楚明慧呼吸一滞,可仍怨他恨他吗?细细想想前世今生,其实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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