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可说是整个顺和朝为繁华城市之一，进了城门，穿过宽阔东西大街，拐进了一条挂着“清康坊”牌坊大街，这儿没有了刚才沿路喧哗，难得闹中取静，街道两侧皆是高门大户，门与门之间相隔多达百丈，小也有二三十丈。
京城，这样专门供给官员居住官邸街有八坊，以皇宫为中心向八个方向扩散；越往里走占地越广，门头也越是巍峨。这样建筑方式是先帝一手规划建立，皇宫为正中心，一级一级按照身份贵贱往外推移，就算京城城破，皇宫也可安然中，等待各大小府邸各自私兵抵御外敌。
穆元阳七年前被任命为四品侍郎之时，顺和帝得知穆元森、穆林皆有功名身，大笔一挥，划了清康坊中段一所大宅子作为穆府，说是省了今后穆元森和穆林，还有后面穆肖恩典。这事当时也是羡煞不少人家，可谁能比得上穆府一门三人都是不依靠哪个世家大族纯臣，这样人家可是得圣眷恩宠。
当然，穆家寸土寸金京城想要拥有像株洲刺史府那样园林府邸基本是不可能。从正门进府第一进院子是门房和暂时接待客人小坐门厅，第二进院子通向牲畜棚子、马车院子，所有进府主子们此换乘大小轿子，经过一道繁花盛开抄手回廊来到第三进待客正院，二太太带着二老爷子嗣、妾室都等此处。
二太太身穿五品宜人诰命正服，头饰奢华中透着精致大气，妆容适当掩住了眼角眉梢细纹，唇很薄，颧骨稍高。见老太太下轿时淌着泪水行了跪拜大礼：
“媳妇艾氏见过老太太！老太太远道而来，媳妇未能亲自迎接还请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只是六品安人，哪里当得身穿五品正服艾氏行礼，连忙亲手搀扶她起身，眼角已是泪光盈盈：“媳妇起来，这三年穆府多亏了有你照顾，老身才该谢你才是。”
艾氏还待说话，大太太已是扭着粗壮腰身走了过来，“哟，弟妹身上这可是五品宜人正服，需要大嫂给你下跪行礼不？”
老太太眉头一挑；“成了！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那么多礼节。这一路大家都累得慌，还是先各自安置了，有什么晚上再叙！”
有老太太一句话，等待着给她老人家磕头小辈暂时散去，等着晚上一起再说，大太太丢给二太太一个挑衅眼神，噼里啪啦火光四溅。
二太太可不是那个刚刚嫁进府中低调妇人，生养了三胞胎她这三年作为穆家内院一把手，上不用侍候婆母，中不用讨好妯娌，下不用受孩子气，早就将侯府嫡女派头重背了身上，哪里容得有人冒犯。
但，她和目光短浅大太太有所不同，她懂得事情轻重缓急，也会利用头脑来为自己争取到大利益。思及此，艾氏皱起眉头稍松，亲自搀着老太太，笑着对大太太道：
“这三年真是辛苦了大伯和大嫂，每每想起此事我和我们家老爷都是伤心自责不已；这下好了，今后啊，老太太面前，我可要好好孝道，把这些年缺失都给补回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太太被艾氏一张笑脸弄得没了脾气，只觉得一拳头打棉花上软绵绵差点憋出内伤；她身后段嬷嬷连忙上前扶着她紧跟着艾氏往后院行去。
小段氏和杨若兮作为嫡子正妻自然也都由各自亲信妈妈扶着紧跟上，至于柳姨太太、吴采莲等妾室一流，自然不配二太太亲自领路从正院门进入，而是由两位体面婆子带领从偏门往二太太早就安排好院子里带去。为此，吴采莲盯着杨若兮背影就差没咬牙切齿了：若是她回不来，从那里进院子是否就是自己？
柳姨太太只一眼就看出她眼里嫉恨，又扫了一眼身后一排排看似低眉顺目女人，撇撇嘴，轻声说道：
“这人啊，都要认准自己位置，别太过妄想。”
吴采莲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可她一向就不屑这个故作清高柳姨娘，闻言只是哼了一声：“没个显贵娘家当然只有认命份儿。”
柳姨太太警告也说了，懒得和她计较，转而和前面一个二太太派出婆子搭起了话。
“智嫂子，几年不见您身体还是这么康健，等安顿下来还请智嫂子抽空来指点下我们四姑娘针线，您那飞云缠针技法可是老太太常常挂嘴边教育家里几位姑娘。”
前方打头带路妇人正是二老爷手下大管家穆智妻子，也是当年老太太培养出来得力丫鬟穆青，得柳姨太太如此夸奖不由喜笑颜开：
“承蒙柳姨太太不弃，改日奴婢去给老太太磕头时定然求得老人家恩典，指点什么不敢当，有柳姨太太教导，四姑娘针线不会差，到时候还请柳姨太太莫嫌弃。”
吴采莲原本是个不受待见庶女，跟了穆清风后处处顺风顺水，有大太太那样一个不着调主母，还奢望府里蹦得欢下人能有多好节操？见柳姨太太对一个下人，就算是穿着体面点下人那副亲热样，她再次不屑撇撇嘴，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她一举一动可都落入了智妈妈眼底。
男人那边二太太也都安排了妥当人相陪，总之无一处不妥当，无一处有疏漏。
……
035 京城四雅
其实玉瑾然一行是和穆家人前后脚进城门。
如袁熙所愿，玉瑾然染了风寒，马车里将养了三四天，入京之时还是一副病恹恹模样；马车内，顾小和打理着他包袱，看到了两个有些陈旧首饰盒，不禁嘟着嘴低声埋怨道：
“少爷，就为着两个破旧盒子值当跑这么一大圈吗？看您都成什么样子啦，早知道直接叫那个姓段帮你办好就行了。”
玉瑾然脸色带着病态青白，殷红嘴唇也没了什么血色，倒是越发显得眼尾那颗朱砂痣鲜红欲滴；蹙眉沉思样子失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睿智。修长如玉手指马车内几案上轻叩，对小和话听而不闻。
“少爷，您局部觉得袁公子有些不对劲？”
玉瑾然眼帘一掀，终是正眼看了一路老是喋喋不休贴身小厮，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说来他也正觉得蹊跷，此行耗时两个多月，袁熙那小胖子处处小意奉承，根本和往日淡如水交往有所不同。他进京一年有余，身边假情假意居多，真心实意倒少；袁熙靠过来之前根本没有京城本地谁家公子向他示好，袁熙举动让他觉得温暖之余倒是忽略了许多。
再来袁熙这一路虽说打着帮他寻找奇珍异宝旗号，出力却一直都是半道巧遇段皓庭，后也是借着段皓庭手找到了合心礼物。
“少爷，难道你不觉得袁公子似乎不想您五月初一前回京吗？”顾小和今年才十三岁，人倒是父母熏陶下无比机灵，对玉瑾然也是赤胆忠心一片，寻思着袁公子大力留着少爷绵州生生耽搁了两天时间，这才不冷不热借口家中来信一走了之了；人家段皓庭段公子虽说出身商贾，但好歹也心力一路相陪。
玉瑾然眼前一亮，好像症结就此处，“可是，五月初一有什么说法不成？”
“少爷，这个怕是进城才知晓了。”小和也有些茫然。
“都怪那天杀小顺子，爷就该活活打死他。”玉瑾然思及另一个已经被赶走贴身小厮，不禁咬牙切齿；小顺子既然是那个女人派到他身边，办事情自然不会以他为主，上一次派他查事情还真是失策。
“玉少，马车就要进城了，街道拥挤，小心坐稳了。”马车外，已经向守成军士交接完毕段皓庭不卑不亢嘱咐道。
玉瑾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不是因为段皓庭嘱咐，而是因为他玉瑾然英明神武，什么时候都是高头大马、街头巷尾肆意妄为，今儿却要病恹恹缩马车里走街串巷，真是失了颜面。伸脚蹬了蹬对面顾小和；“让姓段上车，爷有些话想问问他。”
得了玉瑾然允许，段皓庭掀帘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靠近门边位置，脸上是恰到好处关心：“玉少病不要紧吧？”
“没什么事，误不了初五集雅楼聚会。”玉瑾然傲然摆了摆手，随即又像是施恩似问道：“你知道京城集雅楼聚会吗？要是想去见识见识，爷可以做主给你一张邀请函。”
段皓庭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位玉少其实为人挺单纯，虽然嚣张跋扈吧，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什么陋习；倒是袁熙看似平易近人，私下可是敲诈了段皓庭不少银钱。
拱了拱手拒绝道：“承蒙玉少不弃，只是下一介商人，虽花钱捐了个秀才之名，肚里却实没几滴墨水；可不敢随意前往惹得贵人们不。”
众所周知，京城有“四雅”，其实应该叫“八雅”。因为这又分四位世家公子组成“四雅风”，四位勋贵小姐组成“四雅颂”。八人皆以才扬名，合资京城繁华十字街头开了一家名为“集雅楼”茶肆；每三个月初五，八位“雅人”便会聚集集雅楼三楼谈诗论文，结交天下有才之士。
当然，这“四雅”也不是专指哪四人，每次聚会八人都会聚一起，如果有谁自认能胜过“四雅”中任何一人都可以发出挑战，胜者为任“雅人”；如今“四雅颂”之一洛舞蝶郡主要和“四雅风”之一果敢王世子订婚，这就意味着八雅要空出两个席位；天下男子皆知，能名列“四雅风”不但会受到美人青睐，说不定还有泼天富贵，谁都摩拳擦掌想要争得一席之位。
玉瑾然来京城一年有余，对这中间门道其实还没段皓庭清楚，但他来京城之后因缘际会下和威武候家大公子胡图结下了梁子；这胡图正千方百计追求四雅中另一位郡主洛彩蝶，也费心思想要拿到四雅风空出来那个名额。作为死对头，玉瑾然怎会让别人得逞，虽然他连洛彩蝶正面都没看清楚过。
一打听到想要成为四雅风之一需要得到其他两位退下去“雅人”推举，还需要其他“雅人”保举，玉瑾然不常动用脑袋瓜就开始迅速动了起来。正巧这时候袁熙找上了玉瑾然，提出了两人去寻找点稀奇物件送出去，说不定还能另辟蹊径讨得好彩头。
玉瑾然猛然坐直身子，袁熙此次出行哪里买过一件物品！就连看都没多看那些当铺掌事们拿出来东西！
“玉少？”段皓庭奇怪看着玉瑾然一副择人欲噬狰狞模样。
“小和，让马车直接去集雅楼！”玉瑾然低声喝道。
“玉少，可是有什么不妥？”段皓庭奇怪了，今儿五月初三，玉瑾然这么急着去集雅楼干什么？
玉瑾然拧紧好看剑眉一眼不发，只余得沉重呼吸和通红双目，吓得对面小和连忙扑到他身边不住帮他捶背顺气；段皓庭见状很是尴尬，只是人车上，也不可能立刻跳下去，免不得陪着走这么一遭，倒是心里也开始打鼓，胡思乱想起来：该不会这位不近女色爷其实是个断袖吧，难道是他心仪人趁机娶了别人？
马车改道直奔十字路口而去，玉瑾然越想越气愤，车内小几上茶碗早拿给他泄愤砸得稀烂，就连段皓庭面前那杯也没幸免。
集雅楼有一面布告墙，平日里张贴一些朝廷命令和政策告示，今日上面有一张墨迹未干名单，正是鲜出炉八雅名单！
果敢王世子展耀辉名字被一位叫“袁泉”取代，洛舞蝶名字被一位叫“卢芳菲”取代；名单出炉日期为五月初一！
“这位袁泉是？”段皓庭摸摸鼻子，认命想要缓解下马车内冰冷气氛。
“袁熙大哥！”玉瑾然依旧紧盯着布告，随即勾起嘴角：“只要不是那个‘糊涂蛋’，小小一个袁家大公子爷还不放眼里。哼哼，袁熙竟然敢如此骗爷，看爷养好身体怎么收拾你？小和，你说那个糊涂蛋会不会也被袁家摆了一道？”
玉瑾然心情看来恢复了几分，都有闲心和顾小和开起了玩笑。不知道是拿得起放得下豁达还是没心没肺蠢小子？
不管如何，段皓庭他面前倒是得了一份信任，京城生意也该捣腾起来了。
036 自甘被贬
什么四雅八雅对穆府内忙而不乱诸人来说相隔甚远。
穆二太太由来规矩严苛，先是拉着大太太送老太太住进了精心打理好三进院子荣恩堂，投老太太所好，荣恩堂后堂建了一座精致小佛堂，留了足够人手帮着阮嬷嬷归置物品，侍候老太太洗漱养神；这才亲亲热热挽了大太太双手往荣恩堂左面行去。
“大嫂，我看这几年你们一房也没添什么人，还是各自按照三年前院子先住着，需要什么千万别客气，管说给智嫂子听，定然帮你安排得好好。”
“大嫂安排先行回京穆添喜一家帮忙把这边几个院子捣腾了一番，看起来是不是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这两天我也让信嫂子领了熏香，随时候着嫂子和侄媳妇们入住。要是熏香味道不甚满意只管让人到智嫂子那开了条子去库房拿！”
“每个院子都配备了大小厨房，粗使丫鬟和灶上婆子也帮着备下了；到时候看你们是否满意？不满意话说一声，改日人伢子来了重挑选。用膳时候看你们是一院子人热热闹闹一起吃还是各做各免得麻烦。明日开始，每日下午都会有专人到院子统计所需食材，统一采购，统一分配。”
……
沿路，二太太嘴巴可没闲着，面上笑容真挚诚恳，可话里话外没丝毫交权意思。这让大太太脸色越来越沉，如不是段嬷嬷冒死一旁狠狠拽着她衣角，怕早就暴跳如雷，跳着脚吵将起来。
杨若兮低眉敛目跟后面，仿佛这一切和她没丝毫关系，但就有人看不惯她淡然，小段氏就慢下来脚步扯了扯她袖子；“弟妹，你院里你打算怎么安排？”
“大嫂，这些等安顿下来看太太怎么安排再说吧。”杨若兮挑了挑眉，轻飘飘将问题推到了一边，这一路，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根本就不是说话好时机，也不知小段氏安什么心。
对于这整座穆府东院，杨若兮印象深自然是左边第一座名为“迎风”大院子，三年前，她被八抬大轿抬进府后就是被穆清风抱进这个院门。此时看来，胸臆间有一股不忿和沉重悲伤涌上，需要她用全力去压制才不会痛哭出声。
连忙转头望向大太太和二太太“亲密携手”步入中间名为“牡丹苑”拱门，那是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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