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房的外间,王爷面沉如水,看似随时都要暴起砍人。世子妃何清芳红着眼眶,几乎是强作镇定地拉着两个儿子的手。王王妃也并无得色,她还在沉浸在出卖娘家的纠结反复之中:她的确不太聪明,也知道就算得了丈夫的青眼,但没了娘家支持,她和儿子将来处境也会比较艰难。
其余弟妹也在得到消息后,先后赶到。
顾沛和顾池不掩焦急之色,这兄妹俩比面无表情实际隐隐带着期待的顾泓看得深远得多:世子顾泽若是好不了,王爷定不会善罢甘休,镇南王府怕是再无宁日了。
至于梅侧妃,她今天带着顾溪回娘家去了。虽然侧妃也是妾,却是嫁给了亲王,从而拥有一定身份和自由的妾,既可以在王府面见家人也能一年之中回一两次娘家。
梅侧妃自以为破坏了外甥女宁绯的亲事,总得安抚下娘家。所以此番回娘家,打算在女儿顾溪婚事上听听家里人的意思,哪怕是只做出个安抚和重视的姿态,多少也能让娘家人心里好受一点不是?
话说大家聚在外间,仔细听着顾泽挂着彩的心腹说起今日遇刺的经过。
自从太子返回京城,郊外的“秘密庄园”就由顾泽主持,当然作为镇南王世子他有公务和差事,临近年关更是忙碌,于是前往庄园也变得不准时也不定期了。
能在年底把堵个顾泽一行人正着,事前还没有半点征兆,又调动了不少精英死士,得手即迅速撤退毫不恋战——从动机和手法上,安国公都是首要嫌疑犯。
但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抢救顾泽。
听深得王爷信任的老大夫所说,万幸利箭穿透战甲后恰恰卡在了两根肋骨之间,才没伤到心脏,否则世子性命不保。可就是在心口处破了个洞显然也不是什么小伤,万一处置不好发炎溃烂,一样得性命玩儿完。
老大夫说完也不等大家询问,便目光灼灼地望向了金璨,“恳请郡王妃赐下妙方。”
在大秦,缝合伤口由来已久,但是能做到缝合后愈合良好全无红肿发炎迹象的……凤毛麟角,顾涵便是其中之一,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大夫绝不相信这是“凑巧”。
顾涵的伤纯粹是本人体质好加上消毒措施到位的结果。
金璨也没有秘而不宣的意思,她吩咐玉嫣去拿她亲手配置的医用酒精和生理盐水,虽然达不到天朝市售的级别,但显然比老大夫手里用于清洗缝合针和手术刀的白开水可靠谱且有效太多了。
大夫回到里间继续施救,只看王爷和顾涵父子如出一辙的冷峻的面容,以及紧攥的拳头,全家人也只能默默守着。
金璨是个孕妇,王爷发话让她回去安歇,她也摇头拒绝了:里面正用着她拿出来的东西,于情于理也得等到结果才能放心不是?万一出了岔子,她也能根据天朝先进的知识来及时应变啊。
过了一会儿,梅侧妃带着顾溪也回到了王府,并急忙匆匆赶来和大家“汇合”。
其实在娘家她收到三妹悄悄送来的密信时,手都因为兴奋而在不停颤抖:三妹在信里说,她的丈夫策划了件大事,如果镇南王府出了大事,大姐要保证外甥们可以撑得起大局。
结果梅侧妃在半路上就知道了世子顾泽遇刺……她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好不容易捱到四更,终于传来好消息,顾泽醒了。大家齐齐松了口气,只除了心中万分失望的顾泓和顾溪……而梅侧妃却知道三妹夫定有后招。
王爷隔着屏风安抚了长子几句,顾泽虽然有气无力却能应答无误,可见神智没有问题,只是亏虚得狠了。随后出来的大夫也验证了这个看法,大家这才先后告退。
回到自家的院子,金璨才哈欠连天,连脸都不想洗,衣服也懒得脱,只想直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谁知顾涵忽然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我有话要说。”
金璨睡眼惺忪,看着丈夫恍惚了一下,才发觉顾涵这是头回这么严肃又不依不饶。于是她点了点头,“你说。”
“注意身体。”
金璨再次点头,“嗯。其实我很在意的。”
这回顾涵多了份咬牙切齿,“看起来可真不像。”
怎么说呢,鲜少有娇气的工程师,其实就算是娇滴滴的姑娘,要么在工作中被磋磨出了铁汉风格,要么就逐渐远离这个职业了。
不过金璨可没法跟丈夫解释清楚,而且即使她困倦得脑子都转不太动了,却依然明白顾涵恼火的原因何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就是不怎么在意两个人的孩子,进而得出妻子也许并不情愿怀上他的孩子……
金璨真心觉得顾涵想得太多,“光嘴上说有什么用?”她如今就想睡觉,顾涵要是再不放手,没准儿她还要“发点小火”呢。
可她却忘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淡定,甚至可以说是淡漠的态度,有多刺伤敏感的顾涵。谢芙蓉可也是不在意身体,一心操劳最后累死的!
所以,金璨还没如何,顾涵倒先火起,他猛地分开金璨的大腿,而后低头舔了下去。
怀孕前期不能“恣意胡来”,既然嘴上说不过她……总不至于嘴上“干”不过她。
金璨一下子就清醒了,旋即便是哭笑不得。
偏偏顾涵舌头下去,就满嘴腥涩,再待他看清楚……便抬头大呼,“大夫!快叫大夫!”
这一夜注定鸡犬不宁。
王爷从大儿子院里出来,刚刚歇下就被心腹禀告的消息惊得连忙换上衣服,直奔次子的院子。
好在出血也不算严重,金璨喝了药,就听到了“必须卧床养胎”这一“噩耗”……
等大夫离开,她才挽着顾涵的胳膊,颇为羞赧地向特地赶来的公公道歉。顾晟摆了摆手,“倒是我们对不起你。我记得你在泽儿房里的时候吃了盏提神的茶,还用了几块点心吧。”
这都记得清楚,堪称大秦好公公!您真是太细心贴心了!
顾晟眼见儿媳并无不满之意,反倒是亲儿子额头上青筋都已经非常夺目,他只得柔声道,“委屈你了。泽儿与涵儿不合,长此以往王府定然败落。”说着,他看向顾涵,“涵儿,你媳妇的事,你亲自去查。”
顾涵这才抬头,冷声道:“若是查到‘动不得’之人身上呢?”
顾晟定定地看着儿子良久,顾涵丝毫不让,顾晟才终于叹了一声,旋即斩钉截铁道,“这府里没有‘动不得’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迟到了,但还要祝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neo和锁骨控姑娘的霸王票,挨个热情地抱上一记~~
第55章
送走王爷;顾涵坐在床边自行退去衣衫;窸窸窣窣之声还是弄醒了本就半梦半醒之间的金璨。
她也觉得人世奇妙,她和顾涵性格相差甚远,她好像也没做出什么让他感动不已之事;偏偏顾涵就能对她爱得欲罢不能。
尤其是刚才顾涵见她~下~身出血,紧紧抱着她大叫“大夫”的时候,猩红的眼睛和凄厉的声音,真是……终身难忘。
如果自己真有什么好歹,顾涵癫狂起来……王府里还能剩下多少活人可就不好说了。
原来;她挑来选去还是捞了个心灵脆弱且有点缺陷的伴侣。
金璨不由失笑;伸臂从后环住丈夫的腰身;含糊道,“你不在;睡不香。腿疼不疼?”说着,又轻轻在他右腿上轻点几下,“不会又裂了吧。”
顾涵刚刚的恼怒与后怕都还没散尽,偏偏遇上闪闪一番柔言软语,他也略感宽慰,“没事。”转过身子,还轻轻地抱了抱闪闪。
等夫妻俩并肩躺好,金璨又往他怀里一靠,“在你出手之前,且想想孤儿寡母在群敌环伺之下会是什么下场。再想想你受了伤,我又是如何煎熬。”
对付这样有点自毁倾向的丈夫,只能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爱他,非常需要他;孩子们也很爱他,一样非常需要他。
果然这话就是特效药。顾涵稍微低下头,轻吻过闪闪的额头的脸颊,低声温柔道,“我知道了,睡吧。”
金璨纯粹是饿醒的。
玉嫣和玉喜听见动静,连忙上前,金璨问道:“中午了?”
玉嫣笑道:“都快到后晌了。少主先垫垫肚子,再叫大夫过来瞧瞧,王爷和姑爷为此都打发人过来问了好几回了。”
世子遇刺,二儿媳还在世子的院子里中了招险些小产,顾晟与顾涵父子这些日子可有得忙了。
以前还要稍微控制下饮食,因为自己是个喝口凉水都长肉的底子,如今肚里多了张嘴,金璨只能先吃到饱,身材的事儿以后再说。
金璨用过两碗肉粥和若干小菜,精神头足了,大夫也前来诊脉了。
昨夜,金璨喝下的提神茶里还放了活血止痛的药材——而且药量颇大。幸亏金璨喝了两口便嫌弃茶冷了,吩咐人重新换了盏热乎的上来。要是这一碗加料的茶都下了肚,她今天怕要血流不止了。
深得信任的大夫看过之后,觉得虽有些危险却没那么要紧,便开了些安胎安神的药,又嘱咐多休息不要伤神动气,过些日子自然无碍之后,就起身告辞,再去向王爷父子禀告细节自不用提。
得了诊断,玉嫣玉喜她们也明显轻松下来,房里的丫头们更是笑容都真挚了不少。
金璨看着玉嫣,笑道:“你们是不是想说,实在不行咱们就家去,不用搭理王府的是是非非吧?”
少主猜中心思,玉嫣也毫不羞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话音刚落,叶灵恰在此时归来——外面雨中夹着小雪花,他额头和发梢也免不了些许水痕。
金璨打量了下叶灵的脸色,关切道:“先坐下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再说也不迟。”
少主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叶灵又能如何,只好按照她的意思,先缓上一缓:他和太子一样,从深秋开始关节和那处伤口就隐隐作痛,有“暖包”相伴之后行动已经舒畅自如了太多。
而最心疼长子的皇帝与皇后亦在私下里说过,只凭暖包这一样,他们就欠了金璨一份人情。有帝后双重护佑,就算金璨真的稍微胡闹一下,都不会如何,更何况这回少主还占理在先。
叶灵端着温热的手炉,不由轻叹一声:你们何苦急着送死呢。
等到叶灵冻得微红的脸色恢复正常,金璨才问道:“咬钩了吧?”
叶灵郑重点头道:“正是昨晚的事儿。”
金璨的工坊如今便是以粗浅分馏石油,生产半固态的润滑油为主。这种新式的润滑油不知解救了多少车轴,使陆运提高了多少效率,节省了多少维修人力……这些数据金璨当然无心统计,她只知道自家的润滑油供不应求就行。
这样~暴~力的独门买卖如何不惹人惦记?
于是昨夜世子遇刺,金璨自己也险些病倒之际,有人出手从工坊里偷出了几份“重要的文书”:主要内容就是介绍何时开闭开关,收集馏分等等。
没准他们自以为得计,正在得意偷笑,却忘记了最关键的温度数据……这也是金璨故意毫不提及的关键事项。
其实,金璨和叶灵以及陈叔他们早早定下计划,就等着有人自投罗网——就算没人中计,他们也能弄一出监守自盗。
因为存放重要资料的书房,除了自己人就是出自梅家以及西南的几个钉子在始终留意,且有机会接触得到了。能让他们两家狗咬狗一场,在边上看看热闹也是平生乐事一桩呀。
不过能在这样一个“精准”的当口丢了这些材料……还是等顾涵那边查出些什么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金璨和叶灵都觉得,此事定是内外勾结,多家联合出手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说过正事,叶灵便变着法儿地哄起金璨开心——就算他眼神儿不算顶好,也看得见闪闪面色苍白,我见犹怜却在兀自强撑的样子,让他颇为胸闷……
半刻钟过去,萧懿也到了:表哥好歹也得摆出样子,去追一追那偷走重要资料的蟊贼……
其实早上,金璨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萧懿已经来瞧过她,甚至当众给了顾涵一拳。顾涵脸色再怎么难看,都没还手。
金璨气色不算好,但心情显然不错。萧懿跟表妹说了“追人”的过程,顺便靠谱地猜测了一下,“梅家和安国公那边一直眼红你的工坊,这回也算得偿所愿了。”之后,就跟叶灵心有灵犀一般,只捡闪闪爱听的话来说。
你们不用这样啊……我又不是顾涵这种精神上的小娇花,动不动就得怜惜一二……不过腹诽归腹诽,她还是不会开口拆穿二人的好意。
到了晚饭点儿,顾涵才卷着身寒气姗姗来迟。他没把自己焐暖和,绝不会往闪闪身边凑,站在炭盆边上烤手的时候,火光荧荧,照得他脸上的疲惫与犹豫……都纤毫毕现。
得,也不用问了,金璨就知道冲她下手的是谁了——若不是谢家老人,顾涵如何能是这种神情。
媳妇的体贴,顾涵记在心里。
大家一起吃过晚饭,萧懿告辞回府,而叶灵也回了厢房休息,只剩夫妻两个的时候,顾涵才埋在闪闪的怀里,委屈道:“居然是娘的陪房。”
也只有王妃谢芙蓉身边的旧仆,才能得到世子顾泽夫妇信任,才有机会从容加料嘛。
金璨眉毛一挑,抚弄着丈夫的头发,“只算计了你我,还是连大哥一起下手了?”
“大哥那儿,他还没来得及……”
“谁给他的胆子?”金璨忽然福至心灵,“你那个白莲花表妹不是要到南安了吗?”
顾涵咬牙切齿道,“都怨我一时妇人之仁!”
金璨心说:别逗了,她当时最多就是恶心人,你还真能下狠手害命不成?不过她还是捏捏丈夫的脸,“吃一堑长一智。”
顾涵低声道:“你那个样子,我都快吓死了。”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和舅舅家决裂……他居然一身轻松全无留恋不舍之意。
与此同时,远在湖广与两江交界之处的白莲花表妹,正翻拣着一沓子厚厚的书册,每一页的右下角有鲜明的“金家工坊”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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