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给小狗做了一天的推拿按摩,李半夏的手没了往日的灵活,给封炎换药的时间也长了些。
封炎望着她手中的动作。如鹰一般的眼神越发的幽深。深得就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看一眼,就能将人给吸进去。这眼神的背后,是无尽的危险,和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李半夏就算再视而不见,也无法忽视头顶上方打过来的那道视线。
收拾好药盘。李半夏就要出去。
正好这时,守营的将士端着一份饭菜走了进来,“李姑娘。到了他吃饭的时间了~~”
“好,我马上就出去。”
“让你吃饭,你知不知道张开嘴巴?!”守营的将士,也就是熊大将军的亲信庞铁,举着一勺饭已经等了半天了。封炎冷冷地转过头,没有要吃的意思。
这是要绝食抗议?
他应该知道。这一套,对他们这些行伍之人根本就没作用。软的不吃,等到来硬的,吃苦的可就是他了。
大男人,饿个三五天的,也死不了。
更何况,他看这个人,也不是一个短命的人。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从大将军和詹护卫对他的着紧程度,也明白他一定是一个关键的人物。
“你喂的,我不吃,除非她喂——”封炎的眼睛直直看向了李半夏,这其中的意思傻子都明白了。
李半夏要离去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顿住了,拉着帷帐的手放下,受不了地回头。封炎也还真是难得,都已经是阶下之囚了,还敢故意挑衅。
“庞兄弟,让我来吧~~”
“李姑娘,这……”
“没事,就让我来好了,他是大将军的要犯,不能出什么差池。”
“……那就麻烦李姑娘了……我就在外面,李姑娘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
“好。”
庞铁出去了,李半夏叹了口气,将饭菜放到旁边桌上,抱着双手,用一种“你很无聊”的眼神对封炎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他弄出这么多的事,还恶心巴拉点明要她喂他饭,不就是想把庞铁支开,好留她在这儿,有机会听他说什么。
他平时嘴巴是堵着的,根本就说不了话。这次好不容易等到吃饭的机会,而她又恰巧在这里,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哦?你知道?”
李半夏没有答腔,他难道把天下所有的人都当傻子,这点事会看不出来?
封炎赞赏地点点头,这个女大夫,果然是够聪明的,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再聪明,不还是中了他们的计,无意中沦为了他们的棋子?
“李姑娘?我看你刚才给我换药的时候,双手有点不听使唤,是不是这两天很忙碌、吃不消?女人,本不该到这个地方来的,军营也不是女人能来的地方。你应该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安心侍候丈夫,服侍公婆,然后再生几个孩子,这样多好?……边城的这趟浑水,你趟不起……”
李半夏没吭声。
“有些浑水,你一旦趟进来了,就无法轻易脱身。你走上了这条路,是你的不幸。”他的声音,就像来自地狱,带着令人可怕的诅咒。
似乎觉得这种气氛实在太压抑,令他不自在,封炎突然短短啊了一声。
“啊!这两天,我想你们的熊大将军一定颇为烦恼,一方面要揪出谁是内鬼,一方面又得盯着敌军,不让他们闯进营来~~”
李半夏缓缓转过身来,目中有着错愕,“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敌军一批神秘人马打算暗暗潜入营中的事情,是绝对保密的,封炎是怎么知道的?
他现在被关在敌军的大帐中,还是在熊大将军的营帐里,他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封炎噙着自傲的笑,没有回答她的话。那种神情,完全没有一点阶下囚的样子,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仓狄冷血战神。
李半夏淡淡皱了皱眉,开始觉得边城的事,越发不简单了。她本就无心趟这趟浑水,事情从一开始,就出乎她的预料。而她即便是想避,也避不开。
“你是不是很头疼,因为熊大将军并不完全相信你,他甚至怀疑你就是那位内奸?”
“这事你也知道?”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李半夏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封炎既然能知道敌军潜营的事情,那怀疑上她是内奸也没有多困难。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他说这句话的口气,就好像他本知道他们会怀疑上她似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熊北天营帐的周围多了许多的暗桩。除了那位功夫了得的红衣护卫,在这附近,至少还隐藏着三位高手。你以为熊北天安排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封炎嘴里说的红衣护卫指的是詹扬,那个第一时间就过来,告诉李半夏他很相信她的詹扬。
这两天,李半夏过来过往,也会见到他,有时他在忙,有时碰见了会打两声招呼。詹扬的态度还是如之前一般坦荡,对她没有任何的怀疑和保留。只是他不保留,李半夏却也绝不多打听,即便是他无意中说起什么,李半夏也会马上转移话题。显然对军营的事,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得太多的。
封炎看李半夏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等,直接开口道:“熊北天安排这些暗桩,除了担心本将军被人救走,还有一个原因,你可知道是什么?”
李半夏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听你的意思,他另一个目的是为了监视我的了?”
“难道不是吗?”
“呵呵~~”李半夏呵呵地笑了,她总算知道封炎和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了,这是他的离间计。想借此离间她和熊大将军,让他们彼此缺乏信任。想必除了对她说这些话,让她对熊大将军不信任她的做法感到愤怒外,他另一边肯定又跟熊大将军说了些什么。
两天前在营中商谈后,熊大将军虽然没说什么,然从他的神情来看,李半夏知道即便他心里还有所怀疑,至少暂时是相信她的。而这两天,她来到他的帅营给封炎换药的时候,也曾碰见过大将军,熊北天与她寒暄之中,不免带着几分试探。甚至超出寻常的问了她家庭情况,尤其问了她的丈夫刘东山。李半夏可不相信,以熊北天大爷们的为人,会问她这些细致的问题——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
她李半夏只是一个小角色,几乎算不上是个角色,哪里值得封炎对她动这种心思?
287 无中生有,真假难辨
287无中生有,真假难辨
“你似乎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封炎越发看不明白,面前的是个什么性格的女人了。
她明明不会一点武功,甚至连个普通的江湖人都算不上,这些事情,她本该很不习惯才是。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内奸。”之前李半夏或许还有点不安,但这会儿,面对封炎的挑衅,她反而坦然了。她越是表现出怯意,他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还真以为能在她这儿占到什么便宜。
李半夏是个蛮倔强的人,这种倔强不在表面上,而是在骨子里。或者换句话说,她是一个不肯服输的人,有一副不肯服输的性子。而恰巧这个封炎,难得又是她为数不多讨厌的人之一,在这种人面前她是不愿露出一点怯势来的。
“而且我也相信,以熊大将军的睿智和明察秋毫,定然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至于那个真正的内奸,要揪出他来,只是时间问题。”
“看在你给本将军治伤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内奸是谁——”
这句话一出,李半夏清晰地看见,帷帐之外,昏黄的灯光映照下,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身体侧过来,好似在努力听着帐内说些什么。
李半夏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唯一要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但是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两个字已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谁?”
封炎眼里的笑越发的奇怪,带着一种难言的神秘和诡异,就像他一心引诱的猎物,终于上了钩。
“李姑娘这是在和我装糊涂?”
“什么意思?”李半夏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了。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装糊涂,我只会感激你。不会怪你。而且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即使承认了,也不会有什么。你也该明白,我是什么人。但凡给过本将军恩惠的人,会得到最为丰厚的报答,还有他/她最想要的东西——”
“……”
“我自愿留在这里,以本将军之尊,纡尊降贵陪你演这一出戏,就是相信你能助我一举击破熊大将军的人马。现在我的人马已经到了,不日将从西山落日崖攻破熊大将军的帅营。尔后再由你接近熊北天,摘下他的首级。到时候,军中无主。卞国将士军心大乱,还不任我等鱼肉?”
李半夏眼睛猛地瞪大了,死死地盯着封炎。
封炎话未落,帐外突的传来一阵抽气声,这么明显。封炎不可能不知道。他这番话,根本就是故意在说给外面那个人听的。
这种计策,虽然歹毒,未免也太蹩脚了吧?还是他以为,他随便施一个毒计,就够她应付的了?
情况越是紧急。李半夏越是冷静。她知道,这一刻只要她有一丝的慌乱,就容易被他钻了空子。真的中了他的计。
他要说给外面人听的话他已经听到了,她再说些什么,庞铁还是会将这件事禀报给大将军。现在,关键是熊大将军怎么看,他是否会相信封炎所说的这些挑拨离间的话。
如若她是熊北天。不但不会相信封炎说的,还会更加引起他的怀疑。一个人。若是太聪明、太工于算计了,到最后只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她毕竟不是熊北天,无法决定他怎么想,她唯一能够决定的,是自己怎么想。
而现在,她最想的就是离开这里,回到营中好好睡上一个觉。给那只可怜的小黄狗做了一天的推拿,她的手已经不是她自个儿的了,如果这会儿她的背后有一张床,她会毫不犹豫地倒下去,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想到就做,李半夏转身就走,竟是完全将封炎这段毫无破绽、言之凿凿、苦心编造的一段话给漠视了。
“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将我的人马引到军中来,告诉他们我就在熊大将军的军营里的人,不正是李姑娘你吗?”
“如今,本将军的大军马上就要杀过来。到时候,李姑娘就是我们仓狄的大功臣,是我封炎的大恩人。你们李家,为仓狄所做的一切,本将军都记下了。我会满足李太宰的愿望,娶你过门,扶植你们李家成为仓狄第一大家族,而你也会成为本将军最倚仗最宠爱的将军夫人——”
李半夏一个趔趄,惊诧莫名之下,仿佛又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她知道,封炎对熊北天可能说过什么了。也直到此刻,她才开始了解为何熊北天那样一个头脑清晰,有精准判断力的人会开始怀疑起她来。
太宰,如若李半夏记得没错,是中国古代官职,在不同的朝代职责和地位不同。“宰”作为官名,在甲骨文中已经出现,责任是总管王家事务。西周时开始设置太宰,也叫大冢宰,或大宰,即冢宰的首领。太宰的职责是“掌管国家的六种典籍,用来辅佐国王治理国家。”
其中六种典籍是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可见当时的太宰是百官之首,相当于后来的宰相或丞相。但后来由于王室的衰落,太宰这个官职的重要性在春秋时期下降了许多,以致于被排除在三公(太师、太傅、太保)之外。周朝之后太宰一职被停止使用。
在秦朝时,太宰是负责皇帝饮食以及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官员。一直到晋朝,因避讳司马师的名字,将太师改称太宰,才恢复成为地位高尚的崇官之一。
仓狄的习俗李半夏并不熟悉,但也曾听大将军说起过,在仓狄,仓狄王只是名义上的掌权者,真正的大权把持在封家的手里。而太宰,是绝对效忠王上的,何时这位太宰与封家的人走到了一块儿?想必这一点,又是令熊北天很感兴趣而又让他信服的事了。
以封炎的势力,给她捏造一个假身份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事。试问,一个仓狄望族,一个渴望成为将军夫人,借以让整个家族荣光的好理由,又是谁能否认和不会接受的呢?正好她又是这个节骨眼上,来到了军营,之前又从未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想不引人怀疑都难。
她相信,封炎还能提出许多的证据和让熊北天信服的理由,来让他相信这一点。这些事情,自然不会是封炎自己告诉他的,照他的意思,他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没道理会将他的“同党”给供出来。
至于是怎么让熊北天知道的,李半夏就不得而知了。
且不管这位太宰是什么人,封炎又为何杜撰出这样一个身份和故事来,李半夏始终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能做这件事的人很多,他为何偏偏选中她?
把这么多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不觉得小题大做,难道就不怕押错宝吗?直到现在,李半夏虽然窥到了一点点的端倪,却还是身处迷雾中,糊糊涂涂的,看不到一点方向。
她只知道,若她是封炎,她一定不会注意到她这么一个人,更不会把宝押在她身上。这盘大旗,靠一个连小卒子都算不上的角色,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走下去,也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还是仅仅是因为,她抓住了他,让他很不甘心,所以想要让她被所有人怀疑,好借此惩治她?
这样,也未免有点任性了。
“你若是一个编剧,那你编出来的戏一定很有意思,可惜你不是一个编剧,只是一个政客~~”
李半夏留下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一手拉开帷帐,走出了大营。
“……李……李姑娘……”庞铁见他出来,对她行了行礼。他刚毅的神色中有着惊吓,还透着古怪。
李半夏胡乱点了一下头,她虽然俯仰无愧,却还是没有准备好,该以什么样的一种神色来面对他的置疑。
事实上,她的心已经开始有点乱了,这些日子碰上的事,比她这辈子加在一起经历的还要多。
她已然身心俱疲,如果现在可以选择,她甘愿背上一个自私的恶名,卷起铺盖收好行囊回去。在外面呆得越久,经历的事越多,她就越发地留恋那个满是人情味的山青水碧的小山村了。
而且在那里,还有一个宽阔的臂弯,在等着让她依靠——
李半夏和庞铁随便说了两句,快走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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