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赌注——我若是输了,要送你什么?”
“你输了我也不会娶走你的意中人,只需为我效力三年。”
“好!”
两人重重击掌。
双手相碰之后,萧旬用力握了握虞绍衡的手,“我真正赌的是你活着回来,别管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利情意,活着回来!你若身死,我以全部家当为你出殡!你做鬼也要为害得我成了穷鬼心生歉疚,何必呢?”
虞绍衡漾出了清朗笑意,“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赢了,也不会收你的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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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虞绍衡的四年沙场路,走得极为艰辛。
同年,老侯爷在征途中抱病而亡。丧父之痛、战事艰辛,十几岁的虞绍衡是如何熬过了那段生涯低谷,没人知道。
屡建战功之后,虞绍衡引起了部分重臣的忌惮,屡屡上奏弹劾。很多时候都是那样,虞绍衡在沙场中出生入死,朝中却无几个人肯定他的战功,不上奏弹劾的,已属仁慈。
他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少年将帅,是皇上太后眼中的安邦定国之臣,却是众多朝臣的眼中钉。
同样的,虞绍衡有没有为这般满含残酷讽刺的局面心寒过、失望过,无人得知。萧旬也无从得知。
没有几个官员会去想,这般齐心排挤一个少年人是不是过于不仁,他们想到的只有这少年人若是回京之后,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威胁、不利。
从来也没朝臣为虞绍衡设身处地想过,他长年累月经历的是风沙漫漫,他打胜的每一仗的背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心碎落寞。
多少昨夜还能一起谈笑豪饮的将士,一转眼便已殒命。
萧旬经常会想这些,会想自己唯一的好友的生涯融入了太多殇痛。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无从为虞绍衡上殿说几句公道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后、皇上慧眼识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再力排众议,护得虞绍衡的汗马功劳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虞绍衡战捷回京后,萧旬也已坐稳了暗卫统领的位子,第一时间在家中设宴,为虞绍衡接风洗尘。
席间,他提起了叶昔昭与唐鸿笑已经定亲,因为叶舒玄及相府夫人爱女心切,要多留叶昔昭一段日子,将婚期定在了两年后。
他还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你若是还没忘记叶昔昭,还是从速想想法子为好——太后自年初就催促着皇上大婚,原本拟定了两个人选,其中一个就是叶昔昭,另外一个是藩王之女。皇上对后者之父甚是不屑,这两日听闻相府与唐家结亲之事,很是气恼。”
虞绍衡目光微凝,“说下去。”
“皇上对我说——能否找到唐鸿笑的错处,又能否在一年内将他打回原形,使得亲事作罢。”
虞绍衡喝了一杯酒,丢下酒杯就走,“我去相府。”
萧旬慌忙追上前去。
于是,时隔四年之后,两个人再次进到相府海棠苑。
同一时节,同样的花海之下,女孩仍如往年一般来到了海棠苑,在芳草地上抚琴消磨光阴。
虞绍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女孩不远处,敛目凝视片刻,转而阔步离开,径自去了前院。
之后的事,叶昔昭就都知道了,萧旬则不便现身介入此事。
那时皇上还不知道他与虞绍衡是莫逆之交,后来得知两人来往,只当是总是一起出入养心殿慢慢熟稔起来。
而那段时日的太后,则是坚持要皇上与如今的皇后大婚,百般说服。便是如此,皇上在听闻相府侯府之间的风波之后,失笑不已,叹息一句:“母仪天下的路非生即死,罢了,既然永平侯钟情于她,还是给她一份平宁。来日不得已,再说。”
今时皇上到了不得已之时,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相府,又从相府看到了侯府,立意让虞绍筠进宫。
两年前的虞绍衡,在与萧旬配合之下,扭转了叶昔昭命途中一个巨大的转折。让人唏嘘的是,叶昔昭甚至不知情。
如今的虞绍衡,出于方方面面权衡,只能坐视虞绍筠入宫为妃。
萧旬亦如此。有些事,为人臣子,便是做到滴水不漏,也只能做一次,再做必然会被看出端倪。
而且,两年前的叶昔昭身后有个虞绍衡;而如今的虞绍筠,她身后没有如她兄长一般决意娶她的男子。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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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旬随着回忆的告一段落,转眼看向叶昔昭:“嫂夫人,赌约不过是我与绍衡一句戏言。而后来我执意履行,是我三个弟弟不成器,手头拮据了便有意窃取古玩字画,拿去换些银两,这不亚于暴殄天物。而我除了绍衡又无好友,履行赌约,只当是让他帮我妥善处置那些宝物了。再者,作为男子,若对好友都不能言出必行,会让自己都看不起。”
叶昔昭安静又茫然地看着他,还没从他告知的真相里回过神来。
萧旬笑着站起身来,“此事若还不曾问过绍衡,就罢了,只当我胡言乱语了一番,听完就忘记。若是已经问过他,想必他是如何也不能实言相告——他从不觉得深宫该是女子去处,想来嫂夫人亦是这般看待——日后待他好一些,他如今心绪消沉时,怕是会觉得绍筠进宫是他一意孤行娶你之后的报应。”
☆、66
66
夜风习习。
叶昔昭坐在廊下;看着虞绍衡由远及近,走向莲花畔。
长安跟在他身侧;低声通禀着一些事情。
虞绍衡不时说一两句话;给出决定。
长安离开后;虞绍衡沿着湖畔的石子路缓缓踱步;没了方才的冷峻气息,伤感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他转头望向虞绍筠院落的方向;迟疑片刻,还是转身走向莲花畔。
不舍、叮嘱的话他说不出,再冷言冷语他做不出,不为人知的一份亏欠更是无从道出。
这是他迟迟不能去见虞绍筠的原因。
叶昔昭看着他一步步趋近,视线变得模糊。她别开脸;深深吸进一口气;忍下泛滥成灾的酸楚。
虞绍衡沐浴更衣之后,在室内坐了片刻,出声唤她:“昔昭。”
叶昔昭转到室内,到了他身后。
“说说话。”虞绍衡指了指一旁座椅,“想知道的事,你问,我答,要我讲给你听太难了。”
他对她总是这般的迁就,从不计较对她付出多少,从不曾责怪她不知好歹……
叶昔昭轻轻摇头,“不说了,不说那些。”
虞绍衡听出她语声闷闷的,心慌起来,将她带到面前,安置在怀里,柔声询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叶昔昭环住他肩颈,下巴抵着他肩头,“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怎么……”虞绍衡说着,要板过她的脸细究神色。
叶昔昭用力地摇头,“没事,真没事。”手臂愈发用力地环住他,“抱抱我。”
虞绍衡不擅长安抚人情绪,此时只得依言抱住她,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不再言语,不想引得她情绪愈发低落。
叶昔昭用力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温暖、干燥,宛若阳光。可他这一路走来,所经尽是黑暗死亡残酷。
她的泪,滑过脸颊,一滴一滴,没入他衣襟。
觉出肩头衣襟被她泪水浸湿,虞绍衡心头一惊,强行板过她的脸,抬手拭去那满脸泪痕。他满目心痛,却是说不出话来。
叶昔昭吸了吸鼻子,勉强说出一句话:“萧旬来过,与我说了赌约的事。”
虞绍衡先是神色一滞,随即有些恼火,之后便是释然,笑意温柔漾开来,“小傻瓜,是为这个才哭的?”
叶昔昭很诚实地点点头,任由泪水肆意掉下。
“萧旬的话,有的可以当真,有的却不可当真。他终究不是我。”虞绍衡是真担心萧旬说了什么足以让她生出心结的话,随即指腹落在她眼角,语带歉疚,“我最愿意看到的,是你的笑,认定那是我一生一世都愿意享有的事。可是天不遂人愿,我能让你展欢颜的时日终究太少。”
“我,”叶昔昭抬手拭泪,“我这是感怀之下才落泪,也是被你气的——这些早该告诉我,一个人愁闷又是何苦。”
虞绍衡笑意寥落,“这本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甚至不曾问过你,想要的终究是什么。”
“我此生要的,”叶昔昭抿出一抹笑,凝视他的目光澄澈,“是与你并肩经历尘世风雨,不离不弃,如今万分确定。”
虞绍衡没说话,却已为之动容。
“原谅我以往过错,日后我会竭尽全力,让你觉得,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叶昔昭寻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紧扣,“好么绍衡?”
“好。”虞绍衡语声变得有些沙哑。
“与你我有关的事,不要再瞒着我。”
“答应你。”虞绍衡把玩着她长发,“别将这些放在心里。我有时烦躁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活得事事如意。”
“嗯。”叶昔昭静静依偎着他。她明白,对她,他只希望她每日里高高兴兴。说起来,他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要求。
这时,夏荷在门外通禀,语声无端透着一点无奈:“侯爷,夫人,萧大人又来了。”不能怪她今日抵触萧旬前来——这萧大人白日里来过一趟,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夫人终日心神恍惚,有时候甚至是泫然欲泣的样子,换了谁又能不心疼不担心?
一个又字,惹得二人俱是失笑。
虞绍衡迟疑之时,叶昔昭低声嘀咕:“不要你去。难得清闲片刻,早些睡,有事明日再说。”
虞绍衡在她耳边低语:“想我陪着你?”
“嗯。”叶昔昭似只乖顺的猫儿一般腻在他怀里,“今晚不让你走。”
虞绍衡心里暖流涌动,吩咐夏荷:“他有事的话,就让他去找二爷说,喝酒就去找三爷。我实在是累了。”
夏荷清脆应声而去。
虞绍衡托起叶昔昭的脸,“冷落我多日,良心发现了?”
叶昔昭扯着他衣襟,“我只冷落了你几日,你却冷落我许久。”
“我是繁忙所致,心里怎么舍得冷落你。”虞绍衡低下头去,轻柔如羽毛的亲吻落在她眉心、眼睑、脸颊、唇瓣。
泪痕的咸苦、唇齿间如兰的清香,悉数落入他口中。
若是没记错,这是第一次,她为他落泪。
缠绵悱恻的亲吻之中,虞绍衡抱起她,转入寝室,将她安置在床上,手指挑落轻柔如纱的衣物。
床头小柜子上的明灯映照下,她玲珑姣好的身形完全呈现在他眼前。
浓密漆黑的长发散落在枕畔,衬托着犹带落泪之后的一份楚楚可怜的容颜,锁骨弧度完美,丰盈被灯光斜斜打下些微暗影,腰肢愈发显得不赢一握,双腿纤细修长,天足秀美……他的手随着视线,逐寸流连于她每一处。
叶昔昭帮他除去束缚,纤长手指游转在他胸膛、脊背、腰身,腿脚触碰着他长腿,看着、感知着他绝佳的身形,又将他容颜勾到近前,凝视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子。
当你心里被一个人完全占据的时候,你就会愿意在任何时候看到他的样子,不愿意错过捕捉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的机会——她到此时,才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比之这一点,那份女子在男子面前惯有的羞涩,是可以被忽略的。
他们眼中,唯有彼此。
分不清楚是谁先索吻,唇舌交错之间,她的手覆上他脸颊,指尖温柔游移。随之双唇往下游移,至为温柔至为撩人的亲吻落在他颈部、肩颈。
虞绍衡微微仰起脸,眯了眸子,眼中尽是迷离,呼吸愈来愈急促。手则落在她腿间,顺着肌理滑入,要她为他全然情动之后,沉了腰身,温缓而动。
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身体,总是让他无从自控,总是让他想要多一些,再一些。是以,在她将火源完全纳入之后,他的动作自温柔到狂野,担心她吃不消时便又克制着转为温柔,如此反反复复。
叶昔昭慢慢迷失在他这交叠着温柔狂野的频率之中,觉得自己似是变成了海上一叶孤舟,或是被他的温柔暖化,或是被他的狂野冲击,嘤咛声随之时而低缓时而急促。
情潮迸发之前,她扣紧了他肩头,腰肢随着他的索取一下一下轻抬。
虞绍衡敛目看住衔接之处,被这般艳景引得心神缭乱,手却是自有主张地下落,将她此时的煎熬推送到极点。
叶昔昭似是痛苦又似欢愉的蹙了眉,嘤咛声终止,转为低而急促的喘息,身下不安地轻轻扭动着。
她那里变得愈发紧致,似在极力缠绕,又似在极力推拒着让他离开。一如她此时身形无言的挣扎。
虞绍衡眼中蒸腾出无形的氤氲,目光愈发迷乱,扣住她的腰肢,与之紧密不离。
叶昔昭又将他容颜勾到面前,柳眉锁得更紧,带着一丝祈求,喘息着唤他的名字:“绍衡……”
虞绍衡吮住她此时已有些干燥的双唇,强悍刺撤,与她同时抵达情u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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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旬与虞绍谦说完正事,虞绍谦允诺定会转告虞绍衡之后,他道辞返回府中。
缓步走向正房,他不像是返家的一家之主,更像个晚归的浪子。
乔安还在等下看书,毫无就寝的意思。
萧旬落座,问道:“你如今还是定期前去上香?”
“嗯。”
萧旬又问:“你不信佛,总去上香做什么?”
乔安平静回道:“寺里没有血腥气,没有贪财之人。”
一句话,把他们四兄弟全部数落进去了。萧旬莞尔,之后又道:“以后还是别去了。”
“为何?”
萧旬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原因:“我是今日才知,钟离炏也是定期前去寺里,每次前往的日子都与你相同。”
乔安笑容不屑,“每月初一十五,多少人都前去上香——你这话着实可笑,难不成疑心我跑去佛门境地红杏出墙?”
萧旬先是笑,随即却道:“的确是疑心。”
“可你到今时才觉出不妥,不是晚了么?我若真是个放荡的,不会等到如今才生邪念。”乔安说着,戏谑一笑,“再说了,谁敢动你的人?真动了的话,你这暗卫统领,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说的也是。你喜欢去只管去,别怪我派人手监视你。”萧旬结束这话题,转而道,“避免节外生枝,你还是抓紧去侯府一趟,给侯府个准话,嫂夫人才能请人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