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凤凰劫-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记住你说过的话,你是锦段,是去侍奉太子的。我要你的心,永远只忠于太子一人。”她初时并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在面对太子宫里的郑氏、沈氏和贾氏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她是锦段,至今她仍旧是锦段,是锦家的大小姐。锦家的权势甚至比太子妃林安澜的母族还要大得多,且她又是郑太后赏到东宫的,她的使命仅仅是侍奉成郢。在这东宫里,除了成郢与林安澜以外,她可以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

但是明白归明白,她却不敢真这么做。否则她也就别想在这个皇宫里待下去了。第一个不容她的,就会是郑太后。

似乎她们今日共聚一堂就是为了这见面一礼,林安澜露出疲态,便遣了三人离去。锦段扶她去歇息,一旁的碧泗与绿泗忙接了过去,林安澜道:“这些事情哪里要你来做,你先去歇了吧。”

锦段也不勉强,低眉应是,垂首退了出去。

她是郑太后赏过来的,林安澜这个尚未掌管后宫的太子妃自然不敢支使她做什么,只得先打发了她,等成郢回来再决定她该做些什么。她虽生于山村,长于山村,未曾见识过大户人家的妻妾相争,但也不至于真的一无所知。至少在入宫前,崔氏是明明白白地讲给她听过的。

出了流华殿,锦段放下交握的双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喘匀,殿内就有似有若无的声音传来,轻轻的,带了些憎恶与厌烦。

“送她入宫,锦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打量着我什么时候死了,就好便宜了她!”声音稍顿,似是喘了口气,“既然有太后撑腰,自然是谁都动她不得。且先供着吧,只当是请了尊菩萨回来。”

这一日,锦段心中忐忑不安,林安澜却也不比她好多少。

林安澜之父林数年,虽官拜中书令,有官无权,却最得皇帝信赖。否则这太子妃之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林安澜的头上。

锦段入宫,林安澜防备她,这本就应该,因为这东宫原本就是属于林安澜的地方,成郢是她的夫君。而锦段……说得好听些是来侍奉太子的,若说得不好听,那便是来与她争抢太子的。

锦段的身后站着锦家与郑太后,他们是锦段最强势的支持者。

这才是让林安澜害怕的最根本原因。

她入东宫两年,至今无所出,又一直卧病在床,这是在后宫生存的女子的大忌。郑太后有心送了锦段入东宫,又给她这样强势的支持,这对林安澜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只要她的病一日不好,一日无所出,她的根基便一日不稳固,甚至还有倾覆之危!从锦段被送入东宫来看,她不得不怀疑,郑太后是不是已经生出了让锦段取她而代之的心?若果真如此,那她就真的危险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宁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不可与人分甘同味,尤其是她身处的这个位置,任何人都不能够觊觎!

晚膳时,成郢回到了流华殿,锦段与碧泗、绿泗并几个大宫女服侍着他与林安澜用了晚膳。依例便有宫女端来了两碗莲子汤,先由小宫女试了之后,递到碧泗与绿泗的手里。锦段趁机看了一眼,素白的莲子沉在碗底,碗面漂着一瓣冶艳的观音莲。

碧泗将其中一碗轻轻放在成郢面前。成郢拿了银勺,却先舀了一勺递到林安澜的唇边,而林安澜似是习以为常,朱唇轻启,便将那小小的银勺抿进了嘴里,对着成郢嫣然一笑。

锦段抿紧了嘴角,低眉只作不见。

等侍奉了林安澜歇下,锦段便退出流华殿,站在殿门口看着夜幕中的一弯上弦月,再次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放松了身心,才隐隐觉得站了一天有些累。在东宫的第一日,太子妃林安澜待她客客气气,宫女们待她敬而远之。不过比之福明宫里的郑太后,这位太子妃倒也真算得上是难伺候的了。

好在林安澜不敢真的使唤她。

“又在像小狗一样吁气。难道东宫比福明宫还要让你害怕?”温柔带笑的声音随着夏日凉风,自宫灯照不到的地方飘来。

锦段已经熟悉了这个声音和这个人,没有了初时的紧张,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屈膝施礼,“太子殿下。”

八角宫灯照映之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少年慢慢走出灯影,似浓墨的眉如远山一般,带着抚慰人心的轻柔笑容。

“你可还好?”

锦段看着面前笑容悠然的少年,不经意间想起他对林安澜的温柔,心头一滞,慢慢扬起笑容,轻声道:“劳太子殿下记挂,奴婢很好。”

成郢扭头看了看远处宫灯闪耀的廊庑,道:“你若不累,便随我去走一走,可好?”

锦段微微弯了弯嘴角,灯光之下,眉目晕染了朦胧,笑起来的样子犹如春花。

成郢慢慢地在前面走着,与他差了一步,锦段静静地在他身后跟着,不作声,不打扰。

“从明日起,你便跟在我身旁,随我去清凉殿习书吧。”

无声地扬起唇角,锦段轻轻地答:“是。”

徐徐前行的少年优雅如画,两旁的宫灯散发出柔柔的光晕,照在他身上,为这个本就不见棱角,如玉石一般温润的少年,又平添了些许柔美。廊庑两旁的鸢尾花在暗夜里幽幽地散发着缥缈的香气,围绕在他们四周的,被这香味掩盖了的,是在黑暗里最肆无忌惮的迷离的情意。

次日,因成郢要一早前往神明殿听朝,锦段便先随着碧泗、绿泗服侍成郢用了早膳,等他早朝回来,才同他去含章殿觐见郑太后,又往椒房殿,向木皇后问安。

锦段难掩欣喜,她下意识地认为成郢是有意带她来见妹妹。

“太……太子殿下……”

成郢笑着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道:“远山眉适合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锦段喜悦地望着他,瞳仁剔透清明。

椒房殿里的木皇后如往常一样清冷淡漠。

“母后近来身体是否安康?”

木皇后清清冷冷地扫了一眼低眉顺目地站在殿外的锦段,淡淡地道:“太子有心了。”

成郢温和又恭顺地道:“母后身体不适,儿臣未能在母后跟前尽孝,是儿臣的不是。”眼角眉梢都带了身为人子该有的恭敬。

锦段躬身站在殿外,听着里面清冷的对话,心思动了动。她不动声色地四下观望,果然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宫人走动。她琢磨着等下如何去找夜茗。

正想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地叫:“姐姐。”

她回头,看到一个身着桃红色宫装、梳双丫髻的姑娘,她眼眸清澈,笑容干净,毫无外人在时的怯懦胆小。

她的夜茗。

“姐姐你怎么才来呀?”李夜茗微微垂下嘴角,带着小小的委屈。

锦段心头一紧,忙问:“莫非皇后娘娘为难了你?还是椒房殿里的宫人们欺负你了?你告诉姐姐。”

李夜茗抱着她的手臂,摇头,“没有,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我跟着染霜姑姑在大殿侍奉,皇后娘娘没有留意过我。姐姐,我很好很好。”

染霜姑姑,椒房殿木皇后身旁侍奉的女官。

锦段被她的“很好很好”逗笑了,看着她俏丽清爽又生动的笑容,不自觉地也微笑着,道:“那就好。”

夜茗,只要你好,那就什么都好。

“姐姐在东宫可好?可有人欺负你?太子妃有为难你吗?”

锦段笑她:“傻夜茗,我是谁啊!我是锦段,是太后娘娘亲自赏到东宫去的。太子妃对我很是客气呢!哪里有人敢欺负我呀!”

李夜茗学她粲然笑道:“那就好。”

二人相视一笑。

是啊,那就好。她们姐妹在一处,无人欺辱,无人为难,不担心饥饿,不害怕流离失所,仍可相视一笑,内心无忧。于她们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玫瑰糖丝糕,锦段道:“这是太子妃赏的,很好吃。我吃了一块,这一块给你吃。”

李夜茗眼睛亮了一下,接过咬了一大口,鼓着嘴笑,“染霜姑姑也赏过点心给我吃。姐姐,宫里的点心比锦家做的还好吃。”

锦段看着她吃,眯起眼睛笑,“你放心吧,夜茗,以后我会天天让你吃到这样的点心的。”

李夜茗点头,不问同样是宫女的姐姐如何能够让她每天吃得上这样好吃的点心,只是信任地点头。姐姐从来不骗她,说到,必定做到。

“夜茗,染霜姑姑很好吗?”

李夜茗点头,笑着说:“染霜姑姑待我极好。我做错了事,她也从来不骂我,还问我姐姐待我好不好。”

锦段眉峰一动,反问:“她问……我待你好不好?”

“是呀。”

“那你是怎样回答的?”

李夜茗丹凤眼微微上挑,嘴里含着玫瑰糖丝糕,眯起眼睛,笑容干净地道:“我跟她说,锦段姐姐不以我出身卑微而嫌弃我,如母亲一般亲近待我。我,很喜欢姐姐呢!”

锦段弯下眉眼,用指腹抹掉妹妹嘴角沾着的糕点碎渣,笑着赞了一句:“我妹妹好聪明。”

两姐妹悄悄回到大殿门口的时候,成郢仍旧坐在大殿里与木皇后闲话。锦段心中奇怪,木皇后何时有这样好的脾性与人说闲话了?但当她看到站在大殿门口候着的染霜时,便把这个疑问抛诸脑后了。

如今在她看来,染霜比之冷漠的木皇后,更让她喜欢。

锦段打发了李夜茗,慢慢地走到了染霜身旁,轻声唤了一句:“染霜姑姑。”

染霜看到她,并未惊讶,只是躬身,温和地笑,“锦段姑娘。”

三十余岁的年纪,仍旧不掩端庄清丽,面上总是带着不亢不卑的笑容,虽礼仪周到,但却绝不谄媚。这样的气度,是连郑太后身旁的素青、素红都比不了的。

“许久未见,姑姑一向可好?”

染霜微笑,恭声答:“劳姑娘惦记了,奴婢很好。不知姑娘一向可好?”

锦段同样微笑着道:“我妹妹夜茗,这些日子劳姑姑照顾,锦段心中过意不去。”说着拿出一个彩绣的荷包,双手递到染霜面前,“这是锦段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姑不要嫌弃才好。”

那荷包里面是郑太后赏给她的一串南珠手串和一只镂牡丹镶南珠的头花。她一直舍不得用,原想攒着将来留作妹妹的嫁妆,但为了夜茗,今日特地找出来送给染霜。

染霜也不推辞,躬身双手接过,仍旧带着温和的笑,不亢不卑地道:“奴婢谢姑娘赏赐。”

锦段见她收了珠花,便笑道:“那我妹妹便有劳姑姑多多照顾了。”

染霜道:“奴婢分内之事,本是应该。”

锦段又与她客气了两句,成郢就从大殿中走了出来。锦段忙笑着辞别了染霜,随成郢离开椒房殿。

成郢见锦段面上自离开椒房殿时便带着的清霭笑容,心知李夜茗定然在椒房殿过得不错,问她:“你妹妹可还好?”

锦段忙收敛了笑容,道:“劳殿下记挂了,我妹妹,她很好。”

成郢笑了笑,道:“听闻李夜茗是在你入宫之后到的太尉府,难为你还能这般疼爱她。”

锦段将拇指缩进掌心里,低眉小心地答:“只因奴婢入宫,家母思念奴婢,心情烦闷,难以寄托,便找了妹妹养在面前。妹妹在奴婢入宫的这段时间,代替奴婢在母亲面前尽孝,今又侍奉皇后娘娘于椒房殿……是以,奴婢自是要多多疼爱她。”

成郢听着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言:“是吗?”

锦段不再将这话接下去,只是上前一步,低眉道:“殿下带奴婢来椒房殿,让奴婢有机会看望一下妹妹,奴婢感激不尽……”

她的话尚未说完,成郢就已笑了起来,道:“你不必谢我,我来觐见母后,带上你也不过是顺便罢了。因为自椒房殿出来,我便要直接去清凉殿的。”

尽管他如是说,锦段依旧心存感激。

在清凉殿见到程洛山在意料之中,但程洛山的冷漠与不屑却是锦段没有想到的。之前数次见他,虽偶有争吵,却也不至于冷漠以对。

而此时的程洛山,虽言笑正常,礼仪得当,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彻骨透心的冷。

为什么?锦段不知,也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想起自己还有身份的把柄握在他的手上,此事郑太后虽已知晓,但总要小心一些,若真被他捅了出去,也不知郑太后会不会保自己。这样的事,总是不能拿来冒险的。

程洛山,她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太子傅在讲《左传》,锦段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因听不懂,便只得看着端坐在成郢一旁的程洛山发怔。

突然,一本书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低眉,原来是本《诗经》。

抬眉,成郢带着柔和的笑,“拿去看吧。”

锦段惶恐,忙双手接过,“谢……谢太子殿下。”

抬起眼睫,却在程洛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讥诮的笑。

锦段安静地坐到成郢身后的角落里,翻开《诗经》,对程洛山的讥讽只作不见。

清凉殿,太子傅细细地讲着《昭公》;锦段自己,则用半天时间看懂了一首诗——《鹊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这首诗是郑太后曾似有意似无意地念给她听过的,她不解何意,只好在心中默默记下。如今将这诗透透地琢磨了一遍,觉得这是首好诗,可为何郑太后要一再地在她面前提及呢?

是因为……鸠占鹊巢吗?

下午,成郢去宣光殿随皇帝处理朝政,锦段留在流华殿侍奉林安澜。林安澜大多时间都卧床不起,待她依旧客气中带着疏远。锦段想起椒房殿里染霜的那份气度,心下带了几分敬佩,学着她的样子,淡然处之。

林安澜在成郢的面前做到了对她亲厚、客气,而她的谦卑自抑也让林安澜稍感满意,这一日倒也融洽度过。

天色将晚时,成郢回到流华殿,告诉林安澜:“长信明日便要回宫了。”

林安澜面色微惊,动了动嘴角,忧喜不明,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长公主行宫避暑数月,臣妾颇为想念,明日臣妾便去看望长公主。”

成郢看着她羸弱的身子,微叹,温和地道:“还是让她来看看你吧。”

林安澜忙道:“这让妾身如何生受得起!明日臣妾还要去觐见太后娘娘,顺便为长公主洗尘。”

成郢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