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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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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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段醒过神来,转过脸有些呆滞地看着内侍。

内侍依然恭敬地道:“太子殿下命奴婢带姑娘到出云亭。”

锦段低眉,随他踏上立在水上的青竹云梯,一步步向出云亭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李夜茗兴奋的高呼声:“姐姐!”

锦段心跳猛然加快,抬眼便看到李夜茗兴奋地提着裙裾向她跑过来。她下意识地转眼看向成郢,却见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眉目舒展。

心头一松。

他没有生气,他很高兴……

李夜茗刚向她跑了几步,突然从出云亭两侧蹿出了两名内侍,一左一右地死死抓住了她,厉声呵斥:“咄!清秋阁重地,竟敢大声喧哗!”

李夜茗被两人吓了一跳,挣扎着急声叫:“我没有我没有!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我姐姐是李……是锦段!”

锦段也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两名内侍,正是奉郑太后之命来看守清秋阁的六人之二,听闻功夫是极好的。她害怕二人伤了李夜茗,便忙跑过去,对两名内侍赔笑道:“她真的是我妹妹,还请两位……”

她话尚未落音,便听到成郢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是我让她来的。”不知何时,他已来到了云梯上。

两名内侍听到成郢的话,立刻便松了手,垂手躬身,齐声称是,随后与带锦段过来的那名内侍一起悄悄地退了下去。

脱离了桎梏,李夜茗飞快地躲到锦段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再乱说话。锦段将手背到后面,轻轻捏了捏妹妹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口中却恭敬地唤着:“太子殿下。”

成郢温和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李夜茗,嘴角仍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是我叫她到亭子里等你的。”

虽是短短的一句话,那话里却透出了维护李夜茗的意思。

锦段愣了一愣,才恭声称谢:“多谢太子殿下。”

成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又对着李夜茗微笑道:“李……夜茗,以后若午后没有事,都可以来这里找你姐姐。不用害怕,没有关系的。”

李夜茗在锦段身后弯起眉眼,笑吟吟地点头,“我会常来的!”

成郢嘱咐了锦段陪着李夜茗在水榭,又道:“清秋阁里不用你服侍。”

锦段压下满心的疑惑,躬身称是。待成郢进了清秋阁,锦段才拉了李夜茗到出云亭,皱眉发问:“夜茗,你怎么会与太子殿下这般熟稔?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出云亭是一处极敞亮的所在,建在水上,四下又无遮挡,不管在亭子里做什么别人都会看到,但却听不到亭子里的人说话。四下都是流水声,除了亭子里离得近的两个人,谁也别想听到亭子里的人的说话声。

当然,除非有人躲在亭子上。

方才锦段已经看到了,六名内侍全部随成郢去了清秋阁。这里,除了她和李夜茗之外,没有第三个人。

所以她问话便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李夜茗笑眯眯地道:“姐姐不用担心,我们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问了我在椒房殿做什么,做得好不好,有没有躲着哭鼻子,还问我每天开不开心。他没有问姐姐的事情,也没有问咱们从前的事情。姐姐,太子殿下的脾气真好。”似乎是怕锦段不信,她加重了语气,“真的很好很好!”

锦段先是笑了笑,又不放心地追问:“他没有问咱们在太尉府的事情?”

李夜茗摇头,答得肯定:“没有。”

“那……皇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没有,皇后娘娘只与染霜姑姑说话,不理我们的,都是春雪姐姐陪着我。”

春雪,是椒房殿里的二等宫女,在正殿侍奉,说话做事,都是极有分寸的。之前锦段随成郢前往椒房殿请安的时候,曾见过春雪,后来又总是时不时地偷偷塞给她一些林安澜赏赐的首饰,倒也与她将关系处得极好。既然春雪愿意陪着李夜茗,帮她,提点她,便说明了椒房殿里的人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着锦家的。

又因李夜茗是从锦家出来的,名义上是锦夫人的养女,那些背后无势的小宫女们,多还是巴结着她的。

锦段看着李夜茗眉眼弯弯地搂着自己的胳膊撒娇的模样,心里却不停地回想着方才成郢对她的回护和不合礼制的关心……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想不透的怪异。

李夜茗却不知道锦段此时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只是高兴地搂着她笑,“染霜姑姑今日给我轮了值,还说会和春雪一样有月俸拿,有一个小宫女服侍。若做得好了,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还会有赏赐呢!”她喜滋滋地将脸颊贴在锦段的脸颊上,想让姐姐感受到自己的喜悦,“以后我便有时间来看姐姐了,还要把月俸都给姐姐攒着,以后都交给白衣姑姑。”

锦段听了这个消息也是高兴,她抛开心中杂念,拉着李夜茗的手,惊喜地问:“是真的吗?染霜姑姑是这样与你说的吗?”

李夜茗重重地点头,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姐姐,你高兴吗?我也能挣钱了,能帮姐姐了!咱们……咱们可是宫里最尊贵的贵人的宫女呢!从前村里的秀儿姐姐进了知县家里做婢女,都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呢!咱们可比秀儿姐姐强多了!”

锦段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夜茗真厉害,夜茗真能干!”

李夜茗高兴地弯了眉眼。

“是染霜姑姑亲自在教你吗?”锦段又问。

“不是,每日里都有管教的嬷嬷过来教我,也有春雪姐姐在一旁提点着。染霜姑姑近来已经不骂我了,还会赏给我吃的。”李夜茗高兴地探手在头上摸索了一番,在髻上摸出了一枚鎏金刻喜鹊梅花的珠花来,有些得意地放到锦段手里,“这个便是染霜姑姑昨日赏我的,姐姐你帮我保管着!”

锦段摸着珠花细细地打量,虽算不上十分的贵重,但在宫女们的发饰里,也是不错的了,便赞了一句:“真好看!”说着又仔细地给她戴回了头上,抿了抿她鬓角细细的绒发,“这个你要自己戴着,你戴着这珠花真好看,以后我也会帮你多存一些。你不知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都会时常赏赐东西给我,我得的东西多着呢!”

李夜茗瞪大了眼,羡慕起来,“真的呀?”

锦段点头,道:“这些我都给你留着。将来我是要将你送出宫去的,你还要嫁人,这些我都要给你留着做嫁妆。”

郑太后已将话说得极明白了,她是再无出宫的希望了。但是她的妹妹不同,李夜茗只是小宫女,将来若能碰上大赦,总有出宫的一日。她总要为妹妹的将来细细思量一番,再不济,也要让她这一辈子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李夜茗红了脸,伏在锦段怀里懒着骨头,越发地不愿意起来。锦段便搂着她笑。过了好一会儿,李夜茗突然“哎呀”了一声,跳了起来,手往袖袋里去掏。

是一块包在油纸包里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只是被她捂到现在,又是压,又是碰的,早已不成形状。

看着那块糕,李夜茗有些沮丧,“本是想拿给姐姐吃的……”

锦段抬眉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李夜茗捧着油纸包在她身边坐下,垂下眉眼,瓮声瓮气地道:“是今早皇后娘娘吃剩下的,染霜姑姑赏给了我,我……我就想拿来给姐姐吃……”

锦段心中感动,她的夜茗长大了,懂得心疼她了。伸手将那块已不成形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拿起来,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眯了眯眼,细细地品着,叹道:“真好吃……”

李夜茗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迭声地问:“真的好吃吗?真的好吃吗?”

锦段问她:“你吃了没有?”

李夜茗抿了抿嘴角,略有些羞涩地道:“我……我没忍住,先吃了一小块……”话未说完,嘴里便被锦段放了一块进去。甜蜜蜜的糕点入口即化,满口生津。她笑着也伸手捏了一块,放进了锦段的嘴里。

清秋阁的后窗被轻轻推开,成郢站在窗口,看着毫不设防的两姐妹,这样你一块我一块地分食着一块糕点,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身后书案上,青玉石貔貅镇纸压着的宣纸被风轻轻地吹起了一角,“李夜茗”、“芫荽村”等黑色的字迹在那纸上若隐若现。

听宫中的老宫女们讲,每年的八月是宫中最热闹的一个月了,因为团圆节过后的第五日,便是太子成郢的寿辰。

皇帝崇俭,平日最忌铺张奢靡,后宫之中各宫各殿也多以端庄不失皇室体面为主,不挑奢华之风气。况且每至成郢生辰,他也多以“皇太后、皇上、皇后都还健在,每年的万寿节、千秋节也都是从简,做子孙的岂能越过了长辈而大肆举办寿辰宴”为由,拒绝铺张饮宴,每年只是由敬妃打理,邀了近臣入宫,在宫中举办家宴,向皇太后、皇帝、皇后磕了头后,吃碗寿面罢了。

虽只是简单饮宴,但却也是马虎不得的。

林安澜主动提出帮敬妃打理寿宴事宜,初时敬妃颇为惶恐。她膝下无子,自替木皇后受皇命协理六宫起,在宫嫔间虽得意,在郑太后和木皇后面前,却步步如履薄冰,纵有天大的手段,也不敢在她们面前使。而林安澜身为皇太子妃,虽身子病弱,但仍是敬妃将来要倚仗奉承之人,自然不敢直接驳了她,只好私下去禀了郑太后。

郑太后便命素红直接找了林安澜来,拉着她的手,满是慈爱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太子。但是你自己的身子也是要顾一顾的,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平日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上几喘,又怎能去操劳太子的寿宴?”她拍了拍林安澜的手背,轻声道,“你想要给太子办好寿宴,让太子高兴,这份心意本是好的。但是你如果想要太子高兴,也可以用另一种办法。把身体养好了,照顾太子,早日诞下皇子,好让我早日抱上重孙,就比什么都好!太子也只有更加高兴,更加喜爱你的份。”

林安澜涨红了脸,低头讷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颤声道:“孙媳知道太后娘娘您是心疼孙媳,可……可……”她眼睛里一片晶莹的水光,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十三岁入宫为皇太子妃,身子本是好的。但在初入宫的那一年,她于宫中诸事不解,往椒房殿请安时,因触怒了木皇后,被罚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那样漫天冰雪的天气,站上两个时辰,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她回去便卧病在床,之后不但未曾痊愈,反而一年重似一年,落了如今这副破败的身子。

她也不是不怨不恨,娘家爹娘亦曾在皇帝、太后面前哭过,但却因皇帝护得紧,除了一些补偿的赏赐外,她不曾撼动过木皇后分毫,反在皇帝面前落了许多的不是,只得就此作罢。于是她怨着恨着,便也过了这些年。

如今因着她的身子,不要说诞下皇嗣,太子就是在她的寝殿过夜的时间都屈指可数。入宫一年,身无所出,郑太后已然流露出不满之色,朝堂上又有朝臣上疏皇太子年岁渐长,而皇太子妃却仍无所出,应为皇太子广选良娣、良媛以保国祚之延续。她满心委屈,却也不敢阻止郑良媛等人入宫。

而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郑良媛等人了,东宫里,各色女子无数。她抬眉看了一眼垂首候在一旁的锦段,眼中闪过一抹怨愤,一抹悲切。

这个已经被郑太后送进了东宫的锦段,看似温良恭顺,却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她的位子。她知道郑太后还在观望,等着最后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生,真的不能胜任太子妃之位。若确定了,只怕在她宫里的锦段,就真的要一步登天了。

她的处境已然岌岌可危,若最后她连成郢的心都失去了,那她就真的完了。所以,就算是拖着病体,就算是拼着病发,她也要为成郢做些什么,好让他看到她的好,让他忘不掉她的人,让他……不忍心弃她于不顾。

“我知道你的心。”郑太后满目慈悲地安慰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是心疼你。可是你也想一想,你若因此事而愈发地病重了,岂不是非但给不了太子惊喜,反而给太子的寿辰添了晦气?让太子因挂心你,而过不好寿辰,岂不让天下臣民看了笑话?”

这话说得极重,若林安澜还坚持,便是不识好歹,顶撞太后了。

林安澜自然也明白,垂泪低泣,“孙媳只是……太子……”

郑太后强打起精神,耐着性子哄她:“你放心吧,太子本就是心疼你的,若知道了你的这番心意,他自然只有更喜爱你的道理。你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这般重的心思,于病体无益,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养病才是真的。”

从头到尾,锦段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听林安澜话里的意思,似乎她与太子成郢,并非如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么……美满。

到了八月二十日那一天,锦段跟在成郢与林安澜的身旁,带着一群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前往景福殿。

成郢的寿宴便办在了景福殿。

外臣随皇帝饮宴于景福殿正殿,命妇们的筵席则摆在了偏殿——迎春殿。木皇后称病,郑太后亲自携敬妃和太子妃主持外命妇们的饮宴。

锦段自然是要留在林安澜身旁侍奉的。

她在外命妇中看到了安然端坐的崔氏。与满殿笑意盈盈的命妇们一样,她嘴角含着笑,与身旁的一名身形稍显消瘦的妇人谈笑。那妇人凑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她掩嘴轻笑,与那妇人很是亲密的样子。

那妇人她曾在锦府见到过,是大司空贺持松的夫人孙氏。

锦段自芫荽村到太尉府,再到入宫,与崔氏并未说过太多话,但崔氏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似乎她真就是一个恣意、随性又胆大的人,什么人都不怕,什么事都敢做。她看得出来,崔氏与孙氏,是真心的交好。

她听着殿中命妇们逗着郑太后的说笑声和郑太后的附和,垂下眉目,专心立在一旁。

到了戌时初,宫女们服侍着郑太后,带着众命妇前往流韵阁看戏,锦段跟在林安澜的身后随行。突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扭头,看到小宫女的脸。

是在成郢身旁服侍的一个叫绿莪的小宫女。

“太子殿下请姑娘过去沉香水榭。”

锦段抬头看了一眼青白着脸却强自支撑的林安澜,和笑呵呵地拉着崔氏的手正在说笑的郑太后,低眉上前一步,躬身对林安澜道:“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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