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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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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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染霜,你听到了没有,他竟然要我去死啊!他竟然要我去死——”

“他这样对我啊,他竟然这样对我……”

后又听到染霜一声惊呼:“娘娘,娘娘您不能这样……”之后便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

可饶是这几句,也足以让锦段震惊到手足无措了。她猛然看向程洛山,却只看到他冷硬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那是真正的残忍绝情的弧度。她想到那一年在椒房殿的假山旁,四皇子成德的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哥哥”。

程洛山和木皇后……自己究竟窥探到了怎样一个惊人的秘密啊!

木皇后压抑的、悲戚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锦段面色惨白。她知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必须马上离开。在这里越久,听到的就越多,她便会被这个可怕的漩涡越吸越深,最终无法脱身。

她必须要逃,尽快逃开!

咽下心口的那团惊恐之气,锦段对程洛山急声道:“我还要回东宫服侍太子妃殿下,先走一步。”

程洛山冷眼看着她,突然嘲讽地冷笑,狠狠一拂衣袖道:“走吧走吧,快些走!再慢一步你便要受我牵连了!”

他这样说,锦段反倒迟疑。

然而,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一道玄色绛纱袍身影飞快地自她身旁越过。她扭头,只来得及看到紫金冠映着白雪射出刺目的光泽,一闪而逝。

之后便是一声急唤:“阿蕤!”

锦段心中的那根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晚了。

她窥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却没能逃脱得掉。

回头去看程洛山时,才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一张晦暗不明的脸,不复往日的温柔和煦。

是成郢。

“太……太子殿下……”

成郢点了点头,对她道:“你先回东宫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这正是锦段巴不得的,忙躬身道:“奴婢告退。”

看也不再看程洛山一眼,锦段飞快地离去。路过雪地里相拥的两个人身旁时,她腰身躬得更低,假装没有听到木皇后肝肠寸断到绝望的哭声,和建元皇帝低低的抚慰声。

回到东宫,流华殿里安安静静的,林安澜仍旧在侧殿里躺着,她在请求觐见时遭到了拒绝。

林安澜不愿见她。

自从四年前在成郢的寿筵上,林安澜得知她被成郢叫去沉香水榭服侍后,第二日,她的态度便全然转变,看着锦段时,再也不掩眼睛里的厌恶之色,随着她的病情一日日加重,待锦段便也一日胜似一日地不假辞色。

林安澜将锦缎当作了觊觎太子妃位的争夺者,甚至怀疑她的卧床不起是锦段有意为之,想置自己于死地,以期谋夺太子妃之位,因此而深恨她。

锦段知道,没有人会真的相信郑太后特地下旨将堂堂太尉家的长女召入掖庭仅仅是为了做宫婢,包括她自己。林安澜碍于郑太后不敢动她,只能将她供起来。她的病越重,对自己的恨便也会随之加深。近一年,除了请安外,她已极少出现在林安澜的面前了。

虽是如此,但在林安澜面前该有的恭谨,她是丝毫不敢懈怠的。

授人以柄,是宫中女子生存的大忌。

天将黄昏时,成郢回到了流华殿。锦段自知今日之事皇帝必然已经知道了,当时自己近身虽无内侍宫女,但远处扫雪的内侍定将他们的动作瞧了个一清二楚,她已然逃脱不掉,索性提前说给成郢知道,也好探一探他的口风,再想办法。主意一定,她便提起裙裾跪在了他的面前。

成郢却丝毫未露出惊诧之情,举手挥退宫人,俯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又如往常一般,递了一只手过去给她暖着,温声问:“怎么了?好好的为何要下跪?”

锦段看着眼前的男子,她跟了他四年,看着他从温柔的少年一点点地变成这般容颜风姿如轻柔微风一般清灵秀雅的男子,那眉目间永远不变的温柔神色,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便都成了万事不萦怀的风轻云淡。

这样的一个男子,哪怕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她心底的惊惧不安就都会消散不见。

她定了定心神,便将她与程洛山争执的有关息夫人的那些话,以及木皇后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全部说给了成郢听。

没想到成郢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道:“母后近来身子不好,有时精神恍惚也在所难免,你不必想太多了,没事。”

锦段瞠目结舌,就……这样简单?

“那……”既然事情如此简单地揭过,那程洛山呢?对木皇后说话大不敬,冲撞了木皇后的程洛山呢?他会怎么样?

成郢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过复杂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木皇后的悲怆,程洛山的态度,一切只是归咎于木皇后久病之后的精神恍惚?

“那……奴婢还想问一句,太子殿下又是如何看待那息夫人的呢?”

“息夫人?”他笑了一笑,带了些凉薄之色,淡淡地道:“她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何况,一个作了古的人,提她做什么?”成郢温暖的指腹顺着她的额头滑到了眉头处,声音温柔醇厚,“眉好华盖覆明珠,这样好看的远山眉。”手指慢慢地由眉头抚到眉尾,“有着这样好看的远山眉的女子,本就是聪慧又美丽的。锦段,我知道你很聪明。”

锦段的眉是斜飞入鬓的远山眉。郑太后曾不止一次地说起过,眉型修长的女子,都是极聪明的。

是的,她是聪明的女子。成郢要她不要再想这件事,亦不要再问这件事。

涉及木皇后,涉及外臣,这些都不是她掺和得起的。

明白了成郢的意思,锦段抬眼看着他,抿嘴嫣然一笑,带了几分轻松愉悦,道:“奴婢谢太子殿下的夸奖。”

成郢慢慢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道:“列岫新眉淡复浓,黛螺百斛不堪供。女子之存于世,便如这黛眉一般,只消温柔妥帖便可,否则,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自称不上一个好字。”他叹息着,“锦段,你陪在我身旁四年了啊!”

第一次,成郢与她如此亲密,他口中喷出的热气哈在她的耳朵上,让她双颊瞬间晕红。她无措地将拇指扣在掌心里,低低地叫了一声:“太……太子殿下……”

成郢却很快直起了身,眉眼仍旧温柔,笑,“去吧,我看到你身旁伺候的宫女在找你。”

她回头,果然看到燕丝躲在一株梅树下探头探脑。她看了成郢一眼,抿了抿嘴角,轻轻施礼,后退。

他说,“锦段,你陪在我身旁四年了啊”。她不知道他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的宫中生活已经到头了吗?心中涌动着的情绪说不出是欣喜,抑或是失望。

燕丝找她是因为李夜茗跑来了东宫。

锦段看了看天,按说这个时间她该在椒房殿里服侍木皇后,怎么跑到东宫来了?她想起了宣光殿外木皇后失态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边匆匆走着,边问燕丝:“她可是有什么事?”

燕丝摇头,“夜茗姑娘未曾说有什么事,初雪陪着她在锦画堂等姑娘。”

锦画堂,是锦段的住处。

匆匆回到锦画堂,锦段看到初雪陪着李夜茗在说笑,见到她进来,便忙躬身道:“姑娘,夜茗姑娘等了您许久了。”

锦段自进入正殿,就一眼看到了李夜茗,她虽笑吟吟地随初雪说着话,眼睛却是红的,连脸颊都浮肿着。她心头重重一跳,那一丝不安,渐渐扩大成了笃定的事实。

待燕丝和初雪退下后,她抓住李夜茗一迭声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谁打你了?你快告诉我。”

李夜茗忍了半日,终于见到了锦段,心中的恐惧委屈立时有了一个发泄口,便不顾一切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呜咽了一声:“姐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疯了!”

锦段没有想到她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斥道:“你乱说什么!这样的话岂能乱说!给旁人听到,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说着便拉了她往内室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李夜茗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道:“真的!姐姐,是真的!她今日叫染霜姑姑将我拉到她的寝殿里,还硬是要脱我的衣服!”

李夜茗的话让锦段惊呆了。

“你……你说什么?她脱你的衣服?为什么?你做了什么?”

李夜茗急忙分辩:“我什么也没有做!今日她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是皇上送回来的,我看到她哭了,跟平日是不一样的。回来后她便一直在寝殿里歇息,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叫我去寝殿,还让染霜……”说着她又伏到锦段怀里,哭着,“姐姐,我不要留在椒房殿了,我害怕!”

锦段将她自怀里拉起,看着她的眼睛,问:“夜茗,你告诉姐姐,她脱你的衣服做什么?她做了什么?”

李夜茗想了想,道:“她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盯着我的背瞧。”说着,她急了起来,抓着锦段便要解衣襟,“姐姐,你快帮我看看,我背后究竟有什么?为什么皇后娘娘一直盯着看?”

锦段忙制住她的手,将她的衣襟掩住,皱眉道:“这样冷的天,衣服哪能说脱便脱?着了病怎么办!”

她自幼照顾李夜茗,两姐妹同吃同住,妹妹的背上有什么,没有人比锦段更清楚。她的蝴蝶骨处有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锦段不知道那伤疤是何时有的,自她有记忆起,那疤便已经存在了。她也曾问过母亲,妹妹身上哪里来的那么深的一道疤?母亲告诉她是夜茗幼时不听话,闯了祸留下的。

那时的锦段不免咂舌,也不知妹妹究竟闯了怎样的泼天大祸,才得了这样一道可怕的伤疤。每每这样想着,心里便不免更加心疼幼妹,想着以后一定要疼她,宠她,即便她闯下了滔天的大祸,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替她担了,再不让她身上留下那样狰狞的疤来。

只是如今她却心存疑惑,木皇后盯着这道疤究竟在看什么?还有,木皇后……她是如何知道妹妹身上有这道疤的?

锦段的沉默,让李夜茗感到了恐惧,她抓着锦段的衣袖摇着,“姐姐你该知道的,你告诉我,我身上究竟有什么?你应该知道,你定然是知道的!”

锦段忽然将她搂进怀里,抚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夜茗,你听姐姐的话,没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有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一遍一遍地承诺着,不停地安抚着吓坏了的妹妹。

她将手放在李夜茗的蝴蝶骨处,慢慢垂下眼睫。这儿,便是那道疤的所在,木皇后究竟从这里看到了什么?还有夜茗这双与木皇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又说明了什么?

四年前,夜茗被郑太后不动声色地带进皇宫,皇帝初见她时的失态与木皇后那颤抖的双手,似乎都昭示着此事另有隐情。那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连宫人们都不敢在私下多做议论。初入宫的夜茗就如一小块石头投入了湖中,引起了一圈涟漪。如今时隔四年,一切仿佛仍历历在目。时至今日,这圈涟漪越荡越大。锦段有预感,一切都快到了要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木皇后,她身上究竟发生过怎样惊涛骇浪的往事?程洛山意有所指的息夫人,为什么让她失态至此?还有,为什么会牵连到她的妹妹李夜茗?

想到这里,她突然紧紧捏住了李夜茗的手,带着些逼迫地问:“你告诉我,木皇后要看你后背的时候,寝殿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李夜茗想了想,道:“没有了,只在染霜姑姑在。”说着低下头瘪了瘪嘴,“这样的事情,我又怎能告诉给旁人知道……”

锦段点头,“夜茗你记住,以后不管木皇后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可以乱说!除了我之外,对谁都不可以说!就是旁人问你,你也不能说!一定不能对别人说,记住了吗?”她慎之重之,一再嘱咐。

李夜茗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锦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事关李夜茗,事关木皇后,事关这些后宫秘辛,她不得不十二万分地小心。她不知道在木皇后与皇帝,还有郑太后之间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只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夜茗孩子心性,凡事多依赖她,许多利害关系都懒着性子不愿多想,那身为姐姐的她便要替她想到,尽可能地不让她被木皇后拉下水。如有可能,她宁愿让夜茗一辈子都平安喜乐,一辈子都万事不萦心,懒着性子地依赖她。

“为什么你就不要多问了,你只要听我的便好。”

李夜茗在她怀里,闷着声音,瓮声瓮气地说:“姐姐,我不想要留在椒房殿了,我害怕……我害怕皇后娘娘……”

不要说李夜茗不想留在椒房殿,经此一事,就是锦段也不放心将她留在木皇后身边了。只是她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自己该去求谁。

是夜,她先哄了李夜茗暂回椒房殿,遂自己整了整发鬓锦衣,去了太子的寝殿——孤树堂。

孤树堂,是成郢日常休息之处,内殿设有小书房。这里不同于清秋阁,锦段可以随意进出,且成郢晚上大多是睡在孤树堂的。

“听闻你妹妹来找你,怎么,有事吗?”

寝殿里烧着地龙,燃着火盆,温暖如春。成郢还没有安寝,正坐在灯下看书。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牙色的锦袍,绣着竹叶纹的金银丝线滚边和与头上束发的紫金冠在灯光下交相辉映,映得一张有着温润眉目的脸庞越发如玉石一般,泛着柔和的光晕。

锦段望着眼前这个人脸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咬了咬下唇,提起裙裾跪了下来,“奴婢是来恳求太子殿下的。”

成郢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温和地道:“说吧,是什么事情?”

锦段低眉道:“奴婢是想请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说一说,将李夜茗调到东宫里来当差。”

成郢眉峰不动,只是问:“为什么?”

“夜茗孩子心性,这些年与椒房殿中几位服侍皇后娘娘的宫女多有不和,又受不得委屈,时常来奴婢面前哭诉。”她敛眉低目,愈加沉下语调,“殿下也是知道的,家母喜爱她,收她为养女时多有疼宠,因此便养得了她不服管教的孩子心性,于人事不通。蒙太后娘娘垂爱将她带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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