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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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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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锦段苦思筹谋之时,暴室外却突然传来消息:太子良媛郑氏之死,经查实为承徽贾氏所为。东宫大宫女锦段无罪释放。

这个消息,既在她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些日子她一没被审,二没被用刑,便已然猜到,也许宫里的人并不想她就这样死了。只是若说是贾承徽害她,她却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承徽,纵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做出如此狠毒的祸事。更何况,郑良媛死了,于她一个不得宠的承徽来说,半点利益也无。她又不傻,何必涉此风险?

锦段带着满心疑惑离开暴室,一步一步迈上石阶,走出暴室的大门时,温暖的阳光照到身上,驱走了自狱中带来的满身阴寒。

原来天竟已回暖。

李夜茗飞奔着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她轻抚着妹妹的背,低眉笑道:“没有事了。夜茗,不怕,我还活着。”

李夜茗哭道:“姐姐呀,你不在,我一个人真的怕。”

她们两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锦段因心中有事,只蹭了蹭妹妹的脸颊,轻声安抚了她几句,便开口问道:“夜茗,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凶手怎么会是贾承徽?”

李夜茗理所当然地道:“太子已经查出来了,杀害郑良媛的人其实是贾承徽,是她买通了初雪,嫁祸给姐姐的。”

锦段皱眉,“怎么可能。”

“可是……此事千真万确呀,他们从阮玉阁里搜出了半截尚未丢掉的剪木,证据确凿,贾承徽见赖不掉,便悬梁自尽了。”

锦段猛然一惊,不禁失声:“自尽了?”

李夜茗点头,“已经死了。”她看锦段面有异色,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太子已经查明了,你是清白的,是贾氏在陷害你,她想要害死你。亏得太子已然查明,否则姐姐岂非平白要被冤死了?”她的语气里带了愤愤之意,“平日里见她喜爱谄媚于太子妃,与我们虽不说亲近,却也没有什么大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要置姐姐于死地!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锦段茫然地点头,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虽从未想过查出**来扳倒林安澜,但却也绝没有想到,此事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原来,所谓证据,所谓**,竟是可以这样查证的。

——贾承徽畏罪自尽。

郑良媛之死,在前朝、后宫闹出了这样大的一场风波,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以贾承徽畏罪自尽,贾氏母族一门斩杀殆尽而草草收场。

而前朝的郑、锦二族之争,也因贾氏一门迅速败落而消停了下来,所谓杀鸡儆猴,总也是有几分震慑效果的。之后,皇帝于神明殿大肆封赏郑氏一族,郑光年仅十三岁的幼子郑骁被封为羽林军都尉,并再选郑氏之女入宫,推以太子良娣位。一时间,皇恩浩荡,无出其右。

而对于与郑氏几乎翻脸成仇的锦氏,皇帝同样赐封锦础元长子锦维为卫尉寺少丞,以示恩典。

总之,该补偿的都补偿了,独独落了锦段这个无辜受屈的大宫女。

锦段回到孤树堂时,成郢正伏案疾书,看到她进来,抬头微微笑了笑,笑容温柔和缓,“你回来了。”

锦段看见他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何,自己这一次却不似以往一般心生涟漪,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微微的寒意。她敛下眉目,平静地低眉行礼,道:“是,奴婢回来了。”

成郢细长的手指执着青玉石胎毫笔,在砚端缓缓抿去多余的墨汁,“来帮我磨墨吧。”他边说,边枕腕运指,下笔不停。

锦段低眉称是,轻轻走过去,立在他身旁,往案上的砚池里放了些水,小心地避开衣袖,悬臂压腕,细白的纤指捏着墨锭重按慢磨,不疾不徐地研磨着。

“可是觉得委屈了?”

成郢问得突然,锦段怔了一下,才抿了抿嘴角,轻声道:“皇上与太子明察秋毫,不使人间有人含冤,已然还了奴婢清白,奴婢感激涕零,又怎敢言屈。”

“你既这样说,到底还是觉得委屈了。”成郢手下不停,边写边安慰道,“放心吧,我会给你补偿的。”

锦段低眉,眼睛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轻声问:“此事……便这样了结了吗?”

成郢微挑眉梢,侧头反问:“不然呢?”

许是因为她站在纱窗下,透过日光看着他的瞳仁,只觉得晶莹剔透,但他嘴角漾开的温和笑意,却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不然呢?

锦段抿唇笑了笑,“奴婢明白了。”

“锦段。”成郢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指了指她手里正在磨着的浓墨,轻声道:“我向来喜欢你磨的墨,比你妹妹磨的好。她耐性不足,磨出来的墨汁总是不够浓,每每写字时,墨迹总会渗透过快,在纸上洇出一大圈的水渍,不甚如意。你就不同,”他看向端砚,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你看,你用墨锭磨过的地方总是会清楚地露出研磨的痕迹,规规矩矩,放下磨锭后,墨汁才慢慢地将磨痕淹没……这样磨出来的墨,最适合写字。”

他再执笔,用笔尖蘸了蘸墨汁,笔尖连动,在宣纸上写了一个端端正正的“锦”字。

“你看,你磨出来的墨浓如漆,墨点略渗,墨香清幽,可见是磨得极好的。”他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接着道,“其实,就磨墨而言,说是人磨墨,实是墨磨人,若无那十足的忍耐力,是磨不好墨的。这一点,你比你妹妹强多了。”

锦段沉默不语,所谓人磨墨,墨磨人,磨的自然是耐心,说到底无非一个“忍”字。可是她又何尝没有忍过?生生地忍了这些年,却还是险些丧命,她何曾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奴婢昔日于清凉殿侍奉太子读书,曾听太子傅与太子讲《左传》,中有一句‘不去庆父,鲁难未已’。初闻之,心下颇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却觉得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如金玉良言。”这番话她说得不亢不卑,不过是想要讨一个说法罢了。

成郢看着她,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道:“你向来不是鲁莽妄言之人,必是因为心中过于委屈,才有此番言论。只是曲则全,枉则直,你虽忍耐了这么多年,却仍未能从忍耐中悟得一些道理。不过这也不怪你,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仔细思量的。”

锦段扣在手心里的拇指紧了紧,突然提起裙裾跪了下去,低声道:“奴婢自认从无害人之心,可却不知为何总有人要下狠手陷害奴婢,这一回死的是郑良媛与皇孙,那下一回又会是谁?也许于他们来说,奴婢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奴婢终究……也是怕死之人啊……”

成郢听她此言,面色复又温和,微叹了口气,“我知你委屈,今日你肯与我说这些,便还是信赖我的,只是有些事情你并不明白。不过你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与你保证。”

锦段看着他闪着温和善意的眸子,冲动地想要问他一句:郑良媛与她腹中的孩子那般惨死,他心中可有伤痛?那毕竟,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难道他当真视之如无物,弃之如敝履,对此丝毫不在乎?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殿下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奴婢便相信殿下”。

终究是……不敢,亦问不出口。

“你出事后,母后极是担心,此事之所以能这样快地查明**,还你清白,全赖母后多在父皇面前进言。你先下去沐浴**,去椒房殿谢恩吧!”

“是,奴婢告退。”

木皇后……为了她的事情向皇上进言?锦段摇头冷笑,不,不可能,她不信。在淑房殿那日,木皇后对皇帝的恨,她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的,那岂是“不共楚王言”五个字可以尽书的?这样含恨冷情的女子,要她伏低做小向皇帝进言,怎么可能?

可成郢既已出言要她去椒房殿谢恩,她就是不想去也得去。

李夜茗托着腮在锦画堂陪她梳洗打扮,将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连同成郢与程洛山两人那日与她说过的不同态度的话,一五一十,尽数告诉了锦段。

“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才是对的,但是……那个程将军,姐姐既然信她,我便也信他。”

锦段停下正在梳头的手,皱眉看着她,“你竟知无不言,将我们乡下家中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太子?”

李夜茗见她面有异色,忙坐直了身子,略有些不安地道:“我……他让我告诉他,说只有知道了这些才可以救姐姐。我……姐姐不在,我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又怕隐瞒了不该隐瞒的,因此误了姐姐的性命……”说着她害怕起来,“姐姐,难道我真的说错了什么?”

她有没有说错什么锦段也不知道,她只是隐隐觉得成郢这样想知道她们的过往有些不对劲,纵然他一开始便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但也不该对她们的过往这般感兴趣,这不是身为太子的成郢该感兴趣的东西。

还有,成郢问这些,必然与木皇后脱不了关系。她猜测过夜茗便是木皇后的亲生女儿,那么皇帝与太后呢?难道他们就不曾怀疑过?成郢这般问,是不是她们已然引起皇帝与太后的猜忌了?

再联想到郑太后那日对她暗起的杀机,锦段越想便越觉得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如深渊走刀刃一般,她们两姐妹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如郑良媛之死的祸事只怕就会再次上演,并且,下一次她们能不能安然无恙,尚且未知。

她们,正在一点一点地**卷入这个危险的漩涡之中,无法脱身。

李夜茗看她面色晦暗莫测,不免慌乱起来,拉着她的衣袖惶惶不安地道:“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你……你骂我吧……”

锦段勉强露出微笑,低声安抚她:“没事,你不要怕。我们家中的那些事,你纵是不告诉太子,他也会查出来的。你不要担心了,没有事的。”

夜茗什么都不懂,所以有关成郢的问话,她不懂得规避危险也全然怪不得她。况且连自己,不也是这个时候才想通的?

再有那程洛山,想着他与木皇后的关系……锦段现在才开始有些后怕,只怕连他都是不能全信的。

“那姐姐……在担心什么?”

锦段问她:“我入狱的这些日子,你可有去找皇后?”

李夜茗摇头,“我害怕她,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去求她的。再说,姐姐说她会帮我,我总觉得不太可能。”

“那皇后也没有来找你?”

李夜茗点头。

锦段沉默不语,过了一时,才叮嘱她道:“日后不要再与程洛山私下接触,甚至与椒房殿里的宫婢们,你也都少来往吧。”

李夜茗不解,“为什么?”

锦段不语,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心底微叹,那个冷漠淡性的女子保护他人的方法便是彻底地忽视,她对夜茗的爱,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这是无奈又绝望的保护,她既已知道夜茗是自己的女儿,又怎会……忍心袖手旁观?更何况,夜茗是她想要豁出性命来保护的人,亦是她心头的柔软。

第20章:无一日不怕死

天色已晚,锦段梳洗过后,赶去椒房殿谢恩。春寒料峭,椒房殿的院子里仍旧是一片枯败的景象,衬托出一种死寂的凄凉。天际寒星微芒,凄清的白月光沉静似水,照出了一地的清霜。她踩着这一地银霜,安安静静地往椒房殿走去。

椒房殿里侍奉的宫女春雪含笑迎了上来,“锦大姐姐。”

锦段浅笑,“烦你帮我通禀一声,我来求见皇后娘娘。”

春雪含笑称是,请她稍等,便进了殿内通禀。

不一时,春雪眉眼含笑地从殿内出来,道:“姐姐快请进殿吧,娘娘正等着姐姐呢。”

锦段道了谢,暗自深吸一口气,举足迈入椒房殿。

殿中暖阁里,一如既往只有染霜一人服侍,而斜靠在软枕上的木皇后,也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漠。她虽在手里握着一卷书,但一双凉薄的凤目却不在书上停留,而是浅淡冷漠地望着远处。

染霜安静地避了出去,只余下锦段与木皇后两人。

“这恩谢得真是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为了你而去求皇帝?”木皇后满目讥诮,仿似锦段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锦段低眉,恭敬地道:“奴婢知道娘娘不会为了奴婢去求皇上,奴婢只是遵从太子之命,来向娘娘谢恩。”

木皇后笑了笑,刻薄地嘲讽道:“原来你也不傻。”

锦段微叹:“怕死的人,总是会更加小心谨慎。”

“怕了?”

“无一日不怕。”

“我已经与夷光说过了,找个机会,将她送出宫去……那是个傻孩子,这虎狼之地,不是她能生存的地方。”

锦段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奴婢始终有一事不明白,想问娘娘一句,还望娘娘明示。”

“说。”

“娘娘是如何确定……她便是您那流落宫外的女儿的?她毕竟是奴婢的妹妹,是奴婢打从有记忆起,便一直悉心照料的妹妹。”

木皇后看了看手里的那卷书,沉默片刻,才抬头看着她,淡淡地开口道:“那日她哭着跑去找你,事后你便借口不舍,将她自椒房殿要去了东宫……她那样依赖你,我不信你不知道原因。”她的声音平静得不起丝毫波澜。

这样蕴涵了无数繁复意味的眼神,看得锦段忍不住心头一慌。她嚅动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背后的蝴蝶骨处有道疤,是我亲手拿刀划的,因为害怕她长大后疤落痂脱,再看不出那疤痕的本来面目,便又特地拿热水烫了,所以那道疤才会如此历久弥新,至今仍留有原来的样子。”

锦段震惊,“你……你说什么?!”

她竟用如此淡漠的语气说出这些话。要怎样狠的心,才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得了如此狠手!

木皇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说什么虎毒不食子,我当年费尽心血,只为保她一命,让她远离这里,远离成氏父子,可她最后却仍不知死活地来了这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成郢对她的那些龌龊心思吗?她这样引火烧身,要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办?”

锦段咬了咬下唇,道:“我会约束她,我会护着她。”

木皇后冷笑,“约束?护着?你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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