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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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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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洛山低声称是,起身时眼尾不经意扫到站在一旁的锦段,他歪起一边嘴角,飞快地露出一个恶意的,嘲讽的,偏又满不在乎的笑,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转眼就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态度。

锦段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内心却在冷笑:果然是个装模作样的!连对太后都心生不恭,那些骗她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郑太后又问了程洛山两句,临时起意要去宣光殿看皇帝问太子功课。扭头时,看到程洛山来不及收回的促狭的鬼脸,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目的锦段,眉峰微微一动,已然笑开了,“锦段,你就留这里陪洛山玩吧!”

锦段脸色大变,扑通跪在了郑太后面前惊呼:“奴婢该死!”她就是再不谙世事,经过这两个月的皇宫生活,也知道皇宫之中,外臣公子可以作弄宫女,但宫女与外臣公子玩耍,那可是会要命的,更何况她又是郑太后亲自指定了要送到东宫去服侍皇太子的!

郑太后此举,究竟何意?

锦段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恨起了程洛山。这个人真真儿是她的煞星,每回碰到他总没有好事!

郑太后示意素青扶起她,笑呵呵地道:“真是个胆小的孩子。我是看你小小年纪每日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也是枯燥无味,正好洛山也大不了你几岁,都还是孩子,倒也能玩到一起。你就好好玩一玩吧,我许的!”说着又掩口轻笑,“我似你这般大的时候,还是整日只知玩闹的疯丫头呢!”说着拍了拍锦段的手,转身便先走了。

素青落在了后面,临走前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太后娘娘心疼姑娘,给姑娘的恩典,姑娘还不快谢恩。”

第8章:真是个傻子!

锦段浑浑噩噩地下跪,口呼:“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真的就只是这么简单?

尚未走远的郑太后闻言回首,笑着抬了抬手,满目慈爱。

郑太后的仪仗已经走远,锦段仍旧无知无觉地跪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两个月前,她浑浑噩噩地被一顶小轿抬入皇宫,满心都是与妹妹分别的悲伤情绪,临上轿前,也不知是搭了谁的手,悄悄地,有人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小心郑太后。”

那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入了她混沌的脑子里。她下意识地回头去找说话的人,入眼的却是锦础元和崔氏的脸。

那个说话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后悔了。

自从听到那一句话起,她就已经后悔了。她不该受蛊惑,不该顶替锦家的女儿入宫,不该听信那个说皇宫千好万好的人……甚至不该相信锦家真的会好好地照顾她的妹妹!

可是,已经晚了。

所以她在皇宫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说话,不敢与宫女内侍多接触,谨慎地隐藏着自己。虽然对郑太后的慈爱心生亲近之感,却又不得不时时刻刻地防备着,不敢十分相信她……

“傻瓜,她已经走远啦!”程洛山蹲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

锦段反应过来,满心恼怒,狠狠地瞪他,“你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你!”说完起身就要走。

程洛山快她一步将她拦住,笑眯眯地道:“太后要你陪我玩耍,你若走了便是违抗太后懿旨,是要被杀头的!”

锦段被“杀头”这两个字给吓住了,果然站住了脚。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宫女或内侍在附近,才又大胆起来,她一把推开程洛山,恶狠狠地道:“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别人陪你玩耍?难道你不知上进吗?你爹娘没有管教你吗?”

她的话一说出口,程洛山的眼眸便黯了一下,嘴角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锦段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

“我爹是大司空,我是太子侍读。”程洛山笑得狷狂又得意,“你说,我还要怎样上进呢?我身受皇恩,我爹娘还要怎样管我?”

锦段却看得分明,他那狷狂又得意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神使鬼差地,她脱口而出:“你装的!我知道你是装的……”话未说完,锦段便后悔了,因为她看到程洛山的脸色变了。

“你懂得什么?不懂就不要乱说!我看你才像是装的!装作胆小又傻的样子骗太后,真是好大的胆子!”

锦段涨红了脸,冲着他低叫:“你才是骗子!你才骗了太后!”

她这样掩饰一般的吼叫,反倒让程洛山冷静了下来,失笑,“真是个笨蛋!”

锦段不甘示弱,“你才是笨蛋!”

程洛山飞扬着眉目笑起来,“锦段,我知道你,你是锦维的妹妹,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他的眼里有着一闪而逝的狡诈光芒。

锦段反问他:“你如今多大?”

程洛山道:“我十六岁,你却是比我小了三岁。”

锦段讥诮地笑,“不过大了我三岁罢了,我幼时你是如何抱我的?真是大言不惭,好不惹人笑话!”

程洛山没有料到锦段说话这样不给他留情面,先是怔了一下,才挑起眉梢,意味深长地道:“上一次,你可没有这样的伶牙俐齿。”

锦段冷哼一声,不理他。

总在言语上吃亏太憋屈,既然已被他拆穿,再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索性逞一逞口舌之快,省得总是受他欺负。

程洛山却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倾身凑到她耳边,在她皱眉后退之前飞快地悄声说了一句:“既然装了,就要装得像一些。锦段的口舌没有这样利,锦维的大妹可是一个讷口少言之人。”

锦段瞬间脸色大变,跄踉后退两步,满目惊惧地望着眼前笑吟吟的程洛山。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无辜,可是看在此刻的她眼里,却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带着嗜血的凶残。

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程洛山却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从里面掉出了一本书他也不管,还顺势一脚踢开,笑吟吟地对她挥挥手,“我走了,小笨蛋,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玩。”

看着他离开的潇洒背影,锦段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坐在了地上。

锦家长女锦段被郑太后选中,入福明宫侍奉郑太后,却在入宫前一个月暴毙身亡。锦家在芫荽村选中了与锦段长得有七分相似的李夜如,李代桃僵让她入了宫。

可是这样要命的一个秘密程洛山怎会知道?那郑太后知不知道?如果郑太后或皇帝知道了,她岂还有命在?!

第9章: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锦段坐在地上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怔怔的目光落在地上,被程洛山踢到一边的书,被风吹得翻开。素白的书页上有浅色的横纹,犹如丝绸一般,上面的墨迹清清楚楚地被锦段看在眼里。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拔剑削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锦段识字不多。幼时家贫,虽有姑姑时常接济,却也未能让她多读多少书,不过是识得《三字经》《千字文》罢了,后在锦家时因时间过于仓促,一个月里,那教习的姑姑更多的是教她修习礼仪,却也未能教她多识多少字。

此刻满心慌乱的她只能够看懂这书上的字,却并不懂得这字里行间的意思。

自凉风台回到福明宫后,郑太后只是笑呵呵地问了锦段一句:“凉风台景色可好?”

锦段低低垂首,将恐惧深深藏起,答:“好。”

郑太后便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再多问,只是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之后几日锦段没有再见到程洛山,只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发明显,数次梦到自己身份败露,惨遭斩首,每每惊醒便是彻夜难眠。

仅仅过了几日,人便憔悴了下来。

郑太后颇为担心地问了几次,还为此宣了太医来为她把脉,又多拨了两个大宫女服侍她,惊得她连做梦都不敢再想这件事了。

那程洛山与锦段时常相见?但是崔氏分明告诉过她,锦家大小姐锦段性情孤僻,极少出府,更不喜见外客,这程洛山又是如何看穿她的?还是……他其实只是试探罢了?

越是想,越是不安。她要想办法再见他一次,有些话还是要问他一问。他若是无意,那她往后切切不可再得罪他;但他若有恶意……那她须得早些提防才是。

“这是青金石缠丝手串,开过光的,是乌斯藏上贡之物。你去给皇后送去,就说是我赏赐她的。”

锦段捧着盛了青金石缠丝手串的金丝楠木匣,稍作迟疑:让她一人送去,不摆仪仗吗?

郑太后见她迟疑,便笑道:“快去吧,到那里多陪皇后说说话,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锦段看了看郑太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匣子,抿了抿嘴角。

椒房殿在福明宫以南,两侧有翔鸾、栖凤两阁,以曲尺形廊庑与椒房殿相连。大殿飞檐反宇上的五脊六兽点缀着零散的黑漆纹,霜白琉璃瓦在阳光之下倾泻出万顷琉璃光,映得人眼花;殿身方形廊柱描朱,望柱下有吐水螭首,顶盖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殿柱则为圆形,两柱间以玉雕翔凤相连,凤尾探出檐外,凤头则直入殿中,堪堪当得起“凤仪天下”这四个字。

想着木皇后初见她时的样子,锦段在椒房殿外稍作迟疑,深深吸了口气,迈上玉阶彤庭。早有宫女迎了上来,将她迎至殿外等候,入殿去通禀木皇后。

整个椒房殿安静到几乎能听见花枝舒展的沙沙声和头顶鸟雀的叫声。锦段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也不知躬身在殿外等了多久,只知道浑身汗津津的。头眼昏花站立不住时,才有轻盈的,如飞鸿踏雪一般轻悄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道对锦段来说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宣姑娘觐见,姑娘请随奴婢来吧。”

绣着朝云拥福、丹凤朝阳的如意毡毯铺在脚下,一路行来悄无声息。停下脚后,锦段捧着匣子,低眉盯着脚旁的凤头,一动不动。

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寂,只是这一次连花枝颤动的声音也无法听到,只有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锦段知道有人在看她。攒冰带雪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犹如一把利剑,好似要在她身上生生地挖出两个洞来,好看一看她的内里一般,不给她留一丝一毫后退的余地。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

似乎是终于看够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你来做什么?”

锦段暗吁了一口气,捧出金丝楠木匣,举过头顶,小心地答:“太后娘娘赐皇后娘娘乌斯藏上贡的青金石缠丝手串一串,命奴婢……”

第10章:身份拆穿

“收了吧。”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没有得到太后赏赐的小心恭敬,更没有一朝之后该有的贤良敦厚。

只有冷,无边无际的,不带丝毫温度的,死一般的冰冷。

一旁有宫女接了匣子,锦段垂下双手,继续盯着凤头看。

“还有事?”

锦段忙道:“那奴婢告退。”说罢便垂首后退。

退至殿门口时,她才转过身,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忽然听到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回来。”

锦段一顿,忙回过头去。

阳光照不到的锦榻上,端坐着一个女人,身着驼色玉锦凤纹双袖衣,雾鬓云鬟上只压了一枚珊瑚扁方簪,素淡到嚣张。

那幽沉沉的眼眸直直盯着锦段,让她心生不安。

“皇……皇后娘娘……”

“去给我倒杯茶。”冷漠的声音,却是绝对的命令。

锦段望了望立在两旁的宫女,心中惊疑不定。好端端的,为何要让她去倒茶?木皇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宫女的指引下,锦段沉默地倒了茶,端着细刻寒梅数朵的瓷杯,小心翼翼地放到木皇后手边的小几上。

木皇后却没有要喝水的意思,从锦段转身去倒茶起,如利剑一般的目光便一直跟随着她,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她眼睫的哪怕一次颤动都不愿放过!直到锦段放下瓷杯,正欲垂手躬身退开时,她突然如闪电般出手,死死地掐住了锦段的下颌!

锦段一惊,下意识要挣扎,却在触及那双带着死寂般冰冷的眼珠后,僵住了。近在咫尺的这双丹凤眼就这样盯着她,从额头到下颌,不放过纤毫,似乎想要在她脸上找到不管是什么的任何蛛丝马迹。

寒冰玉石一般冰冷的手指,瘦骨嶙峋毫无圆润的触感。两人离得这样近,锦段分明感觉到了木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死气沉沉的气息,但偏偏……又是这样的充满杀气!像是扑火的飞蛾,以一种凛然的姿态,在做着她自以为悲壮的最后一搏。

天朝的皇后,接受着千千万万子民朝拜的天朝的皇后,何故如此悲壮?

锦段**与她对视,就这样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锦段从那双乌沉沉、冷冰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看到了自己脸上惊恐的表情,还看到了……那双眼睛冰冷的背面,是铺天盖地的,绝望的悲哀。

天朝的皇后,接受着千千万万子民朝拜的天朝的皇后,何故如此悲哀?

猝不及防地,木皇后松开了手,失神中的锦段失去支撑,委顿在地上。

“你走吧!”

锦段眨了眨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木皇后已经起身离开。窸窣的衣物摩擦声和踩在毡毯上轻柔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椒房殿重又恢复了沉沉的死寂。

锦段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出椒房殿,直到站在了太阳光下,看着那些生机勃勃的葳蕤花木,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一般,一颗心再次有了跳动的感觉,感受到了温暖的、生命的气息。

回过头去,看一眼琼楼金阙一般的椒房殿,和住在里面的死气沉沉的木皇后,再想一想自入宫以来自己每日的担惊受怕,锦段竟是满心的悲伤。

“怎么,这样就给吓哭了?果然不光是个笨蛋,还是个胆小鬼!”熟悉的声音,仍旧带着猖狂又嘲讽的得意扬扬。

在死气沉沉的椒房殿外,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锦段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须臾,又提起了那颗已经放下的心。

程洛山!

那个似乎知道她身份真假的程洛山!

繁花似锦,花木成荫。假山上,他身着藏蓝色缕金绣鹤纹的广陵锦衣,就那样随意地坐着,隐在树荫之下的那双眼睛,带着熟悉的、嘲讽的笑意。

“程……程……”锦段拘谨地后退了一步,又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

“程什么?你该叫我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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