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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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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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娣,太子妃……殁了!”

林安澜……死了?就这样死了?

锦段的眉峰动了动,似有不解一般。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侧殿门口,忽然觉得好笑,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又有人死在她的面前。只是这次不同的是,药是她亲手喂进去的,而恰巧进殿的,从当初的林良媛,变成了跟着李夜茗进来的太子成郢。

“我告诉你,我的死,必定会成为你的劫,你若是躲不过,那咱俩便黄泉再见。”

“太子妃,要如何毁掉我?”

“总归要我先死了你才会知道,不是吗?”

她再次扭头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已然死去的人,胸臆中竟然升起了一股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言犹在耳,原来林安澜是真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一直都在提醒她,是她愚钝,竟然丁点未能猜透。

她真蠢,真的。

这一回,比之上一回,简单了些。不曾有**闹,不曾有那么多的围观者,也不曾有那么多的指责者,只是殿里的宫女们随着锦段跪了一地,等太医确诊了林安澜确实死于附子与即子两味毒药之后,尽数委顿于地,知道此劫难逃,是必死无疑的了。

太子妃中毒而亡,只怕这流华殿中所有的宫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锦段闭目笑了笑。早在那一次出暴室时,锦段便一直做着再次进去的准备,她始终觉得其实那里才会是她的最终归宿。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印证罢了。

太子妃暴毙,终究不是死了一个良媛比得过的。很快,郑太后赶来了,敬妃赶来了,皇帝也赶来了。

她在郑太后森寒的、带着凛冽杀气的目光之下,被虎贲将拖走,在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李夜茗,卑微的姿势,沉静的模样,连面色都不曾动一下,似乎被拖走的这个人,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锦段望着四方天空,微微笑了笑,忽然想起了郑良媛死时,李夜茗不顾一切与林安澜据理力争的模样。

原来这座皇宫真的是座修罗场,死人变活人,活人变死人,疯癫痴狂,权力欲望,你死我亡,群魔乱舞,最能将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死气沉沉的一只鬼。

只是这一次,锦段终究未能延续上一回的好运气。阴湿的暴室内,她与当时在流华殿里的几个宫女被关在了一起,入耳处,尽是嘤嘤的哭泣声与嘶哑的喊冤声。

她知道,这一回,她是真的完了。程洛山不会出现,成郢不会出现,李夜茗也不会出现。天底下最有权势的那一家人想要她的命,谁也保不住她。

附子,即子。

那日燕丝与她说起时她就该留心的,那些所谓的刺客,所谓的搜宫,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是她傻,对那不了了之的搜宫,却只以为是在为冷宫的那一次瓮中捉鳖做掩护,从不曾往更深处去想过……

敬妃唤走了燕丝,成郢叫走了李夜茗,林安澜喝药前的那些暗示……分明早已有那么多的警示了,而她却从头到尾都未曾放在心上。

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啊!

灵波哭着搂着锦段的腿,“良娣,咱们是冤枉的啊,您跟太子、皇上说,咱们是冤枉的!”

锦段看着她匍匐于地,凄惶无助的样子,忽然想笑。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冤枉?要说冤枉,还有谁比她更冤吗?可他们要的就是她的冤枉啊!她又要找谁喊冤呢?谁能帮她洗冤?谁能?

宫女们见她那样诡异地笑,皆被她笑得遍体发寒,抖抖索索地试着远离她。

看着她们的样子,锦段越发笑得欢快,“怕了吗?这才刚开始呢!说不定等下就会有刑具用上来,谁都别想逃得掉!”

她话音刚落,狱中的哭声便大了起来,凄厉又悲苦。

锦段靠在角落里,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也想哭,也想喊,也想叫,可是在这压抑的皇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哭不出来,喊不出来,也叫不出来了。

就这样吧,她想。既已到了这一步,那便很快就尘埃落定了。这一生,就此罢了,下一世,再也不要做这悲苦之事了。

“良娣放心吧,有太师在,良娣不会有事的。”

温婉的声音在锦段耳边响起,带着柔柔的暖意。

锦段睁开眼睛,侧目看着她身旁坐着的灵则。看到她温和的眼眸,带着些许安定人心的气息,她怔了怔,之前倒是未曾发现,这灵则竟生了一双能安定人心的好目。只是这双眼睛却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候,让她想起了成郢。

同是一双温柔的眉目,却能用那样的温柔,要人性命。

“谋害太子妃,这样大的罪名,不光是我,连锦家都会跟着遭殃。谁能救我?”

灵则想了想,道:“奴婢不知还有谁能救良娣,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良娣不会有事的。”

“不要安慰我了,灵则,”锦段闭目靠在湿冷的墙上,“咱们都是将死之人。”

灵则不再说话,只是笑了笑,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暴室的大门被打开了,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锦段依旧闭目不动,身旁的灵则却忽然惊呼出声:“夜茗姐姐!”

锦段一个激灵睁开双目,果然看到由远而近的虎贲将押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不是李夜茗又是谁?

她疯狂地起身跑到铁栏栅旁,大叫:“夜茗!”

李夜茗抬起一直垂着的头,在看到锦段的那一瞬,眼底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她道:“是奴婢连累了良娣。”

锦段心头一片冰寒,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这时皇帝身旁的殿中省内侍走上前来,赔着笑道:“奴才请良娣安。良娣在此受苦了,请良娣这便随了奴才出来吧。”

锦段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什么意思?”

内侍道:“皇上已然查明,太子妃之死,非良娣所为,乃良娣身旁宫女李夜茗伙同燕丝施毒谋害太子妃,嫁祸良娣。奴才奉皇上命,将此二人收监。”说着又赔笑,“委屈良娣了。”

锦段漠然地看着在高大威猛的虎贲将的挟制下更显娇小瘦弱的李夜茗,忽然觉得耳中嗡嗡直响,头痛欲裂,那些话在她耳中回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竟是一丁点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夜茗伙同燕丝施毒谋害太子妃,嫁祸良娣。

嫁祸良娣……嫁祸良娣……嫁祸……

狱门被打开,内侍恭恭敬敬地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良娣请。”

锦段怔怔地走出去,慢慢地走到李夜茗的身畔,她嚅动着嘴角,“李夜茗,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她走到这一步都是为了谁?她和木皇后处心积虑地为她谋生路……她可倒好,却一头撞到了死路上来!

李夜茗抬头,动了动嘴角,又动了动,眼睛里有泪水涌了出来,原是想哭,可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她沙沙地道:“对不起,姐姐,若没有你,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她话音未落,锦段飞快地扬手,狠狠落下一个耳光,又重又狠。

这一个耳光,锦段用了全力,李夜茗的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她却仍旧笑着,“你打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锦段看着李夜茗被她打得又红又肿的那半边脸,心中大恸,绝望与疼痛瞬间袭来,那一刹,她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再醒过来时,她人已在东观殿,灵则、灵波、灵叶三人守在她的榻前。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在眼前闪过,她动了动,觉得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灵则扶着她起身,灵叶忙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想再扶着她躺下,锦段却一把挥开了她,“太子在哪里?我要见他!”

灵则抓了外衣为她披上,道:“宫里在办太子妃的丧事,太子一直在忙,一个时辰前还来看过良娣。”

锦段死死抓着她的手腕,惨白了脸色,却面无表情问道:“他在哪里?”

灵则迟疑了一下,“现下应该在孤树堂。”

锦段推开她,就要往外走。灵波与灵叶一把拦住了她,急声道:“良娣的身子在暴室受了湿气和寒气,太后嘱咐了让良娣好生休养,暂且不要随意下床。”

太后嘱咐?锦段冷冷哼了一声,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还有什么比这样受他们的摆弄折磨更让人痛苦?

身后的灵则也拉了她,温声细气地道:“良娣就算要出去,也要换身衣服吧,这样总归是不妥的。”

锦段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灵则便冲另外两个使了眼色,一时便有小宫女端了水进来,几人一声不响地帮她穿衣梳洗。

出东观殿时,天已近黄昏,锦段只觉得头仍旧是昏昏沉沉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孤树堂走。她什么都不想,甚至连李夜茗也没有想,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走着。

孤树堂外的廊庑下站着的内侍宫女见她到来,齐齐矮下了身子行礼。大殿里守着的绿莪忙迎了出来,低声向锦段道:“太子一人在内殿坐了一下午了,良娣稍等,奴婢去通禀。”

锦段倚了身后廊柱,不点头也不摇头。绿莪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进了暖阁去通禀。不一会儿,又匆匆出来,道:“太子宣良娣进殿。”

锦段扶着廊柱站直了身子,眸光里闪过一丝冷凝之色,一扫方才的昏沉,冰冷冷地走了进去。

暖阁的碧纱窗下,成郢一个人沉默安静地坐在那里,看见她进来,不言不语。

锦段走到他身前,屈膝重重跪了下去。

“起来吧。”成郢看也不看她,似乎她要说的话,他已全然知道。他低低地说着:“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不用白费口舌了,没有用。”

锦段看向他,“太子妃死前悔悟,不该对太子用情太深,堪不破太子的温柔,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是吗?”成郢转头看她,淡淡地,温和地笑,“那么,她是在劝你彻悟了?你可有清醒?”

锦段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仍旧是不见底的温柔。可是她却在这不见底的温柔之中,看到了一抹深切的哀伤,那是只有在伤极痛极之下,才会有的哀伤。

“既然当时太子已将她叫到孤树堂避开了,为什么事后又任由她任性往死路上走?!”说到后面几个字时,锦段的声音已渐凄厉。

成郢抬头不语,痉挛着的手指慢慢搭到自己的面上,颤抖着身子,不知是哭还是笑。过了一时,仍淡淡地道:“你身子还没有好,回去休息吧。我已经死了两个女人了,不想再死第三个。”

“女人的性命,于太子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还不都在太子的股掌之间。”

成郢仿佛是累极了,他带着深深的疲惫,淡淡地道:“去看看她吧,也许,她已经害怕了。”

那日在流华殿上,锦段被拉下去之后,她并不知道,李夜茗安安静静地走到了大殿中央,看着高坐在上的太后与皇帝,神情淡漠,语气平静地道:“太子妃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惊了四座。

皇帝问:“你为何杀她?她是太子妃,而你只是宫女,如此作为,所为何来?”

李夜茗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嘴角带了深深的嘲弄。她道:“那个位子本该是谁的,难道皇上不该是最清楚的?”

皇帝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向来冷静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深深的痛意,想起了那个被他借口禁足在椒房殿里的人,不再言语。

郑太后淡淡地道:“既然有人替你顶了罪,于你来说,不是正好全了你的心意?你又何必站出来自己承认?”

李夜茗嘴角讥诮的意味更浓,她冷笑,“全了我的心意是不假,可我虽识字不多,却也懂得,以德报德,是人存于世之根本!李家养育我,在我性命堪危时救我性命,供我衣食,待我若亲人,于我有大恩德,哪怕他们要我以命相报,我亦无二话!我做此事,仅仅是因为心中不平罢了,却也未曾想过要连累太子良娣一同丧命。”说着,她轻蔑地望着皇帝与郑太后,讥笑,“皇上向来以仁德孝义治天下,怎么,难道竟不懂得如此道理?还是太后以为,以直报德,方才是对?”

这样的李夜茗,不要说皇帝与郑太后,就算是成郢,亦被她惊呆。

一向胆小怯懦的李夜茗,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她生怕自己,不会被赐死?

郑太后果然大怒,不容她再多言,当场命人将她押入暴室,杖毙。

在李夜茗被虎贲将拉下去后,成郢找了借口出了流华殿,遣开了虎贲将,看着她,问:“何必要这么做?”

李夜茗低眉不语,再无方才盛气凌人的倔强凌厉,余下的,只有一心等死的漠然。

“你就这么想替你姐姐去死?”

李夜茗淡淡笑了笑,道:“既然非要死一个不可,那如果是我,不是更如了你们的心意?我死了,你们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纵然还有当年的那个婚约,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你的江山,终究还是稳固的。太子你说,是不是?”

过了好一会儿,成郢才淡淡地答:“是,你若死了,我便不用受那个婚约的**,不必娶你了。这样,我便不会拥有一个身上流着程氏血液的孩子。这座江山,终究还是只姓成。”

李夜茗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贯温柔的眉目带了些许的凛冽之色,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不解终究占了上风,她忍不住轻轻地问:“太子,江山真的有这样重要吗?重要到你要以自保为名,行极恶之事?难道……在你心中,只有它最重要?”

成郢冷淡了眉目,“你说我以自保为名,行极恶之事?夜茗,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的亲生母亲无过被废,十余年活得不人不鬼;你的亲生母亲要杀我,十余年来不停地买通我身旁的人,在我的饭食中投毒或意欲行刺……难道我做人子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母受苦受难,就该束手待毙,甘心赴死?”他一步步逼近她,幽深的双眸冷漠无温,“你可以自怨自艾,亦可以怨我狠心绝情。但是,夜茗,你不该学她们,你不是那样的人,你该好好地活着。”这样的话,成郢从不对人说起。这个时候,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李夜茗说出这番话。这不是他该说的话,或者,是不该对她说的话。

但是片刻后,他为自己的这番话找到了理由:这座皇宫已是污泥遍地,甚至连他自己都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而李夜茗这株一直被锦段尽力保护的小小的嫩荷却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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