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嫡子,则妾之子为先立’。皇后正值盛年,只是因服大功而不得有孕,又怎知日后无子?此时充盈后宫,岂不是置皇上于不孝之地!”
随后又有人道:“在皇上的治理下,民间已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皇上践祚之初,子嗣稀薄。皇长子应运而生,且生于小年之夜,天降瑞雪,这本是吉兆。我们理应顺天意而为!”
“其非冢子,则皆降一等。此乃数千年前祖宗定下来的家法规矩,庶子怎可与嫡子相比?皇长子虽尊,而据非正体,皇上纂承宗祖,若为立长,而废嫡、贤之纲,岂非要被天下人笑话?又将置皇后于何地!”
两种说法各有人称赞,有人反对,朝堂上吵闹不休,好不热闹。
与朝堂上的热闹相比,锦段的坤德宫里未免显得太过冷清。自从宫中上下得知惠妃生下皇长子之后,坤德宫里的宫人们连走路都踮了脚尖,生怕做错事被灵则责罚。
锦段笑灵则,“灵大姐姐,你这样,弄得我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灵则并未因锦段的说笑而放松皱紧的眉峰,“您说,皇上这到底是何意?”
锦段挑唇笑了笑,“皇上未必是真的想立皇长子为太子,想将惠妃立于风口浪尖才是真的。”
昨夜皇长子降生,成郢从头到尾只沉浸于喜得长子的喜悦中,却绝口不问林安宓身体如何。他若对她有一丝真心,也不至于这般寡恩。如今他既不愿留子去母,又着意将林安宓推向风口浪尖,只怕是心里还有着别的打算。
灵则道:“可皇长子的降生,对您到底……”
锦段叹息,“那又有什么办法?怀、谦……皇上对这个孩子,期待已久啊!”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与没有嫡子的皇后是一样的,地位永远都不会稳固。只有有了子嗣,江山后继有人,皇位才能永固。
“昨夜皇上说,皇长子也是您的儿子。这话娘娘倒不妨仔细思量思量。”
锦段冷笑,“思量?思量什么?将这个孩子记到我的名下来养,子凭母贵?林安宓倒是想得美!可我怎能容许别人的孩子,占了将来我的孩子的位置!”想要将孩子记到她的名下来养?可以,那就要留子去母,林氏外戚永远不得入朝为官,不许此子将来与林家有丝毫瓜葛!
怀谦……
既然想让这个孩子将来胸怀百川、兼济天下,那么他便只能有一个母族外家。否则,他便永远都只能是庶长子。
是夜,成郢再次宿在坤德宫。他问锦段对于朝堂的立嫡立长之争有什么看法。锦段笑道:“臣妾说过,这天下是皇上的,臣妾也是皇上的。皇上想要做什么,臣妾都会接受,不会有任何异议。”
成郢看着她,“若朕一定要你的看法呢?”
锦段低眉想了想,道:“自古嫡庶分明,皇上若真意欲立皇长子为太子,且全同嫡正,那臣妾就带他去拜谒太庙,将他记于名下,若拜皇长子为太子,不容得以尊降之,其庶母不得留。”说着,她看了一眼成郢,微微一笑,“若庶名不去,虽为太子,与诸皇子又有何不同?”
成郢看着她,“这是皇后的真心话?”
锦段微叹,“若非真心,此番话臣妾如何敢与皇上说?”
“你不嫌他不是你亲生的吗?”
“若皇长子一出生便记在臣妾名下,由臣妾亲自教养……如皇上所言,他日必会孝顺臣妾,与臣妾亲生之子,又有何区别?”
“那充盈后宫呢?”
锦段浅笑晏晏,“皇上后宫寥寥,臣妾也是该多添些妹妹了。能帮着臣妾服侍皇上,也是臣妾的福气。”
成郢叹了口气,闭目躺在床上,“此事……再议吧。”
次日,锦段去兰林殿看望林安宓。怀抱着仍在睡觉的皇长子,林安宓笑得开心且满足。
锦段伸手抚了抚孩子的头,浅笑道:“皇上昨日极是欢喜,即刻为皇长子赐了名,就叫怀谦,已着礼部与宗正备了案。”
林安宓抿着嘴笑,“皇长子能得皇上与皇后喜爱,是他的福气。”
锦段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忽然觉得极是刺目,心底那股自皇长子降生起便一直强憋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她弯起嘴角,也笑了起来,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朝堂因立皇长子为太子之事闹得正凶,皇上也正为此头痛呢!”果然,林安宓的眼睛里立刻闪过了一道欣喜的光芒。锦段暗自冷哼,口中却道:“只是皇长子虽尊,却到底非嫡出。皇上昨晚与我商量,将这孩子记到我的名下。”
林安宓立刻欢喜地道:“这是皇上与皇后的恩典,更是皇长子的福气,臣妾自当感激不尽!”
“别急呀,听我说完。”锦段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道,“只是这样一来,为保皇长子全同嫡正,不容得以尊降之,坏了嫡庶的规矩,那其庶母,便是留不得了。”
她话一说完,林安宓面色惨变。锦段视若不见,伸手轻轻逗了逗熟睡的皇长子,悠然地起身,不看面如土色的林安宓一眼。
林安宓头天夜里生下儿子,第二日便有朝臣请封太子,锦段纵是再糊涂,也看得出其中的关联。想趁自己这一年不能生孩子将一切尘埃落定?她倒还真敢起这心思!是想要流着林氏血脉的孩子拜为太子,还是想活命,就让林安宓去好好地做选择吧!
回到坤德宫,锦段嘱咐灵则:“明日洗三,你好好盯着兰林殿,若有林氏族人想与她单独说话,你不要拦着,且让他们说去。”
灵则不解,“这是为何?让他们单独说话,岂不是又要想出什么花样来?”
锦段冷笑,“我还怕他们不耍花样呢!”
立太子之事,她不信成郢心中没谱。这一回是成郢有意纵容,但凡事可一不可二,他们若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皇长子身上做文章,只怕成郢就不会再容忍林家了。
早晚有一日,他们会作茧自缚。
灵则跟在她身旁日子久了,早已练出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有些事情一点即透。当下听锦段此言,她立刻笑道:“奴婢知道该如何做了。”
锦段笑着点头,躺倒在榻上休息。还没等她闭上眼,灵波便进来了,“皇后娘娘,皇上在宣德殿大发雷霆,杖毙了两个内侍。”
锦段问:“可知为何?”
灵波道:“听闻……是为了西北的战事。”
“西北?”锦段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程洛山领兵西北的那一次,“西北又起战事了?”
“好像是。”
锦段挥退了灵波,皱眉想了半晌,叹了一声,“怎么会这样巧?”昨日才闹出“皇后无子,朝臣请封太子”之事,今日西北便传出了战事。
她心头一动,此事莫非是锦家所为?想一想,似乎自皇长子降生起,她便不曾传过只言片语出宫。此刻她地位不稳,西北便起了战事,成郢需要锦家,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这样想着,她便越发肯定此事是锦家所为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成郢究竟是为何发脾气,还有,此次西北战事究竟是好是坏?
两个时辰后,战报上的内容便传进了锦段的耳朵里。
沙祢联合加维罗国于六日前攻破了距奉元关六百里处的定城,杀定城守将,屠城中百姓共四百余人,奸掳妇女无数。益州总将听闻,派参将锦维率一万精兵相救,锦维率兵杀到定城,将敌军赶出五百里,共杀敌军三千余人,目前已进驻定城,安抚百姓。
灵则面露惊喜,“娘娘所有困局,须臾可解!”
锦段轻轻叹息,难怪她在宫中陷入困局,锦家却声色不动,原来是早已有了准备。这份战报说是六日前的,但却不得不令她怀疑:若真是六日前的,又怎会恰好在她备受成郢考验之时送了过来?
锦家此举的目的不言而喻,既有威胁,又有报功之意在里面。不管是成郢,还是林家,若再想拿锦段做什么文章,那西北局势不稳,也怪不得锦家。成郢不是一直想试探锦家在西北的实力吗?此番锦维只是略展拳脚,便已有此威力,若再往深试探呢?
难怪成郢会发脾气了。
不管怎么说,锦维此番杀敌三千,夺回定城,于朝堂的震慑作用是极大的。锦础元虽自新帝即位后便一直称病,不曾上朝,但他于军中威望甚隆,不容人小觑,况且此番锦维又立此大功,若再有人欲以“皇后无子”做文章,只怕也得仔细思量一下。
果然,次日朝堂之上一片平静,不论是立长、立嫡还是立贤,再无人多说一句“皇后无子,为江山社稷着想,理应立皇长子为太子”之言。
皇长子的洗三礼上,众人的恭贺尽数是对锦段说的,无人敢与林安宓多言。锦段有锦家如此强势的后台撑腰,自然不能在庶长子的洗三礼上被人看了笑话去,言语间便端足了皇后的仪态。面对林安宓的强颜欢笑、林夫人的不亢不卑,她视若不见,在看完皇长子洗三后,便带了崔氏与锦维的夫人周氏回了坤德宫。
锦段问崔氏与锦础元的身体如何,崔氏恭敬地答了。周氏倒也是个聪明人,她笑吟吟地对锦段道:“臣妾方才路过梅园时,看到里面的红梅开得正好,清清艳艳的一园子,可是好看得紧呢!”
锦段笑着向灵波道:“去,带夫人去赏梅。”说着,又对周氏道:“****喜欢,不妨折几枝形状好的带回去。”
周氏笑着称了谢,便围了大氅与灵波一起出去了。
灵则将殿内的宫女一并都带了出去。
锦段这才向崔氏道:“定城之事可是真的?”
崔氏淡淡地道:“这种事情怎能作假。”
“那大哥……”
崔氏冷笑,“放心吧,皇帝是不会容许你大哥在西北待久了的,近日必然会召他回京。”
锦段点头,安慰道:“回来也好,他与****这般两地相隔也不是长久之法,何况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到底单薄了些。”
“回不回来都是一样。他若在京中,与你****多生几个孩子自然是好的,若还在益州,那便给他寻上几房良妾去照顾他,总也能让他这一脉繁盛。”
锦段沉默了下来。
锦家在益州经营二十年,势力极大,又在军中极有威望,连高祖都要对其礼遇三分,轻易不敢动他们,他们为何仍旧在成郢的面前俯首称臣?原因大概就是因为锦家妇孺俱在帝都,一旦他们在益州有个风吹草动,那第一个出事的,便会是他们留在帝都的家人。更何况,如今宫里又有了一个锦段,他们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益州是天朝在西北的门户,锦家镇守益州十几年,使沙祢与加维罗国不敢动益州分毫。只要锦家在益州没有异心,那天朝西北边就安然无恙。这正是成郢最需要锦家的地方。
锦家与成郢如今谁都不敢轻易有任何动作。
“家里的事与朝堂之事你都不必操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事。”崔氏淡淡地道,“倒是你自己,要好好地调养身子,一旦除服,便要尽快怀上皇子。否则林家难免会再生异心,虽不能动摇你的地位,却也难免会让你失了人心。”
锦段点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她皱了皱眉,只是自她成为太子良娣起,成郢便经常宿在她这里,可她为什么就始终怀不上呢?
崔氏问:“太医如何说?”
“身子很好,没有一点问题。”
崔氏凝眉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实在不行,你找机会出宫回家一趟,我在宫外找大夫给你看。”
锦段挑眉,“您是不是怀疑什么?”
崔氏道:“等诊了脉再说。还有,皇长子之事,将来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咬死了不能将他记到你的名下。”
锦段点头,“这个我知道。想要将皇长子记到我的名下,其母不得留,其外家不得留。他若想要做我的儿子,便只能有锦家一个母族外家。”
崔氏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让林家成为你的绊脚石的。”
锦段看着她花白的鬓发,沉默了一下,道:“有些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您……自己的身子也要保重。”
崔氏似是没有想到锦段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一下,掩饰性地抿了抿发鬓,面色也不若先前冷淡,“我的身子好着呢,就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也不会有问题。”稍顿了一顿,“倒是你……你爹,身子不若从前结实了。”
锦段到底不能适应“爹”“娘”二字,嘴角微翕,勉强问道:“太师……身子怎么了?”
崔氏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倒也没什么,年轻时带兵打仗,风餐露宿亦是平常,许多的病痛熬一熬便也过去了,不曾当作一回事。如今老了,饭吃得少了,时常咳嗽,许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你也不必担心,太医时常去家中给他诊脉。”
锦段原只是沉默地听着,但之前崔氏提出要她出宫诊脉之事,她此刻听崔氏这般说,便忍不住问:“太医?”
崔氏一怔。她只顾留意锦段之事,却忽略了锦础元亦是由太医诊脉!听到锦段的一声反问,她也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立刻大变,一下站了起来。
“你好好在宫里待着,我先回去了。”
锦段也不留她,让灵则去寻周氏,叫她亲自将她们送出宫去。
崔氏的怀疑她能理解,况且连她都不全然信任成郢。
要知道,在军中威望甚隆的是锦础元,而不是锦维或锦言。一旦锦础元出事,谁能保证益州那些军士一定会听锦维的号令?谁能保证他们没有二心?谁敢保证成郢不会借机动摇锦家在益州的势力?谁又能保证益州的那些将领不会借此向成郢投诚?
锦维在益州尚未站稳脚跟,锦础元若是出事,益州便会发生许多未知的变故。
现在,正是林家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时候,不管是她,还是锦家,都经不起这种变故。
她正心神不宁地在坤德宫里想着这些,送崔氏出宫的灵则忽然快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方才让谷大有传了口谕到兰林殿,说是要将皇长子送到您身边来,由您亲自教养,并且不许惠妃再见皇长子。”
锦段抬眉,“只是教养?”
灵则凝眉点头,“只是教养。”
送皇长子过来由她亲自教养,不许林安宓见孩子,成郢在做什么打算?难道真的要……留子去母?
“皇后娘娘,惠妃在殿外求见。”灵叶再次来报。锦段叹了口气。
自几日前成郢命内侍将皇长子抱到坤德宫后,林安宓便日日到她面前哭诉。初时她还能捺着性子劝她几句,但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