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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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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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纤弱的姑娘,锦段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冲过去,身旁的锦维却先她一步,暗中伸手制住了她的胳膊。锦段挣扎了两下,抬眼恶狠狠地盯着锦维,示意他放手,却看到了锦维眼中一瞬间闪过的狠厉光芒。

锦段心头一寒,停下了所有动作。

李夜茗。

锦段心心念念的妹妹。

在看到锦段的那一刹,她那好看的丹凤眼里明明白白地散发出喜悦的光芒,但似乎也看到了某个人的脸色或眼神,那光芒便暗淡下来,随后垂下了头。

锦段心中大急,不知妹妹在这里有没有吃苦受罪,看她望向锦家人的神色,似乎是怕极了锦氏一家。

这样一想,锦段心中便生起了一股恨意:自己明明已经听他们的话入宫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的妹妹?!

内侍将李夜茗带到了郑太后的面前。郑太后看着她,微挑了挑眉梢:“看打扮,倒不像是个丫鬟。”转头问崔氏,“可是府里的丫鬟?”

崔氏稍作迟疑,看了李夜茗一眼,道:“回太后娘娘,她……是臣妾新收的养女,因父母亲早亡,一个人孤苦伶仃,便将她养在了府里。”稍顿,又加了一句,“臣妾也是喜欢这个孩子。”

郑太后似是起了浓厚的兴趣,望着李夜茗,温和地问道:“你几岁啦?”

李夜茗先看了一眼崔氏,才怯怯地答:“十三岁。”

郑太后笑呵呵地说:“十三啦?再过两年便要及笄啦!”眼睛看着她握在手里的那卷书,“那是什么书?”

李夜茗晕生双颊,下意识地双手背后,想要把书藏起来,素红却抢先将书自她手中抽了出来。她脸上闪过羞涩的慌乱,忙小声道:“是……是《诗经》。”

郑太后已经接过了那本《诗经》,翻了两页,边随口念:“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边笑着点头,“皇后也爱读《诗经》,依我看,还是爱读诗的姑娘好!”

李夜茗抿了抿嘴角,低眉羞涩地笑。

郑太后继续笑眯眯地望着她,对身旁的崔氏道:“这个孩子面善,不要说你喜欢,就是我也喜欢呢!”

锦氏夫妻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锦维捏着锦段的手臂,力道越来越重。锦段吃不住,咝咝吸了口冷气,乘人不备,飞快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了锦维那骨节泛白的手背一下。

锦维吃痛,手背几乎给她抓出了几道血痕,便眯起眼睛阴狠地看向锦段。

锦段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吃准了有郑太后在,锦维绝不敢拿她怎么样。

果然,锦维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放缓了手劲,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臂。

“走吧,孩子,陪我逛一逛你家的园子。”

李夜茗悄悄抬眼,看向锦段。

锦段极力地掩着喜悦,轻轻点头,示意她一定要跟着郑太后走。

李夜茗得姐姐点头,放下心来,也不看锦氏夫妻的表情如何,便径自随了郑太后往那翠竹掩映的幽僻处走去。

崔氏冷冷地回头看向锦段,那眼中带着一抹了然。

锦段低了头,自觉此举虽让自己与妹妹脱离了锦家的掌控,但又对不起锦家,毕竟他们并未为难自己。且看夜茗手中握着的书,便知崔氏说的不短夜茗吃喝,好好教养她这话并未作假。于是,刚生出来的几分胆气又消散了下去,不敢与崔氏对视。

正要跟过去,锦维却阻了她的路,将她留到了最后。

“没想到啊,居然还会使釜底抽薪之计,看来我们都小瞧了你。”冷冷的语气里满是讥讽。

锦段心怀愧疚,有心低下头来任由他骂,但想一想又不能如此,这事还是要瞒着锦家,便只得抬头辩解道:“太后娘娘临幸府中,实是临时起意,我又如何知道?更何况,夜茗为何会在这里,我便更加不知道了。大哥又何来釜底抽薪一说?”

锦维却不信她的话,仍旧冷笑,“果然是进了皇宫,人便学会了精明胆大。不过你最好不要说错话,做错事,否则我必定饶不了你!”说着,他倾身凑近锦段,声音又轻又细,“你以为,太后会为了区区一个鸠占鹊巢的虚凤假凰,而跟我们锦家翻脸吗?就算她想要你做太子良娣,那也要占着我锦家的名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与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锦段抬起眼睫与他对视,黑湛湛的眼珠反盯着他,道:“是,我是锦段,是锦家的女儿。宫中的那些内侍宫女们之所以对我如此客气,只是因为我姓的是锦。你放心,我对自己的斤两再明白不过。”

“知道就好。”锦维却不肯就此放过她,又问:“太后是否发现了什么?还是……她已经知道了?”

锦段摇头,原想说没有。但是转念一想,道:“她只与我说过,过些日子便要将我送去东宫侍服太子。”

锦维挑了挑眉梢,目露疑惑。若郑太后已然知晓锦段的真实身份,又怎么可能还要将她送去东宫?就算锦家的女儿做太子良娣是委屈了,那良娣的位置也绝对不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孤女有资格占有的。

还是……郑太后并没有发觉什么?

但若真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又如何解释李夜茗之事?

真的只是偶然?

锦段看着锦维阴晴不定的脸,知道他产生了怀疑。同时也暗道侥幸,亏得锦氏夫妻要陪着郑太后逛园子,脱不开身;又亏得锦维仍是少年人,未有锦氏夫妻那般深沉的心思,否则她的这些话是绝对无法让他信服的。

她这边尚自侥幸,锦维却突然冷冷地低声道:“李夜如,你想摆脱锦家,不是不可以。但看在你占了我妹妹名头的分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错恨了好人,错信了恶人,这些,都是能够要命的。”

锦段心中冷笑。她不想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可是谁能由得了她?从来都是被利用的人,是没有选择可以相信谁或不相信谁的权利的。锦维说的“恶人”意指郑太后,但锦段也绝不相信他们锦家真就是一片好心,否则他们也不会干这种李代桃僵的事情。

她微微躬身,言语恭敬,“兄长的话,锦段记住了。”

自找到了李夜茗之后,郑太后面上便呈现了些倦意,吩咐在园子里的凉亭稍作歇息。亭子里早摆上了各色糕点、果脯与蜜饯,郑太后笑呵呵地招手叫了李夜茗,“过来过来,我问一问你。”

李夜茗看了看锦氏夫妻,垂首上前。

郑太后捏了一颗丁香李雪花应子,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吃,又放了回去,“你知道皇宫在哪里吗?”

李夜茗摇了摇头。

锦段偷偷瞧了一眼锦氏夫妻,二人俱面无表情。

郑太后又问:“那你可想去皇宫里面?”

李夜茗看向锦氏夫妻。

郑太后道:“你不用看他们。我喜欢你,想将你带到宫里头去陪我,他们自然只有欢喜,没有反对的道理。”说着笑看锦氏夫妻,“你们说是不是?”

崔氏朝李夜茗道:“太后娘娘喜欢你,是对你天大的恩典,还不谢恩!”

锦段几乎可以想象,在平静的表面下,崔氏心中隐藏了怎样的滔**气。

郑太后笑呵呵地又捏起了那颗丁香李雪花应子,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向锦氏夫妻道:“既然你们都愿意,那我便要了这孩子去宫里陪我啦!我这个老婆子在深宫里面孤寂难遣,多个孩子陪我,我便多高兴一分!你们送了两个孩子来陪我,我不知有多欢喜呢!你们且放宽心,我定不委屈了她们!”

锦氏夫妻齐声道:“不敢。”

由郑太后亲口定下这件事的那一刻,锦段心中却突然没有了喜悦。

这件事终究顺了谁的心?如了谁的意?她的心中满满的只有疑惑。

锦段名义上毕竟还是锦家的女儿,既然回了府,得到郑太后应允后,还是要向锦氏夫妻磕头问安的。

她一直担心崔氏会大发雷霆,但没想到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锦础元,微微叹息着说了一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都明白。如今既然你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们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要记住,你既已做了这样的选择,便是想要与锦家脱离干系,日后就是后悔,也不要埋怨锦家。”

锦段将嘴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不后悔”三个字始终说不出口。她从来都身不由己,所有的人都比她强大,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后悔的余地。

所以她,从不言悔。

崔氏冷淡地接口道:“你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锦家,我们便遂了你的愿。只是我仍旧是那句话,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拖累了我锦家。”

锦段低眉称是,后退一步,屈膝下跪,对着锦氏夫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锦氏夫妻却都侧开了身子,不受她这一跪。

离开时,崔氏冷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被人利用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错,却仍要助纣为虐,不肯回头。”

锦段回头看了一眼崔氏冷似寒冰的脸,默默地垂下了眼睫。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谋或者自以为重要的事情,走棋一般,你来我往,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硝烟四起。而她,不过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不管走哪一步,都非她所愿,“助纣为虐”这四个字,于她来说,不只谈不上,更加配不起。

她,还没有这个能耐。

郑太后言出必践,果然自锦家带了李夜茗入宫,且入宫时让两姐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李夜茗扑进锦段的怀里,瘪着嘴,便要放声大哭。锦段伸手掩住了她的口,在她耳边低声道:“夜茗,外面是太后娘娘的仪仗,不可以哭出声来,否则会招来祸端的。”

李夜茗抿紧了嘴,扑簌簌地落着眼泪,委屈地望着姐姐。

锦段低叹,抹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自己的眼泪也禁不住落下,“夜茗,你告诉我,这几个月你过得好不好?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锦段仔细打量过李夜茗,她比最初分离时,有了些许的不同。人胖了些,皮肤较之以前的粗糙暗黑,也变得白皙。只是一双丹凤眼虽比从前明亮,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谨慎。

她想要问一问缘由,并下意识地将过错加至锦氏一家身上。

李夜茗用力地摇头,哽咽着道:“没有。吃的穿的,他们都没有亏待过我,还让我读书识字……姐姐呢?姐姐在皇宫里头,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锦段摇头,“我很好,我很好。只要你过得好,我便什么都好!”

李夜茗伏在锦段怀里小声哭着,边哭边道:“姐姐,你别再丢下我了!日后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我害怕……姐姐,我害怕……没有姐姐在,我害怕……”

锦段用力搂着她,不住地点头,“夜茗放心,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两姐妹抱头小声地哭了一场。李夜茗抹了眼泪,问锦段:“姐姐,太后娘娘为何要将我带到宫里去?我去宫里要做什么?我……”她有些慌乱,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什么都不会,会不会将我丢给……丢给……”

锦段沉默不语。初入宫的小宫女是要丢给宫里的老嬷嬷教习礼仪规矩的,小宫女都要自杂役房做起。更何况,夜茗不像她。她入宫名义上是侍奉郑太后,可是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她实际上是要入太子的东宫的,也许还要……嫁给太子做良娣。而夜茗入宫后,什么都不是。

郑太后已然对锦段讲明了她的立场:宠她是给她面子,但她绝不可无自知之明。恃宠而骄是绝不被允许的。

“你放心,太后娘娘已经说过了,你是要留在福明宫侍奉太后娘娘的,绝不会胡乱将你丢到别的宫里头去。”锦段轻声安慰着妹妹,“太后娘娘非常慈爱,她身旁的素青、素红两位姐姐也都是脾性极好之人。你到了福明宫,要多做,多看,少说话,明白吗?”

李夜茗抿了抿嘴角,轻声问:“那……姐姐呢?”

锦段语气稍顿,道:“我要去太子东宫……夜茗,我们两姐妹是不能在同一个宫里的。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常去看望你。”

仪仗停下来,有小宫女置了脚凳,撩开车帘,恭声道:“姑娘,请下车。”

锦段拉着李夜茗起身,扶了小宫女的手下了马车,远远地看到郑太后由素青、素红扶着下了御辇,皇帝和太子迎上去,一人一边,伴着她往福明宫里走。

回到含章殿,郑太后靠在榻上的大软枕上,面带倦容。

皇帝的脸色冷峻依旧,他扫了一眼殿中的宫女,交代要好生服侍太后,又低声劝慰了郑太后好生歇息后,便要起身离开。

郑太后却不管他有什么急事,只管阻止他离开。眼尾扫到锦段两姐妹,便冲她们招了招手,笑道:“你们过来。”

锦段拉着李夜茗垂首走过去,双双跪在了大殿中央。

“皇帝,”郑太后指了指怯生生的李夜茗,“这是锦太尉的养女,我看着喜欢,今日便将这个孩子接进宫里来陪伴我。”

皇帝凛冽的眼神射向几乎将脸贴在四合如意天华锦纹地锦上的李夜茗,淡淡地道:“只要母亲高兴便好。”

郑太后又指向锦段,道:“这个孩子,锦段,在我身边也侍奉了些日子,我看着倒是个不错的。”稍顿,“太子妃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太子身边的那些个良媛、昭训、奉仪我又都看不上,没的辱没了我们太子的品格!这个孩子就送去东宫里侍奉吧!”

郑太后的这番话原就在锦段意料之中,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来,锦段毫无诚惶诚恐之色,只是伏首拜倒,等待皇帝的回答。两道目光打在她的身上,一道带着森寒冷意,一道带着和煦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暖。

她知道是谁在看她。

“母亲既有此打算,儿子这便向锦家下旨。”

没想到郑太后却笑呵呵地阻止了。

“不急,先让这孩子到东宫去侍奉太子,陪着太子去清凉殿读书。待过些日子,看看这个孩子的品行再说。”说着转向成郢,笑问,“太子,你可有意见?”

锦段低眉听着,心头微沉。一时说唯有她方才配得上侍奉太子,一时却又说要再看看她的品行……郑太后的这些言行,不能不令人深思。

成郢低眉温柔地笑,“孙儿一切听祖母的。”

“皇帝,你可有意见?”郑太后转问皇帝。

郑太后早已将一切做好打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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