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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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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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讷讷地点头,“是,儿臣明白了。”

锦段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去吧,将我说的话仔细想想。”

“是,儿臣告退。”

太子步履沉重地走到殿门处,灵则忙上前为他打起帘子。他侧头看着灵则,强笑着说:“多谢灵姑姑。”

灵则担忧地看他离开,忍不住向锦段抱怨道:“娘娘,太子才十岁而已,您与他说这些,他也未必能懂啊!”

锦段看着铜盆里烧得通红的银炭,淡淡地道:“身为太子,自然要比旁的孩子懂事早。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帮着他。”

锦段不知道锦家究竟做了什么,但是成郢确确实实在四年前病倒了。太医起初诊断的病因是染了风寒,但是成郢连续烧了四五日,缠绵病榻月余。尚医局所有的太医为此聚在宣室整整两个月,他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

成郢大怒,杀了数名太医,甚至不惜花重金到宫外去请名医,但也只能查出此病是因风寒而起。他无奈,只得用尽药石吊着性命,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锦段不知道成郢是否想过他的症状和谁的最像。若是他怀疑过锦家,便不会轻易放过锦家和她。成郢生病后,锦段身为皇后,自然会时常去探望他,但成郢从不许她侍疾,每每说上一两句话便让她退下,她自然乐得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无话可说,能说的也不外乎是那些他们都不愿回忆的惨烈往事。

相见争如不见。

今日一早,太医告诉锦段,成郢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她问太医成郢是否知道此事。太医告诉她,皇上已经知晓。

成郢知道自己熬不过这个月了,那他会在这段时间里做什么呢?皑皑白雪落下来,遮掩了整个大地,也盖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这让锦段有些看不清现在的境况。她不得不早做准备,事情已经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了。

主少而母壮,外戚手握兵权。如果她是成郢,她会对此作何感想?她会怎么做?

她不得不提防。

锦段将此事告诉锦言。锦言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出宫去做准备。

锦维人在西北,无诏令不得回京,那么最危险的无非是身在宫中的锦段、锦言和锦素怀。如果她是成郢,已到了这时候,她要做的便是杀了对她年幼的儿子威胁最大的人,以保证内无内宫妇人作乱,外无外戚把持朝政,只有这样自己才会放心地死去。

那么,成郢会以怎样的方式杀死她呢?

这个时候,正在外头玩闹的程玉姝噔噔噔地跑了进来,一下扑进锦段的怀里,跺着脚叫着:“母后!母后!手冷!手冷!”她将一双小手往锦段的怀里塞。

锦段贴了贴她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儿,又将她的双手握在手里,果然触手一片冰冷。锦段忍不住嗔道:“活该你受冻,都说了外头冷不许你出去,你偏不听我的话。看你明日还出去闹不闹。”

程玉姝大声道:“玉姝不出去闹啦,只在殿里闹!”

锦段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垂髫女童咧着小嘴、眉目精致的模样,便忍不住向灵则感叹:“你说,太子这么安静,玉姝却整日聒噪,两人换一换多好。”

灵则笑着帮程玉姝解下大氅,道:“这老天呀,就是看太子太安静了,所以才给您送了小郡主来,好让您以后想安静都安静不下来。太子和小郡主,简直就是一对般配的玉人儿!”

锦段仔细地看着程玉姝,又回想着她和太子站在一处的样子,笑道:“你说得还真对。太子太安静了,老天就给他送个玉姝来可劲儿闹闹他!”

程玉姝不明白锦段和灵则在笑什么,她听到她们说太子,便腻在锦段的怀里扭着身子,道:“母后,母后,太子哥哥都不陪我玩了……”

锦段嗔道:“不懂事!太子要读书做功课,还要跟卫尉学功夫,又要学着处理朝政,怎能整日陪你玩闹?我不是特地找了几个小宫女陪你玩耍吗?”

程玉姝撅着嘴,道:“那些小宫女都怕我,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太子哥哥好!”

锦段轻轻地捏了她胖乎乎的脸颊,笑道:“早晚把你嫁给他,让你天天去烦他,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耐性陪你玩。”

程玉姝尖叫着赖在锦段的怀里扭来扭去。

晚上,锦段亲自哄了程玉姝睡觉。

灵则跟着她走出内室,轻声道:“娘娘,宣室有了消息,皇上连夜召见三公,似乎……是要托孤。”

锦段脚下一顿,笑道:“托孤给三公?他就不怕三公联合把持朝政?”

灵则不好回答,便含含糊糊地道:“不止三公,听说皇上还召见了执金吾和左右大将军,怕是在交代后事。”

锦段点点头,接着往前走,“叫他们继续留心,有事快些来报。”

灵则忙应了,又问:“娘娘有何打算?”

锦段紧了紧大氅,看着宫灯,呵出一口气,淡淡地道:“我没有任何打算。明日一早,叫卫尉来见我。”

“是。”

次日一早,锦言来见她。锦段开门见山地道:“昨夜皇上不止召见了三公,还召见了执金吾和左右卫大将军,看样子是在托孤。”

锦言问:“娘娘有何想法?”

锦段摇头。如果成郢死了,那她就知道该如何做了。可是成郢还没有死,她明知道他在算计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成郢已经召了三公托孤,却未对她有只言片语。想来外头的朝臣已经盯上了她和锦家,只要他们稍有轻举妄动,便会立刻招来他人的非议。

锦言道:“宫外有我和娘,还有贺老大人在打点,不会出事。倒是娘娘在宫里一定要小心,我是怕皇上留了遗诏要让你殉葬。三公若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了遗诏,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遗诏?!

锦段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一凛,她想了许多成郢杀她的方法,却从未想到遗诏上去。

先皇留遗诏,不论内容是什么,朝臣和新皇都不敢不遵。倘若成郢真的立了遗诏要她殉葬,那她便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娘娘这些日子还是多去宣室的好。”锦言略嫌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这才惊觉,是她疏忽了。她只想着与成郢最好老死不相见,却从未想过成郢会如何待她。

也许,她是该多关心一下成郢了。

想到这里,锦段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程玉姝便去了宣室。

成郢这个时候已经不能下床了,人如枯柴一般干瘦。他眼眶深陷,两颊泛着潮红,比她上一回见到时更加憔悴。锦段看着这样的成郢,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酸涩得有些疼痛。

当年初见时,他如清风明月一般温柔雅致,宫女们无人不为他所倾倒。他能使花香缥缈的满池荷花一夜绽放;他与她走在夏夜的花园里,连那如水的明月与幽幽的花香都染上了他的温柔……如今十多年过去,她风华正茂,而他的温柔雅致却已消散不见,只余下一身如柴枯骨。

“皇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成郢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她眼睛里来不及收回的一抹悲哀。他笑了笑,道:“皇后这是在为朕感到悲哀吗?”

锦段沉默地在他的床边坐下,替他掖了掖锦被,又拉过程玉姝,“玉姝,怎不向皇舅舅行礼?”

程玉姝疑惑地看着成郢,问锦段:“母后,皇舅舅这是怎么了?”

自成郢卧床起,锦段便没有让程玉姝见过他。

锦段道:“皇舅舅病了,你要乖乖地和他说话,不许闹。”

程玉姝瘪了瘪小嘴,趴在成郢的枕边,小声地与成郢道:“皇舅舅,你要快快好起来。现在太子哥哥不陪我玩了,素怀哥哥也不陪我玩了,母后老说我太闹,要灵姑姑教我学礼仪呢!我不想学……皇舅舅,待你好了,你陪我玩吧!”

成郢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原来玉姝这般可怜,竟无人陪着玩耍。”

程玉姝立刻点头,“母后还时常说我聒噪呢!”

锦段笑着听她向成郢告状,也不插话。许是因为成郢始终愧对成长信,所以他十分疼爱程玉姝。她与成郢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从未见过别的孩子敢在他面前随意撒娇,也从未见过哪个孩子敢趴在他的枕边与他说话,独独程玉姝例外。

锦段正出神想着,成郢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长信和洛山都不是这样的性子,你说这个孩子到底随了谁呢?”

这么多年了,这是成郢头一回用这么温和的声音与她说话。锦段的笑容却随着他这句话,渐渐凝固在嘴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拂了拂衣袖,淡淡地道:“这个孩子,长相随了她的父母,性子却随了她的姑母。好在臣妾最熟悉这样的性子,倒也还照顾得过来。”清涧雪流一般清冷的声音,瞬间驱走了这室内的温情。

成郢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问:“皇后来,可是有事?”

锦段道:“皇上身体不适,臣妾理应常来探望。”

“皇后有心了,朕多少还能活些日子。”

“臣妾一片真心来探望皇上,皇上这话说得可真让臣妾伤心。”

成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尽是嘲讽,“不知皇后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

锦段道:“臣妾自然是真伤心。”

“但愿我死后,你也是真伤心。”

锦段盯着他,嘴角微挑,“皇上放心,臣妾会的。”

许是因为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凛冽起来,程玉姝怯怯地站起身,扑进锦段怀里,小声地叫着:“母后,母后,咱们回去吧,咱们改日再来看皇舅舅。”

锦段抚了抚孩子的脑袋,拉着她站起身,屈膝施礼,“皇上安心歇息吧,臣妾明日再来看皇上。”言罢,便要带着孩子离开。

成郢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后不必心急,朕还没有安排好身后事呢。”

等你安排好,一切都晚了。

锦段回头嫣然一笑,“臣妾不急。”

从宣室出来后,锦段吩咐灵则:“盯好宣室,皇上必然会立遗诏。”

灵则低头称是。

入夜后,宣室传来消息,成郢再次召见三公密商,直至夜半。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无人知道。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亦然。

接连几日,成郢都是半夜召三公入宫密商,除了谷大有,身旁不留任何人服侍。无人知道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灵则皱着眉道:“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锦段一样皱眉不语。成郢日日召三公入宫,他这是在故布什么疑阵?

她将疑惑说给锦言听。

锦言道:“朝堂现在一片平静,太过不同寻常,我们要做好准备。”

锦段听着,心中一紧,忙问:“难道大哥?”

“万一到了那一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难道我们在帝都也有兵可用?”

锦言摇头,“无兵可用。帝都重地,所有的兵权都在皇上手中。”

锦段大惊失色,“那你还……”

“不过,咱们家里还养了百多死士,个个武艺高超。万一到了那个时候,护着你们到西北,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锦段摇头,“不,不能这么做!这不是鱼死网破,这是以卵击石!”

锦言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所以,娘娘先探出皇上的真正意图才是最重要的,否则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锦段闭了闭眼睛,心神混乱。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道:“锦言,你回去约束家人,在宫外要慎行慎言。咱们锦家是功勋之家,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堕了门风,毁了爹的一世英名。”

锦言冷笑,“爹是死在谁的手上,咱们心知肚明。”

锦段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惊,“锦言,莫非你还起了别的心思?”

锦言淡淡地道:“只要大哥没有别的心思,我便也没有。”

锦段立刻抓住锦言的手,道:“你回去告诉娘,让她写信给大哥。这个时候咱们不能乱来!为了争这座江山,程家被弄得家破人亡,仅仅留下了程玉姝这一线血脉。你看看先帝,看看现在的成郢……哪一个落得好下场了?锦言,这一回你们得听我的,不能乱来,绝对不能乱来!”

锦言肃然地看着她,道:“我、娘和大哥都没有打算乱来,但前提是,皇上也不能乱来。人都是想要自保的,谁不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如今我们家老的老,少的少,禁不起**。”

锦段用力地点头,“程家和成家的江山之争祸延几代人,到现在仍未彻底结束。咱们锦家既然在当初选择了做臣子,那便永远只做臣子好了。只要皇上不动我们,只要我们手中始终握有权势,既能护得王土,又能得了生前身后名,何乐不为?就算将来史书要记,爹也算得上是功臣簿上的头一个。大哥以一己之力两抗沙祢国和加维罗国合兵,如今镇守西北,无人敢犯,功臣簿上,他必然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咱们家已经够荣耀的了,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必须要知足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锦言忽然笑起来,“这些话,爹临终前便与我们说过。这些年娘也一直在嘱咐我和大哥这些。你不必担忧家里,只要担忧皇上便可以了。”

锦段沉默下来。锦言的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只要成郢不动锦家,锦家便永远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成郢若逼得急了,锦家难保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所以,一切都取决于成郢的态度。

锦言离开后,锦段便一直思索着该怎样弄明白成郢的心思,她该怎样才能知道成郢究竟打算怎样对付锦家……

入夜时,在宣室伺候的小内侍来报:“皇上在写遗诏!”

锦段一惊,立刻问:“可知道都写了些什么?谁人草诏?宣室里都有谁在?”

小内侍道:“皇上让里面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谷大有一人,皇上口述,他草诏。”

锦段咬牙,厉声道:“去,找人把谷大有给我盯死了!看皇上会不会杀他,如果没杀,就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将遗诏交给了谁,或放在了哪里!”

小内侍忙点头,随即匆匆离开。

灵则也急了,她拉着锦段问道:“娘娘,这可怎么办才好?”

锦段闭上眼睛,重重地揉着眉心,“你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遗诏由谷大有亲草,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交给顾命大臣,在成郢死后,由谷大有和顾命大臣两人亲手打开宣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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