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姝问:“那以后玉姝只能一个人住了吗?”
锦段道:“你如今还小,只能一个人住。待你长大些了,便和皇帝哥哥一起住了。”
“皇帝哥哥?他不是太子哥哥吗?怎么就变成皇帝哥哥了?”
“太子哥哥做了皇帝了,便自然是皇帝哥哥了。”
程玉姝忽然想明白了,高兴地拍着手大叫:“哥哥是皇帝,我是皇后!”
引得身后的宫女内侍们哧哧地笑。
锦段沉下了脸,道:“你已是皇后了,不可以再这般没有规矩。以后灵则姑姑会每日过去坤德宫教你皇后该有的礼仪,你须得用心学习,不许乱发脾气。知道吗?”
锦段近来对她颇为严厉。见到她沉了脸,程玉姝便垂下了头,蔫蔫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皇帝自然是已知晓人事的,他知道程玉姝已是他的妻子了,便一直红了脸不言语。他见锦段斥责程玉姝,程玉姝蔫下了一张飞扬的小脸,心中不忍,忙岔开了话,笑道:“坤德宫是母后住惯了的,就别搬了。儿臣再为玉姝另觅住处。”
锦段笑着摇头,“不可,你做了皇帝,便该做天下的表率,将来垂范于四海。虽一切以孝为先,但孝也分忠孝、愚孝,不能只为我一个人,而使你受朝臣、百姓的指责。坤德宫是皇后的寝宫,我一个太后,怎么能霸着皇后的宫室?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皇帝红了脸,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记住了。”说着,便又照往常那般训诫程玉姝,“以后玉姝每日都要早起去给母后请安,不可偷懒。你可记住了?”
连着被锦段和皇帝两人训诫,程玉姝瘪了小嘴,哦了一声,“记住了……”
她这般模样,引得锦段摇头轻笑。锦段紧紧地握住他们的两只小手,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顺着这宫道往前走。
在那里等着她的,将会是数十年无争无斗、安安静静的深宫生活。
后宫里那么多的宫殿,锦段却选择了福明宫。
她要搬进福明宫的含章殿里去住。
灵则百劝不住,只得随她。
当锦段坐在焕然一新的含章殿里的时候,她看着大殿里的宫女和身旁的灵则。不知怎的,她忽然便有了一种错觉,郑氏又在这座宫殿里面复活了,高高在上的锦太后,一下子就变成了郑太后。
脚下铺着的五福捧寿如意云纹毡毯上,似乎正跪着一个瘦弱的、瑟瑟发抖的孩子,她跪伏在地上,用惶恐的声音,细细地说:“奴婢名叫锦段。”
她还记得,那时的郑太后用冷静到淡漠的声音告诉她:“皇宫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卑贱的人。”
于是,她往后的人生,便被这一句话所改变。她这一生,怨过郑氏,恨过郑氏,却从不曾想过,十四岁以后,她的人生经历,皆来自郑氏,而她之所以能有今日,亦是源于郑氏。
哪怕她从前始终不肯承认。
如今她又重回这座宫殿,坐在郑氏曾经坐过的地方,回想着她这十几年的宫廷生活,由始,至终。她想,人生就是这样简单,兜兜转转,一切从这个宫殿开始,又从这个宫殿结束。但是从卑微地跪在地上,到高高地坐在上首,她却用了十几年的时间。
“旁人的生死计较,不要太过投入感情,否则你永远无法做到真正的冷眼旁观。旁人做戏,你看戏。唯有如此,你才能够真正看得懂,旁人演得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这句话,曾经是郑太后坐在这座宫殿里说给她听的,当时她并未留心,而今经历过了那些真真假假、生生死死,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只可惜,而今明白,已迟。
'end'
番外之美人记
坤德宫内,当年的小皇后程玉姝如今已是少女初长成。
可此时已是十四岁少女的小皇后却如铆足了劲头的小牛犊一般,鼓着双颊,一股脑地往宣室冲去。
“娘娘,您这样是在胡闹!”身后的乳母李苏娘苦口婆心地劝着。
程玉姝不理会。
“娘娘,皇上和太后会生气的。”服侍她的嬷嬷灵叶心惊胆战。
不理会,不理会。
守立在宣室外的内侍看到她疾冲而来,垮下眉头,吊着嗓子疾呼:“皇后娘娘驾到——”立志要在小皇后冲进大殿之前通禀完毕。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一人影闪过,带起微风一阵。
殿内玉案前,丰神俊秀的少年皇帝正在看朝臣的奏议,程玉姝冲进去在玉案上一阵乱翻。
皇帝对此习以为常,眉目不动地任她胡闹。
翻了一阵,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程玉姝指着皇帝,气沉丹田,大喝:“皇帝哥哥,美人呢?”
皇帝终于知道她在找什么了,挑眉反问:“我这殿中,何来美人?”
程玉姝一口气地问:“美人呢?美人呢?”
皇帝摇头,“没有美人。”
程玉姝咬着一口小银牙,见问不出什么,扭头就要走。
皇帝倾身一抓,将她捞进怀里。
“玉姝去哪里?”
玉姝气鼓鼓地道:“去找美人!”
皇帝捏着她鼻子,调笑她,“你不就是美人?”
美人扁着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殿里藏美人!”
“现在殿里就藏了一个美人。”
程玉姝跳起来,横眉竖目,风雨欲来,“你看!你看!果然藏了美人!你太坏了!我不要给你当皇后了!”
番外之美人记
皇帝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揪了回来,“美人不就是你!”又惩罚性地揪她的耳朵,“‘不当皇后’这样的话岂能乱说?被母后知道,当心给你手板子吃。”
皇帝搬出了镇宫之宝皇太后,小皇后立刻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地垂下头。她嗫嚅半晌,才委委屈屈地控诉:“他们都说皇帝哥哥要选美人。”
皇帝看着怀中老实下来的小人儿,笑了一下,“我说怎么好好地安静了两日又来胡闹了呢?原来是心里不痛快。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日要处理朝政,还要做太傅给我布置的课业,根本没有时间陪着你玩闹。你这做皇后的不体谅我也就罢了,还胡闹!”说着,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惩罚性地捏了一把。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程玉姝撑起上半身,怒目而视,“我怎么没体谅皇帝哥哥了?以前皇帝哥哥为了学习政论连着一个月也没有来看我,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哼哼,只怕现在皇帝哥哥根本不是忙朝政,是忙着选秀的事吧?美人入宫,你就乐不思蜀了!”
“嗯,所以你这蜀地的美人就急得上蹿下跳了?”
蜀地的猴子大急,“你说你是选,还是不选?”
皇帝答:“选。”
程玉姝跳下皇帝的膝头,嚎啕大哭,“坏哥哥,我再也不理你了!”
皇帝哭笑不得,再次将人揪回来,擦**脸上的眼泪,说道:“我已经跟朝臣们说了,皇后年纪还小,尚未圆房,此时不宜选秀,他们也认为有理。所以我这里没有什么美人,知道了吗?”
程玉姝答:“不知道。”
皇帝的脸黑了下来。
程玉姝突然破涕为笑,将一脸的狼藉在他的龙袍上抹了又抹,直到抹干净了,才揪着皇帝的耳朵笑闹,“哥哥!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哥哥何曾骗过你?”
“那以后也没有美人了?”
“有。”
程玉姝又要变脸。
皇帝的目光突然严厉起来,道:“是今年不选秀了,待你及笄之后,还是要选的。这是历来的规矩,是皇室笼络朝臣的法子。玉姝,你已经快要及笄了,这些道理母后时常教你,你早就该明白的,怎还这样撒泼哭闹?”
程玉姝大哭,揪着皇帝的衣袖不松手,“我不要哥哥有美人!母后说哥哥是我的,哥哥从小就是我的!”刚擦干净的小脸再次涕泗横流。
皇帝看着她如小狗一般可怜巴巴的样子,再也绷不住脸,笑了起来,“你出生后,母后便将你抱进了宫,满宫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莫说是来一两个美人,纵是来千千万万个美人,我也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要是你自己跟她们走了怎么办?”
“那等将来美人进宫了,我就把她们都交给你来管,你想让她们做什么都行,我跟你站在同一边,好不好?”
“不好。”声音响亮干脆。
皇帝的脸又黑了下来,“妹妹信不信哥哥?”
这回小美人没有回答,而是斯文地擦干净面上的眼泪、鼻涕,整了整衣襟,爬下皇帝的膝头,转身就要离开。
皇帝不厌其烦地又捞回她,“你去哪里?”
“哥哥说了要算话,我要去问问母后,让她告诉我怎么管束后宫的美人们。”
皇帝哄小美人哄得口干舌燥,奈何小美人还是不肯听他的话,他大怒,“程玉姝,你还没完了!我看你是皮痒了!”
程玉姝捣着嘴叽叽咕咕地笑,“虽说皇帝哥哥一言九鼎,可我怕你见了美人就忘了九只鼎了。”
“有你每日顶着九只鼎混闹,我想忘记都难!”不待程玉姝说话,他提起她就往后殿走,“我陪你歇一下,不许你再胡闹。”
程玉姝尖叫着搂住皇帝的脖子,“哥哥!哥哥!好哥哥!”
殿外,李苏娘和灵叶等一众宫女尴尬又忐忑地跪在地上。青丝渐白的锦段站在门前,她听着里面传来的笑闹声,一些回忆在脑海里划过。只是十年过去,沧海桑田,一切都已不同了。
她折回身,低声说了一句:“别让他们知道我来过。”
回福明宫的路上,锦段对身旁的灵则笑道:“玉姝今年十四岁了呢!”
“是啊,一眨眼,咱们的皇后娘娘已然亭亭玉立了。”灵则笑答。
“不等她及笄了,你宣太史令来,择个吉日让皇帝和皇后圆房。”
好事不等人,小儿女的**最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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