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真失败,总是给人添麻烦。”绫子说。“掉东西啦,遗失东西啦。二十岁了,连我也不喜欢自己。”
“没有的事。”
“那我告辞了——”大食准备起身。
“噢,对了。”绫子拍一下手。“总是忘掉。——哎,伯伯,你有东西在大衣口袋里。”
绫子奔去。立刻又跑回来。
“这个,是不是伯伯的?”
绫子手里拿住一支短枪,说。
“通心粉做好啦!”厨房传来声音。
好啦?——小野井从口袋拿出装毒药的纸包,飒地撕去边端。
可以藏在掌心的大小,一克左右的分量。
女侍应把通心粉摆在盘上走过来。
小野井站起来,问女侍应:“有报纸吗?”
女侍应停下来,脸扭向入口方向。
“有,在入口的椅子那边。”
不过两秒钟,对小野井已足够,无色透明的结晶撒在通心粉上面,一转眼就溶解了。
“谢谢。”
道谢一声,小野井往入口方向走去。
“久候啦。”
女侍应把通心粉放下。
“来啦。”珠美摩拳擦掌。
“什么嘛,饿鬼似的。”夕里子苦笑。
“这个普通哦!要不要吃一点?”
“不要。”夕里子摇摇头。“我打个电话回去看看怎样了。”
“确定一下。大姐是否好好做饭了。”
夕里子手里拿着电话卡,走向店门入口的公共电话。
“失礼。”
途中,跟一名去拿报纸的男子擦肩而过。
相当和蔼又机灵的男人。
夕里子拿起话筒,准备打电话回寓所。
位子上,珠美一边低呼“哦,好烫”,一边挠着通心粉,开始吃将起来……
09、紧急时
斑马线的讯号灯已完全转红了,而那老人才过了一半。
刚开始过时,讯号已闪动着,老人本来应该等下一次绿灯的,可是脑子里知道是这样,身体却因心焦而动了——大概是这么回事。
讯号转绿,其他车子不理老人死活径自行走,老人站在斑马线中段进退不得。
笠原停下车来,对老人做个手势。老人松一口气,向笠原欠欠身,用最快的步伐——其实是普通的速度——穿越马路去了。
跟在笠原后面的车子拼命按响号,可是笠原无动于衷,直等老人完全过到另一边才开动引擎……
坐在旁边的孝子飞快地望了丈夫的侧脸一眼,笠原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孝子悄然叹息。
竟然到了如此田地——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来到。
当然谁都想不到。结婚时,不可能了解离婚夫妇的心情。
孝子也曾对丈夫说过:“早知要分手的话,当初就不要结婚好了嘛。”
如今,我们自己也准备分手了。
然而为何变成这种局面,孝子本身也不太明白。
肯定是二人之中有一方变了。不,公平地说,变的毕竟是孝子这方。笠原和结婚时期完全没有两样——那也是孝子变心的理由之一。
“肚子饿了吧!”笠原说。“那边有间餐厅,过去吃点东西好了。”
确实,孝子是饿了。这点丈夫十分谅解她。可是,经过长长的谈判后,二人达成只有离婚的结论时,那种沉痛的心情,以及对十几年婚姻生活的虚空感,反而使她觉得丈夫的“体贴”变成“粗心大意”了。
也许那是孝子本身的任性,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
让那名老人先过斑马线的事,若是以前的孝子,她会为丈夫的同情心喝彩并自夸,现在只是觉得不耐烦……
“也好,我想吃点东西。”
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同桌吃饭时,她很干脆地对丈夫提议点头。
这个人绝对不明白,他永远不会明白为何妻子要离开自己。
在停车场泊好车后,二人走进那间家庭式餐厅。
并非高级法国料理店。这种舒适的普通餐厅,几年前的孝子也曾梦见自己带着孩子进去吃东西。
可是,他们没有孩子。他们分手的最大原因是为这件事,孝子不愿意想,因为没有孩子也相处得很好的夫妇大有人在。
“欢迎光临。”女侍应拿着菜牌走上前来。“是两位吗?”
一看就懂啦,孝子在心里喃语。
“两个人。”丈夫点点头。
“请到这边来。”
女侍应把他们带到四人桌位,孝子坐下后,望望外面。
“你不冷吗?”笠原说。
“嘎?”
“靠近门口,风会进来。换去里边的位子好不好?”
“不要紧,又不是小孩子。”
忍不住又用顶撞的方式说话。
“是吗?那就好。”
笠原移开视线,摊开莱牌。
孝子叹息——无论她说什么,笠原从不生气。
朋友们取笑她说,那是奢侈的籍词。可是,她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
孝子无法好好解释自己的烦躁,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点菜之后,二人中止谈话,仿佛连四目交投也嫌麻烦似的,彼此各望旁边。
孝子瞄向旁边的桌子,一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一个人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通心粉。她吃东西的速度,突然令孝子涌起乡愁。
我也有过那种青春时代……
另一个是高中生吧!活泼朝气的女孩,打完电话回来,坐下说:
“家里好像有客人。”
“哦?是谁?”吃通心粉的女孩抬起脸来。
“不晓得,问姐姐也没用。与其听她说明,不如回去看着更快。"
“说的也是。”
“可能是重要客人哦。快吃嘛。”
“等一下嘛。很烫哟!这通心粉。”
“何不留下?”
“不要。”女孩断然拒绝。“夕里子姐姐了解我,是不是?”
“了解。”做姐姐的叹息。“好吧,等你。总不成让你告诉餐厅,把吃剩的通心粉带回去。”
两姊妹,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姐姐。
孝子是独生女。这样听着那对年轻姊妹对话时,不觉微笑。真是开心的姊妹。
对话因年轻而蹦蹦跳似的。由于孝子多数时间一个人独处,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她的谈话对象只有父母和朋友。
认真的孝子,跟朋友的谈话也是保持君子之交的规规矩矩。
“奇怪,嘴巴有点怪怪的。”
吃着通心粉的妹妹,皱起眉头咕噜咕噜地喝水。
“你吃得那么急,是不是烫伤了?”
“急的是姐姐吧!”妹妹反驳一句。
蓦地看看丈夫,他和孝子一样在望着那两姊妹微笑。
“年轻真好。”孝子说。
“是的。”笠原点点头。“你也很年轻,可以再结婚。”
孝子苦笑。这个人连这些都替她留意到了。
“你也是。”孝子说。
“不,我会单身下去。”
“为什么?已经怕女人了?”
“不是的。遇到我这种男人,对方会吃苦头的,很不幸。”
这种话,他说得很诚实。应该怎样反驳他呢?
“那也好。”孝子慢慢拿起水杯。“那样一来,谁也不会受伤——”
砰一声巨响,杯子掉在地上破了。旁边的桌子。
“珠美!怎么啦?”做姐姐的跳起来。
“姐姐——我很辛苦。”
刚刚还在快速吃着通心粉的妹妹,满脸通红,用劲地吸气,按住胸口呻吟。
“珠美!振作些!”
“姐姐——救我。”
挤出来似的声音。妹妹滚跌在地上。
“珠美——珠美!”
姐姐抱起妹妹,妹妹只是痛苦地喘着气。
“什么人——叫救护车!”姐姐喊。
餐厅的人跑过来。
“怎么啦?”负责人脸色变白。
“快!打一一九!叫救护车!”
“啊——会不会——有什么塞住喉咙?只要喝喝水——”
“叫救护车——”
“我们的菜从没出过错!绝对不用旧材料的!”
“那些都不重要!”姐姐喊。“快叫救护车!”
“镇定些。只要休息一下,一定——”
对方怕负起责任,孝子看到也气了。突然笠原怒喊:“适可而止好不好?”
孝子吓一跳。
丈夫发怒的声音,她第一次听见。
“什么嘛。不关你的事!”餐厅负责人凶巴巴地说。
笠原蓦地站起来,这次连孝子也瞠目。
笠原握紧拳头猛揍对方一记。被揍的人呆呆地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怎样?”笠原蹲在躺在地上的女孩身边。“没有呼吸了,不是吗?”
“怎会这样……珠美!”姐姐拼命摇晃妹妹的身体。
“没时间叫救护车了。”笠原说。“我有车,我送她去医院。”
“拜托!”
“这附近的医院——”
“有!我朋友住着的医院,就在附近。大约——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好,送去那里。认得路吗?——孝子,帮帮这女孩!”
“是!”孝子急忙站起来。
“我先把车开过来,你帮忙运她上车。”
笠原冲出去。孝子连同做姐姐的,从左右把软瘫瘫的女孩抱起来。
出到店外时,恰好车子来到前面。
“扶她坐上来!”笠原打开车门。“赶快!分秒必争呀!”
孝子和那两姊妹半跌着坐上后座。
“方向?”笠原问。
“出去转左。前面讯号灯右转——”
“知道!请你大声指示。”
车子飞驰着冲出去。
笠原让喇叭一直响,讯号灯也漠视。车子以令人眼花的速度飞驰往前。
“那边向右——上那个斜坡!”
车轮发出吱吱声响,一转眼就到了医院前面。
“抱她下来!”
笠原这样喊着,下车直往医院内冲去!
“珠美!到医院了!坚强些!”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珠美从车内抬出来,笠原拉着一名护士飞奔出来。
“快——往这边来!”
孝子一片混乱,不知怎么回事。
总之,当她察觉时。只有她一个人呆立在医院走廊。
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
是不是做梦?这种事真的……
有手搭她的肩。回头一看,是丈夫的脸。
“老公……”
“现在急诊中,若是来得及就好了。”
笠原在冒汗,呼吸急促。孝子从未见过丈夫这个样子。
“你也做得很好。”笠原说。
“我没什么……那女孩很坚强啊。”
“嗯。在这种时候还能俐落行动,了不起。不过,我超速又闯红灯,可能被没收执照。”笠原说。
“有什么关系?”孝子握住丈夫的手。
“你这样想吗?”笠原觉得有点意外。
“是的。”孝子点点头。
又有两三名护士从走廊跑过。
10、开盖子
寺尺和大食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绫子拿起寺尺的枪,指着他们说:“你以为我没发现你们的来历?在这里成佛吧!”然后扣扳机,寺尺和大食结束短暂的——不,寺尺的比较长——一生……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可是,这幅光景从大食的脑海一下子闪过则是事实。
由于寺尺呆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绫子问:“这是不是伯伯的东西?”
“啊——是的——是我的。”
“哦。那就趁我没忘记之前还你了。”绫子把枪放在寺尺手上。“不过,现在的玩具做得真好。舍妹的男友是刑警,我也见过真枪实弹,这个真是一模一样。好重哪——真的不必贴药布?”
“药布?”寺尺反问,这才恍然点点头。“啊,没事了。没什么。”
“哦,好极啦。对了,我必须准备晚饭了。我常常光是买东西,忘掉做菜。不然又被妹妹们取笑了——哦,电话。”
绫子急忙拿起话筒。“是,佐佐本宅——夕里子?嗯,刚刚买回来了。不信?我正要去弄饭。有客人。你在哪儿?——哦,那就别太晚回来啊。”
讲完电话,绫子开朗地对寺尺二人说:
“我在厨房,有事情叫我。”
“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大食才说。“她是真心,抑或假意?”
“真心。”寺尺说,俯视手里的短枪。“她就是那种女孩。”
“应该怎么说呢?可歌可贺……好像不太对。”大食笑了笑。“总之它又回来了,好极了。”
“晤——嗯。”寺尺顿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啦?心不在焉的。”
“不……这家伙这么重吗?”寺尺仿佛在衡量手枪重量似的在手中摇一摇。
“老大,你没事吧?”大食不安地说。
“呃,没事。腰也不怎么痛了。”
“我不是说这个。”大食望一下门的方向,稍微压低声音。“真的可以干掉她吗?若是这时产生慈悲之心的话,将成为致命伤哦,老大。”
“我是专家,放心。”寺尺说,可是说话方式缺少气魄。
大食很担心。并不是想杀掉那女孩,只是工作而已。
然而万一产生同情心而不忍下手的话,这回将轮到寺尺被消灭了。
即使寺尺并非直接认识委托人,但是委托人知道分派工作的介绍人是谁,当然可以追溯到他这里。因此,为了封住寺尺的嘴巴,委托人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不仅是寺尺,大食也一样难逃一死。
“别担心。”寺尺拍拍大食的肩膀。“我老命一条,无所谓。你还年轻,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他把手枪交给大食。
“替我拿着,我明天就离开这里,莱福枪应该修好了。然后我会迅速解决她,很简单。”
寺尺吃力地站起来。
“老大——”
“我去厕所。你也应该回去啦,逗留太久反而不妙。”
说完,寺尺走出客厅。
大食看看自己手上的枪。
——老大不想干了。
那种心情,大食十分了解。不顾一切地杀掉那女孩是工作,但她太纯情了。不,说是纯情也很奇妙……
不知为不知。一旦直接牵连上了,又受到种种照顾,不想下手也不是没道理。
大食呆呆地坐了半晌,这才慢慢站起来。
他紧握手枪,从客厅窥望厨房的动静。传来水声,以及吧嗒吧嗒走动的拖鞋声。
“哎……那一页呢?在哪儿?”
传来那女孩嘟嘟哝哝的说话声。
寺尺进了厕所。
大食决定了,只有我做了。
对,反正准备干的。而且有了这家伙,它比匕首容易下手……
慎重起见,大食要确定有没有子弹在内。没问题,只要扣扳机就行了。
不过两三秒钟就完毕的事。老大可能在意,做了也没奈何。
大食把枪藏在背后,悄悄走近厨房。
“哦,糟了,没有盐——调味品摆在哪儿?夕里子真是,总是不出声地改变摆放地点……”绫子依然自言自语地在厨房跑来跑去。
大食注视她的身影片刻,终于慢慢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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