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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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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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人物。
  “智者”,自然是具有大智慧的聪明人。
  这些智者,自然都是有著高深学问的人,他们在铁马寺中。一面帮助已有高深学问的喇嘛研究学问,另一方面也训练对学问有强烈要求的年轻喇嘛,这地方,有点像大学中的研究院。
  “智者”大多数来自印度和西藏,但也有的来自世界各地,金维知道,海烈根先生至少也在铁马寺中,当了三年的“智者”。
  登上了石级,进了智者集中的大堂之中,又是另外一种气氛。
  智者通常都在这个大堂中,各自研究各自的学问,大堂的四周围全是各种各样的书,每个智者面前的桌上,地上,也全是书,除了翻书的声音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有的古老的经书,不知已有多少年代了,小心揭开封面的木板之际,抄写经书的羊皮纸,又黄又脆,要是不小心,就会完全碎散开来。
  金维进来之后,略停了一停,走向一个满腮花白胡子的智者身边,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想知道,人是不是能和鹰互通心灵?”
  那智者抬头,望了金维一眼,他的回答,声音也十分之低,他道:“什么鹰?”
  金维道:“羊鹰,一头独来独往,鹰巢在孤峰上的大羊鹰。”
  那智者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问题了,过十天你再来,我希望能给你答案。”
  金维点了点头,又走向另一个智者,在他身后站了片刻,直到那智者抄写的工作,略停了一停,他才道:“我想知道,世上是不是还有像人但不是人的生物?”
  那智者十分瘦削,头发全秃光了,他听了金维那个奇异的问题,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就反问道:“你问的是那一个世上。”
  金维怔了一怔,他无法回答这个反问,只好也问道:“有很多‘世上’?”
  那智者直了直身子,道:“是的,很多,每一个的心中都有,心外有,再外面还有,除了自己之外,我们无法知道其他,而我们简直连自己也不知道。”
  金维躬身而退,他不认为那智者的话不著边际,只认自己找错了对象。那智者研究的学问,并不是他极想知道的那一种。
  金维抬起头来,正当他在犹豫应该再向哪一个智者发问之际,看到一位智者正在向他招手。
  那智者虽然也和其他智者一样,穿著宽大的,灰白色的长袍,但是金发碧眼,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西方人,而且金维还觉得他很面善。
  金维忙向他走了过去,那智者也离座而起,两人都不说什么,一直来到了一间小房间中,那智者才道:“还记得我么?我们曾在汉堡的一个集会中见过,那时,你和我们的名誉院长,海烈根先生在一起。”
  金维陡地想了起来,握著对方的手,道:“你好,尼达教授。你的传心术研究”
  尼达教授摇了摇头,道:“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以前所作的研究,只是小学生的游戏,这里有著对传心术极其高深的学问的记载,唉,我想我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不够用的了。”
  金维明白尼达教授的意思,面对著浩瀚如海的学问,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短促了。
  尼达教授望著金维,道:“你心中有一个奇怪的问题,是不是?”
  金维也并不奇怪对方猜中了他的心事,事实上,尼达教授早就是西方研究传心术学者中的权威人物,他来到了这里之后,自然更有进展。
  当金维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中陡地一动。
  他还未讲出他想到的事来,尼达教授又笑著道:“你是在想,我能不能给你帮助,解决这个奇怪的问题,是不是?”
  金维高兴地道:“你真了不起,教授,告诉我,我和你之间,可以发展传心术,那是基于什么?”
  尼达教授道:“是基于我们有共同的思想。我可以用感觉来明白你的思想,而并不是通过言语,自然,语言本身也是一种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太强烈了,我研究的是一种极微弱的感觉。”
  金维有点兴奋,道:“有一个人,他说的话,我完全不懂,我相信你也不懂,他写的字,你也不懂,但是他能用简单的图画,表示他心中所想的事,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传心术有用么?”
  尼达教授想了一会,道:“当然是有用的,我可以通过传心术,明白他的心意。”
  金维由衷地道:“那太好了。”
  尼达教授道:“这人是谁?”
  金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现在病得很重,木里喇嘛在照顾他。”
  金维略顿一顿,接著,便将他遇到那个人的经过,向尼达教授详细说了一遍。
  尼达教授用心听著,极其高兴,道:“你做的手势,他是不是明白?”
  金维皱著眉,道:“他好像明白,好像不明白。”
  尼达教授说:“那太好了,我一直想找一个这样的人,来试验我的传心术,我这就去见木里喇嘛,你可以住在我的房间里。”
  金维也感到很高兴,因为尼达教授的传心术如果有用的话,那就等于可以和那人作简单的交谈,通过简单的交谈,他就可以知道那人如何会在那座孤峰之上,和一头羊鹰在一起。
  金维和尼达教授一起离开那间房间,绕过了很多建筑物,走过了很多石级和走廊。
  在来到木里喇嘛的经房前时,却被一个喇嘛阻住了去路。
  那喇嘛道:“木里喇嘛吩咐过,他有极重要的事,任何人不准打扰他。”
  金维忙道:“我知道他在忙什么,他在替一个人治病,这位智者,对木里喇嘛的工作,很有帮助,请你去通知他一声。”
  那喇嘛仍然摇著头,道:“你们来迟了,木里喇嘛带著他的病人,进了经房,经房已经锁了起来,不是他自己将门打开,谁也不能进去。”
  金维和尼达互望一眼,寺中的情形,他们当然是知道的,在这样的情形下,的确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想的了。金维显得很失望,反倒是尼达安慰他道:“不论那人病得多重,木里喇嘛一定可以治好他的,到那时候再说,也不算晚。”
  尼达和金维离开,在一个叉路口分了手,金维先来尼达的住处,在席垫躺了下来。
  金维在铁马寺住了下来,每天好几次,到木里喇嘛的经房去打听消息,可是一连七天,木里喇嘛的经房,始终锁著。
  一直到了第七天的黄昏,金维正在寺中那院子中踱著步,突然听到一下又一下的钟声,传了出来,钟声是从木里喇嘛经房那边传过来的,这种沉重的钟声,是表示寺中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死亡了。
  钟声才响至第三下,金维已经急步向木里喇嘛的经房走去,一路上,见到很多拿著法器的喇嘛,向著同一个方向走去。
  金维越过了那些喇嘛,一直来到了木里喇嘛经房前的院子中,有几个人已早他而在,智者中的尼达教授也在,贡加喇嘛则才从经房中走出来,沉缓地宣布,木里喇嘛归西了。
  围在经房门口的所有喇嘛,都不约而同,响起了“啊”的一声。那“啊”的一声,只不过是表示他们心中的诧异,因为木里喇嘛看来是不应该去得那么早的。
  然而,常年累月浸沉在佛法中的人,对于死亡,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哀伤的,有的只是那么一丝淡淡的哀思:人是总要死亡的,今天木里喇嘛去了,明天可能轮到了别人,后天可能轮到自己的,生命是那么虚幻,短促而不可留,那还是为生命以外的事,多化点功夫吧。
  于是,在那一个低低的惊叹声之后,就传出了一个诵经声和敲打著手中法器的声响,在诵经声中,死亡登时变得完全没有悲哀的气氛了,人人都觉得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在诵经的人,人人想著的,都是超越了死亡的那种异样的宁静。
  聚集在木里喇嘛经房前的喇嘛越来越多,后来的喇嘛根本连问都不问发生过什么事,只是立即参加了诵经的行列,而贡加喇嘛也盘腿坐了下来,单手合十,一手缓缓地数著念珠。
  在一片诵经声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只有金维的心中,绝不平静,他想大声地问贡加喇嘛,木里喇嘛是怎么死的,可是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贡加喇嘛是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的。
  为了追忆木里喇嘛,金维虽然没有诵经,他也低下了头,默思了一会。
  然后,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向木里喇嘛的经房。
  木里喇嘛的遗体,一定还在他的经房内,这种诵经的仪式,可能会连续好几天,然后,木里喇嘛的遗体才会被焚化,而铁马寺中,又会多了一座舍利塔,白色的,有著古怪的圆顶的塔,用来储放木里喇嘛的舍利子。
  金维那时,走向经房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想瞻仰一下木里喇嘛的遗体,而是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木里喇嘛何以会猝然死亡的?是不是和自己带来的那个怪人有关?如果是有关的话,那么,这个怪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木里喇嘛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医治他的病了呢?
  在一片诵经声中,金维缓缓向前走著,而在经过贡加喇嘛的身边之际,他停了停。
  金维之所以停了停,是想贡加喇嘛或者会有所表示,会阻止他进入经房,但是贡加喇嘛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示,只是专心在诵经。
  金维继续向前走,经房的门虚掩著,金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和所有喇嘛的经房一样,房中的光线十分黑暗,大约黑暗的环境之中,特别可以体验到生命的秘奥之故。木里喇嘛的经房,所不同的是,除了藏香燃烧之际,所发出的种种特殊的气味之外,还有浓烈的药味,那是各种各样的药,混合起来的一种气味。
  金维进门之后,略停了片刻,他的眼睛,比较可以适应黑暗之际,他看到了木里喇嘛。
  木里喇嘛盘腿坐著,闭著眼,双手放在膝上,看来和外面的那些喇嘛,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的生命已在他身体内消失了,或许他的生命,已进入了另一个更高的境界,但他已经是一个死人,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木里喇嘛的身上,披著一件红,黄两色的袈裟,那种袈裟,只是最高的喇嘛才有资格穿,而且只有在最隆重的仪式中才穿,当金维看到木里喇嘛穿这种袈裟之际,他又不禁呆了一呆。
  那是木里喇嘛死后,贡加喇嘛替他穿上去的吗?看来不像,因为袈裟在木里喇嘛的身上,一点没有勉强的味道,那显然是木里喇嘛自己穿上去的。
  木里喇嘛为什么要穿上只有在隆重仪式中才穿的袈裟呢?难道他自己预知自己的死亡?
  金维一面想著,一面来到了他的身前,忍不住伸手在木里喇嘛的鼻端探了一探,木里喇嘛不但没有了鼻息,连鼻尖也是冰凉的。
  金维吸了一口气,再向经房其余的地方看去,经房的四壁和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经书和医书,另外有许许多多,或放在竹筒中,或放在木箱中,或放在锡罐,瓷罐中的种种药材。
  在一角,有一只小炭药炉,炉中还有著暗红色,快将燃尽的木炭,火炉旁,是一张小几,小几上有著药罐和一只瓷碗。
  金维来到了几前,向那只碗看了一眼,碗中还有一小碗熬好了的药,金维并没有特意去嗅那种药,可是一股极其辛辣的气味,已经冲鼻而来。
  然后,金维看到了那几张羊皮,羊皮显得很凌乱,那怪人,却不在羊皮上。
  金维怔了一怔,那怪人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金维四面看看,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可以适应经房中的黑暗了。
  他可以看到经房中每一个角落的情形,可是,他看不到那人。
  那怪人不见了。
  这实在是出乎金维意外之极的事。木里喇嘛关起了经房的门,是为了替那怪人医病,可是,现在木里喇嘛死了,那怪人却不见了。
  金维的心中,极之疑惑,他提起了那两块羊皮来,羊皮上除了腥羶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就是碗中那种药液的味道。
  那可能是木里喇嘛在喂那人吃药时,那怪人挣扎反抗,溅泻了药汁所造成的,那么,会不会是那怪人的行动,导致木里喇嘛死亡呢?
  金维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金维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经房中得到什么了,他退出去,经过木里喇嘛身边的时候,他向已死的木里喇嘛看了一眼,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歉疚之意。
  他不知道木里喇嘛是为什么而死的,但是木里喇嘛之死,必然和他带来的那个怪人有关,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他在木里喇嘛的遗体前,呆立了片刻。
  经房内更黑了,而当他拉开门,来到外面时,天色也已经黑下来了。
  大约有近百个喇嘛,围坐在经房之前,还在诵著经,十个小喇嘛,在各个诵经的喇嘛之前,插上香,一眼看去,暮色浓黑,一点一点的香头,映著严肃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的脸。
  金维来到了贡加喇嘛的身边,也盘腿坐了下来,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木里喇嘛是怎么死的?”
  贡加喇嘛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低声诵著经。
  而就在金维以为他得不到回答之际,才听得贡加喇嘛道:“死亡是最神秘的事,没有人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金维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所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答案,而不是死亡哲学上的答案,可是贡加喇嘛的答案,却来得如此之玄。
  金维等了片刻,又问道:“我带来的那个人呢?”
  贡加喇嘛摇著头,道:“别再问他了,相信我,这个人,比死亡更神秘。”
  金维陡地呆了一呆,他不知道贡加喇嘛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接著又问了几个问题,贡加喇嘛却没有再回答他。
  金维的心中,充满了纳罕,他站起来,看到一行穿著宽大白袍的智者,缓缓走了过来。那几个智者,在诵经的喇嘛后面,停了下来,却低下了头,表示他们对离开人世的木里喇嘛的追悼。
  金维苦笑了一下,他想到,在铁马寺中的智者,或许可以回答一切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一定没有法子回答,那就是:什么是死亡呢?木里喇嘛的身体,仍然好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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