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转到站台后一看,原来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四十多岁,体头发秃得差不多了,穿件红色的春秋衫,面前放了个破饭盆,里面放了两个一毛钱的硬币。他的手指短而粗,但异常的灵活,欢快的音调不断地随着手指的流动而溢出来,胖胖的脑袋和身子也随着节奏不断晃动。龙飞摸摸身上,只有十块钱,犹豫了半天,跑到巷子里买了两个包子,错开零钱,又回到公交车站。
中年人拉的仍是《太阳出来喜洋洋》,但音调突然转缓,变得异常沉郁、悲痛。龙飞轻快的脚步也为之一滞,走到中年人面前,他的饭盆里还是只有两毛钱。龙飞摸出一元硬币,轻轻放在饭盆里。硬币“噹——”的一声脆响,中年人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光突然亮了起来,仿佛一道闪电。
龙飞惊得手一哆嗦,手里的包子差点都掉了地下。再一看,中年人又成了那个落魄的流浪汉。难道是个苦修的道中人士?龙飞捏捏裤包,只剩八块钱了,他把那张五块的纸币掏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饭盆里,正要转身走开,那中年人突然说话了:“你的心很乱!”
龙飞苦笑一下,戏子的鬼魂、诡异的人头晚餐、失踪的阿星。。。。。。自己的心怎么能不乱?
“那怎么才能不乱?”
“一乱生而百乱起,重要的是降服其心。”
降服其心?龙飞迟疑道:“老师是在家的居士?”
中年人停了二胡,边收东西边笑道:“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又何必拘泥于学佛学道?有空到春熙路来,听我拉二胡。”说完,扛着东西、边拉二胡边走了,留下一路凄凉的音调。
龙飞看着中年人臃肿而蹒跚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来;电话突然响了,原来是郎樵的,刚一接通,郎樵就劈头盖脸的骂起来了:“臭小子,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不接,死那里去了?我这里有新情况,你在那里,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龙飞蹲在站台旁继续吃包子。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更多了,都是那么的匆忙,没有人注意到缩在角落如同乞丐的龙飞。他很快吃完了包子,继续蹲在地上,望着武候祠那边缥缈的风景,等待郎樵的到来。冷眼观看身边的风景是件惬意的事情,但无疑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也许正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不快乐的原因。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嘎——”地一声停在龙飞面前,郎樵一脸疲倦地探出了头,大声吼到:“快上车!”
龙飞慢吞吞地在前排作好,郎樵打了个哈欠,问:“昨晚有什么收获?”
收获?龙飞苦笑一下,说:“我看见了阿星记录的幻象。”于是把他到井下探查的事情详细地给郎樵说了一遍。人头晚餐?郎樵小声地嘀咕着,难道——斩首分尸案和这个幻境也有联系?
龙飞听完郎樵介绍的斩首分尸案,觉得脑袋里的信息搅得一片混乱。他理了理思路,仔细分析道:“我们先来看阿星失踪的事件——她记录的武候祠和富力路都见到了灵异事件,所以我们不妨推测,她先见到武候祠的灵异事件,处理完毕,但还是觉得有问题,这促使她改变了自己旅游的计划,而专门留在蓉城去解决武候祠留下来的疑问。五天后,她又在永陵别院找到了类似的灵异现象,估计也处理了。十四天后,她记载说乱象丛生,应该是发现了大量的灵异事件、或者是发现了后面包括西校场、富力路和应该是她失踪地的三个地方。三天后,她在西校场处理灵异事件,没有成功,然后不久就在去那个未知的灵异地失踪了。
所以这五个地方应该有关联,或者是说在这五个地方发生的诡异事件有联系。富力路是个戏子的鬼魂,武候祠是隐藏在古井中的一个幻境,幻化出吃小孩人头的故事,而且是父亲吃亲生孩子的人头,够变态。
但奇怪的是,我没有发现阿星在古井里的封印,这就和她记录的事毕、存疑不吻合了。那又该做何解释呢?是阿星功力不够,导致封印很快就失效了?还是,还是被人故意破坏了呢?
再来看连环斩首分尸案,目前如果硬要和阿星失踪拉上关系,那就是斩首和吃人头勉强可能有关联。那很有可能这个幕后的凶手是个会法术的人,并且他也知道阿星发现的五个邪异地方和那里发生的诡异事件。如果是这样,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不能在古井里找到阿星的封印了——甚至导致阿星的失踪,都可能和这个人有关。”
郎樵听得肃然起敬:“你小子,不作刑警作神棍还真可惜了。这次的死者不是阿星,联系到前两次凶案,死者的身份估计也很难查出来,所以目前很难判断两者间是不是真的有联系。你小子要注意啊,搞不好你被弄失踪了,或是分尸了,你欠我的酒钱找谁去?这样吧,你再查查那个戏子和永陵别院的事,其他的就不能介入了——如果真涉及到凶案,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千万要记住,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龙飞漠然地望着窗外飞驰的风景,问:“你经历过几次死亡?”
郎樵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死亡?有那么几次。最严重的一次,连续好几天通宵熬夜后胃部急性大出血,当时刚一站起来,血就从嘴里一口一口地往往喷,两三秒钟就没知觉了,医院里躺了五天。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没感受到什么死亡的阴影,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来自别人。
有好多次,等我们赶到凶案现场时,躺那里的人都还有气,几分钟或几秒钟内,这些人就在血泊中一步步向死亡靠近,再靠近。你没有听到过那种明知自己即将死亡,但又忍不住要苦苦哀求身边的人救你的那种哀嚎,哭泣,叹息。好多次了。。。。。”
第五章 寂 寞 舞 台(下)
“所以我才很佩服你,总能面对死亡的恐惧最终不会动摇,这正是我欠缺的。不管将来我做什么,这种体验,都我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少拍马屁!老子一样的怕死,不过世界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我争取今天上午把擅长唱《彩楼记》的川剧演员名单列出来,看能解开那个女鬼的秘密不。永陵别院看今天晚上能去趟不——妈的,我总算明白阿星为什么会老是晚上出来了。”
郎樵把龙飞送到租的房间,哈欠连天地走了。天气阴沉,闷热,一看就是暴雨的前奏。龙飞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闪现着那个乡农贪婪地啃吃人头的画面,对,就是啃吃,就像平常大家啃吃五香兔头一样。还有那块雷霹木上的血眼,斩首的女尸,女鬼花花绿绿的化妆的脸,枕头冷漠而秀美的脸。。。。。突然间,早晨那个拉二胡的中年人站在了龙飞的面前,轻柔地说道:
“你的心很乱。。。。。”
龙飞茫然地答道:“是啊,我的心很乱,我该怎么办呢?”
中年人“咯咯”地笑道:“让我给你治治——”说罢,他摸出了饭盆,变戏法似的把盆子用右手遮住,双手一晃,右手从盆里提了个东西出来。
“看看这是什么?”中年人诡异地笑了。
龙飞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凑近一看:一个人头骨!乱蓬蓬的枯黄的头发还连在头骨上,中年人象提萝卜一样提着它。头骨还滴着血,黑洞洞的眼眶象两个五底深渊一样,死死地吸着龙飞的眼光,龙飞觉得自己一步一步地向头骨靠近,再靠近,似乎很快就会坠入这无底的深渊。
龙飞大吃一惊,极力想摆脱头骨的吸力,眼看就要成功时,头骨突然张大没有一点皮肉的下颚,百森森的牙齿猛地向龙飞咬来!
“啊——”龙飞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窗外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紧接着又是一声闷雷,震得地板似乎都在颤动。龙飞一个哆嗦,心惊胆战地看看房间,乱糟糟的屋子里那里有什么头骨和中年人了?
原来是一个梦!
龙飞刚舒了口气,床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又吓得他心里一紧。他恼怒地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摸到,一看,不出所料,是郎樵的。
“龙飞,我这里查到了些资料,但没有很符合条件的目标。过来再谈!他妈的,这个鬼天气,热得死人!”
热得死人?龙飞望着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苦笑一声。现在的天气,是怎么了?老是这么异常,就跟恋爱中的小姑娘一样!他抹了把脸,一层汗泥黏在身上,又腻又滑,说不出的难受。看看表,居然下午一点多了,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刚推开窗户,准备看看雨究竟有多大,冷风“唰——”地一下夹着豆大的雨点就卷了进来,把报纸吹得到处乱串。龙飞叹了口气,满屋子乱搜,好容易找了包方便面,用不知搁了几天的温开水对付着冲在一起。
温热的方便面刚咽了半碗,门“咚”地一声被撞开了,大风卷着一阵雨点窜进屋来,郎樵全身精湿,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用了各种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水深火热的天气。龙飞扔过去一张看不清本色的毛巾,郎樵捂着鼻子擦了擦头,随即看见龙飞手里剩了一半的方便面,顿时两眼放光,毫不客气地抢了过来,两口吃掉,然后从皮包里摸出几张纸来。
“我们找川剧艺术协会了解了一下,由于川剧的衰落,解放后至今比较有名的旦角很少,擅长《彩楼记》又意外死亡的就只有两个。一个叫王月玲,反右的时候师父被打成了右派,她为此抱不平,起了些冲突,被泼了墨在脸上拉出去游行,当晚跳府南河自杀了,死时22岁。还有一个叫林霞衣,66年蓉城闹武斗,音乐学院改作了造反派的武斗据点,10月份发生了两次剧烈的枪战,这个林霞衣死于流弹,死时21岁——这是官方的记录,但根据艺术协会里退休的老人说,当年是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看上了林霞衣,求爱不成,恼羞成怒,召集了几个手下把林霞衣给奸杀了,然后伪造了意外死亡。”
龙飞仔细看了看纸片,都是采访协会人员的相关笔录,虽然比郎樵讲的详细些,但并没有什么新信息。但那个戏子的鬼魂究竟是两人中的哪一个呢?他绞尽脑汁,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郎樵露出贼笑道:“这只是初步结果。根据我的推理,阿星在日记里写的是富力路而不是蓉城师大这一点很值得推敲。这说明,这个戏子的鬼魂和富力路有很大联系,而不是和蓉城师大。但是,这两个人和富力路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所以那个鬼魂很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我已经叫小安检查解放前的资料了,但估计要五点左右才能有结果;另外,富力路这边的规划我也叫他们去查了,等五点左右,资料搜集全了,我们再做决定。”
靠!龙飞愤怒地从床上跳起来骂道:“存心耍我啊?现在才两点多,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混?”
郎樵打着哈欠,把湿淋淋的衣服脱得精光,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如同梦呓般喃喃自语道:“我都三天没在床上睡过了。。。。。。”话音未落,就发出了鼾声。
龙飞望着郎樵满脸胡茬的黑脸,不由得摇了摇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他想了想,摸出本《符咒大全》,挑了几个简单实用的招魂炼幽术仔细揣摩。昨晚要不是突然生效的玄天上帝决,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晚上少不得还可能和女鬼发生冲突,再出漏子就不妙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法术总是时灵时不灵呢?莫博士说过,法术其实就是一种改变能量的方法。施用符咒的过程,就是用特定的步骤和方式,启动蕴藏在宇宙中的能量,获得非常的功用。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注重修炼内丹的丹鼎派和注重符咒的符箓派并没有差别,它们的分歧仅仅在于启动宇宙能量的方法有差异,“条条大路通罗马”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是看那条路更适合特定的个体修炼而已。但是,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找不出适合自己的路呢?
翻着书,龙飞边看边沉思,渐渐忘记了窗外正是狂风暴雨的七月暴虐天气。
不知过了多久,郎樵突然从床上一个弹跳直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周围,随即松懈下来,低声叹道:“原来我是在这里。”
龙飞端了杯水递过去说:“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倒下了不要紧,但是这样会连累千千万万滴人民群众的。为了人民群众的人生安全,保重!”
郎樵一口气把水喝个精光,马上恢复成平时那个粗豪大气的刑警队长,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便拨通了小安的电话。小安那边说已经有了几个名字,但因为旧档案查找起来很费事,所以暂时还没有结果。郎樵气呼呼地正要挂电话,龙飞却示意他把名字都记下来。
何梦影、庄蝶飞、柳莺、韩心儿,一共四个,都是解放前小有名气而后不知所终的旦角,按出现的年代由近及远地排列的。因为年代久远,连川剧艺术协会的人都只记得她们的名字,而不清楚最后的下落。郎樵沉着脸,问:“今天能搞到的就这些资料,准备怎么弄?”
龙飞笑着拍拍郎樵的肩膀,说:“只要名字没错,包在我身上——除非这个鬼魂根本就不在这六个人当中。”
郎樵不放心地看着龙飞,说:“不是不相信你,如果没有把握,最好就不要随便采取行动。我仔细思考了很久,阿星失踪绝对不是个简单的案子,其中的牵涉肯定很大,这点我想不用再多说。如果五个邪地都有个冤魂厉鬼什么的,那肯定和连环斩首案有牵连,如果不尽早解决,后果很难预料!”
龙飞亮出一张黄裱纸,笑道:“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可以解开这个女鬼的迷!”
郎樵看着这张涂满红色线条的纸,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符?”
“镇邪禁制符,贴上后可以让鬼怪失去力量、动弹不得。我还认真练习了一个拷鬼术和一个炼幽术,理论上讲,可以拷问鬼魂有关它的信息,并且把它收服。”
“靠!理论上讲?”郎樵似笑非笑地看着龙飞:“伟大的理论家都是不实践的。还有,希望你买的这本盗版书不要印错了字就好!”
龙飞骄傲地看着手上的道符说:“这是我画过的最好的符,绝对不会有差错。就算后边两个法术不灵,凭这张符,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
郎樵不再说话,转头呆呆地看着窗外。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居然很快又冒出了红艳艳的太阳。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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