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神贯注地思考着,以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紧随其后的两位过路人,而这两个人渐渐地走到与他并肩了。突然,他们把他围了起来。拉乌尔被逮住了。
“啊?这……”
第三个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刚刚赶上来的第四个人把手枪的枪筒抵到了拉乌尔的后背上。
“不许动,拉乌尔·达皮尼亚克。我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你。”
这一幕发生得如此突然,它与拉乌尔的忧虑完全吻合,以致他放声大笑起来。他的好心情也完全恢复了。
“好啦,加尼玛尔。真的,你真有头脑。对,是我,拉乌尔·达皮尼亚克。确实是我,你知道,这位有点被人遗忘的人物。可是笑吧,老朋友。你赢了……只是这一次,你是在开玩笑!”
他开心地晃动着身子,面对着极度惊讶的、给加尼玛尔担任助手的那些警察们,继续说:“哈!你在跟我学!了不起的加尼玛尔!你们在背后攻击人。你们用了四个人,还不是太有把握。马上又要动用了不起的手段了,阴沉着脸说:‘拉乌尔·达皮尼亚克,我逮捕你。’于是这位先生转过身来。咕咕!就是他。达皮尼亚克,是罗平……你们都支持他。你们要看仔细,他就要昏过去了。他已经不年轻了,这是你们知道的。而我让他见识过这么多……什么?手铐!铐我!而我只能跟你走。我正在思忖:‘应该让他发挥作用,这位好加尼玛尔。这将有助于他晋一级……’你允许我擦一擦眼睛好吗?如果我笑得流出泪来,这并非我的过错……哈!还有一辆出租车在跟着我们?他这个人想得真周到。要学学这个榜样,先生们……那好吧,你们先走!不行?……真的,我是你们的客人……司机?去尖塔!”
“无赖!”加尼玛尔低声咕哝着,“过一会儿,你就不会假充好汉了。在杀害图书馆管理员的现场,我就记住你了。”
“这是因为你自以为……啊!这太滑稽了。当然啦,你有证据。我是说这是一个确凿的、实实在在的和无懈可击的证据。”
“不止一个!是两个!”' 。。'
这两个证据,拉乌尔第二天就知道了,那是当他出庭站在预审法官福尔默里的面前时。他休息得非常好,感到自己年轻了十岁。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容忍了这次审讯。但他马上就进行了澄清。
“我们不要再谈亚森·罗平了。”他说,“众所周知,他的手印很久以前就从司法警署的资料卡片上消失了,因此,谁也无权还来断言通过对照认为我像一个吹牛的人……”
“可是总检察长加尼玛尔……”
“他在我们之间,法官大人,说话颠三倒四。罗平已经死了,大家都清楚这一点。”
“算了!……噫,我想说:假如您不是罗平……您还是杀害了可怜的图书馆管理员的。首先,我这里有一封介绍信,是加布里埃尔·塔巴鲁克斯签署的,它十分热情地把拉乌尔·达皮尼亚克介绍给诺曼底历史和考古学会的秘书……我还要说明一点,加布里埃尔·塔巴鲁克斯,学院院士和荣誉军团的军官,从来没有写过这封信。”
“可是……”
“等一等!杀人的凶器,即杀人犯的手枪已经在死者的身旁找到。里面少了一颗子弹。它就是射进加斯东·塞罗尔尸体内的那颗。专家的报告是确凿的。但是这支手枪的扳机上留有极明显的指纹……是您的,达皮尼亚克先生。”
“什么?”
“我说您的指纹,昨天取的,在您被逮捕之后,与从凶器上取下的指纹完全一样……所以,无可辩驳地,您就是杀人犯。”
“您看我有多烦恼。”
“对不起?”
“一方面,您始终坚信我不是拉乌尔·达皮尼亚克。”
“毫无疑问!”
“而另一方面,您又断言我是杀人凶手。”
“确实如此。”
“那么,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因为我已经向您保证,我没杀过任何人。就像罗平一样,我的双手并没有染上血。所以,我正在想,我是否就是罗平。”
“我不允许您开玩笑。”法官怒斥道。
“注意听着。”拉乌尔随和地说着,“我坦白地告诉您,您的证据是令人发窘的。但是,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我是罗平,或者我不是罗平。您在听吗?……那么,如果我是罗平,您早就清楚您是无法把我关在狱中的。同意吧?……明天,我就会逃之夭夭……可是如果我逃之夭夭,那就充分证明了我就是罗平。因为罗平从来不杀人,我将证明我的清白……很显然,这种推理好像是很繁琐的……我看,法官大人,您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
“够啦!”福尔默里喊道。
“好,好。我们都别发火。”
“哈!现在我再也不会怀疑了。您肯定是罗平。”
“那么,等一会儿我向您打个招呼,然后我就要走了。”
“那我们等着瞧吧。”
“如此说来,我就是拉乌尔·达皮尼亚克了。”
法官气得发狂,拉乌尔却在微笑。书记员紧闭着嘴巴,在认真听着。拉乌尔细心地掉了神他的拆线,然后双手交叉着按在膝头。
“法官大人,我请您听我说。不管怎样,我在这里是帮助法律的。此时此刻,您以这种奇特可笑的逮捕,阻止了我去追踪真正的凶犯,并把他交到您的面前。我没时间在这小号房里白白地泡着。您真不愿意放我出去吗?”
“把他带下去。”气得都快要说不出话来的福尔默里先生吼道。
“请等一分钟!您一定以为我会为防万一没有机会提出上厕所吧。法官大人,我要告诉您:我早就有越狱的企图。好啦,您自己去想吧。”
看守们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拉乌尔摇晃了一下身子挣脱开,丢过去一句话:
“我选亨利·博纳德大人做我的辩护律师。”
……一小时后,在他休养的那间小号房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思考了。他不得不承认,形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对手们十分漂亮地燃起了战火,他们利用了他的小小失误。第一个失误就是在男爵家里动了手枪。人家仆人是戴了手套的呀,扳机也是预先擦拭过的。真的是在哄骗人?还是只想利用一下形势?……总之,不管怎样,人家取走了他的指纹。对手看得真远,而且手法也很高明。第二个失误是没有及时销毁塔巴鲁克斯的那封签名信,却把它留了下来。在男爵夺回手稿和搜了拉乌尔口袋的那个夜晚,他顺手把它拿走了。然后他又回到了杀人现场,当时凶杀还没有公布,把信和手枪放在了那里。杀人案到此时才报警,警探们便来干了随后的事情。所以,就在这几个小时之内,罗平,被自己的武器所打倒,被人家击败了,现在只得求助于极端的解决办法了。况且过两天,他就得以莱翁瑟·卡塔拉的身份出现在欧奈维尔城堡呀!如果博纳德先生要回避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但是罗平对陷入窘境并不烦恼。他从西服夹层里取出逃过了搜查的一片纸和一支细小的铅笔,开始给《法兰西回声报》写起信来:
R%又一次呆在单人囚室的潮湿稻草堆上,无所事事,我从我的无辜中汲取面对全国呼喊我的愤慨的力量。现在他们判定我亚森·罗平杀害了不幸的加斯东·塞罗尔,好像我已死去多年,但我并没成为一个不伤害人的幽灵。可是总检察官加尼玛尔,由于没有抓到真正的罪犯,便毫不犹豫地把幽灵监禁了起来。所以,尽管我对使用我的幽灵这一特长很反感,我也只能穿墙越壁,重返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我将迅猛地扑向杀人凶手,要让他承认他的全部罪行。我不会忘记向读者们通报我这无益于身。心的运动的进展情况。
鬼魂 亚森·罗平R%
吃晚饭时,拉乌尔把他的信偷偷交到最先出现的那位看守手中,同时还送上了一张银行汇票。后者匆忙藏起信和汇票,然后离开了。曾经在相同情况下,拉乌尔使用过同样的手法。可是这一次,他把赌注下在了人的贪财本性上。他成功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大街上,行人们都在争抢报纸。人们互相攀谈着,尽管并不相识;人们相互称道着:“这肯定是他!我们始终怀疑他还活着!……这将改变很多事情的。”而且在人们的眼神里,一种激愤真实地反映出他们的快乐。冒险家又回来了。每个人充满烦恼和痛苦的生活,突然一下子变得好过起来了。某个人就在这里,抓不到但又非常强大,他用他那无尽的智慧和精力在为正义服务。而且打赌马上又兴盛了起来,在工厂里,在地铁里,在小酒馆里,和在最资产阶级化的地方。“越狱……不越狱。”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因为一项简洁的公告告诉了人们,就在当天晚上,拉乌尔·达皮尼亚克——怀疑就是亚森·罗平的人,已经不明道理地从他休养的小号房里消失了。他被监禁了四十八个小时。人们发现了他的律师呆在里面,亨利·博纳德先生沉沉地睡着了。这位可怜的人无法解说清楚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于是一次极度的兴奋又出现了。人们忘记了一切:国际紧张局势,第一批飞行员的卓越战绩,引起公愤的条约……哈!大家都看出了罗平的挑衅性手法,充满诙谐的洒脱,他非凡的狡黠和丰富的想象力。可是哪个人精又能把这些学到手呢?他确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成功,那该有多么不容易呀。他运用了什么奇迹才得以骗过把他做为目标、一刻也不放松的监视呢?这只是在很久以后,在博纳德先生谢世之后,罗平才把他这次闪电般的越狱行动解释给我听的。而且他还对我说:
“对我来说,揭示出全部真相已经不可能了。况且我就像那些魔术师一样,我不愿意解释我的把戏。而那个家伙又是如此地蠢笨,我一提及他就为自己脸红。”
我发觉他那匀称的身影充满了活力,在微笑时,鱼尾纹已经明显地挂在了他的眼角。他朝我俯下身来,一副淘气的样子,很友好地给了我膝盖一巴掌。
“好啦!别跟我说您没有听懂!这次越狱是经过长时间周密策划的。我早就盯住了这个老顽固的法官了。我确曾有过一次越狱,就像人们可以预先把钱藏起来一样,在危难之时,准备应付最紧急的情况。我不得不预想到这一切,甚至还包括警署要干的蠢事。所以,博纳德先生当然知道他应该干些什么,就从我提出需要他的帮助时开始。”
罗平向后靠去,发出充满活力和愉悦的大笑,这是一种人人都爱听的笑声。他接着上面的话,以一种常常被兴奋所打断的语调说:
“倒霉的博纳德,他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当然这是另一回事了——按照我的指令,戴上了浓密的胡髯,它很长,像丝一般柔软,是一副名副其实的道具。这或许给他增添了碍手碍脚的麻烦,但对我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他走进我的单人囚房,那天早上,穿着雨衣,因为那天正下雨,帽子压得很低。半个小时过后,看守们见到一位大胡子,帽子压得很低,穿着雨衣的人走出去,他们根本就没怀疑下面藏着的是您的仆人。在我的公文包里,他还给我带来了假发等东西。嘿,说变不就变了!”
“那他呢?”
“就在我离开之前,我十分友好地给了他下颏一记重拳,让他昏睡过去。这是事先说好的。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次同谋。所以加尼玛尔始终弄不明白我怎么能成功地乔装改扮的……”
然后,罗平离开了我。我又要好多年见不到他了。
在拉乌尔·达皮尼亚克越狱的第二天,一个身材颀长,相貌平平,穿着闪闪发光的男礼服、戴着夹鼻眼镜的人出现在欧奈维尔城堡的铁栅栏门前。是司机阿希尔走上前去为他开的门。
“我是莱翁瑟·卡塔拉。”来访者惴端地说。
“您怎么从车站走路来呢?”阿希尔发觉了这一点,有点生硬地说,“我们可以去接您的。请跟我来,先生正在图书馆里等您呢。请把您的箱子给我。”
他带着书记员朝城堡走去,把他引到弗朗热先生的面前,后者以某种居高临下的神态注视着这位新来的人。
“您知道我要求您做的事吗,卡塔拉先生?我的侄女将会详细地告诉您的。您能干这类工作吗?”
“我想……可以……嗯……。总之,我觉得这并不难做。”
“我要一本按照作家的姓名字母排列的目录和一本分类的目录……”
“很好。这或许……请原谅……需要的时间要久一些。”
“没关系。您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卡塔拉先生。我没有时间陪您参观城堡,因为我要去工厂,不过我的侄女将会十分高兴地为您带路的……!吕西尔!你能来一下吗。”
小姑娘从客厅里出来了。一看到书记员,她显得十分失望,然后无精打采地伸出手来,与此同时,她的叔父也结束了介绍。
“好啦,我告辞了,卡塔拉先生……吕西尔会带您去您的房间的。”
在比较冷淡的问候之后,弗朗热先生走了。
“走这一边。”吕西尔说着,朝楼梯走去。罗平差一点接上话茬:
“我知道,我已经来过……”
对他来说,跟在吕西尔的脚步后面攀援这华丽的楼梯,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就在几天前,当报警器当当作响时,他曾在这里被吓得够呛;而今天,他是以客人的身份走进这富丽堂皇的房子的。他对此很欣赏,对这些局势的倒转,因为它们是对他的骚动的生活的一种刺激。以气质来戏弄人,他已经在欣赏着他将要带给吕西尔的惊奇,那是当他向她揭示自己不是卡塔拉,而是里夏尔·迪蒙,是记者时。他跟在她的身后,疾步快走着,同时还常常停下脚步,向四周投去羡慕和赞赏的目光。
“这就是您的房间,卡塔拉先生……它朝向花园。”
“谢谢……太漂亮了,还可以听到鸟的叫声……我很喜欢鸟……如果我有办法,我要弄一只大鸟笼,一个非常大的鸟笼……”
他极力表现得很随使,又特别好奇,他非常开心地感到,他让这位小姑娘不舒服了,因为她想道,占据了她的思想的那位神秘的记者不会再来了。
“您想现在就去参观城堡,还是想先休息一下?”
“我想跟您聊一聊。”
正朝房门走去的吕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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