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小船似的草鞋。手里还摇著把古香古色的扇子,扇面半白半黑,没题字画,挺朴素。
“我叫那延罗,是四暗天王的老二。”猴子笑嘻嘻的告诉倾城“我最喜欢和帅哥、美女聊天了。”
“可是,一看到你呀,我就不想聊天,只想打架。”倾城说。
“那延罗,小心点,小姑娘和大个子是一夥的。”憨厚的飞翼食人王提醒道。他上次吃了龙之介的亏,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呆子,你就知道打架。”那延罗不知好歹,跳过来笑呵呵的问倾城:“小娘子……你也喜欢打架?”
瞧他嬉皮笑脸的神气,倾城忍不住也笑了。“和打架相比,我更喜欢交朋友。”
“好呀,好呀……我也喜欢交朋友。”那延罗高兴的跳起来,震的大地轰隆作响。“咱俩做朋友好不好。”
“喂,那延罗,你别乱来哦。主人不是让我们来破坏吗?你怎麽……”飞翼食人王又急了。
“去你的吧!我才不喜欢那种阴险的主人呢。”那延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转身一想,还真有点为难了。“真麻烦呀……我想交朋友,可老头子偏偏要破坏。小姑娘,你快走吧,我可不想伤害你。”
“那可不行。”倾城摇摇头,“你瞧,我的朋友都在作战,我也不能退後啊。既然各为其主,咱们也只好兵戎相见……”
“你疯了!?”破戒那迦打断了他的话,“明明知道危险还硬闯,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她急切的埋怨中似乎隐藏了若有若无的情素。
“可是……不让你们破坏是我的责任呢。”倾城苦恼的说,“要不然,咱们就用文比来分胜负如何?”
“文比?好啊……”那延罗快活的拍起手来,“文比不伤和气,比完之後我们再作朋友吧。”
那迦沈吟不语。她刚刚从水里爬出来,全身上下湿淋淋,在月光掩映下有种半透明的美感。
“我说……什麽是文比?”
“……你给我滚开!”那延罗受不了飞翼食人王的无知,一脚把他踢开。“没学问的家夥,不准来凑热闹。”
经过一番磋商,那延罗同意了倾城的提议──讲故事定胜负,谁的故事最有趣,谁就是赢家。那延罗摘下一大蓬树叶,两人席地而坐。
“那迦小姐,一起来参加吧。”倾城提出邀请。略一犹豫,她点头应允,大大方方的走到倾城面前坐下。
“那个……我也……”飞翼食人王似乎想说什麽,可看到那延罗和龙女小姐威胁的目光,只要委屈的闭上嘴。
“你也会讲故事?”倾城觉得他怪可怜。
“不是很会……”他摸摸後脑勺儿,羞赧的说,“我会打架,还懂一点佛经。”
“你懂佛经?”那延罗用挖苦的口气问。
“恩……一点点……一点点啦。”他看起没什麽信心。
“讨论佛经,我现在可没空。要是想打架,你最好去找他。”说著,倾城指向不远处的龙之介。
不再理会飞翼食人王,大家专心开起故事会来。
那延罗吵著第一个讲,倾城没意见,那迦也点了头。
他讲的是自己的故事。很久以前,那延罗是北天竺最有名的大力士,既聪明又善良,他成功的解决了很多当地人苦恼的难题──开山,修运河之类的,还杀死了很多肆虐一方的猛兽。理所当然的,他得到了大家的尊敬,甚至为他建造了一座漂亮的城堡作为谢礼。
“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自己喜欢。荣誉呀,谢礼呀,可一点也不在乎哦。”那延罗诚恳的说。可是村民们却总是想报恩,他们聚集在一起商量,怎样才能表现出对那延罗的崇敬与爱戴。结果的出一个荒谬的结论──今後凡是谁家娶亲,新娘子的初夜权一定要交给那延罗。
“呀。”那迦惊叫了一声。
“我当然不肯接受,对人家的妻子做这种事情,实在太差劲了。”那延罗忙解释道。但村民却强迫他接受了。因为那里人都很爱面子,如果那延罗一力推辞,就是看不起他们。这规矩,就这样定下来了。
几乎每次和别人的妻子做爱之後,那延罗心中都会生出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认为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正因为这项规矩,他就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女人──否则岂不是注定对她不忠?眼睁睁看著她远嫁他乡。
心痛。
而在村民这一方面,对於那延罗霸占自己的新婚妻子,当然也十二分的憎恨。可是因为面子和誓言,他们也不得不硬吞下苦果。有根刺横在心里,小夫妻的生活当然不可能亲密无间。
终於有一天,村民们邀请那延罗去参加新年祭。那延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趁这次机会,当著大家的面废除初夜权的规定”。
村民们再也不消他费心了──一杯毒酒要了那延罗的命。“再次转世投胎时,我特别提出一向要求──希望不在做人,我受不了人类可怕的自尊心。”那延罗就这样变成了猴子。“原来我可帅气呢。”他伤感的说,“高大,英俊。真的。”因为自己青春不在,所以才会喜欢和美貌男女交朋友吧。
“可怕的人类自尊心……”倾城细细品位。
苦。
论到那迦了。她也讲自己的故事。“我是龙,你知道的。就住在东方的一条大河里,名字忘记了──反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花也有,鸟也有,四季如春。”
她是古印度龙女,善良、聪明、温柔,凡是女人应有的美德全具有了。平时也不看《西厢》、《红楼》之类的坏书,只偷偷从姐姐闺房里看过一篇传奇──《柳生传》,印象很深刻,现在还能倒背如流。有一次,某位女天(即女神)来龙宫做客,喜欢上她了,就带到忉利天做侍女,让她掌管所有房间的钥匙。“所有屋子都能进,除了花园里的红房子。”女天郑重的告诉她。
“为什麽呢?”那迦没问──问了她也不会说──可始终记挂著这个问题。终於有一天,她打开了那扇门……
“不过是些漂亮衣服罢了。”她意兴阑珊的说。“还有小镜子、梳子什麽的,满不错的梳妆台。”可是,神不需要梳妆哪──光苦修就行了。
女天说她“打开了禁忌之门”,因为她的原因,现在天上的女神全都开始穿漂亮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了。这还象话?
於是那迦被被贬下人间,变成一个丑陋的小沙弥,女天还诅咒她将杀死自己的师傅,後来……果然应验。
“我真的不明白。”她蹙起眉头,似乎想从中挤出问题的答案。“为什麽会有不准打开的门呢?那可是光明正大的天界哟!”如果当真光明正大,就不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有不准打开的门,还谈什麽光明正大?这可笑的矛盾,不正说明了神的虚伪?假如人们无限崇敬、羡慕、赞颂的天国与神明都这样,天地间到底还有什麽是清白无罪?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付出的信仰与虔诚,糟蹋了。倘若如此,光明也就是黑暗,神明也就是恶魔。““我更不明白。”她抱著膝盖,有节奏的点头──很好看的动作。
“怀疑到底是不是一种罪行?没有怀疑,就没有求索,就没人为揭开真相而努力。倘若这真的是罪,我认了,可是,没有怀疑的世界,和蛆虫的世界有什麽区别?不肯怀疑的人,还算人吗?这究竟……到底上为了什麽?究竟是怀疑有罪,还是神明虚伪?”
“怀疑,虚伪,罪……”倾城没法回答。
茫然。
最後论到倾城了。他现场杜撰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四个兄弟挑担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他们都累得不行了。太阳就快落山,他们没时间休息。老大脾气也最大,心想“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累死。担子太重了,我丢掉一半算了!”於是他就把面前筐子里的货物全丢了。
可想而知,一个筐子重,一个筐子轻,他很难保持平衡,老大当然更辛苦了。
“大哥真笨。”老二吸取了他的教训,把身後筐子里的货物全丢了。洋洋自意的想,“这下我可轻松了。”可是,後面空前面重,他也一样没法保持平衡,和老大一样唉声叹气的後悔了。
“哈哈……大哥,二哥,你们都错了!”这时候老三挺下脚步,豪气万丈的说:“只有把所有负担全丢开,我们才能真正轻松呀!”说著,他放下扁担,把两只筐子全丢踢下山谷。就在兄弟们惊愕的目光下,扬长而去。““恩!我喜欢老三。”那延罗大声喝彩,“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嘛。”破戒那迦则秀眉微蹙沈默不语,隐约感到不妥之处。“那麽,老三到哪儿去了呢?”她问。
“哈哈……随便去哪儿不行?你们女人家,就知道死钻牛角尖。”那延罗笑道。
“哪有那麽简单,听我讲呀。”倾城接著说,“事实上,老三走了没多远就後悔了。因为他无处可去。”
既然担子已经丢开,他当然没必要再去终点。可是,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他的工作就是挑担子去终点,同时这也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现在的他,与其说抛弃了责任,不如说是被责任抛弃更恰当,事实上,就从他放下担子的一刻起,他已经放弃了属於自己的生活,同时,生活也抛弃了他。
老三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路上,心中一片茫然。作为个体而言,他之所以不同於其他人,就是因为他曾经挑著一副与众不同的担子。可现在,丢开了担子,他的存在与否,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他後悔死了。“不敢面对现实的自己,比弄巧成拙的大哥二哥更笨呵。”他懊悔的想。
“可是後悔也没用呀。还记得?担子已经跌下山谷,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倾城说。沈默。
那延罗看著自己的手,那迦咬著唇角。
沈默。
“老四呢?老四怎麽样了!?”她突然抬起头来,急切的追问。
“老四是个老实人。”倾城接著说道。“说是憨厚也行。总之,看到三个哥哥的下场,他吓的不敢偷懒了。咬紧牙关挑著担子上了路。一边赶路,他一边思考。”
我是个挑夫,喜欢也罢,讨厌也罢,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是终生事业,总是讨厌、憎恶也不是办法呀。“我应该尝试著喜欢担子。”老四就是这样想的。
从这以後,他就特别小心的照看担子,下雨的时候脱下上衣,当油布罩上筐子;晚上也总是把他们一个枕在头下,一个放在脚边,免得被贼偷走。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担子了。而担子也似乎变得越来越轻,挑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最後,他到达了终点。
“哎,有个问题。”那延罗说。“担子里究竟是什麽呢?”
“呵呵……老四也是这麽问货主的。”倾城答道。
“货主怎麽说?”她问。
“前面的筐里,装满了幸福,後面的筐里,装满了不幸。你挑著自己的幸与不幸走到终点,完成了生命的旅程。”
沈默。
那延罗仰天长叹,那迦垂首低吟。
沈默。
“知道老四听到答案後,在想什麽?”倾城问。
摇头。
“在想你们现在想的。”
那迦拍拍手,掌声清脆,很好听。
“小姑娘,你的故事最有趣。”那延罗搔搔头,心悦诚服的说:“今次我认输,下次我们来武比!”说著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我算什麽呢?丢掉幸福的老大,丢掉不幸的老二,还是全都抛弃的老三?”那迦自言自语。
“过去怎样都无所谓吧?关键在於,未来应该是老四。”
“谢谢。”她微微一笑。“为什麽每次遇见你,我都会很开心呢?”
“是朋友嘛。朋友就是彼此开心,不是吗?”
“说的对。”那迦点点头,浑然忘记了刚刚还拔刀相向。
“再见,朋友。……可以再拥抱一次?作为朋友。”她看起来有点害羞,脸红了。倾城欣然颔首。
柔软的胴体飘撒出脉脉冷香,那是月下恒河水的涛声,是折翼天使忧郁的叹息……
那延罗与龙女破戒那迦离开之时,降魔军的战斗也接近尾声。身为妖魔祖宗谬斯选中的接班人,无论气势还是实力,龙之介都压倒性的胜出。火轮鬼俱引毫无反抗能力,聪明的施展了第三十六计。
龙之介没有追,洒脱的拍了下手,俱引应声跌倒,两颗门牙嵌入鹅卵石,疼的呜呜哀叫。他瞪大了两只牛眼上看下看左思右想,可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麽突然四肢僵直不听使唤?为什麽好端端的摔了个狗吃屎?他当然不知道,龙之介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荒谬索。
龙之介收回荒谬索,两旁的降魔战士一拥而上,把俱引困了个结实,早就准备好的麻布团也塞进他的大嘴。
就在这时,俱引耍了个小花招──把火轮远远踢开。龙之介见他乖乖就缚,也就没在意。降魔战士也不再注意他,转而对付残余的猕猴。
倾城远远看见,不由得心中大急,慌忙向这方跑来,口中还大喊道:“阿介!小心火轮,他要逃……哎,是你?!”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迫使他不得不吞下後半截警告。飞翼食人王擎著七海腾龙棍挡住倾城,神情肃然,俨然一头威武的狮子,让人望而却步。
倾城没时间跟他纠缠,展开“神龙九天变”腾身飞起。飞翼食人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招横扫千军,轮棍便打。倾城本打算用残像骗他,没料到这七海腾龙棍乃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生性通灵,竟然能根据主人心意伸缩自如。
飞翼食人王这一记横扫,几乎横跨了整条鹰扬河,非但迫使倾城飞退躲闪,河中渔船也被殃及,打折了十几根桅杆,帆布也飞到对岸。
“你这家夥……”倾城惊讶的望著威武的飞翼食人王,还真被他的气吞山河的气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当啷!”紫金棍重重的杵在地上,飞翼食人王接著就做了个跟“豪气干云”不沾边儿的动作。
“呼呼……累死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