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回来了。所以有你陪伴着,我就什么都不用记挂,快活得忘乎所以。”
倾城笑道:“你要是不想走,我们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水月摇头叹道:“当然没关系。这是我的国家,我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可是,最终还是要离开,不是吗?”
“就算我能在这里盖一座城堡,住下来,夕阳也不能只为我的欣赏而永远挂在天尽头,你想,我们活在世上,想随心所欲该有多难?”
“我刚才还觉得好开心,可现在一想到要离开,就难过得不得了,原来世上还是有我双手掌握不了的东西啊……我觉得,自己像个在沙滩堆砌王国的小孩子,当我宣布占领一个沙堡的时候,海浪打过来,一切都没了……”
“别怕,亲爱的,至少还有我。”残阳的余晖里,他在她唇上留下了深情的吻。
水月不知道,倾城这句话,就意味着诀别在即了。
倾城答应水月,今夜留在皇宫。
晚饭后,倾城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写给温妮莎和青雀。
倾城在信中说,帝国发生了一些变故,情况非常糟糕,一场波及全四神的战争即将爆发,特别叮嘱她们母女明哲保身,万万不可离开黑森林,假如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去玄武找楠.帝释天求助,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一定有求必应。
因为一些无法说明的状况,他暂时不能够去见她们,请母女俩不必挂念,很快就会重逢。
第二封写给楠.帝释天和李璧华。
叮嘱她们密切注意新帝国形势,假如春江水月他日北伐玄武,凤凰帝国正值全盛时期,绝非苍天所能匹敌,万万不可与之硬拼,不妨假意归顺,尽量保存实力,以图将来。
写完了信,倾城却又发起愁来:如今到哪里找可靠的信使呢?
正冥思苦想,忽然听见窗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分明是软底快靴的声音。
宫里女子都穿木屐,怎会有这种声音?水月绝不会在窗外鬼鬼祟祟的走动。
“萧姐姐?”倾城试探的问。
那人没吭声,转身便走。
倾城忙又喊道:“纳兰?”
那女人迟疑了一下,站定,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纳兰婉容。
“君上,我……”一语未了,已是泣不成声了。
“进来吧。”
短短数月不见,纳兰婉容就像换个人似的,瘦了一圈不说,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憔悴得叫人心痛。
没见面的时候,心中着实恨她出卖自己,可如今见了面,满腔怨恨又都不翼而飞了。
纳兰婉容告诉倾城,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寝食难安,始终觉得应该来见他一面。因为她背叛了他,希望倾城能够惩罚自己。
倾城叹道:“我不怪你,各为其主,怎么谈得上背叛?就算背叛,你背叛的也是帝国,不是我个人。”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曾试着说服自己相信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罪的。可是,我还是没法做到,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倾城劝道:“不管怎样,我都原谅你了。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胡思乱想。”
纳兰凄然一笑,说道:“我知道君上是好人,一定不忍伤害纳兰,纳兰是军人,身体性命受之父母报效国家,理应战死疆场,决计不敢蠢到自戕的地步,我所能够奉献给君上的,只有清白的女儿之身,希望君上能够可怜纳兰一片诚心……”一语未完,她已羞窘得说不出话来。
倾城转过身去,叹道:“别傻了,好纳兰,快回去吧。”
纳兰垂下头,低声申辩道:“可是,我不是想讨好你,我是……是心甘情愿的啊。”
倾城摇摇头,让她别再说了。
“妳的心情我已明白。曙光的女儿啊,请别再囿于内心的阴影,你的价值不在于用宝贵的身体来讨好男人。”
不愿意倾城知道他已深深伤了自己的心,纳兰哭着说:“我。我杀了人……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没办法……被侍卫看见……”说着无力的倒在他怀中抽噎起来。
等纳兰婉容雏鸟般瑟瑟颤栗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动声色的挣脱她的怀抱,沉着的说:“现在出宫太危险,我送你。假如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帮我送信吧。”
纳兰婉容从倾城手中接过那两封信,护身符似的贴身放好,脸上恢复了血色,眼睛里也闪动着幸福的光。
分手的时候,她鼓足勇气告诉倾城,“君上,就算被你当成下贱女人我也要告诉你,纳兰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送了纳兰婉容出宫,倾城又把那侍卫的尸体用魔法烧成灰烬,不见一丝痕迹,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寝宫。
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屋子里就大变模样,一群宫女忙忙碌碌,把林林总总的描金衣箱镂花妆箧搬进屋里,居中指挥的宫装女子竟是萧红泪。
见倾城走来,萧红泪喜气洋洋的迎上来说:“嫁妆我可全给你送来啦,怎么样,还缺什么,我这个大媒人帮你找去。”
倾城苦笑道:“萧姐姐,你又胡闹。”
“什么叫胡闹?”萧红泪白了她一眼,正色的说,“你可不能坏了咱们稷下美形道场的名衔,务必要把陛下打扮成天下最美的新娘子!”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陛下快回来了。要打起精神来呀!”
“哇塞,好漂亮哦!高兴死了!”萧红泪前脚刚走,水月就回来了。
看着满屋子的衣料首饰,水月眼睛放光,倾城从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水月兴冲冲的打开一口又一口衣箱,不管逮住什么衣服都要往身上套,对着穿衣镜飞来舞去,笑个不停。每换一件,都要问倾城好看不好看。
倾城见她如此兴奋,知道任她闹下去怕是到了天亮也没完,就说:“我来替你梳妆吧,不然明天就没时间了。”
说着打开一口梳妆匣,取出一把象牙梳,一面沉甸甸的铜镜。
水月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娇憨的嚷:“梳头我会!自己弄就行了。”
抢过象牙梳,挽着秀发对镜梳理,侧脸看到倾城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不由得绯红了。
倾城忽然说:“水月,头发剪了可以吗?”
她停止了动作,惊愕的望着他。
“新娘子要戴凤冠穿霞帔,长头发不体面。”
“那也不能剪,留了好些年,人家舍不得嘛。”水月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滚来滚去。“不剪嘛、不剪嘛--不剪行不行?”
她的神情像是乞求大人准许饲养宠物的小女孩,倾城纳闷的想,这倒有些像小迦了。
于是便不剪。编成很多细细的小辫子,在头上聚拢盘了一个盘螺髻,戴齐了珠宝首饰,秀美中更增了几分雍容华贵。
倾城把镜子递给她。“妳看--多气派,这才像个女皇的样子呢。”
水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认不出来了。
“是我?我有那么漂亮吗?”她抿嘴羞笑道,“气派是气派,就是太麻烦了。”
倾城半晌不说话,方一抬头,便看到了水月一脸的期待,只好说了违心话,“往后我天天帮你梳妆。”
“一辈子?”
“一辈子。”
“不嫌麻烦?”
“不嫌麻烦。”
“天哪,你真好!你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我们该怎么做?”
倾城吻了她的脸,笑道:“每天亲一下。”
水月的肌肤极为细嫩,轻轻揌一下就会出现一小块红斑块,好久才恢复了珍珠般的色泽。
倾城觉得用多脂粉反而不美,结婚不比寻常,一点不用也是不行的,便施了薄薄的一层最细腻滋润的粉霜,淡淡两抹胭脂,恰到好处,古人所说的吹弹可破,就是这样子吧。
画眉,修眉,银剪刀。
青色的黛笔,细细描画,淡淡远山浮在眉宇间,倾城想,那山里可有神仙?
睫毛也用一把专用的夹子矫正,弯弯上翘。
倾城让水月闭上眼睛,冰凉的睫毛夹触到眼睑的时候,水月“呀”了一声,拉着他的袖管撒起娇来,“凉凉的,好吓人呢。快拿走、快拿走,我不要夹了。”
“很快就好。保证不疼。”
“不要、不要、不要嘛。”
“会很漂亮。”
“嘻嘻,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再来夹。”她鼓着腮扬起头,眉头微蹙,做出个痛不欲生的表情。
左边,然后是右边。
“好了。”倾城把镜子递给她。
水月照镜子。先闭上左眼,看右侧的睫毛,睁开,反过来再看一次。扮个鬼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干得漂亮!呣,亲一下奖励啦!”她闭上眼睛,嘟着玫瑰花苞般鲜嫩的小嘴。
“尝尝这个。”
倾城递给她一张鲜红的纸片,闪着亮光。
“啥东西呀?”水月好奇的闻了闻,红纸散发着芬馥的兰花香。
“咬红。”
水月像吃糕饼那样娇憨的咬了一下,纸上留下一个小月牙,嘴唇越发红艳,仿佛涂了一层油,晶莹诱人。
她害羞的说:“像不像刚吃了人?”
倾城笑道:“像刚被我吃过。”
水月白了他一眼,傻傻的说:“晚上睡觉怎么办,我都不敢闭嘴啦。”
“吃掉也没关系。”
水月果然去舔唇红,一本正经地咂咂嘴,忽然笑了起来。
“甜的呀。”
“我尝尝。”
“嗯,不要嘛!大色狼,不准勾引我。”水月甜丝丝的说,“我的初吻要等明天才给你。”
“可是你已经没有初吻了啊?在新.雅兰斯就被我偷走了。”
“去你的!那个不算--我睡着了嘛。啊,对了,跟我来--”提及新.雅兰斯,水月忽然想到了当初送给倾城的木偶,便拉着他的手兴冲冲的跑到书架前,随便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满满的堆着人偶。
倾城爱抚着那些扮鬼脸的人偶,好奇的问:“这些小东西怎么都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是很欠揍!一起殴打他们可好?”
倾城仔细看了一会,讪笑道:“原来都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啊。”
“我以前送给你的那两个木娃娃,你还留着吗?”
倾城笑道:“丢掉了。”打开荷包,取出人偶水月和人偶倾城给她看。
“你喜欢哪一个娃娃?”
倾城笑道:“男的女的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水月脸皮羞红,嗔道:“你是皇后,你来生!”
“好啊,我们现在就生娃娃吧。”
“不行……”水月把脸藏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明天、等明天……”倾城摸摸她的脸蛋,火烫。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倾城说:“天晚了,我要回去了。”他很害怕水月听出他话音走形,好在她并没有在意,她已经被快乐重重包围,看不出别人的悲伤。
倾城飞奔着离开皇宫。他终于逃出了“魔感”的控制,可他却因这解脱而悲痛欲绝。
一面飞跑着,倾城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了影子的存在,也是这样飞快的奔跑,希望能够把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从身后甩开,可是等到夜幕降临,影子湮没在黑暗中时,他却因看不到影子而流泪。
那情景和现在何其相似,为什么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既然有缘无分,当初何必相识。
第七章孽海
水月在幸福的幻想里甜甜入睡的时候,月亮和星星指引着倾城走进了命运塔,寻找无心、无错姐弟。
蓝色是水的象征,也是命运的象征,水无常态,命运亦然。命运塔是无心和无错姐弟命运的象征。
被囚禁在命运塔里的姐弟俩,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命运的折磨,当倾城见到相拥蜷缩在透风的塔楼里取暖的无心、无错,不由想起当年帝都兵变时,他冲进塔来救他们的时候,姐弟俩也是这样拥抱在一起。
那时候他们为死里逃生而流下眼泪,可现在,再次陷入厄运魔爪的少女与少年,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姐姐拖着病弱的身体,把所剩无几的热量用来温暖弟弟,感染伤寒的弟弟在睡梦里喃喃自语:“好热啊,大火,好大的火……烧吧,把这塔烧了吧……把我烧了吧……”
“倾城哥哥……”
无心挣扎着想站起来。
倾城制止了她,脱下大氅给她盖上。
无错醒了,小动物似的眯着眼睛东张西望,看到倾城,惊喜的叫了起来。
倾城摸摸无心的头,火烫,再摸摸无错,冰凉。姐姐和弟弟都病得不轻。
“跟我一起走吧,再待在这儿你们会被折磨死。”
“你要离开帝都吗?”无心迷茫的问。
“是的,本来是想跟你们道别来着。”倾城说,“你们可愿意跟我走?”
无错惊讶的问:“倾城哥哥,你要离开帝都?你要去哪里?”
倾城用力抱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笑容里有着无尽的乡愁,他说:“我要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无错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倾城所指的故乡究竟在哪里,无心却已明白倾城的〖bbs。yunxiaoge/index。asp-云霄阁〗心意。
无心凄苦的一叹,幽幽地说:“倾城哥哥,一路保重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守护爹的骨灰。”
倾城知道她不愿意拖累自己,本想再劝,可一看她恬淡如水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无错,你跟倾城哥哥走吧。”
“我不走!”无错坚定的说,“我要留下来照顾姐姐!”
“别任性了!一旦我离开帝都,水月就会对你们下毒手!”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君上不必担心,两位殿下就交给在下照顾吧。”易水寒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外,静静凝望着无心,冷峻的脸上现出了罕见的柔情。
无心偏过头去,凄然落泪。
月色笼罩下的命运塔投下漆黑的阴影,阴影笼罩着含泪话别的男女。
倾城拥抱了易水寒和无心,含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