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等我吧。”叶瑾年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对殷瑶说道,伸手推门走了进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逃避’这两个字从不会出现在他叶瑾年的词典里。
虽然很清楚南宫明旭现在的状况不会伤到叶瑾年,但殷瑶仍旧很不放心的透过窗子一直朝里面观察着,然后,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斜照进病房,将窗边那人的身影融入淡淡的金黄中,窗台上迎风而立的翠绿盆栽随风舞动着枝叶,在他苍白的俊脸上落下不断摇曳着的淡影。
南宫明旭的眼睛从叶瑾年靠近门口那一刻就始终紧锁着她的身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在思念着的身影下一刻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深邃的褐色眸子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她还是来了。
虽然他一再嘱咐殷瑶她们不要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她,可心底对她的期待,从来都是那么的强烈。
叶瑾年径直走过去,伸手将半开着的窗关好,回头见南宫明旭一直看着她,解释道:“晚上有些凉,吹久了风对你身体不好。”
“嗯。”难得的乖顺,南宫明旭的声音很沙哑,眼睛却十分明亮。
相比在洛尔斯那里,此时的她脸色红润了很多。他曾对自己会执迷年乐乐的行为疑惑不解,直到那天听她亲口说出,才有了答案。
原来不论是怎样的面容怎样的年纪,他所执着的,由始至终,都是她。
“在这里坐了很久吗?要不要回床上休息一下。”叶瑾年的目光快速扫过眼南宫明旭打着厚厚石膏的双腿,尽量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问道。
“不用。”南宫明旭顺着她的目光朝自己的腿上看了眼,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流光,然后语速有些加快:“再等几天就可以安排复健练习,最多一年,我一定可以站起来的,真的。”
“那就好。”这样近似于承诺的语气让叶瑾年微微侧开头,转身将手里探病的花拿到桌边,当看到花瓶里红得娇艳的玫瑰时,动作一顿,转手将花竖在了桌边倚靠着墙立着。
她病房里的玫瑰每天在都换,姐姐跟殷瑶都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娇嫩的只适合温室的植物,只有南宫明旭,固执的以为她极爱这种花,从‘叶瑾年’昏睡时从不间断出现在病房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南宫明旭执拗的以为当初在南宫家时她表现出的喜欢就是真的喜欢,却不知道,曾经的那份喜悦并不是来自于这些象征着爱情的植物,而仅仅是因为,那些花是他唯一送给自己的礼物。
南宫明旭本还带着几分期许的眼神瞬时染了几分黯然。相识多年,他听得出叶瑾年声音里的那份疏离跟客气。强压着喉间那股想要咳嗽的痒意,南宫明旭的笑容里添了几分苦涩。
他想她,想要见她,却也知道叶瑾年是为了什么而来,她这个人总是把一切都分得太清楚,最讨厌亏欠别人。就像殷瑶那天对自己说的,他的伤会让叶瑾年觉得亏欠,却也仅仅是亏欠。
果然…
“谢谢。”叶瑾年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不论曾经发生了多少错对,南宫明旭这双腿是为她受伤,是他的及时出现救了她跟孩子,这声谢是必须要说的,。她问过殷瑶,虽然康复的希望很大,但那个过程必定痛极。
“还有这些。”忽略南宫明旭投注在她脸上过于灼热的目光,包包里的一叠文件递到南宫明旭手里,是叶瑾年让殷瑶带她去叶氏取来的收购合同,“那部分被我过渡的股份是姐姐注资南宫集团应得的报酬,我无权擅动,但如果南宫集团想要收购,我会劝她按照合理的价格转让。”
将这些本意用来动摇南宫集团的东西还给南宫明旭,也算是对过去种种的终结,至于南宫集团的那部分股份,她只能承诺从中调停。当然她知道,姐姐是一定会答应她。
南宫明旭接过来随意的翻弄了几页,他知道这是什么,对于叶瑾年收购这些小公司的动作,一直关注着她的自己多少也已经有了察觉,可即便是察觉了,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将后果减到最轻,用肖文的话讲,叶瑾年当初的安排,成败皆在一个人,而如今她全都还给了自己。
感觉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沉,南宫明旭用力的握着,将纸张揉得有些发皱。
“还有楚若。”叶瑾年想了想再度开口。对于楚若,她现在也只觉得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深爱南宫明旭,却也不得不算计他,她以为成铭深爱她,却保护不了她,而她效忠过的洛尔斯,也只将她当做随时可弃的废子:“楚若染了毒瘾,如果你还想…”
“瑾年,你是在同情我?”南宫明旭忽然低笑起来,打断了叶瑾年的话。
“当然不是。”叶瑾年立即反驳,这当然跟同情无关,骄傲如他,怎么会需要谁的同情。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握不住索性就甩开,手里的文件纸散落了一地南宫明旭看也不看一眼,眸光闪动的望着叶瑾年,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你这么急切的做这些,是因为你在怕吗?”
叶瑾年一楞,想要反驳的话咽了回去。
她承认,无论是医院病床前的多年相守,还是拒不离婚的坚持,她都曾经自欺的将这一切统统当做南宫明旭欺骗媒体的作秀,可当失踪的真相被她发现,当南宫明旭的身影出现在洛尔斯的别墅,那些自欺的理由就变得越来越苍白。
如果是四个月前,叶瑾年或许还会觉得那双褐色眼睛里的受伤是自己的错觉,而此时此刻,她知道不是。这个男人曾经确实伤害过自己,但那颗曾以为永远靠近不了的心,也的的确确有了自己的位置。
就像南宫明旭所说,她有些怕了,那份曾经她殷切期许过的感情已经不是她想要的,尤其是在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后。
当恨的理由变得渺小,那种感情就会显得沉重。
这一刻,叶瑾年忽然很希望南宫明旭是喜欢楚若的,如果是,她会放弃对楚若的恨,成全他们。如果是,至少这个男人身边,不会满是空落落的孤单。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夕阳沉寂在地平线,天色渐渐暗下来,叶瑾年走过去将灯点亮,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一同生活在南宫家的时候,也是经常这样,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一起静坐着看天光湮灭,月上中天。
那时她爱他,以为他不爱她,甚至连他自己也那么以为;而现在他爱她,而她已经不爱,也许连他也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如果,我愿意接受这个孩子,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许久后,南宫明旭看着叶瑾年凸起的小腹,低低的问道。
“抱歉。”很难想象骄傲如南宫明旭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叶瑾年除了拒绝,给不了他其他答案。
她没办法接受一段用一个人的死换来另一人觉悟的爱情,甚至她有时候也在怀疑曾经的那份执着跟坚守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爱情。
她喜欢会把每一份选择权交给别人,一旦放弃就绝不回头。可面对邵司佑,她会主动的对他撒娇、委屈,会对他哭朝他嚷,不掩饰情绪,不隐忍也不逃避,那时跟南宫明旭完完全全的两种方式。
手轻轻的在小腹上滑过,那个优雅如玉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你就那么相信邵司佑?”看到叶瑾年的动作,南宫明旭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曾经很爱自己不是吗,他的悔他的痛她都知道不是吗,当年的真相她都了解不是吗?
“如果邵司佑真那么在乎你,那他现在人又在哪里?假如现在被那些记者拍到,你跟这个孩子又要怎样自处?即使他承认了孩子,那邵家呢?邵家会愿意背负这种名声的接受你吗?”他承认他错了,这份错他愿意用一辈子去补偿,可她却不想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叶瑾年眼底泛起不悦,对任何不利邵司佑的言辞她都不愿容忍,即使在心里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有所亏欠。
“你跟他的事?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挂着我南宫明旭妻子的身份!”南宫明旭激动的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单手撑着扶手摇晃着努力,可无力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身体,无奈只能跌回轮椅上。
叶瑾年连忙过去搀扶,却被南宫明旭挥开。
“就算你可以等到法定离婚的那一天,但你肚子里的孩子呢?难道你希望他落一个私生子的名声?到那时,你以为邵司佑肯当着媒体的面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你…”叶瑾年眼里的不悦更深,拧着眉看他捂住胸口喘息的痛苦表情,没有上前:“我信他,何况洛尔斯手里握着我们早就签好的那份协议书。”
她既然选择了邵司佑,就有陪他面对一切的勇气,那天她亲眼看到洛尔斯拿出了她在车祸中遗失的那份离婚协议,如果真到走到了那一步,她不介意与虎谋皮。
“你…”南宫明旭气极,脸色愈加惨白,身体歪靠在扶手上,止不住的咳嗽:“为了他竟然…咳咳…竟然要跟洛尔斯交易…咳咳…你忘了…忘了你是怎么从…咳咳…”
她想要保护那个人吗?所以不惜要跟洛尔斯去交易,那个洛尔斯,分明就是恨她至极的啊。南宫明旭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也不断有冷汗冒出,随着他剧烈的咳嗽顺蔓至下颌。
叶瑾年拧了拧眉,最终还是不忍的上前扶住了他无力歪靠的身体,问:“我帮你叫医生吧?”
南宫明旭摇摇头,有些困难地抬头看了叶瑾年一眼,试着想要让她安心,可还是力不从心的咳嗽得越来越剧烈。
“叶瑾年,你做了什么!”病房门被霍得从外面被推开,一个身影快速的冲过来扶住南宫明旭的另一只胳膊,尖利的眼睛防备的看着叶瑾年,在她身后跟着一直在门外随时打算护驾的殷瑶。
见到进来的是许丽华,叶瑾年便打算松开南宫明旭的胳膊,却不想被南宫明旭反手死死的抓住,冰凉的掌心里全都是冷汗。
“少在这儿惺惺作态,明旭病危抢救的时候你不肯来,他总算好起来了你又来折腾他!他伤成这样还不是你给害的,一次不够非要把命都搭给你才罢休吗?你连同你那个姐姐良心都让狗给吃了!”许丽华扔了另一只手里的饭盒,使劲的推向叶瑾年,然而南宫明旭抓得实在太紧,这一个推搡没有将叶瑾年推出去,却也让她险些摔倒。
幸好一同冲进来的殷瑶及时扶住了叶瑾年。
“她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女人,值得你这么拼命?”许丽华看到这个拉扯动作让南宫明旭脸上的表情又痛苦了几分,知道是拉扯到了伤口,手不敢再用力,只能一边恨恨的瞪着叶瑾年,一边替南宫明旭顺着后背,扶着他坐回到椅子上,看到他咳得泛红的脸心疼的不得了,气道:“这是哪辈子的冤孽,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什么样的出身就有什么样的家教,她一个私生女能有什么…”
“妈!”南宫明旭猛地抬头,想要制止许丽华的话,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于是一边咳嗽着一边去看叶瑾年的脸色,褐色的眼里聚拢着担忧。
“原来你早知道。”叶瑾年对上南宫明旭的目光,语气听不出异常,脸色却有些难看。
“南宫夫人最好慎言,叶夫人生下年年医院里有清楚的分娩记录,诽谤罪可是不轻的。”一旁殷瑶见到叶瑾年瞬间白下来的脸色,立即火大,走上几步重力的击在南宫明旭手臂的麻穴上,趁机抽走叶瑾年的手护在身后,冷笑:“我倒是听说南宫夫人的母亲曾经是玉黎市的名人。”
“你想胡说什么?”许丽华警惕的瞪向殷瑶。
“玉黎市交际名媛许茗娇,曾经与多位名流权贵关系交好。”殷瑶被许丽华着一身珠宝晃得眼里厌恶更深,面上却满是疑惑:“奇怪的是南宫夫人怎么还要随着母姓呢?赵氏的前任总裁夫人被许茗娇气死之后,许茗娇不是已经如愿嫁入了豪门了吗?难道,他们怕败坏了名声所以不肯认你?”
许丽华脸色骤变,连叶瑾年也是有些惊讶,她知道许丽华的出身不大好看,却没想过中间还有这样一段逼死正妻的插曲。
“殷瑶,你别太过分。”逐渐止住咳嗽的南宫明旭薄薄的唇动了动,沉声道,冷峻的褐眸寒意烁烁。任谁也不会容忍别人这样‘诋毁’自己的母亲,即使殷瑶口中说得其实是事实。
“我对别人的家事一向没兴趣,但如果再让我听到她说出对瑾年不利的话,我不介意让媒体来多凑凑热闹。”
“殷瑶。”一旁静默的叶瑾年忽然握住殷瑶的手,制止了她的话,抬眼与南宫明旭对视了一眼,“我们回去。”
说完,抓着气鼓鼓不平的殷瑶朝门外走,身后,许丽华愤恨不甘的叫骂了几句,被南宫明旭的低劝了几句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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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你别听那个疯女人胡说,”才出了医院,殷瑶就拉住叶瑾年的胳膊急切的解释:“我们没有…”
“我知道。”叶瑾年扯了扯唇,她当然了解,即使姐姐再厌恶南宫明旭,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用那种方式报复他,许丽华的气话她当然不会信。
“刚回来时许丽华来闹过,那时还你没有醒…而且也是南宫明旭拜托我们不要跟你讲…你别生气…”见到叶瑾年脸色仍旧紧绷,殷瑶的声音愈来愈小,微微垂了眼睛。
她承认这其中有她的私心在,南宫明旭对叶瑾年来说,是曾经爱过恨过误会过的人,那段不惜一切的感情曾经轰轰烈烈的燃烧过,如果没有邵司佑,她想她会觉得他们很合适。
可作为他们一路走来的见证者,任何可能会影响到这份感情的因素都是不该存在的。而南宫明旭恰好就是那一条危险因素。
“我不是在气这个。”叶瑾年握了握殷瑶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孕妇多思的缘故,叶瑾年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管怎样,这段时间南宫明旭那边,你不要招惹他。”
“只要他不为难你。”殷瑶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叶瑾年心头柔软成一片。殷瑶是她位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明明两个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差别,可又完美的契合,真正相处的时间不算久,却可以轻易掏心掏肺。
刚才她急着拉走殷瑶当然不会是在维护许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