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没事,脸都白的跟纸一样了。”王氏嗔了风清宛一句,回头对裴史氏道:“娘,您看大侄儿媳妇烫成这样,还是先看大夫吧?”
“是啊,这人都抖得跟落叶一样了。”毛氏连忙附合道。
裴史氏目光冷幽幽的睨向了神色失措的崔氏,对上裴史氏的目光,崔氏刹那如坠冰底,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的原意不是这样的啊!她是打算让那杯茶水泼在自己身上的,这样,有着她之前的刻意刁难,别人就会以为是风清宛借故报复她这个婆婆,往后,她便是折磨这个小贱人,也不用怕落人口舌。
可是,谁会想到……崔氏的目光落在风清宛白如玉的手上。
“想来是前几日操持远儿的婚事把大媳妇给累着了。”裴史氏淡淡的说道:“我看,大媳妇你便好生歇息歇息,这府里的事便交给二媳妇和三媳妇。”
“娘,我……”崔氏急急想要为自己辩白。
不想,一侧坐着的裴济这时却说道:“便依娘的意思吧,改日请了太医来,好生替你调理调理。”
崔氏“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里,脸白如雪的瞪着被王氏和毛氏簇拥着的风清宛。
“祖母,要不,今天就到这吧!”裴修远抬头看了裴史氏,又回头撩了眼风清宛,虽不曾说什么,但其间心疼的意味却是表现的很明显。
风清宛看得直犯恶心,但想着绝不能让他压了一头,是故急急的自王氏和毛氏手里挣了出来,“祖母,那茶水不烫,清宛没事。”话落,目光频频撩向一侧的崔氏,似是想求情,又不敢。
“既是没事,那就继续吧。”
接下来的仪式便简单的多了,无非便是拿进来和拿出去。
这裴家的人,不管是这屋子里的,还是没在这屋子里的,又有谁还能比她风清宛更清楚明白?一圈下来,在送出和拿进间,仪式接近尾声。而这时屋外也响起了小丫鬟的声音。
“回老祖宗,请的大夫到了。”
23回门
因着之前当着裴家众多的主子,安妈妈也好,荷香也好,便是再着急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会子回了芙蓉院,待看清风清宛的手,两人立刻眼睛都红了。
“奶奶,我去打盆井水来,您先浸一浸。”荷香说着,便要往外走。
风清宛连忙道:“别麻烦了,不是已经请了大夫来了吗?”
荷香步子一顿,安妈妈已经吩咐道:“快让大夫进来吧,别落下了疤痕。”
不想,荷香才转身,门帘却是被挑起,一脸肃然的裴修远陪了一个年约四旬穿一袭青色镶直裰的男子走了进来。
风清荷是识得这男子的,太医院的秦苏,这秦苏不论是医术还是医德都可谓个中楚翘,但却因着生性木讷憨言,很是遭人排挤,几年后,便是这样的人却牵扯到一桩宫闱秘辛中,死得很是凄惨。
“秦太医,”裴修远引着秦苏走至风清宛身前,指了风清宛火肿的手道:“失手被热水给烫了,有劳秦太医。”
秦苏点了点头,向风清宛告了一声罪,便察看起来,稍倾,道:“无防,我这里有瓶猫油,先拿它涂一涂,如果出水泡了,小心不要弄破水泡,等消肿了,我再送盒膏子过来,不会留疤。”
安妈妈便连忙使了眼色给荷香,荷香匆匆的进了内室,稍倾又急急的走了出来,眼见得秦太医要走,连忙道:“奴婢送送太医。”
裴修远点了点头,撩了衣摆在风清宛跟前坐下,看着铃铛仔细的拿着根细羽毛沾了那青花瓷盒里的猫油细细的擦拭着风清宛手上的伤处。
不多时,荷香走了回来,上前接过铃铛手里的羽毛,轻声道:“适才老太太那边使了金钏姐姐来问,奶奶今日还回去吗?”
“去,当然要去的!只不过是烫了烫,又没伤到脚下,哪里就不能动了。便是伤到脚,左右又用不着我走路。”风清宛收了手,笑盈盈的看了裴修远道:“您说是不是,大少爷?”
裴修远闻言,一直盯着风清宛手看的目光便抬了起来,对上风清宛戏谑的目光,英挺的眉微微的挑了挑,眉目间掠过一抹复杂的颜色。
得了风清宛的话,又见裴修远没有异议,荷香便告了退,下去安排事宜。
半个时辰后,去丞相府的马车里,裴修远收回打量街景的目光,看向一直默然眉宇微拧的风清宛,轻声道:“你有心事?”
“没有。”
几乎是想也不想,风清宛便否定了裴修远的猜想。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裴家,现在我大致明白了。”
风清宛霍然抬头,目光警惕的看向唇角嚼了抹笑的裴修远,“你明白?”
“不错。”裴修远微微颌首,看了她道:“因为你不仅恨我,你还恨很多人,是不是?”
心头猝然间便漏跳了一拍,风清宛猛的撇了脸,但只刹那又重新抬头,迎了裴修远打量的目光,微微勾了嘴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风清宛错开目光的瞬间,裴修远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霍然间便生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如果说风清宛只是单独的针对他,那到是无防,可若是自己猜想的没错,这个女人,她其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便连她自己也被当成了手里的棋子。
思及此,裴修远由不得便压了声音,紧声道:“你若是对我有不满,仅管对我来,但若是祸及无辜,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翻脸不认人?”风清宛似是好笑的看了裴修远,往前凑了凑,在裴修远耳边轻声道:“原来,你还有脸啊!”
“你……”
裴修远便待发作,马车外却响起随车婆子的声音。
“大少爷,大少奶奶,到丞相府了。”
风清宛看着裴修远涨红的脸,突然的,便抬手抚上他的脸,柔声细语的道:“像只是煮熟的螃蟹似的,这可不好看,得让人多失望啊。”
“假惺惺!”
裴修远一把拂了她的手,探手撩了帘子便往马车下跳,正待回身去扶风清宛,却愕然的看到马车里的女人,正抬手使劲的捏自己的眼皮子,待得那眼皮子红肿不堪后,又使了同样的手法捏了自己的鼻子。
抬头对上裴修远错愕之极的目光,风清宛绽了唇角,笑得好不意味深长,只在下一刻,却是笑意一收,脸上便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个女人……怕是连凯瑟琳。赫本都要像她致敬吧!
早有丞相府的总管,何欢。候在了大门外,此刻见了二人,连忙上前行礼参见,一边指派人将马车上带来的礼品搬了送往库房,一边上前向裴修远和风清宛见礼。
“姑爷,姑奶奶回来了,老爷一早在家候着。”
裴修远与何欢说了几句话,便由着何欢领了朝府里走去。
而这边厢,丞相府里的下人早就得了他们家大小姐在尚书府不为人喜的消息,原还只是猜想,可今儿看着风清宛红通的眼和鼻子,由不得便都信了,虽不曾言语,但神色间多少却是透着些许怜悯之色的。
这些人里,一个着青绿色素色褙子年约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目光一直就不曾离开过裴修远和风清宛,待得二人进了内院,她便飞快的转身抄近路跑了去。
风清宛眼角的余光处看到这抹熟悉的身影,唇角的冷笑便越发的深了!续而,又撩了眼身前半步的裴修远,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下一刻,待看到大厅内面沉如水的风展成时,风清宛完全的敛了目光,只盯着自己脚尖看。
父亲!这一世,我若不再对你抱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那么我便不会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了吧?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带我到来这世上,既然给不了我疼爱与怜惜,那便让我拿走一些,我该得的吧!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裴修远撩袍跪头磕头行大礼,风清宛亦跟了上前,“女儿见过父亲。”
“都起来吧。”
风展成神色淡淡的摆了摆手,便有一侧的老仆上前拿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裴修远。裴修远礼必,接了红包,又走至一侧的风钰晨跟前,抱手一揖:“见过兄长。”
“免礼。”
风钰晨淡声道,目光落在低眉垂眼的风清宛身上,风清宛微抬了脸,给了风钰晨一个安心的笑容。
下一刻,耳边便响起一声娇俏的话语声。
“大姐姐和大姐夫回来了。”
24渣爹恶妹
裴修远回头。
只见一十三四岁年纪的小姑娘,穿一身豆绿色的绫袄配一条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皮肤雪白,脸蛋清秀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灵活异常,此刻正一边笑,一边朝二人走了来。虽看着年纪尚幼但形动间已显风姿楚楚,妩媚动人。
裴修远只顾着打量这人未到声先到的小姑娘,自是不曾看到,自这小姑娘出现,主坐上的风展成眉眼间便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而风钰晨却是才舒展开的眉眼又重重的拧了起来。他身侧的风清宛,神色却是最复杂的。
再见风清柳,风清宛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没有冲上前掐死她,而是眉眼含笑伫立原地,像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看着风清柳。
“大姐姐,”风清柳快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挽了风清宛的胳膊,探头打量着裴修远,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问道:“大姐姐,你怎的现在才回来,我看别人家都是三日回门的。”
风清宛看着风清柳晃着她的那只手,眉眼微垂,唇角含笑道:“你想知道啊?”
风清柳连连点头。
“那你问你的大姐夫啊!”风清宛目光微抬,轻声道:“爹爹没告诉过你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自是一切听从你大姐夫的。”
风清柳还没出声,首座上的风展成却是咳了咳,目光慈爱的看向风清柳,不悦的道:“怎么一点规矩都没,还不快向你大姐和姐夫见礼?”
风清柳娇憨的吐了吐舌头,很快便敛了顽皮的神色,理了理衣襟,端庄沉稳的上前,福身行礼,“清柳见过姐夫。”
这般的娇俏可人,这般的天真可爱,这般的……裴修远笑意微凝,到底是真天真,还是假可爱呢?!不说嫡庶之争,便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还有打破头撕破脸的!更别说,这位还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二小姐免礼。”
风清柳眉目轻抬,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裴修远。漆黑灵动的眸间划过一抹异光,却不待人细究,已然消失不见。
“老爷,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说话间,外穿一袭桃红色素面妆花褙子,下着一条柳绿马面裙,鬓角边插了一朵珊瑚绿松石蜜蜡珠花的梅氏走了出来。
风清宛目光微抬,看向笑得温婉贤淑的梅氏。
前世的梅氏亦是像今天一样,假借着开膳的机会走了出来,让父亲将她光明正大的介绍给了裴修远,而那个时候的裴修远因着有心巴结,又知梅氏深得父亲宠爱,很是给脸的喊了一声“夫人”。
以至于,兄长为这事与父亲闹得很是历害!至此,父亲对身为嫡子的兄长越发不喜,也便是这个时候,父亲便有了扶风钰轩入仕的打算!
这一世,又想故计重施?
风清宛唇角含笑看了梅氏,淡淡的道:“梅姨娘,这府里的丫鬟婆子却是越发没规矩了,怎的这种事还需要你来跑一趟?”
梅氏脸色猛的白了白,脸上的笑的便僵在了,下一刻,楚楚可怜的看向面色已然难看的风展成。
不待风展成开口,风清宛转而看向一侧的风清柳,淡淡的道:“二妹妹,内院之事,父亲和兄长不便插手,你也不小了,该学着怎么管家了,不然,堂堂丞相府,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传了出去,有污父亲声益!”
风清柳圆目微瞪,眼见得便要发作,却在这时,感觉到袖口被人扯了扯。她低头侧眸,便看到大丫鬟秋晴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而这时,风展成的声音也响起了。
“素馨知晓你们今天要回来,昨儿夜里便开始安排,忙了这半天,怎的,到你这却是连份情都没落下?”
仅管早就知道这位丞相大人很是偏爱这个出身不一般的贵妾,可这样当面为一个妾室数落嫡出且已出嫁的长女,这事还真是有点让人匪夷所思。裴修远不由便撩了风清宛一眼,想看看这个女人怎样应付。
“父亲?”风清宛不认同的看向风展成,脸上生起一抹苦笑,压低了声音道:“父亲慎言,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有污父亲官声!”
风展成看了风清宛似笑非笑的脸,蓦的便觉得胸口像是吞了只苍蝇一样让他吞不下吐不出,咯应的他想死。便是想拿出做长辈的威势,心底却终究有所顾忌。嫡女一朝回门,他便为了妾室训诫,几句闲话倒也罢了,就怕那些御史拿在手里做文章!
“老爷,是妾身愈越了。”梅氏上前屈膝一福,稍顷又抬头看向风清宛,轻声道:“大小姐教训的是,妾身……”
“姨娘这话说得……”风清宛黑白分明似浸在水里两颗黑水晶一样的眸子,巧笑焉然的看了梅氏,“我什么时候教训姨娘来着,姨娘帮着父亲打理这内宅之事劳苦功高,我谢姨娘还来不及,又岂敢说教训二字?”
裴修远这会子差点便要拍掌叫好,果然没让他失望,这女人不仅心狠,便是嘴也毒啊!
“哎呀爹爹,姨娘,大姐姐,你们说完了没,说完了我们就去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风清柳娇嗔了上前,不由分手的便去牵风清宛的手。
待看清风清柳牵的是风清宛那只受伤的手时,裴修远倒吸了一口冷气,有心想上前帮一把,可又想起风清宛对他的处处狠辣,忖道:合该让这女人吃点苦头。
“啊!”
风清宛一声痛呼,打断裴修远的思绪。
“怎么了大姐姐?”风清柳却是不曾甩开风清宛的手,反而是重重的捏了她那只手,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大姐姐?脸色好难看啊。”
“痛,好痛!”风清宛指着被风清柳捏住的那只手,泪水在眼里打着转,一个劲的道:“二妹妹,快松开,好痛。”
“大姐姐,你不要和我开玩笑了。”风清柳却是不曾甩开风清宛手,笑嘻嘻的道:“我又没怎么着你。”
眼见得风清宛眼泪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