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妹妹的事,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风清宛停了下来,崔氏立刻开门见山的看了她,又对裴修远道:“说是,人也带回来了?”
裴修远点了点头。
“这怎么合适,怎么说也是丞相府的小姐……”
“那依你的意思呢?”裴史氏拿帕拭了拭唇角,目光沉沉的看向崔氏,“是不是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了进来?”
崔氏被裴史氏一喝当即清醒过来,虽说是庶女,却是丞相大人捧在掌心的庶女!她本意是想讨好,却没有深想,丞相大人爱若珍宝的女儿,如何会这样由着一挺小轿送进他裴府?这其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这些事与风清柳又会给裴府带来什么?崔氏由不得便朝风清宛看去,然目光所到处,却只看到风清宛低眉垂眼神色温婉如常。
风清宛此刻却是由衷佩服裴史氏,在这满府谁都觉得是无上的殊荣时刻,裴史氏却想到福兮祸所依,丞相大人千疼万爱的小姐成了尚书府大少爷的妾,且还是姐妹共侍一夫,这是幸还是不幸,确实是需要多多思量的!
“文直,你随我去书房,我有话与你说。”
裴济起身向裴史氏告礼行退,裴修远也连忙跟着行了个礼退下。
待得裴济父子二人走了,裴史氏寻了个借口打发走崔氏,又遣了屋子里的人,方目光阴阴的看了风清宛,淡淡道:“是怎么回事?”
面对裴史氏,风清宛不敢掉以轻心。这个老太太在前世是她唯一敬重的人,在这世却也成为她最为强劲的敌手!她将事情的经过挑挑捡捡的说了一遍,末了轻声道:“因着当时下人都看到了,父亲为着相府声益只得让孙媳带了妹妹一同进府。”
裴史氏良久没有出声,一对经岁月沉淀不见温和却益显锐利的眼,直勾勾的看着风清宛,似是在思量她话中的真假。
良久!
“你打算怎么办?”裴史氏看了风清宛。
风清宛嘴角绽起一抹自嘲的笑,淡淡的道:“孙媳虽然福薄却是惜福之人,若夫君不弃,自当谨守为妻之道,为夫君分忧解难。”
裴史氏点了点头,“你放心,尊卑有别,嫡庶更不能乱。”
“孙媳谢过祖母。”
35惘然布局
“逆子!”
裴济抓了桌上的端砚便朝裴修远扔了过去,幸亏裴修远反应敏捷,头一偏,躲过了,不然只怕便要落个脑袋开花的结果,饶是如此,也被黑色的墨汁浇了个满脸。
他不知道从前的裴修远遇上裴济会怎样做,是故,他便低垂了头像根木桩子一样竖在那,冷眼看着气得不行的裴济一骨脑的将桌上的东西朝他砸了过来。见是些轻怪的他就不躲,若是那沉的,如玉镇什么的,便会偷偷的躲了过去。
“逆子,你这是要毁了我裴家,毁了我啊!”
裴修远冷冷的勾了唇角,忖道:你活该,作为资料政客,你不知道高嫁低娶的理,非要走逢迎拍马的路,娶个母老虎回来镇着。这会子,你怨,怨个毛线啊!
“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裴济实在抓不到东西扔了后,“呼哧”一声在身后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了下来,瞪了一对死白的眼看了裴修远,“你敢把丞相大人心尖尖上的人给弄回来做妾,想来,你肯定有办法应付丞相大人的雷霆之怒吧?”
裴修远差点就失笑,他弄回来的?窦娥都快成他姐了!
“我拒绝过的。”裴修远抬头看向裴济,一脸急切的道:“况且,我跟二小姐又没怎么样,我……”蓦的想起离开丞相府时,风展成那冷的如同冰刀子的目光,落水之事不能张扬!不然……裴修远低了头,烦燥的道:“又不是我强抢来的,是她死乞白赖的要跟来,总之就是多一个人多副筷子的事,父亲大人就当多养了个闲人就是。”
“你……”
裴济被裴修远的番话给气得眼前一黑,一个倒仰,靠在椅子里半天换不上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当即就是一声怒吼,“滚,给我滚出去。”
裴修远见裴济脸色很是难看,想要问声,要不要请大夫来,可在对上裴济那杀气沉沉的目光时,终是什么也没说,一撩袍子,跑了。
离了百乐堂,裴修远走在夜风习习的花园子里,一轮皓月如银盘悬于天边,浅浅的月光照在身边的花树小径上,落下参差斑驳的黑影,在这深夜里,很是几分诡异惊悚。他却不觉,只踩着沉沉的步子茫然向前。
“少爷小心!”
耳边响起青城的惊呼声,裴修远蓦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园子里的湖边,再往前一步,便要落水!幸得青城一直默然跟在身后,适时的提醒。
“青城,”裴修远在湖边的岸石上随意的坐了下去,示意青城上前,轻声道:“老爷问我要怎么做,你说我该怎么做?”
青城被他问得怔在原地,半响无语。
裴修远看着月光下青城白皙的脸上较一般家丁要精致许多的五官,有片刻的怔愣。一个小厮长得这样俊俏,难道说,这从前的裴修远还是个好男风的不成?这般一想,心头便生起一股恶心之感,连忙将目光从青城身上瞥了开。
“少爷,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二小姐的吗?”身后响起青城的声音,“你还说,大少奶奶虽美却太过周正很是无趣,不似二小姐那般惹人怜惜。”
裴修远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退到阴暗处的青城,借着枝叶间隐约的月光,只看了他个模糊的轮廓,这样心下似乎好过了些!
“可是,我不是已经娶了大少奶奶了吗!”裴修远为自己的异于往日找着借口,“既然我已经娶了大少奶奶,当然就要对她负责,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了。”
“可是今天生死关头的时候,你舍了大少奶奶去管二小姐了。”青城大声道。
裴修远一窒,他当时之所以那般做,是因为确定风清宛没有危险,并不是像青城想的那样,是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是风清柳,才会置风清宛不顾。
“那是因为当时大少奶奶没有危险,而二小姐……”
青城冷冷一哼,嘟囔着道:“二小姐是你什么人?大少奶奶又是你什么人?你新婚夜为了个姑子置大少奶奶于死地不说,今天又为了二小姐弃大少奶奶于不顾。在你心里,到底当大少奶奶是什么!”
他虽说得轻,但裴修远却是字字入耳,也或许是青城有意让他听到。
裴修远很想说,新婚夜真正想置人于死地的是风清宛,而且你正儿八经的主子已经死了,现在你面前的是个假货!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
“我也想知道,在她心里,把我当什么!”
青城错愕的看了裴修远,心道:自家少爷果真就是个渣。那般对待大少奶奶,换个人只怕早就闹得鸡犬不宁,他到好,还嫌自家奶奶太好说话了!青城果断的在心里鄙视了一把裴修远后,一个字也不说了。什么时候鸡同鸭能讲清道理了!真是。
而裴修远也似是不想再说,只是目光怔怔的看了黑渊渊的湖面。
……
“奶奶,床铺好了,可以睡了。”
风清宛点了点头,起身朝床上走去,荷香自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道:“奶奶,适才二小姐使了宝儿去寻大少爷。”
“由她去吧。”风清宛在床上翻了个身,抬头看了荷香淡淡的道:“先让她得意几日。”
荷香上前放了帐子,正准备退下,安妈妈却是几步走了进来,轻声道:“奶奶,锦儿求见。”
“不见。”风清宛淡淡的道:“就说我累了,已经歇下了。”
“是。”
安妈妈退了出去。
荷香将帐子给压了压,正准备退下,风清宛却忽的出声道:“表小姐搬去柳树胡同有些日子了吧?”
“好像有个六、七天了。”荷香顿了顿,轻声道:“奶奶您……”
“没什么。”风清宛翻了个身道:“去睡吧,我明天去回老太太,去相国寺抄几天佛经吃几天素,替她老人家祈福。”
这个时候去相国寺?
荷香看了眼正房的方向,心道:这个时候走,那不是正给了二小姐机会吗?万一二小姐她一举生下庶长子,往后在这府里,哪还有奶奶您立足的地儿!
有心想说几句,却在听到风清宛均匀的呼吸声后,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自己家小姐,她是越来越弄不懂了!
有时候真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36匆匆
相国寺坐落在京都城外三十里地,森森莽莽的参天古树掩映之下,但见红墙碧瓦,殿宇巍峨,霜锺远振,气派非凡。据传,相国寺之名系为前朝开国皇帝亲赐,并御书“相国寺”匾额。
巳时三刻,马车停在相国寺的山门下,早前使了来打点的婆子随同知客僧候在了山门外,马车才刚停稳,婆子便殷勤的上前打起轿帘。
荷香先下了马车,又回头搀了风清宛下马车。
这边厢等候在一侧的知客僧低头喧了一声佛号,上前向风清宛行礼,“福圆见过少夫人。”
风清宛还礼屈膝一福,轻声道,“有劳大师。”
“方丈大师因临时有客来访,是故使了贫僧在此恭迎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勿怪。”
风清宛不由便怔了怔,能让心烛方丈舍了她而亲自相迎的客人却不知道会是京都城里的哪家勋贵?莫不是傅老夫人提前入了寺庙?
“不知道来的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女眷,若是识得,小妇人合该去问候一声。”风清宛轻声道。
福圆合什一礼,回道:“回少夫人话,来的不是女眷。”
不是女眷那便是男客了,这到是不方便再追问。
风清宛便往边上侧了侧,对福圆道:“大师请。”
福圆亦礼让了一番,最后略略提前半步走在了风清宛前面。
因着时辰赶得巧,正是寺庙里过斋的时辰,风清宛才在藏经殿东侧的禅房坐定,便听得钟声长鸣,不多时,便有两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用红漆托盘端了素菜素饭来。
“少夫人,这是方丈大师吩咐送来的,请少夫人慢用。”
风清宛眉目微动,喊了正在安放行礼收拾东西的荷香上前打赏。
“喏,”荷香给了两个小沙弥一人一角碎银子,“少夫人赏你们买糖吃的。”
“谢谢少夫人。”小沙弥恭身向风清宛道谢。
风清宛手里拿了卷书,随意的翻了翻,状试不经意的道:“方丈大师的客人还没走吗?”
“没有。”看起来稍显机灵的小沙弥接了话道:“那位施主要为他的亡妻做场法事,怕是有些日子要耽搁呢。”
为亡妻做法事?
风清宛便愕了一愕,这离二月二十普贤菩萨的生日没几天了,想必心烛方丈也接到了傅家的的书信,不会再接别的法事,但现在却是心烛方丈接了。还亲自陪同!那个人会是谁?风清宛迅速的在脑海中将京都城里的勋贵死了原妻的过了一遍,却是半天也没想出谁能越过傅太尉去。
“哦,这是谁家的夫君呢?这么有情有意?”
“不知道。”小沙弥摇了摇头,“不过那施主长得可好看了。”
“是吗?”风清宛闻言越发的兴趣足了,往边上坐了,随手抓了一盒子蜜饯递了过去,“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一侧的荷香听着自家奶奶这有违妇道的话,由不得便小心的打量了四周一眼,好在跟来侍候的铃铛和荔枝都是奶奶自己的陪嫁丫头,那些裴府的婆子早早的便打发了下去。便也不怕,这话传了出去!
“眼睛很黑很亮,像师傅浸在后山溪水里黑色的围棋子。”
“鼻子很挺很直,像……像……”稍大点憨厚的小沙弥想了半天,才道:“像一管玉萧。”
风清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小沙弥道:“你们俩没事要经常下山走走,那样的话,就会知道好看的人有多多少少。”
两个小沙弥先是迷懵的看了风清宛,稍倾,小点机灵的反应过来,便对风清宛道:“少夫人你别不信,那施主比裴大少爷好看了一百倍,不,是一千倍。”
裴修远?!
风清宛到从不否认裴修远的长相,不然前世的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非得嫁了他。风清柳和陆韵婷也不会为了他而对她下杀手!
见风清宛不语,小沙弥急了,“少夫人不信,我们带你去看。”
风清宛挑了挑唇角,脸上绽起一抹淡淡的笑,对小沙弥摆了手道:“不必了,我自是信你们的,出家人不打逛语,你们说好看,那肯定是好看的,我刚才只是逗你们玩的。”
小沙弥这才似是松了口气,耳听得钟声再起,连忙向风清宛告辞。
过斋之后便是结斋,有约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往常到未时三刻便是学习戒律做晚课的时辰,但若是寺院接了法事自是便要重新安置时间。既然知晓了寺院有男客,风清宛自不好再四处走动。待用过素斋便打算午睡片刻,吩咐荷香在门边守了。
不想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却再次梦见前世航哥儿的惨死之状,耳边响起航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奶奶,奶奶。”
连连的摇晃声中,风清宛尖叫一声,自梦中惊醒。
她目光赤红的瞪着一脸忧色站在跟前的荷香,额头上汗出如浆,脸上不知何时也早已布满泪水。
“奶奶,又做恶梦了?”荷香被风清宛直直瞪着的赤红的眸子吓得退出一步,半响才缓了心神,上前打趣道:“奴婢这回子可是第一时间便叫醒了奶奶,奶奶不能怨奴婢了。”
风清宛吁了口气,翻身坐起。荷香连忙蹲下替她穿鞋,一边轻声道:“奶奶总这样做恶梦,不如向方丈大师求个符,随身带着。”
风清宛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听着前院传来诵经梵唱声,心绪便静了静,看着穿外春光甚好,便对荷香道:“左右无事,我们去后山走走吧。”
荷香亲眼见她梦魇的样子,自是希望她出去走走散散忧思,连忙应了,喊了铃铛上前跟着,留了荔枝守门,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跟着风清宛往外走。
相国寺的后山虽没有山门处的雄奇肃穆却因着数棵百年老松及一坡青青翠竹而另成一番境界,翠竹之间又有一条宽约丈余清可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溪水中鱼儿追着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