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本家来了几个破落户,成天到晚地在安顺伯府门口闹事,舌绽莲花地讲着安顺伯府如何悖逆本宗的事。管家不敢做主,赶紧禀告了辛若黛,请她定夺。
辛若黛知道之后,派了秋心出去,将自己当初早早就备下的一些后手运作了起来。
原本柳家族长的打算是如果能恶心就恶心一把,万一能够真的让上面对安顺伯府有什么不满就是意外之喜,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辛若黛的注意力。看到辛若黛确实按照他的意思开始了反击,他松了一口气,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那位主子交代下来的任务上。
筹措足够的银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好在他手底下已经有人在安顺伯府的商会里做到了中层,可以偷出来很多消息了。
他信心满满地准备着在秋收的时候,给柳安福重重一击。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筹出足够的本钱才行,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忙着清算族中的资产,看看能抽出多少银钱来。
谁料,在安顺伯府的两个小家伙办完满月宴之后,他震惊地听到家中下人的报告,当初自己给安顺伯府找的麻烦,如今居然全部找回了自己头上。
自己不过是想给安顺伯府扣个不忠不孝的帽子,怎么到了现在,居然变成了本家违法乱纪,谋害同族了?他皱着眉想着这件事,连那边还在等着自己回复的下人都忘在了脑后。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详细地询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他找人上去闹事的时候,那几个破落户就被人揪出来喝骂了一阵,让人知道这几个人平日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人,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要打上好几个折扣再来听。随后,柳家本家好些惯常鱼肉乡里的人都被苦主找上了门,让人对柳家本家的印象大跌。后来又有意无意地让好些和安顺伯府看上去无关的人说漏嘴,隐约地透露出当初安顺伯府分出去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到了后来,甚至都不需要辛若黛在后面再推动,被豪门辛密勾引除了好奇心的人自发自动地去探查了整件事。安顺伯府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始引导调查方向,终于让自己被摆到了受害人的位置,柳家本家的名声一时之间大坏。
好些原本有意和柳家结亲的都迟疑起来。
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柳家女以泪洗面。
辛若黛对此有些感叹,但是却不得不硬下心来。既然她们姓柳,享受了柳家女这个名头带来的好处,也该为柳家女这个名头付出一点代价。
将这件事做完之后,她就不再管了,专心致志地带孩子,柳安福为此吃为了好几回。
等到有过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大夫解禁,抱着她狠狠地折腾了一番。
九月的时候,安顺伯府的粮行开始例行收购粮食。只是今年的事情似乎有些透着邪性,往年总是很快就有人过来卖粮的粮行门前,今年居然车马稀疏,看不到几个人。
粮行的主事人立刻就报给了柳安福知道,心下忐忑地问要不要在已经达到掌柜的底线的基础上,再提高点价钱收。
他知道粮行有个大客户,每年总是有一大批的粮食要送给那个客户的。今年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交出去,只怕不知道要陪出多少钱来。
柳安福同意了,却也叮嘱了他,能收多少就是多少,若是收不到,也不必着急。
主事的听着这个让人纳闷的计划,一头雾水地去做了。
看着安顺伯府的粮行提了好几次价,终于有卖粮的过来了,喜滋滋地拿了高价回去。那边柳家本家的粮行却不安起来,安顺伯府有钱亏得起,自己却不见得亏得起,连忙将事情报了上去。
结果回过来的消息却让他不要担心银钱,只管收就是。
这样一来,两家无意识地就打起了擂台。一来二去,好些人都开始观望起来,就等着看哪家的价钱高,到时候再往哪家去。
除了那些等着银钱用的,一时之间,居然小粮商们一个都不来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安顺伯府的粮行居然陡然降价了,回到了平日里正常的价位。有人过去问,就听那小伙计没好气地答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贪心,我家主人早就知道你们的想法,早就在江南自己的庄子里种了那产量高的占城稻,现在也该运过来了。反正吃什么不是吃,大不了不做那些小户人家的生意。再说了,不收这边的粮食,还有江南的可以运。不过是少赚一点罢了。”
最后一句话听得人差点心头一口血吐出来,“不过是少赚一点罢了”,说得轻松,一进一出只怕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只是想到安顺伯府在海船上赚的,似乎也不是没有底气说这种话。
事情没过一个时辰就到了柳家族长的案头上,他皱着眉困惑不已:“没听说那小子有什么好庄子种了占城稻啊?这到底是哪来的?”
一边派人去查探,他一边吩咐柳家底下的商行也缩减了价格,仅仅比安顺伯府稍微高出一线。
这些很多小粮商都急了起来。他们当初为了赚这两家的钱,好些都是高价从别人手里收过来的,若是这两家降回了原价,他们要亏不少在手里。
于是好些算了算还有一点赚的人急急忙忙地赶紧出了手,拉到了柳家的粮行里。还有好些却始终硬撑着,就等安顺伯府这边提价,自己就赶紧送过去。
一来二去,等了约有十几天,等到的是安顺伯府的运粮车。
连绵不绝的小推车将车队运过来的粮食送入了仓库,看得好多人都心头一凉。
包括柳家族长。
他拿着调查来的信息,困惑不止:“不应该,完全不应该。他手上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庄子,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啊……”他迟疑着,自己要不要继续和他打擂台,将粮食收过来。
他原本是打算抢在安顺伯府的前头收了粮食,逼得安顺伯府不得不到自己手上来买,到时候就可以借机大赚一笔的。
他知道安顺伯府有军供,占了粮行的大头。若是到时候军供没法交出去,那就不仅仅是赔款的问题了,只怕连皇帝都会震怒,运作一下,就是杀头的大罪。
如今,到底是怎么闹出来的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叫了自己手下的人进来,让他们找人夜里去探一探安顺伯府粮行的粮仓,看看里面是不是真正的粮食。
说不定是那小儿随便拿了什么来糊弄人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接到手底下人送过来的,柳家族长派人过来的消息,柳安福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条鱼终于咬了钩,这次,一定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
将事情重新确认了一遍之后,柳安福就起身回了辛若黛的院子。进门就看见辛若黛正逗着两个小孩玩,拿着色彩艳丽的布偶在他们勉强晃过来晃过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见到柳安福进来,辛若黛就笑着站起来,将东西递到他手里:“你也过来逗一逗他们?”
柳安福有些僵硬地接了过来,笨拙地伸出手去在两个孩子眼前晃动。结果方才还和辛若黛玩得很开心,脑袋跟着布偶晃动的小家伙,这次根本就不搭理他。
柳安福顿时有些心里受伤。
辛若黛见状,扑哧笑起来,赶紧将柳安福手中的布偶拿下来,笑道:“他们对你的气息还是不熟,以后每日里一定要有一个时辰陪着他们玩。”
柳安福点点头,随着东西的离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陪着辛若黛坐了一会儿,之后,他忽地听到辛若黛问:“那边,是不是快收网了?”
柳安福也不惊讶,点点头。
“那么,当心他们狗急跳墙。”漫不经心地叮嘱了一句,辛若黛就揭过不提这件事了,让柳安福心中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的计划中,还真有那么一点半点危险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晚,好困,晚安~
☆、73第 73 章
当天晚上;柳安福没有在府里休息;而是被人叫了出去;急急忙忙地似乎有事要做。辛若黛听到秋心进来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丫鬟们的伺候下睡了。
她不是不知道柳安福去做什么了;也确实有些担心。但是既然柳安福选择了不告诉她;那么,为了他考虑,还是不要追问好了。
柳安福去喝茶了。
大半夜的喝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等人。
他知道柳家本家今天要派人过来夜探粮仓;而他准备就势将这件事演变成一场大事。在尚早的时候检查了一遍东西是不是都准备齐全之后;柳安福方才放心地去了距离粮仓有些远的一间屋子里,里面已经等了好几个人。
见到他进来,里面的人都站起来向他行礼,齐声叫他将军。柳安福点点头让他们坐下,又问了问现在等在那边的是谁,方才道:“今天之事,拜托了。”
其中一人笑道:“将军您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再说了,若他们没起什么心思,自然也轮不到我们来这里做猎人。”一群人哄然大笑起来,柳安福坐在中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分外严肃。
一屋子人惬意地聊着天,没有酒,只有一些简单的肉食在那里,时不时有人取用一点,放在嘴里慢慢嚼。柳安福似乎一直在出神,没有怎么参与到那群人天南海北的谈话中去。
到了子丑交接之时,外头飞快地进来一个下人,对着屋内众人拱手行礼,道:“各位爷,那边有动静了。”
立刻就有人跳了起来,哈哈大笑:“总算是来了。我还担心那柳家人做了缩头乌龟,不肯过来了。既然来了,我们就得好好招待招待,别让来人觉得我们怠慢了他。是不是,兄弟们?”屋内立刻一阵轰然应是的声音。
柳安福在那里坐着,等到这群人稍稍安静一点之后,才放低了声音道:“别伤人,务必得抓到活得,才能攀咬过去。”
“我们办事,大人您还不放心?”那群人中有人这样拍着胸脯说了,一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就出门去了。
远远地,粮仓那边的天空似乎一片火红。
没过一会儿,就有惊呼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嘈杂的木头炸裂的声音在黑夜中清晰可闻。
那边有人大叫着走水了。这一块都是仓库区,每个商行都有派人在这里守着。从睡梦中醒过来的伙计们大惊失色地跟着安顺伯府的下人们过去扑火。毕竟隔得不算太远,若是火势太大,这边也不见得多安全。
“已经缀上了。”柳安福在屋子里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压低了声音在窗户外面说。柳安福轻轻应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远远地看着粮仓那边的方向,目光中一片冷静。
这一场火,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知道柳家来的人会对粮仓下手,也想着借势闹一点不大不小的事情出来,好直接打上门去,让柳家本家从此知道痛。所以,他自己也打算了来烧小小的,可控的一把火,借机攀诬本家。但是现在看来,柳家本家的那位族长,心却狠得多。
自己只是想拿住一个把柄,他却毫无顾忌地在这种地方纵火了。从火势来看,之前只怕还泼上了火油来助火。
他就不怕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柳家本家因此被全天下的商户敌对,进而灰飞烟灭吗?
柳安福默默地想,总觉得这事情背后只怕还另有隐情。
过了好一阵,那边的火势终于渐渐地小了下去,柳安福方才松了一口气,在屋内重新坐下来。
等到那边的火势被控制住了之后,就有人过来给他报信,低声地说着今天这一场火的损失。
“那仓库日后是不能再用了,里头大人让留的那些霉变了的米粮倒不算什么,伙计中伤了一个,被火燎到了胳膊,倒也不算太重,边上有一家的仓库被烧掉了一个角,好在里头没什么东西。但是……周围的好些仓库都被烤了,只怕要重新刷一遍才行。”来人简单地说完,看着柳安福,迟疑片刻之后答道:“老爷,这样做,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柳安福沉吟片刻,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吩咐他将那伙计送到医馆去,然后给了灭火的所有人一笔不大不小的钱,最后诚挚地去向周围所有收到牵连的商家道歉,叮嘱他派去的人要能言善辩,将注意力集中到肇事之人身上去。
那人应了,眼中还是有些迷惑,柳安福就摇了摇头:“那边我已经派人跟着那纵火之人了。”听到柳安福这样说,那人立刻一震,低下头去。
柳安福回府的时候,再过一小段时间,天就要亮了。他带着一身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回了安顺伯府,翻墙进了辛若黛的院子,然后又翻过去敲窗户。
辛若黛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一下子弄得惊醒了过来。听到窗外他压低了声音的呼唤声,她觉得仿佛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披上一件衣服过去给他开了窗户,看着他跳进来,不由得放低了声音笑道:“今儿怎么想着过来爬窗了?”
柳安福过去看了看外间睡着的丫鬟,确认睡得很熟之后,才转身过去静静地拥抱了辛若黛。
辛若黛感觉到他身上些微的凉气,不由得问到:“怎么了?好像心里不痛快?”
柳安福一声长叹:“今天我把自己最大的粮仓给烧了。”辛若黛也不惊讶,只是踮脚亲一亲他的唇角:“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原因的。”
柳安福这才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到床边坐下,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从柳家本家知道消息开始,事情就完全都在柳安福的掌控当中。安顺伯府的粮食最大的客户确实是军队,到了时间交不上粮也多半会被问罪,但是柳安福却顺势将它变成了一场对柳家本家的算计与恶意。
“我从一开始就想着,将事情栽到他们身上,将他们手里的粮逼出来,让他们吐一大笔银钱出来。”他说,“库里都是陈年霉米,我也收集了好长时间,没想到烧粮仓的时候还是会心疼啊。”
“你是心疼钱财,还是心疼那些伤了的伙计?”辛若黛挑眉,有些好奇地从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你也是战场上下来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比不得以前杀伐果断了?”
柳安福沉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