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那矜儿自恃司籍大人独宠,又自诩貌美,性格高傲,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不是没有可能,可这智商实在令人捉急,婉儿原想着与她慢慢研磨,亲报当日之仇,不曾想实在高估了她,自己作死去了。
后来婉儿才慢慢知道,原来那日她与李哲离开后,天后体谅天皇体虚,让宫人扶了他先回了寝宫,半途中却遇着矜儿园里折技吟唱,歌声如夜莺啼鸣,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委婉动听,引得天皇停辇前往,才走出两步,却见天后也尾随而至,原来她不放心皇上龙体,与众臣交待了几句,便也跟了上来,却正巧撞上了这一幕,可怜那矜儿是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到,就已经被人将其从园中拖走。皇上听得歌声骤停,转眼见到皇后的轿子,心里明了,自是不必言说,收了步子,二人同回寝宫去了。
当天夜里,倒是风平浪静,对矜儿的处罚也并未立即下达,因此,六尚宫内并未接到任何消息。直至天亮,矜儿仍未出现,司籍司的人派人去寻了,方才知道,因旨意未下,也不敢张扬。
但内务府与六尚宫里消息一向互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司籍姑姑一早就被尚仪姑姑传了去,训了一顿。怪不得一早婉儿就觉得她神色不对味儿,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勾皇上吊皇子这事儿,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提脑袋的事儿,但每年总有不怕死的,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地往前涌,拦都拦不住。
只是过了好几日,也不见内务府里传来消息,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从此再没见到矜儿,想是早就被卷了草席扔到乱葬岗去了。婉儿想想就直打哆嗦。在这个宫里,弄死一个宫女,真比掐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又过了几日正是晨训时,倒是真来了个公公,由尚仪大人领着来司籍司,宫女们议论纷纷,都等着宣读矜儿的处罚结果,司籍大人领着众宫女下跪领旨。
“天后口谕,尚仪局司籍司李婉儿在太后寿宴上举止得体,甚得吾心,明日入殿为差。”
因着是口谕,公公念得简单,众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甚求解。李婉儿更是一头雾水,这口谕分明说的让自己在天后身边服侍,武氏怎么关注起她来了?自问当天除了在湖畔与李哲有些暧昧,其他时候可都是规规矩矩,并无半分的逾越之举,枪打的是出头的鸟,她把脖子缩得那么紧了,怎么还是会躺着中枪?她打了个哆嗦,不知这天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婉儿,还不快谢恩?!”那公公尖着噪子喊了一声,身边的嫦儿捅了捅她,她方才磕头谢恩。宫女们各种各样的眼光都投到她的身上,只是现在她已无暇顾及这些,天掉馅饼,非福即祸,何况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喜事儿。
司籍司也没心思再做什么晨训了,早早就将众宫女遣散,芳姑姑一个眼神递过来,李婉儿心领神会,乖乖地随她进了司籍大人的屋里。
跪了半晌,那司籍姑姑并无半分动静,婉儿又不敢抬头,只跪得双腿发麻,才偷偷瞄了一眼,与姑姑的眼睛撞了个正着,慌得她忙又低下了头。
“婉儿,你把当天的情形,细细地说一遍。”芳姑姑在一旁清了清噪儿打了圆场。
婉儿刚才进屋之前就将自己当晚的表现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看的见的,并无不妥。于是也不加隐瞒,如实汇报。只是隐去了湖畔的一段。那件事,要是没人说,她自是不会蠢到自揭的。否则下场恐怕不会比矜儿好到哪里去。
听她说完,两个姑姑又细细琢磨了一遍,也是找不出什么错处来,心下也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司籍姑姑见多识广,追问了一句,“你说你与七殿下先行离开,之后呢?”
婉儿心里慌乱,嘴里却强自镇定,不敢看姑姑洞察秋毫的明眸,只盯着那青石板说道,“回姑姑,没有然后啦,然后我辞别了殿下就回六尚宫睡觉了。”
司籍姑姑看了苏姑姑一眼,只见她点点头,似是证明当晚婉儿确实在规定时间里回房了。于是,又转脸向婉儿说道,“既是如此,你也不必过分担心,离开六尚宫去天后跟前服侍,那是你的福分。你出去了,可不能丢了我们司籍司的脸,要记住做宫女的本分,别惹那些有的,没有的,自落了个作死的下场。”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没了声音。
婉儿知道她那是想到了矜儿,那矜儿是她身边从小带大的,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如今出了事,虽是没有连带了她的责任,已是万幸,但终究心里不好受。
“是,但请姑姑放心,婉儿自有分寸。”婉儿看了看她,只觉得平日里虽是颇为严厉,但细想之下,却是处处维护着她的。再看芳姑姑,更是待自己视如已出,如今要离开她们,心里一时竟也十分的难受,不免泪眼花花地嗑了三个响头,“婉儿自入宫以来,两位姑姑悉心教导,处处维护,婉儿谨记在心,日后婉儿不能服侍身边,还望二位姑姑多多保重身体。”
一席话竟煽情得连平日素脸的司籍大人都不免有些动容,当下别过脸去,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这回屋的一路上,她还是不放心地将武后的意图揣摩了一番,仍是没有答案,心下叹道,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尽了本分就是。
屋里嫦儿拉着她问长问短自是不必说,“怎么会这样?婉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矜儿一定是万万没想到,她费尽了心思,处心积虑,搭了性命想要做的事,却被婉儿你如此轻松地得到,真是太令人费解了。”婉儿看到她一脸的不信,也懒得解释,心想还果真是有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果真是圣心难测啊,今后自己得更加小心才是。
一直在边上没有说话的娴儿,倒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婉儿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竟是有几分的不舍。要说自己与她交情,总是不冷不热,但这是她这种外冷内热的性格,让婉儿觉得与她更加亲近些。
嫦儿又说了些日后要多关照之类闲话,三人各自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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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姐妹所托
这一夜;婉儿辗转反侧,始终未能入眠,脑海里总是如电影般闪过一幕幕情节,一会儿揣摩圣意,不知道武氏打的是什么算盘;怎么会想起她这么一个小小宫婢;思来想去,还是父亲的因素大一些。想着伴君如伴虎;今后前方多有险滩;一会儿想着如在天后身旁服侍,离欧阳凌枫又近了一步。他不是御前么?机会总多过呆在这儿的;总算还有令人欣慰的。
再仔细想,像她这样的人应该不多了,人家要是得了这旨意,指不定得乐上天,像那矜儿,拼了性命还不是为了龙眼眷顾?今儿那些宫女里,有多少心里忌妒得不行的?哪似自己这般,送上门的好事,反倒畏手畏脚,诚惶诚恐的。
想着想着,夜色更重了,偶尔听闻屋里娴儿翻身,嫦儿咳两声,自已的意识竟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与唐枫的恋情属于地下式,她说那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引起“见光死”。虽然唐枫对此表示抗议,“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谁叫你到处招蜂惹蝶,若是因为你,让我被全公司的女人孤立,太不合算了。”婉儿嚼着嘴里的口香糖,眯着眼看着对面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英俊了,这么晃眼的男人做男朋友,真不安全,自己不就有一个前车之鉴么?可惜,命里招桃花,挡都挡不住。
唐枫双手一摊,真是比窦娥还冤,怎么就招蜂惹蝶了,平日在公司里,真是连牙齿都不会随便露,从未对那些女人们笑过,虽然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所到之处,总是被那些恨不得吞了他的目光所淹没,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越冷,那些女人越爱。婉儿才不要无辜受枪,这样挺好,躲在暗处看着每个女人都垂涎的男人是自己的,挺有满足感的。她坏坏地笑着,笑得唐枫毛骨悚然,只好屈从。地下就地下吧,反正在公众场合,他也做不出什么亲热的举动。
唯有坐在邻座的莎拉觉得有些异常,会在他经过后,挪了椅子过来说道,“嘿,他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哩,刚刚又冲你笑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那个冷面刹,你是臆想了吧?”婉儿毫不客气地堵回去。
莎拉讪讪地撇撇嘴,讨了个没趣。婉儿却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以后别只冲我笑。”
马上就有了回复,“那冲所有的都笑一个?”
“你敢?!”
这样的小*,在婉儿看来是最幸福的事。
“婉儿,婉儿。”婉儿正沉醉在那样的甜蜜里,被娴儿好一阵摇晃醒了过来。
“唔,娴儿。”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娴儿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朝门外努了努嘴,婉儿忙披了衣裳,随她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婉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娴儿嚅嗫的半天方才开口。
“娴儿,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帮。”想起当日娴儿的义举,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求帮忙还这个人情了。她不喜欢欠人情,这比欠钱还累。
娴儿咬了咬唇,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儿,包着个物什,愣了许久。并不马上将她交给婉儿,只是看着看着,眼泪就开始啪啦啪啦地往手绢儿上掉,开始抽泣。
“娴儿,不哭。”婉儿心里已明了几分,许是她表哥送的定情物件。她心疼地帮她拭了拭眼泪。
“你帮我把这个还给他,叫他忘了我。他现在在皇上边上伺候着,叫小昌子,你见了他提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娴儿依依不舍地递过那东西,婉儿打开一看,是个玉镯子,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都不是佳品,她在李府时,赐赏给那些丫头的玉石,都比这件来得剔透晶莹,但重点不在这儿,关键是送的人,在娴儿的眼里,只怕比那夜明珠还要珍贵百倍。
“婉儿,”娴儿话没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地扑在她的肩头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你一定要帮我交到他手里,让他明白我的这份心意”。
“放心吧,只要能碰上人,我一定帮你办到。”婉儿拍拍她的背,又轻声地说道,“其实,他未必就能忘得掉的。”
“忘不掉又能如何?早早地各自清了心思,或许还能多存活些时日,似如今这般,整日里人不人鬼不鬼地。早早地断了,倒也干净了。”娴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感情这东西是说断就能断的吗?即使身子净了,心能净吗?这些话婉儿没有说出口,但见娴儿似是经过了一番挣扎,才做了这样绝决的决定。
两人又叙了些闲话,欲要离去,却正撞上蝶儿从不远处匆匆而来,看着她匆忙的脸色与略显凌乱的发丝,婉儿不用想也知道她干嘛去了,嫌恶地别过脸,只当没看见。
不曾想她却主动打了招呼,“婉儿。你要去贞观殿伺候天后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眉宇间竟真的透出喜色,不明了的人还以为她是真心在为婉儿高兴呢。
只有婉儿心里清楚,去了她这个眼中钉,人家那是真心高兴,当下淡淡一笑,说道,“人虽是去了,心也还是惦记着六尚宫的。只要蝶儿与我还是一日姐妹,我都会记在心上,说不定还能遇见蝶儿的朋友,也他一起谈起蝶儿的好处呢。”
蝶儿听了,脸色变了变,不再多言,当下匆匆离去。婉儿嘴里痛快了,心里也暂时爽了一把,虽是不能真的再报当日之仇,但看她不自在,自己也舒服。娴儿在一旁看了,抿抿嘴也不发声,这倒令婉儿有几分另眼相看,她实在太聪慧了,在这种鬼地方,知道的越少越好。
天一亮,在食膳堂用完膳,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过来与她打招呼,这令她有些受宠若惊,谁说不是呢,宫女调用,一向由内务府指派,婉儿却是由皇后口谕亲调,能不让人高看一眼么,就连那奕姑姑在吃饭时看婉儿的脸色也是变了几变。婉儿可不是什么虚怀若谷的主儿,相反,她一向睚眦必报,迎着奕姑姑的眼光,她甜甜地一笑,仿佛在说,“幸好当时你那一巴掌未落下,否则,我一定会还会来。”
奕姑姑顿了顿,将眼光调到别处,虽婉儿也只是调去做个宫女,从职位上还是高出她许多,但在哪里当差有时比职务更重要。皇上面前一个小小的太监,有时说话比宰相更管用。
婉儿自是还未狂妄无知成这地步,但就借着对方的这几分胆怯,也得好好地嘲弄一番。
收拾了包袱,就随着内务府派来的公公一同进了贞观殿,入殿后被安排在茶水间,专门负责伺候武氏茶水。与威慑四海,中华史上的唯一一个女皇帝近距离地接触,婉儿心中难免会有些打鼓。
二主管魏公公见了她,说话倒也客客气气,“你也甭害怕,那天皇天后都是仁慈的主儿,又不会吃了你,该说的,不该说的,该听的,不该听的,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心里得有个数。不要总巴心巴肺地想着些虚门八脑的东西,踏踏实实地做好你的本分,能活下来就是你最大的能耐。”话虽糙了些,还带着些威胁的成份,但婉儿听着心里受用,的确,在这宫闱之中,能活下来,可不就是最大的能耐?
“听说你原是李庭的女儿?今日可不比往日,你得调整好了心态,伺候人要有伺候人的样子,这些,在六尚宫姑姑们都调教过了吧?看着你倒是乖巧的模样儿,公公我就多送你几个字:多学多看少说话。”
“谢魏公公提点。”婉儿福了福,觉得他就像芳姑姑似的,总是她的启蒙人,心里多添了几分亲近感。
心里亲近了,话自然就敢出口了,她小声地问了句,“不知公公可知道为何天后点了奴婢近身服侍?还请公公指点一二。”这件事没弄清楚,她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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